求生的本能让我忘记了右脚的疼痛,顽强地站立起来。我重新捡了根树枝在手里,与绿蛇对峙。
蛇静止了一会儿,完全不怕我,落在地面上,弓起身子人立而起。
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我一个眨眼,它就冲上前来!
“嘶——”
四周只有蛇危险的声音。
突然,绿蛇身子后倾,然后猛地一动——扑上前来!
“啊!”我下意识大喝一声,撩起树枝劈打向绿蛇的方向。这东西却也狡猾,躲开我的树枝,身子却快速地盘旋而上,一口咬来!
我赶紧扔开树枝,险些给它咬中。
心跳剧烈高速,胸口起伏跌宕,气息不定。
没了护身的东西,我有一瞬间乱了心神。也就是这一瞬间的空隙,绿蛇紧随而上。
那一瞬间,我看清了它张到几乎一百八十度的嘴和两颗尖利的毒牙。
我后退两部,跌坐在地,下意识从兜里摸到了什么东西,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便砸向绿蛇!
我抱住头,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可等了一会儿,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我放下手,只见被我扔出去的居然是沈见青送我的那个香包。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而绿蛇却像是忌惮着什么一样,缩着身体,绕着香包游走,一副想要上前却又不敢的模样。
最后,绿蛇不甘心地吐着信子,趴伏回地面,迅速地游走了。
我呆愣愣地坐在原地,半晌回不了神。
绿蛇走了?就因为一个香包?
我努力平复下急促的呼吸,惊魂未定又一瘸一拐地捡回香包。没想到它居然在关键时候能够救我的命。
右手捏了捏鼓鼓囊囊的荷包,里面应该是干草互相挤压,有脆脆的手感。
一场惊魂,虽说没有受到伤害,但我还是感到精疲力尽。我往山洞里挪了挪,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侧躺在地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很冷,无意识地发着抖。外面一片漆黑,应是天黑了,山洞里也没有光源,我只能听到我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山洞里面滴滴答答的水声混杂在一起。地面有着一股潮气,阴湿得很,我触碰地面的那一部分感受到了濡湿。拉着冲锋衣,想要起身,可肌肉酸痛,身体一丝力气也没有。
我静默地躺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苟延残喘”这个词。自嘲地想着,这不就很贴合我现在的状态吗?
或许我死在这里,也没有人会真的替我伤心吧。反正连我的父母也不管我了。
在这样漆黑的地方,我竟然开始思念我的父亲母亲。或许这是人类的通病,一旦脆弱的时候就会寻找最原始的怀抱。其实这样也挺好,他们各自成家,我就算死了,也不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什么困扰和负担。
我有些自暴自弃,又无端生出些委屈。哎,疾病的确是摧毁人类意志的凶手。
思绪飞散,没过一会儿我又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希望下次睁开眼,病能够好一点。毕竟这么多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挺过来的。
但天不遂人愿。再次醒来时,我的意识很模糊,眼皮像是被强力胶水给黏住了一样,只能虚虚地睁开一半,看从洞口泄漏而来的光亮。
喉咙里面火辣辣地生痛,像是含着刀片,吞咽口水都是痛苦的。力气被抽干,挪动手指都得费一番力气。
持续不退的高烧让我的体温升得恐怖,我只觉得地面似乎都是凉爽的。
我迷迷糊糊地想,再这样下去,我还不如昨天就被毒蛇一口咬死,免得受更多苦楚。
但我不想死啊,谁想死了。我还这么年轻,就读名校,前程似锦……
快来一个人吧,谁都好。
救救我吧,救救我……
或许是我的祈祷终得上天垂怜,我好想听到了脚步声!
不轻不重,不急不缓,每一步都敲在我的心上!
我费尽全力向洞口看去,恍惚之间,明亮的洞口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他逆着光,我只能勉强看清一个颀长的轮廓。
然后是环佩碰撞的“叮当”声,在这山洞中显得格外悦耳。
仅凭一个模糊的影子,我就知道,那是沈见青。
那个我避而不敢见的苗族少年。
他之前是那么善良单纯,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一定会不计前嫌,不会见死不救!
我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要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嘴唇翕张,想发出求救的嘶吼,但发出的声音却低到我自己都听不清。
沈见青径直走到我面前,停住,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我。
像俯视一只不值一提的虫。
“救我……救,救我……”
声带的震动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他终于大发慈悲,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我嘴边,听清了我卑微的祈求。
然后,沈见青将唇移到我耳边,那两瓣柔软的唇每一次开合都暧昧地扫过我的脸颊。
搔起阵阵麻痒,像蝴蝶的翅膀震动,也像虫子细密地爬过。
沈见青说:“你告诉过我,外面的人讲究以物易物,公平交换。你要我救你,你又能用什么来换?”
用什么来换?
我有什么是可以与他交换的?
我混沌的大脑迟钝地运转,很久之后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却是,他从来没有用这种冷然的,甚至可以说带着恶意的语气与我说过话。
就算当时我断然拒绝了他,他也是哀而不伤的。
我记忆里,沈见青应该是拂过重重大山的轻柔的风,是高悬在漆黑夜幕中孤独却明月的月。不管是什么,都不是现在的模样。
我艰难地抬起眼睛,这才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宛如某种可怕的野兽在盯着他觊觎已久的猎物。
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太陌生了,像昨晚的那条蛇,美丽却危险,和我记忆里朝夕相处半个月的那个苗族少年判若两人。
我下意识身体颤抖。
后知后觉地,我忽然间明白了。我的那些猜测并没有错,沈见青也不是我看到的沈见青。
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一开始就在骗我们。
我的心沉了下去,触不到底似的,整个人发虚。
“你要拿什么与我换?”见我不回答,他又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吃准了我现在有求于他。
我艰难地张开嘴,还怀有最后一丝希冀:“我有钱……”
“我不要钱,这个东西对我来说没有用。”沈见青截然打断,俯下身伸出手捏住我下半张脸,凑近了我,气息全部都扑打在我的脸上。
他一字一顿,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宛如钉子:“我,只要你。”
第29章 荒野之行
沈见青疯了。
这是我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我一把推开他的手,向身后退缩。可后面是幽深不见底的洞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我依靠。
“你不要过来!我已经拒绝过你了!”我嘶哑着声音,给自己虚张声势。
沈见青站起身,颀长的身躯拉出一道巨大的影子,将我笼罩其间。他木着脸,冷冷地说:“我的耐心是有限的。陪你玩了半个月人畜无害、小意温柔,你不吃这套,那我就只能换种方式把你留下了。”
他说着,伸手过来,像拎小鸡仔一样把我揪了起来。我的右腿根本站不起来,一触地就是钻心地痛。
“啊!我的脚!”
沈见青看我痛得龇牙咧嘴,微微垂眼,半分没有同情,声音旖旎却吐露出恶意的话语:“真可怜啊,腿瘸了——活该!你不是要走吗?”
说着,他毫不留情继续拖着我往山洞外走。我跟不上,左脚踉跄,右脚不能动弹,几乎是他用蛮力拽着我。
一出山洞,我的眼睛因为强烈的光线而沁出生理性的泪水。沈见青手一松,我扑倒在地上。
我用手挡住眼睛,他却欺身而上,正当我不明所以的时候,沈见青白皙的手却伸向了我冲锋衣的领口!
一瞬间,我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个小疯子、变态,他居然想!
我全力抓住了他的手,颤抖着声音:“你疯了!”
沈见青拂开脸上的碎发,把发间的银饰一并撩到脑后。他咧开嘴粲然一笑,美貌晃得我眼花,但心里却直打怵。
“我才没疯。不是你要我救你吗?我只是要一个公平而已。”
说完,他不顾我的挣扎,一手拘住了我的双腕,一手扯我衣服的拉链。
我从来不知道沈见青的力气会这么大,不管我怎么挣扎,他都纹丝不动。我不想哭,因为书上说,受害者的哭喊不能阻止任何事情,只会激发施暴者更深的欲望。
但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止不住地淌。
我的冲锋衣被他粗暴地撕扯下来,然后是衬衣,扣子蹦得到处都是。他眼睛一转,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愣了愣,探手去拿。
是动作间从我衣服兜里掉出来的香包。
趁着这个空隙,我的手好像摸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我不做他想,下意识地就抡起来,用尽全力重重地砸在沈见青的额角。
沈见青身形一顿,鲜血就顺着破口流了出来。
我心脏狂跳,呼吸拉扯得肺都痛。推开沈见青,我刚爬起来蹦着跑了两步,忽觉后腰一痛,整个人在巨大的力道下飞扑出去,栽进了草丛里。
沈见青从身后扭住了我的胳膊,把我从地里扯起来。
我回头看他。沈见青额头上鲜血长流,半边脸都是血,和地狱里爬出来的鬼一样。艳红的血里,他眼皮上的红痣更加妖冶鲜活。
这阵仗前面二十年我哪里见过,当即吓得肝胆俱裂。
他咬着牙,说:“咱们现在谁也别嫌弃谁了,李遇泽!”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像是要用牙关把我的名字嚼碎一样。
沈见青把我推倒在铺展开的冲锋衣上,伸手扯下古树垂下的藤蔓,把我的手腕牢牢地捆在一起。
我的两个胳膊拧得生痛,任我如何挣扎也撼动不了半分。
沈见青居高临下地俯视我,欣赏够了我像条虫子一样无能为力地狂怒蠕动后,才把我翻过身来,撩下发间的一根银链,穿过他拾起来的香包,亲亲密密地挂到我脖颈间。
“按照我们的规矩,收下香包就是收下情意。你还留着我的香包,是不是也对我有意思?”
我赶紧摇头:“你放过我吧,我们两个都是——啊!”
我还没说完,钻心的疼痛便骤然而来。
这是一种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痛苦。
我痛得后仰过去,整个人仿佛被从中间劈成两半一样。脑袋有一瞬间是一片空白的,什么都没有,只有痛。
好像死了一样。
缓了好一会儿,发黑的眼前才终于能看到东西。沈见青正用一种怪异而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我。见我看他,他俯下来亲密地想吻我。
我偏过头,他也不在意,亲在我的嘴角。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说不出的满足:“李遇泽,你看看我。”
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纯善的沈见青,眼神里都是无辜的爱意,但这样的他现在只让我感到恶心。
沈见青软着嗓子:“你这次先适应一下,我也是第一次尝试。下次,下次肯定……”
“滚……”我喘出一口气,双手被捆得发麻,已经没了知觉。受伤的腿一次又一次摩擦着地面,很痛。
浑身都痛。
更难捱的是精神上的痛苦。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遭遇今天的一切,这太可怕了,比最恐怖的梦魇还要可怕。
像是被一股外力骤然击碎了,但片片掉落的却是我的尊严。我一直以来所受的教育,所听的道理,都不允许现在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天旋地转,我的胃开始抽搐作呕,浑身的血都透着凉意。
但沈见青还像个畜生一样埋在我身上,哦,不。我仰着头,视线渐渐模糊,意识逐渐远离。最后我还在模模糊糊地恶意地想,他就是个畜生。
这一觉我睡了很久,但是再久也是会醒的。
再次睁开眼,是在熟悉的房间里。
沈见青的吊脚楼。
我恍惚着,好像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没有不辞而别,没有山洞,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挪动身子,所有的痛瞬间追上了我。
“嘶——”
腰痛,脚痛,额头痛,浑身难受,没有一处是正常的。像被大卡车从身上反复碾过,把皮肉骨头碾成碎片灰尘了一样。
“该死的沈见青。”
我暗骂一声,却不能舒缓内心的半分怒气。但我最恨的还是自己。我们实在太天真了,如果不是当初对他掉以轻心,相信了他表演出来的那副虚假的面孔,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