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碎裂后(修真)——郁华

作者:郁华  录入:05-25

  还未等江衍反应过来,几具尸体上遍布的伤口竟快速愈合,随着“咔嚓”、“咔嚓”齐刷刷的几声骨骼声响,这些尸体竟倏地站了起来,还不忘拿起长剑,继续朝江衍刺来。
  江衍大惊,顾不得细想,又是一刀挥去,尸体们不知躲闪,只直挺挺地超前挥舞长剑,径直受了江衍的一刀,霎时喷射出一股股黑臭黏腻的血来。那污秽粘稠的鲜血像是一团团发霉的沥青,让人直欲作呕。
  不过刹那,尸体纷纷倒地。
  江衍稍稍舒了口气,正欲帮楚晏清施法维系屋内的保护罩,谁知这尸体竟梅开二度——
  尸体浑身伤口再次愈合,他们的骨骼“啪嚓”、“啪嚓”响作一片,不过弹指间的功夫,便又麻木迟钝地提起剑来,朝江衍攻去。
  江衍心中大骇,这些“尸体”法力低微,丝毫没有战术可言,可谓是战斗力极弱,可两次死而复生,诡异可怖,着实难缠。他握紧碧痕刀,喃喃道,“这诡气……竟能让人死而复生?!”
  楚晏清灵力消耗过多,他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双腿紧跟着发软,觉得脚下的大地正在融化。他眉心紧缩,咬紧牙冠,勉强支撑着保护罩,只匆匆撇了一眼再次从地上爬起来的尸体,说道,“看他们的样子,应该已经死了,只是死后‘尸体’仍被诡气刺激诱导,变成了僵尸!”
  “僵尸?”江衍一惊,“那可怎么办?”
  他挥动碧痕刀,尸体便直挺挺地倒在身前,然而此起彼伏,这个刚刚倒下,那个便又麻木地起身。
  饶是这些“尸体”具有强大的愈合能力,却耐不住被江衍几次三番砍死倒地,他们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就像是个破旧的布娃娃,浑身都是破洞,正漏出一团又一团脏兮兮的黑色棉花。
  “不对!为什么赵秀林没有‘复活’?”
  江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赵秀林的尸体,接着便灵光一闪,立即挥刀砍掉了一具尸体的头颅。
  一秒、两秒、三秒,尸体安静地躺在地上,再无生机。
  江衍直接挥刀砍向尸体的头颅,他招式狠辣,不过是弹指间,几个圆滚滚地头颅便从躯干上砸落在地,血腥的恶臭扑面而来,黏腻的黑色染满房间,犹如人间地狱。
  就在楚晏清体力不支、几近昏厥的刹那,江衍大步跨到楚晏清身侧,他干燥温暖的手掌覆在了楚晏清纤细白皙的手背上,透过金刚保护罩的光影,就仿佛二人指尖相扣。
  他扶住楚晏清酸软的腰肢,稳住他的身体,一边将体内温润醇厚的灵力通过指尖相连的地方源源不断地输入楚晏清的体内,一边低声说,“放心,有我在。”
  霎时间,金刚保护罩散发出灿烂耀眼的光华。在这夺目的光华下,诡气四下逃窜,却终是无处遁形,最后被强大而纯净的灵力消化,化为乌有。
  楚晏清静默地望着江衍干脆凌厉的下颌线,胸腔中犹如擂鼓阵阵。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旋着江衍刚刚说过的那句话,“放心,有我在”。他做惯了大英雄,当惯了旁人的保护者,惯常把自己的安危与性命抛之脑后,而旁人竟也未尝想过他是否会怕、是否会累。以至于到了今日,他竟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让他安心的话语了。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转眼之间,他的小阿岩已经变成了独当一面的江衍仙君,成了让他在这滚滚红尘之中最安心的存在。
  与此同时,金刚保护罩璀璨的光芒逐渐暗淡,须臾过后,那残存的微光也藏匿于两人的指尖。
  不知怎地,楚晏清突然觉得指尖一烫,他猛地收回自己的手,推了江衍一把,干巴巴地说,“我自己能站稳。”
  江衍没再强求,只是低下头看着楚晏清凝脂般的肌肤,那清秀的眉眼如墨染宣纸,让他心间不由泛起阵阵涟漪,“哥哥,你放心。”
  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
  只是后面这句话,江衍未曾说出口。
 
 
第28章 百姓
  不知怎的,楚晏清竟觉得鼻头一酸,他眨了眨微微发胀的眼眶,明明心中氤氲着湿漉漉的水汽,话到嘴边却说得干巴巴,“江衍,你长大了。”
  江衍闻言不禁有些错愕。
  唯有少年人才会长大。他不愿在楚晏清眼里做一个小孩,可当下却难免动容。
  窗间过马,乌飞兔走,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
  自从丰都结界事发之后,叔父与兄长只苛责他成长得不够快,而三清以外的诸门各派又忌惮他的修为与地位,世间又有几人曾把他当做孩子?
  想来,也只有楚晏清一人罢了。江衍不由得胸腔起伏,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看着眼前强劲而坚毅的男人,楚晏清不由心神一动,刚刚的话突然变得不合时宜起来。
  哪怕他一再在心中告诫自己,江衍已经不在是他的小阿岩了,哪怕时过境迁,两人早已被岁月的刀雕刻成全然不同的模样,那些隐藏在骨骼与血肉中的亲近与熟悉,却终究难以磨灭。
  “我没别的意思。”楚晏清此地无银地补充道。
  江衍一怔,却分辨不出楚晏清的这些心思,他默了半响说,“哥哥,我很想念做阿岩的时光。”
  细细想来,那段日子分明是他最难熬的时节。那时的他懵懂无知,一无所有,甚至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只因为幸运才得以遇到自己的仙君,被他救下,被他抚养,被他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楚晏清护送他回到三清,他被叔父赐名‘江衍’,可在雁素鱼笺当中,他依然是楚晏清的阿岩。
  他们一同游历,踏过山川,蹚过湖海,走过万里山河,略过大千世界,江衍这个名字留在了无数道友的脑海中,而唯有楚晏清记得,他曾是渔家子阿岩。
  他怀念的哪里是那段任人鱼肉、漂泊无依的岁月,他只是怀念自己在楚晏清心中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时光。
  楚晏清垂了垂头,不愿看江衍目光中投射出的热忱真诚,他倒宁愿自个儿骗自个儿,权当江衍是好日子过惯了的玩笑话。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故意没理会江衍的话。
  楚晏清收敛了心神,看了眼满地血腥污秽的尸体,直欲作呕,不过刹那便撇开了头,简单地吩咐江衍道,“你稍微处理处理,莫要让外门弟子和百姓看到了,我到外面等你。”
  青泽派虽是正统修仙门派,却向来是四派八门中根基较为薄弱的,门内弟子不多,总共只有十二人,门外弟子又多是为了强身健体而修炼的渔户,连进入练气期的都不多。
  明月依旧,世间变幻。望着平静清澈的青泽湖,楚晏清心中感慨万千。青泽门内弟子先是入魔,后又伏尸一片,这渊源上千年的门派竟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想到这里,楚晏清心理乱糟糟的。事情发展的太快,自从离开清澜山以后,他就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向前走。
  先是发现了四莲山迷案,接着又被掠去了陈逾静的别院,接着他竟通过通灵玉佩唤来了江衍,于是发誓不再踏足的神医谷也进了,沈烨老前辈也见了,他们还登上了陈逾静的道场,发现了他的身份,待到御刀飞行来了青泽,还未来得及查探,赵秀林便诱导全派上下入魔,最后,他们只得将青泽十二弟子统统杀掉。
  夜晚的青泽岛迷雾笼罩,楚晏清看着远处一座座蜿蜒伸出湖面的小岛,还未曾理顺思路,便突然察觉到有几艘小小渔船,正齐刷刷地朝着青泽岛的方向驶来。
  他定神望去,只见近处的、远处的、大的、小的,整个青泽湖如棋子般密布的岛屿旁,一艘连着一艘的小船都像是受到了法术的召唤,整齐划一地直奔青泽岛而来。
  楚晏清心喊不妙,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声沉重的,交错的脚步声,正“哒哒”、“哒哒”的响起,并且越来越近。
  他扫望四周,竟发现下午见过的那些身着蓝衣的少年们都目光呆滞,缓慢而僵硬地朝自己走来。
  不同于内门弟子,青泽外门弟子平日兼顾了打渔与修炼,且并非每人都有佩剑,只见他们有些拿着铁剑,有些则拿着棍棒,口中振振有词,傀儡一样喊着:
  “杀啊——”
  “杀掉他们!”
  “杀掉他们!”
  “杀——”
  楚晏清平白出了一身冷汗。虽然这些外门弟子人不算多,大约百余人,且修为低微,对于楚晏清与江衍而言自是不难应对。
  只是——
  内门弟子尚且属于自作孽不可活,可这些外门弟子却是无辜的。
  楚晏清被逐渐靠近的“僵尸”逼得连连后退,他握紧手中的剑,却迟迟难以下手。
  正在处理尸体的江衍闻声赶来,见到此情此景立即抄起碧痕刀,一刀挥去,一排头颅滚落,烈刀将“僵尸”们的脖颈撕出碗大的窟窿,鲜血喷泉般“呲呲”冒了出来,溅落在楚晏清的长靴上,留下一朵朵红色的雪花。
  楚晏清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他深吸一口气,鼻腔中却充盈着甜腻的血腥。这浓郁的血腥顺着食道一路下滑,抵在胃中,接着,他舌根一酸,弯下腰“哇”地一声干呕起来。
  江衍一愣,手中仍举着碧痕刀,看到楚晏清弯腰干呕连忙问道,“怎么了?”他话音未落,眼前一排排“僵尸”便踏过自己昔日好友的尸体,直挺挺攻向楚晏清与江衍。
  江衍“唰、唰、唰”几刀挥去,弹指间,僵尸们头颅纷纷落地,抽搐几下后,便再无动静。
  “杀掉他们”的叫喊声随着头颅掉地而彻底终结,脚步声亦不再存在。耳边唯有微风拂过,湖水哗哗。
  江衍唯恐楚晏清今日劳累过度,伤了身体,于是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楚晏清朝江衍摆了摆手,仍是弓着身子不住干呕。明明刚刚青泽派会客厅内的场景比现在更加血腥,明明那些“死去活来”的僵尸更加恶心。
  可眼前这些人,他们都是世世代代生活在青泽湖的渔民,为了强健体魄才来到青泽派,他们未尝修炼过什么厉害的本领,更不曾服用害己害人的魔冰丸,却被赵秀林放出地诡气诱导入魔,失了本心。
  可他却无从怪罪江衍的残忍干脆。
  他们都知道,这些人已被诱导入了魔,不死不休。
  而造成这一切的恶人已经脑袋掉地,死在了刚刚的房间里。
  楚晏清干呕了几下,终于压住了胃中涌动着的恶心。
  他站起身,挺直了身子,看向不远处的湖面,那一搜搜小船里站着的,正是彻彻底底的寻常渔家。他们眼神空洞,手中拿着的不再是刀枪剑戟,而是锄头、棒槌、甚至是拖把、锤子……是一切能够握在手中的器具。
  湖面上浮现的渔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青泽湖大小上百座岛屿,数以万计的百姓,都不受控制地被吸引到这座当地人引以为傲的仙岛之上。
  浮动的微风中,楚晏清能听到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
  “杀啊——”
  “杀掉他们!”
  “杀掉他们!”
  “杀啊!”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看着这些让人“啼笑皆非”的武器,楚晏清悲悯顿生,他连连后退,喃喃道,“江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自从楚晏清六岁被师父捡回长澜,修的是仙家正统,求的是人间大义,为的是慈悲一片。楚晏清的剑可以对着作恶多端的魔修,却无法砍下这些无辜百姓的头颅。
  江衍眉心紧缩,他拉住楚晏清的胳膊,半拖半拉将他扯回青泽院内,而后拴上门,寻了个空旷的地方,从怀中掏出一个玉哨子。
  他将玉哨放在嘴边,施动灵力吹响,霎时间,哨子尖锐的声响响彻云霄,而玉哨与此同时发散出的金色的光华也随着声浪升腾入空,最后在云间炸开一朵绚烂璀璨的烟花。
  楚晏清猛然回过神来,他皱眉望着江衍,“你要叫四派八门的人来?!”
  江衍的手搭在楚晏清的肩膀上,“晏清,青泽湖大小岛屿上百,百姓万千,若是人人都被诱导入魔,不止是应对起来太过棘手,百姓伤亡过多……恐怕也于道义不符。这里距离云川、洞天府、慈悲阁都不远,若是梅师姐他们肯来共同商议,事情也许好办的多。”
  楚晏清渐渐稳定下来。他勉强点了一下头,坐在台阶上。
  夜凉如洗,霜华满地。楚晏清听得到,湖畔上一艘艘木船之中,那些拿着棍棒、铁锹的百姓正浑浑噩噩地登上青泽岛,他们迈着麻木而沉重的步伐,游走在青泽岛的每一条街道。
  他听得到,有渔民趿拉着鞋子,拖着迷茫困倦的声音一遍遍叫喊着打打杀杀,他听得到,有垂髫孩童,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拖着长腔,天真无邪的声音不住叫喊着“杀呀”、“杀呀”,更显诡异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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