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角摘下来,放篮子里。”
“菜带土放进去,筐子够不够?去山脚下问问有人家有吗,买十来个。”
“香瓜呢!找点布做成被罩,里面塞上土,保温保鲜,大冬天别冻了。”
“蜂窝煤炉子都备上,到时候一辆马车一个炉子,可以慢点,要注意安全。”
时柯和管家带着庄子为数不多的小厮常随,还有上来帮忙的庄头时锐忙活了一天,把好好的暖房祸害得不成样子,这才分好东西。
几人满头大汗,一身尘土,地上更是东一片西一片的土。
互相看看,时柯放他们去洗澡,大年初一的,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可不成。
初二回娘家,庄子上没一个走的,不是单身就是家太远,不然就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娘家在哪儿。
一直到初三。
时柯终于要走礼了。
他亲自去的座师家中,先是去的主考官关焕青关座师家。
下车搬东西的时候,座师家的管家都愣了。
因为那是一个一个竹筐,里面两层布捂得严严实实,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光,外头根本看不见东西。
关焕青看着他的学生很自然地让管家打开一个暖和的房间,把东西放过去。
等到数十个筐子一一排列整齐,关焕青已经好奇地上手扒开系得结实的布。
打开一看,半筐土上面放着几个大瓜,绿色的藤蔓秧子盖在上面。
“胡瓜?”座师一眼认出来这东西是什么。
皮绿而瓤白,汁水多却无味,其有黑白双籽,不得吃。
什么?
时柯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大燕的称呼。
没想到这会儿竟然有西瓜了,就是不知道本地品种好不好吃。
关焕青不太感兴趣,不过能在冬天种植成功,还长这么大,确实少见。
他看了下其他筐,剩下的该不会都是胡瓜一类吧?
唉,要怎么给徒弟说他似乎被胡商给骗了?
会不会让孩子一片孝心受到打击?
拳拳爱护之心的座师愁得不得了。
时柯不懂座师在愁什么,他拍了拍西瓜听个响声。
虽然他听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分辨好坏,但他很是自信地挑了最上面一个。
“座师,您尝尝我庄子上种出来的西瓜。这种子是特意找来的,皮薄肉厚,多汁甘甜籽少!特别好吃。学生在家里开了一个,里头沙化了。”
时柯补充道,“除了这些,商队还从其他地方寻来种子,庄子上都种了点试试。您也知道学生那地方人太少地也多,不种就长杂草,于是就撒了点别的种子种上,不像粮食那样照顾地精细。”
“这些种子都是特意挑出来,种在暖房里的,冬天正好尝尝鲜。”
关焕青对学生的信任还是有的,可他怎么听都觉得不信。
还是大燕的胡瓜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并非时柯短短两三句就能掀翻的。
时柯搬出这个大瓜,准备交给管家,但在拿出来的时候发生了一点点小意外。
他不小心把瓜磕在竹筐边上,一个用力,“咔”一声,底面裂开一条缝。
时柯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关焕青正让管家打开第二个筐子,纳闷小徒弟怎么没跟上来。
一回头,时柯瞪大眼睛,小心翼翼挪动胳膊,正把胡瓜放回去。
动作那叫一个轻柔,看得关焕青转过身背着他笑。
等他调整好表情,只听小徒弟在背后发愁,“座师啊,它熟到裂开了!”
嗯?
没听说还能熟到裂开的。
关焕青来了兴致,过去一看,确实裂开一条缝,里面能看出一片红色。
“咦,这个颜色?”和往常一片白瓤胡瓜有很大区别。
“啊,座师您别可能他它这么鲜艳,其实它没毒的!”
很多有毒的东西色彩艳丽,但有些水果不一样,比如说草莓樱桃车厘子这些,虽然红到发紫,但真的不代表它们有毒。
“为师知晓,就是不知它竟然全然是红色,竟无一处发白。稀奇,果真稀奇。”
时柯呼出一口气,幸好座师没得误会他,不然真要哭死。
这个裂开的瓜让管家抱去厨房现切,他们师生两人还在继续拆盲盒。
剩下的就是各种菜,新鲜摘下来的,还有正常生长在筐子里的。
这些带着土的青菜,现在移植到暖房中其实还能活下去。
关焕青连忙让管家搬来养花留的空花盆,让人把这些青菜都搬进去。
弄好暖房,好奇心一大把的座师拉着时柯留他住了一晚,讨论了下冬日种植的事情。
等到第二天一早,时柯满脑子还是座师提出来的病虫害问题。
到了戚风座师家中,问题更是升级一步,如何大规模降低成本种植。
啊这,这只有玻璃暖房和大棚种菜可解。
但要是前者,成本飙升。后者……等他骨灰变成土地养分后能不能出来都未可知啊座师!
只有趁着冬季烧火取暖时一家种一点蔬菜,这还是因为山庄有个温泉,温度本就不低,而且冬日里厨房不断火,火墙火炕地龙火炉都没断过,能不暖和吗?
“不过,大规模不可取,可以在庄子上弄嘛。就我庄子模式的,大家挤一起住,弄个暖房出来,人在里面弄个地铺也能睡。
这要是一山庄都是暖房,虽然取暖成本高,但冬天卖青菜赚钱也不少。算下来还挺合适。”
时柯说完喝了一口师娘做的甜口粥,整个人像是顺毛的大猫猫,幸福地冒泡。
师娘做的甜粥,和林大厨的味道不一样,更绵软细密,好吃!
戚风思考起来这个可能性。
这种庄子模式倒是可行,专门弄出一处地方,全部建设成暖房,人能睡在暖房中,既暖和还能看好菜。
厨房不断火,可以保证温度的同时,给庄子上的人提供饭食,不耽误日常生活。
在脑中过了一遍计划后,戚风发现几个小问题要问时柯,一抬头看到时柯头顶的发冠。
竟是吃得头也不抬。
转念一想送来的东西,得了,他这徒弟真往吃得方向发展了。
不过也挺好,出仕做官不也是为了让百姓吃好喝好吗?
吃吃喝喝放松了两天的时柯在初五那天辞别座师,回了山庄。
只是走到半路,马车骤然停下。
“吁——”
“站住!钱留下,人放走!”
作者有话说:
选西瓜的流程:看颜色,拍一拍,听个响,齐活!
二更晚九点。
第43章 正式见面(二更)
时间回到腊月初, 锦衣卫时府中收到一封西域部族来信,上面提到月底他们八部族的人即将抵达大燕。
时晏只要准备好报酬和名叫时柯的情况,自然有人会出手教训时柯。
时晏已经忍了三年孝期和分宗之后的日子, 为了儿子也为了时府,时柯必须死在流民或者山匪手中,如此这般,他也好借助兄弟情深, 把庄子握在手中。
为了这一刻,他可以接受对方出的价格。
等时柯的庄子划到手下,自然有钱去填补空缺。
现在只要等, 等一个月, 等听到时柯惨死他人之手的消息, 他可以趁机拿回所有东西,待到开年再看,事情已成定局, 无人可以指摘。
时柯就算有座师有同窗又怎样,人已经死了!
负责刺杀搞定时柯的人也很高兴,过年了总算是捞到一只肥羊。
干完这一票,天南海北, 自有他们去处。
山匪很是兴奋, 看向几辆马车的眼中满是贪婪。
人群中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下的人不屑一笑,一群见识短浅的东西。
等他们干掉时柯,自己只要做出分赃不均内讧的假象,顺理成章掩埋所有线索, 任是兵马司的人来查都看不出异样, 再下几场雪, 掩盖所有痕迹, 来年根本找不出半点线索。
一群蠢货而已,还非要让他出马,真耽误他喝酒的时间。
领头人甩了甩手中的刀,紧接着粗哑的嗓音再度响起,“东西留下,没东西就把命留下。”
另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道,“男的可以走,女的就跟着哥几个上山去,保管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人群中爆发出怪异的笑声。
听到前面,时柯还在想对方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如果真是活不下去,他可以推荐人去做工。
一听到后面,时柯冷笑一声,原来不是落草为寇的流民,这就是一帮子山匪贼子!
什么怜惜什么慈悲被他抛到脑后,这种违法犯罪之徒就该接受制裁!
时柯从马车底下摸出半人高的铁棍,眼中闪过怀念之色,这还是第一年,他托同窗做来顶门用的,后来一想,挺适合斗殴打架。
要论什么是街头打架斗殴神器,那必然是板砖铁棍啤酒瓶。
现在,他只有一个铁棍,可以尝试一战。
这般想着,给长风一个眼色让他拖拖时间,手上的铁棍自然而然放在火炉里烧一会儿,等下打人应该挺疼的。
长风:“……”
长风眼含敬意,连滚带爬滚下车,去先头拖时间。
车夫们都是山脚下的人,锦衣卫出来的暗探,根本不把这种小阵仗看在眼中,只是担忧会不会吓到他们东家。
结果长风刚从这边下去,另一头,时柯一边等着铁棍烧红,又拿出来几个小纸包辣椒面,决定等下出其不意。
趁着长风下去吸引视线,他悄咪咪探头,车夫吓了一跳,连忙把人往后推。
胳膊还没他大腿粗的小举人出来做什么?根本打不了人还可能拖后腿,这会儿就别添乱了。
时柯分给他一小包辣椒面,小声说:“等下把这个朝着他们眼睛撒,保证对方没时间纠缠,然后,”
他拿出手里隐约有点发红的棍子,挥舞两下,“农忙的时候会驱鸟对吧,就当这是一群吃粮食的贼鸟,乱棍轰走就行!”
车夫:“……”
车夫露出了和长风同款的敬意表情。
时柯以为他是害怕,安慰道,“别怕,咱们是正当防卫。揍个半死去官府报官就是。”
不,不是怕。是没想到您一个瘦弱书生还能提起铁棍来。
不是,等等,这马车里哪儿来的铁棍?!
没等他想明白,时柯已经提着一根铁棍走人。
话说这铁棍砍一半还挺适合打架的,说回来,他能不能找铁匠把这玩意加工成狼牙棒,带尖尖刺上面涂麻药的那种。
前头长风已经到第二阶段求饶了,山贼更是猖狂一笑,越过长风对着第一辆马车喊话,“全都下来!”
话音没落,时柯从马车中走出来,提着铁棍,手里拆开辣椒面的小纸包,对着人一撒,“你爷爷我下来了!”
山贼只感觉眼睛一痛,不自觉惨叫一声,双手捂眼,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听到极其细微的咔嚓,强行睁眼后,当头迎来烧到淡红色的铁棍!
……
雪路奔袭时,赵毅猛然勒马,身后人整齐划一停住,下意识警惕无比。
等待时间很长,无一人出声,只见赵毅手一紧,冷声道,“回去,救人!”
跟出来的锦衣卫纵马跟上,丝毫没有对上司命令的质疑。
无人知晓,赵毅只是听到一丝和时柯相似的音色,伴随着惨叫声。
这是第一次,赵毅希望他听到的是错觉。
长风是个暗探,逃跑的身手称得上顶尖,在混乱中有自保的可能性。而时柯,得陛下青眼身世有异的小举人,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书生。
他们两个万一遇上山匪流民,仅凭长风一人根本顾不住。
希望能在他到时,两人没有性命之忧。
其实,他该担心的是,那群被西域八部族雇佣干活的山匪有没有性命之忧。
在时柯抬手招呼时,长风一边惊叹,一边条件反射上手。
躲开对手的同时还要躲开自家老爷舞得虎虎生风但不长眼的铁棍。
等到赵毅赶到现场时,雪地一片狼藉,背对他的人正踩在不知名人士身上,拿着东西指着对方,冷哼一声道,“就这?就这?地上撒把米鸡都比你们能打!”
赵毅:“……”
赵毅快速扫了一遍现场,确认周围站得好好的,颇为沉默的是他亲自过目的锦衣卫暗探,侧身对着他欲言又止的是一早进了时府的暗探长风。
那,正背对他放狠话的不就是长风现在的主子,时柯?
那个温文尔雅被逼无奈走投无路又被迫分家分宗,身体瘦弱,被同年的同窗颇为惦记的少年英才,时柯时岁寒?
这一刻,赵毅觉得自己该让锦衣卫的大夫看看眼睛了。
长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他相信同僚们和他一样心情复杂,此刻站在他对面的同僚眼底已经出现错愕、麻木、还能这样等各种情绪。
余光瞄到又来了一行人,正要担心是对方的人,一看是自己的老上司,北镇抚司锦衣卫千户,赵毅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