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也知道自己是有那么点贱,可他就是舍不得锦玉,过去跟锦玉好的日子像刮骨刀在他脊背上刮,二十八岁爱上十八岁,本就荒唐难长远,白秋却跟老房子着了火,嘴上喊着要忘,入了梦,依旧是同锦儿为伴的那些年。
玉茗一劝再劝,白秋都想告诉她,自己有喜欢的人!他不会直说那个人是锦儿,但以玉茗的性格不会刨根问底?
白秋是真想要玉茗这个姐姐。
他不想因拒绝了原隋而惹姐姐生气,可他也不明白,他的好义姐,怎么偏对原隋的事那么上心!
就在他欲坦白自己心有所属之时,面摊上又站了人,是他的“熟人”,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帽,戴着顶二郎帽,笑眯眯地问:“是小白菜吗?”
白秋从玉茗怀里弹开,手下意识揩了揩围裙,“啊,是你。”
“是我,我来给柜头送信,柜上的伙计说街中新开了家面摊,味道不错,还送卤八件和炒瓜子,我想左右出来了就干脆在外面吃了,蹭两盘卤八件,没想到这面摊的老板会是你!小白菜,你转运了,前几日不还只提着筐卖白菜?还是烂烂的小白菜。”
“烂么?三小姐吃坏肚子了?”
一听小帽提及他送的菜,白秋慌了,生怕给那上官家的三小姐吃出毛病。
她吃出了毛病,锦儿一准要心疼,问到是他,不定会怎么想,保不齐就误解他因爱生恨,嫉妒人上官小姐,才献的烂白菜,那他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白秋一生中有太多怕的事情,最怕便是锦儿的嫌弃,即使被抛弃时,这滋味他已经尝过了……
“嗨,你想哪去了?我逗你呢!”
小帽看白秋脸都白了,连忙解释:“其实那两棵菜是好的,我拿去给厨娘做了上汤小白菜,三小姐很是喜欢,我想着有空了再去街上找你,专收你的菜,想不到一晃眼,你都卖面了。”
“咦,三小姐?是上官家的三小姐吗?”
玉茗提着帕子在一旁听了好一会儿,总算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
她对上官嫣然有天生的敌意,早也劝诫过白秋不准说对方的好,如今白秋一口一个三小姐,又和上官家的小厮是旧相识,言辞中似乎给上官家送过礼,这和她对白秋的认知不符。
白秋,是个披着狐狸皮的小兔子,是笨笨的,呆呆的,需要人照顾的傻弟弟,不是工于心计的臭狗腿。
之前提到锦玉,他脸色就不对,玉茗没来得及审问呢,又冒出了上官家的小厮,她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
她不允许白秋有事瞒着她,更不允许白秋清纯的形象在她心中有任何污点。
揣着独占欲与一分古怪的别扭心,玉茗横在了白秋与小帽中间。
她来势汹汹,语气不善,小帽被呵得眼皮直跳,探寻的目光扫向白秋。
白秋忙不迭介绍,说玉茗是自己的义姐,跟小帽结识,缘于之前小帽送的福橘,作为还礼,他还了两棵白菜。
“那还真是好巧呐。”
玉茗听了来龙去脉,眼神依旧不善,她不喜欢锦玉,不喜欢上官嫣然,连带着也不喜欢上官家的奴才。
她拽着白秋往后走,对小帽说今天的面没了,让他改日再来,小帽看到熄了火的灶台也知面没了,他来只是与白秋寒暄。
刚刚远远的看见白秋和玉茗依偎在一块,还以为玉茗是白秋的小情人,结果却是义姐,但这义姐未免管的太宽!连白秋和别人多说几句话都要管,行为上又不大像姐弟,倒像有钱的妇人包养了小白脸。太阳还没落山,便堂而皇之于街道的长椅上偷情。
虽然他不愿相信白秋会出卖自己,但一个前几日还穷困潦倒神色凄惶的小菜农,忽地摇身一变,成了能在十八里街开摊,开张就送西廊桥卤八件的小老板,显然不可能凭自身。
“白秋,我就是来找你聊聊。”
小帽皱着眉后退,见玉茗形色如虎,心中的猜忌,由八分涨到了十分。
“既然你什么都要被管,连和我说话都不行,那我也没必要和你聊了,只不过这样,能长久么?”
说完小帽便走。
他年纪不大,平时眉目间自带一抹喜色,笑起来眼弯弯,颇像个年轻英俊版的弥勒佛,这样的人一旦生气,反差是非常大的。
白秋只见那笑面弥勒佛,忽地变成了怒目沉肃的金刚,心中也十分愧疚。
玉茗对他好则好矣,就是管束太深,让他喘不上气来,今天一天尤甚。
如果说头午力巴那起还算言之有理,挡着小帽,就是故意找茬了。
为此,白秋也难得生了回气,望着小帽离去的背影说:“姐姐这么做是想让我一个近身的朋友都没有么!”
第24章 祸水啊祸水
“他是上官嫣然的人!”
玉茗不甘示弱,一把拉住白秋,“你明知我和上官嫣然不对付,干嘛对他笑脸相迎?你这是打我的脸!”
“哎哟姐姐,做生意哪有四处结仇的,还有你和三小姐到底什么恩怨,这样锱铢必较,连下人也算上,未免过分了些。”
白秋望着小帽决然的背影,心里颇不是滋味,玉茗在他心中慈善可亲的形象也不由得减了一分,然而玉茗非逼他站队他也不得不站,毕竟,比起素未谋面就已是情敌的三小姐,显然是玉茗和他更亲,但玉茗的霸道属实让他吃不消。
白秋并不喜欢霸道,尽管他很沉迷床笫间锦儿稍显粗暴的对待,在与人相处上,他还是向往和气的。
玉茗好端端的帮忙却惹了一肚子气,也忿忿的不开心,不过她没空把这份不开心讲给白秋,以及她为什么和上官嫣然不对付其实是源于内心的自卑和嫉妒。
玉茗是要脸的,也知轻重。和上官家的恩怨,一是对比上官嫣然的自惭形秽,二是上官嫣然的丈夫,那个叫锦玉的小白脸,疑似在原家插了内应。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纵使锦玉没利用这事做什么,也够折腾的人寝食难安!
玉茗哪里想到,她儿子原肆的秘密根本不是什么内应透的,正是眼前一脸温吞相的小狐狸,和锦玉情热之际滚炕头哭情史说的,被那鬼机灵听去。
白秋的几任情人,就原隋他听的最为详细,猎户也好,鸭贩也罢,在锦玉眼中都不够与之相争,唯有原隋还算有点本领,男人的那点较量,便是过去了也不会消弭。
锦玉实在是个小心眼,做了上官府的小夫郎后,还时不时拿白秋刺激原隋,好像这样便能找回一点屈身为婿的面子——看吧,我就是你口中扶不上墙的小白脸,你苦苦追求的恰恰是我玩烂的,你有什么本事在我面前耍威风呢?
这一节,白秋自然是不知道了。
因着玉茗的强势,晚上收摊,他和玉茗“不欢而散”,这次的不欢着实持续了蛮久,六月中云方和尚在天净寺设坛讲经,原老夫人携玉茗一块去,一去就是六七天。六七天,姐弟两都没得剖白。
玉茗嘴硬心软,她不放心白秋,特地留了一部分家丁和宋府带出来的管家在三七胡同,以便白秋碰见疑难有人去找,白秋却死也不愿收下这份心,他坚持要自己出摊试试。
玉茗被他半推半劝地哄走,登上轿子前,看着原平喜滋滋的脸,忽然一个雷响——假如再继续这样纵容白秋,白秋会和她回原宅?会安分守己地做个小妾?
在她看来,白秋并不是个懂得做生意的料子,也没看出有别的赚钱能耐,他自己可能不觉得,在男人眼中,就他那软乎乎蠢兮兮的样,最适合锁在屋子里给男人当兔子。
可惜了白秋是只公兔子,但凡是只母兔子,小兔子都不知抱了多少窝!男人怎舍得让他下床呢?他哪有空在那边想东想西呢?就好好地舒展身子,奶着孩子,每天下厨给忙碌一天的丈夫烧一桶热澡水,最合适不过!
白秋最容易干的,就是服侍男人,贴着主人,讨他们欢心,这才是他的天赋所在。
长成那副样子,也就是干这个才不吃亏,不会让人感到威胁。
玉茗自认不是个善斗的主儿,在白秋面前有的是底气,小兔子就是取个乐,能爬到她头上?
与其未来原隋又看上哪个不确定的心机美人,不如让这呆呆傻傻的兔子把丈夫栓住,丈夫高兴,她也松一口气,更不用提,她是真心喜欢白秋,想把他养在身边。
正路不通,恐怕就得走歪路。
玉茗拉下帘子,外面原平赶车,他还抱着小姨娘马上就要进院,他当了回好差的琢磨呢!哪会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小姨娘实则非常倔呢!
玉茗透过帘缝望着孤身一人套车往家走的白秋,眼神渐渐暗了。
礼佛回来,她会试着再劝一次白秋,最后一次。
如果白秋还是不肯给她满意的答复。
她只好使些手段,让小兔子不得不低头!
*
第二天白秋照常出摊,没有玉茗的帮衬,反倒给了他摩拳擦掌大试一把的机会。
桌子张好,板凳拍好,面炉点好。
热气腾腾的蟹壳在锅里翻滚。
面摊陆陆续续来了几桌客人。
白秋都接待好了,等到中午,正该是生意火爆,奈何天公不作美,刚还温润可爱的天,瞬间就变得闷热起来。
随着一声轰鸣,云团像炸了群的牲口乱窜,水洼里一团团匆匆移动的影。
大雨滂沱,人们在混乱中躲避,各个摊位的摊主也都忙着收摊。
黄梅时节,雨一旦下,短期是不会停的,白秋咣当着空荡的钱匣,上面粘着朵小葱花,闻起来油汪汪,玉茗在的那天,它满的快胀开,玉茗走了,它就装不进东西,只余零零散散的几枚铜板在里面,飘逸地划着弧线。
“巴掌,走吧。”白秋撸了把巴掌的头,失落地摞凳上车。
许是雨水太多,摞的时候,凳子脱手,眼看就要砸在白秋肩上,一只强壮的胳膊伸过来。
“小老板。”武天鸿和白秋打着招呼,帮他把凳子摞上去。
白秋擦着头顶沁出来的雨,愣愣地看着他,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我要收摊了。”
“我帮你。”
“不用。”
白秋拉上罩子,腼腆地,“下雨了,看样子得下一会呢,你先回吧。”
武天鸿:“那你自己怎么拉?”
白秋:“我自己可以的。”
说完还拍了拍车板,装上去的东西被绳子捆好,震一下也不会散。
白秋套着车,想武天鸿带了伞会走,可武天鸿却没走,一收臂,把白秋抱起放在车上,在白秋还没反应过来时,将车套在自己腰上,默默地拉着车跑了起来。
白秋戴着箬帽倒是淋不着雨,武天鸿却是没披蓑衣的,他快速地在雨里奔跑,跑越快,雨砸的越狠,白秋听见雨擦过他脸颊的声音,听见脚踏在水洼上水花飞溅,张了张嘴,要对方把自己放下,武天鸿充耳不闻,像是知道方向似的低头去跑,只在岔道时问一下白秋。
白秋无奈,也由着他把自己拉到家门口。
搬炉下车,短打和麻裤都湿透了,裤裆凸出好大一团。
白秋不敢再看,本该请他进屋烤火,到底是碍于身份,没吭声。
这是原隋的私宅,他没有权利越过原隋去请客人,天鸿是为了他跑的这趟,这情他领,可他的情不能用原隋的东西还。
“你快回家吧。”白秋解下箬帽,扣在武天鸿脑袋上,嘱咐他回家一定煮一碗热汤。
武天鸿摘下箬帽,卡着门不动,眼神阴沉沉,和刚才完全不一样,像是揭掉了什么面具,扭着声,声里有轻佻的笑意,“不请我进去烤衣服吗,小老板?”
第25章 你能取悦女人?
“嗯,但这房子不是我的,天鸿,今天多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面。”
“改天可不行。”武天鸿撑着门,眼神极暗,“我这会就有点饿了,不仅饿,还冷。”
“那,你在门口等等,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白秋瑟缩着,想快点钻进房,然而武天鸿死卡着大门不动弹,白秋怕自己这边开了门,那边武天鸿就挤进来。
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孤男寡哥的,武天鸿的神情又很不对,万一发生点什么……
白秋脑子里那基本不存在的直觉今天忽然就奏了效,他预知到男人身上的危险,那是他熟悉的狼看到肉的贪婪。
果然,这丝贪婪不再继续维持着场面,武天鸿开门见山地问:“你和那大户小姐是什么关系?”
他指的是玉茗,其实不光他,估计小帽也要问,所有看到他跟玉茗在一块的,都会心里犯嘀咕——嘿,这小村夫是走了什么运,怎地平地窜出个足智多谋的义姐?
“玉兰姐,我的结拜姐姐。”
“这话你拿去骗鬼!”
武天鸿嗤了一声,“哪家义姐,跟义弟住在一块?那天她赶跑我,不是送你回家,而是跟你一起回家,回你们的家!你不让我进屋,也不是因为这宅子是别人的,是怕我撞破了你和那妇人的奸情,你是她养的小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