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点的娼馆会标啦,采红坊是个老娼馆,住在这附近的都知道,标不标就无所谓,总之秋哥你知道夏满逛的是这个地方就完了。现在不是他们营业的点,那个兰容啊冬冬啊,估计还在睡觉哩。”
赖头一边说一边上去叫门,敲了好一会,才有个姑娘打着哈欠来开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卖的,白秋看她穿的很齐整,扣子都系到最上面,头发也不乱,用一个假珐蓝薄针别着,把碎发都给别住。除了那双眼珠浸泡的像两只半死不活的蝌蚪,实在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姑娘,走在街上也没人会怀疑她是在妓馆营生,只要她不开口。
“要点人么?晚上来啊,两个一起,双飞燕?”
“不,我们要找人。”
“找谁?”
“兰容。”
“还有冬冬!”白秋急着补充。
姑娘半睁不睁的眼这才大一些,探出门,走下台阶,也不打招呼,手轻佻地摸上白秋的脸,然后惊呼:“好滑哟!小郎君,你这么好看,怎么就瞧上了冬冬?那家伙可生的丑哟。”
“你知道冬冬?”
“冬冬是我们这里的清倌,哦不,也不能说是清倌了,前儿他刚破了瓜,破他瓜的也是个挺俊俏的小郎君哝。哎哟哟,我说你们这些郎君,怎生都爱上了冬冬,男人硬邦邦的身子有什么好?倒不如我……”
姑娘忽然娇笑了下,指尖点了点白秋,继而暗示满满地滑向对方的领口。
“我叫阿萍。”姑娘抛了个媚眼,“你换个人嘛,我也会双飞燕哝。”
“都说了我们是来找人的,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
阿萍倚着白秋大占便宜,白秋还没说啥,赖头就先吃起了醋,骂骂咧咧地把阿萍拉开,再丢给阿萍一吊钱。
行上规矩,办事的后给钱,先给钱意味着不办事。阿萍收了钱,撇撇嘴,蛮可惜地瞟了白秋一眼,给他和赖头让了道。
“上楼,左转尽头的一间是冬冬,兰容这会还在陪客,我劝你们别进去,冲撞了客人,可不是一吊钱能赔得起的。”
“睡你的觉去吧!”
赖头大手一挥,隔绝阿萍还想蹭上来逗一逗白秋的心,拉着白秋就往上跑。
白秋是第一次来妓馆,刚看外面还以为这采红坊建的低调,进到里面才发现别有洞天!平房弄成了小二楼,一楼围成圆,东边卖茶,西边卖铺;二楼是个扇,茶铺皆有,只是靠左的是清,靠右的是红。
冬冬刚由清转红,位置还没调过去,且他屋子里常年收着妓馆的账,嬷嬷认为,以他的姿色难有第二回 ,便没把账本收走,因此,别的倌的屋子都堆着各种玩乐用的油和小玩具,只有冬冬,堆着一叠账本。
白秋推门进来时,便瞧见算了一夜账的冬冬从账本里钻出,蜡黄的小脸瘦长瘦长,两条小胳膊如烧柴用的芦杆棒。
芦杆棒使劲揉了揉眼,先是看了前面身材相对健壮却其貌不扬的赖头,后面看到五官俏丽,气质清新的白秋,激动地几乎栽个跟头!
谁说他冬冬开不了第二张?这不客人就来了嘛!还是个双响!头一个客人长的一般,但第二个客人长的好哇!头发黢黑,眼睛又黑又圆盈润润的发亮,皮肤也比其他客人白……诶,等等,这确定是客人?不是来他们采红坊找活干的同行?
第70章 白房子
自打进了采红坊,白秋的疑惑就没停过,外面看着破败的窑子,里面布置的井井有条,卖身的姑娘,不像卖身的倒像良民,卖身的倌,卖身之余居然还要算账!
冬冬算了一晚上账,早上起来眼皮都肿了,这是真不好看,底子摆在那,就算上了妆,也不会有什么好颜色,难怪阿萍说冬冬丑兮兮的。
赖头只是看着就倒尽了胃口,他实在搞不明白,夏满明明一表人才,又有了白秋那样俏丽的伴儿做契兄,这么长时间嘴没养刁,审美咋还越发回去了?这都什么啊,皮肤黑黄黑黄跟打不出火的湿炭似的,腰下面的两瓣屁股,瘪的怕是就剩下两块窟窿,叫衣裤遮着,想撑起来,里面要再塞团草!
“夏满真是不挑,这货色……”赖头忍不住嘲笑。
白秋也皱了眉,倒不是嫌冬冬的样子,而是这么小的孩子,又要卖身,又要算账,可能还不幸染了梅疮,那妓馆的管事都没说给孩子看看病,哪怕多喂点饭呢!瞧他瘦的,这么瘦的身子,可不是饿一顿能饿出来的。
“赖头,你先下楼吧,我请你喝茶,我和冬冬有话要说。”
不玩双响啊?
冬冬抬起头,旁边那个叫赖头的明显不愿意走,是在漂亮男人的瞪视下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吃独食吗?这么好看的人,虽然不像有钱的,但长了张难得一见的脸,冬冬也是乐于服侍的。
钱多钱少只要有,他不能一辈子都呆在采红坊打杂,如果夏满不来赎他,至少他攒一攒,说不定哪天还能自己赎自己呢!
这么一想,冬冬立刻从账本堆里爬起,抹了把脸努力挤出个笑,搬来凳子叫白秋歇着,自己则去打水。
其实许多穷酸客人倒是不介意倌儿干不干净,有的弄就行,但白秋应该会介意,他那么清俊,那么秀气……
冬冬红着脸,躲过白秋就想出门,却在门边被白秋拦住。
“不用啦,冬冬,额,我不是来找你干那个的。”白秋咳嗽了声,尴尬地说。
冬冬很快就悟了,不是玩他,那就是毛遂自荐想被玩咯。
他就说嘛,这人看着就美,腰肢不算瘦,但屁股可真肥!他刚才瞪同伴的那一眼,仔细想想,确实也不是吃独食的意思。
那眼神,羞涩中带着窘迫,还有几丝委屈和不堪,就像兰容,涂了粉,叉着腰站在楼道上,客人没过去时流露出的谁也不待见的凶煞煞冷傲傲的光……
“你要是来找营生,应该去找嬷嬷。”
冬冬乖巧地坐下来,刚想称赞白秋漂亮,来的话能免介绍费,就听白秋说:“我想跟你打听个事,或者……”
男人嗫嚅了一下,像是不知该怎么开口,冬冬眼睁睁看着他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或者你能不能脱下裤子,让我看看你的大腿和屁股?”
*
“原来你和夏满是一对,早说呀!害我都误会了。”
一通大乌龙闹下来,冬冬可算是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恩客,也不是同行,是俊气小青年,他梦想中的金主夏满的原配白秋!跟夏满一样在上官府做工,夏满说要试的人、要气的人都是他!昨天看夏满失魂落魄地回来喝酒,还以为测试失败了,如此看来,也不算彻底失败嘛,都找上门了,说明心里还是在乎。
“我是真服,小满哥有你这么漂亮的伴儿还来窑子里瞎混,以为自己出毛病了你才不跟他……嗨,真是个笨蛋!又不是站不起来能有什么毛病?他是太爱你啦,秋哥哥,你别跟他生气啊!”
“我没生气,我是怕他……不过看你这样,应该是我多心了。”
白秋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冬冬潇洒豁达,全没有奸/情被撞破的恼羞成怒,听到自己怀疑他有病也不发火,轻轻松松脱了裤子给他查,确定没一点疮才提上,同时还给兰容辟了谣。
“兰哥儿是这里的头牌,嬷嬷们护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有病?一两银子不是嬷嬷定的,是兰哥儿自己定的,他碰见喜欢的就好这样,说收多了看不出情,秋哥哥你别笑话,咱这的倌也不都是那么贱的。”
“我知道,我知道。”
“唉,小满哥一看就是第一次下窑子,杨梅疮?哪有那么严重!行里是有这病,都是最低级的勾栏传出来的,咱们采红坊不高级,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玩的。”冬冬喝了口茶,给白秋也倒了一杯,就着茶点一边吃一边解释:“窑子里有龟公,姐儿们看到客人身下有烂处就会摇铃,龟公自会把埋汰的客人赶走,秋哥哥你担心小满哥逛出病,只叮嘱他别去白房子就行。”
白秋:“什么是白房子?”
冬冬:“就是只糊一层墙,窗户贴了纸的平房,那是最下等的窑子,去的都是些脏臭的脚夫、流浪汉、和偷鸡摸狗的瘪三,里面的妓又老又穷,常常衣服也穿不起,进去就看到白花花一片,所以叫白房子啊!那里头病可多了,玩一次不到一碗面钱,有的老客愿意晚上给看门,得了空休息的龟奴都是准他们白玩的!三教九流,来来去去的,不得病才怪!只要小满哥别去那地方,中标的几率都不大,不过,你和小满哥和了好,他肯定什么地方也不去了,就守着你了。”
白秋闻言轻笑,“你倒是懂得多,看着比小满小,活倒是堆了一堆,我第一次知道,妓馆里还有叫倌儿来算账的。”
“这不是生意不好么,嬷嬷说我长的丑,卖也卖不了几铺,与其晾着吃白食,不如废物利用,给窑子管管账了。”
冬冬讨好地吸了口茶,望着白秋明亮的眼,忽然一个念头冒出——我不想在窑子里呆了,既然求助夏满的梦破灭了,为什么不试着求助白秋呢?
第71章 小跟班
从来妓子从良都值得鼓舞,想从良总比继续堕落着强,只是这些从良的妓们选择求告的人,要么是相好,要么是久别重逢的亲人,别管远的近的,多多少少你得沾点亲,求人帮忙才好开这个口。
白秋和冬冬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不仅不是他的相好,甚至说他俩是情敌也不为过,可冬冬却不这么认为。
孩子虽生在妓馆,除了跟夏满那一回,都是被拴在后院干活,再不就锁在屋里算账,算多了,脑回路自然比常人清奇,平常的妓子看到客人原配上门,生怕对方是来砸场子,一个个恨不得蒙上面躲得远远,冬冬呢,看到白秋却像看到了亲哥。
怎么不算是亲人?他和白秋共侍一夫,白秋做大,他做小,这不就是一家子嘛!
况且白秋和之前踢门骂街的泼妇也不同,白秋素静美丽,骨子里透着温柔,丈夫在外面胡吃海喝,他不生气,不作妖,好声好气地寻到窑子,竟也不是为兴师问罪,而是怕瞎混的丈夫染了脏病,亏了身体。
这么好的妻子,这么好的人,就是打灯笼也找不到啊!冬冬只是靠着白秋坐了会就想跟他回家啦,有白秋的地方,一定好熨帖好舒心~
冬冬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这机会,为了证明自己对白秋不构成威胁,当即跪下发誓表明再也不会和夏满有来往,他跟着白秋,是单纯地想做白秋的跟班,让白秋帮他在上官府找个活干,不是为了拆散白秋的家。
他也拆散不了,就他跟白秋站一块,都不用镜子,撒泡尿,瞎子都知道该选谁,也就是白秋死活不肯给,不然,凭夏满相貌堂堂的一个俊朗青年,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往他被窝里钻。
“秋哥哥你别看我这样,我是能干很多活的。”
冬冬跪在地上推销,将算好的账本挑出份翻给白秋看,那是他算的为姑娘们买衣裳买胭脂的钱,一笔一笔记得清楚,花多少剩多少也写的明白。
如此工整的账本,白秋在锦儿的铺子没见过,夏满负责古宝斋的账面也写不出来,因为冬冬不只算的对,字也清瘦可爱,一个个细细的,窄窄的,像湖边纤弱的垂柳,柳条搭在水面上,鱼群翩翩起舞,尾巴一动激出点水花,在阳光的照映下,一面金黄,一面粉黄。
“真好看。”白秋捧着账本赞叹。
冬冬见白秋喜欢,立马乘胜追击,打蛇随棍上,搂着白秋的裤子叫唤:“秋哥哥,我叫你秋哥哥,我长的丑,在窑子也卖不动,嬷嬷早就想把我丢给龟公训练成龟奴,我不想做龟奴,可是就我这样貌,谁能替我赎身?我猜别人买我也不会超过三两,这钱我咬着牙使劲攒攒,攒上几年未必攒不出,然而光阴不等人!窑子里急着用苦力,我是有个算账的本事,但嬷嬷多精啊!在她眼里,我做了龟奴也不耽误继续给姑娘们算账。”
“秋哥哥,你救救我,不是我偷懒不干活,而是那龟奴要生生打折了背,一辈子弯着腰做事,跟个老虾米似的。听说做龟奴的只有少数几个能熬到龟公,剩下的不到四十就都死了,是痛死的!年纪越大关节越疼,打断的骨头横着长,人也变得畸形,我不想那样。秋哥哥,你就当好人做好事,我知道你和夏满哥都在上官府做工不愁吃喝,这赎身的三两就当你借我,我出去后做牛做马还你,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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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头觉得白秋疯了,进了趟窑子,确定了兰容冬冬没事,就该直接走,而不是转个弯去医馆买药求夏满安心,更不是当了贴身的平安玉,就为赎个小妖精回家。
哦,不是小妖精,冬冬的模样,说他是妖精未免太抬举,在屋子里昏昏暗暗的看不清楚都嫌抱歉,出来走在路上,给正当头的阳光一晃,更加丑的惊心!活脱脱一个黑瘦小癞蛤蟆!难怪老鸨价都不讲,白秋说给三两,立马拿来文书留印,之后叫龟奴收拾出冬冬的行李,连人带包直接给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