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把他落下的时间,落下的声望补回来,他还得做未来上官府的大管家,再继续歇,那些藏在暗处对管家之位同样觊觎的人就该缩不住了。
喏,赖头不就出来耀武扬威了?
夏满昨天被赖头熊的险些尿裤子,他的面子,他的尊严,还有他的白秋,他必须护!什么默默相爱,无言相顾,呸!想也不行,想也有罪!白秋是他的,是他夏满的!
他们是契兄弟,在兔儿神面前发了誓,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谁,也,不,能!
随着“咣”的一声摔门,寂静的小屋只剩下白秋和冬冬两个。
白秋知道,夏满这是默许了冬冬留下,他起身给冬冬铺褥子,问他想要什么颜色的被子,本以为没了夏满的威压,冬冬会再次活泼如小狗,可冬冬却只是靠着墙,神情恹恹,白秋看过来,他就委屈巴巴地说:“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白秋想,你一个小孩,就是借住一晚,能给我添什么麻烦?但很快他就发现是自己想的太简单,因为就在冬冬留宿的当晚,他便和夏满打了起来。
事情的起因缘于白秋做的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十二年前,他还是花溪村的小菜农,跟原隋一对,原隋住在县城,总耐不住寂寞来找他。
他们在大山、大河、大壕里嬉戏,在无边的玉米地里翻滚。
原隋还会带他去逛镇上的花灯会,在漫天烟火中捏一捏他的手心,捏的他心肝肺无处不酥软,身体里的器官全部如鲜花般盛放,在带着夕阳颜色的暖色黑暗中,他回握原隋的手,把彼此看清,再轻轻拥抱,将一身份量慢慢倚到对方的怀。
好滋味要一点一点地尝,偷尝的滋味更是好上加好。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一阵轰鸣,白秋的脑子嗡的一颤,兔子灯,花灯,长河,街道,通通折叠消失。
白秋睁开眼,猛然回到了老家山头的栗子树,捏他手的原隋也不知所踪。远处传来男孩清亮焦急的喊叫,是锦儿!
白秋想起来,这是他跟锦儿定情后很普通也很特别的一天。
普通的是,他来山上打栗子,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特别的是,那一天突然下了暴雨,他被困在山上,而一向娇生惯养的锦儿居然披着蓑衣来寻。
两人在漆黑的夜里相遇,无数闪电分着岔劈向大地,照亮他们的脸,也照亮那一瞬间的激动与狂喜。
白秋跟锦玉寻了个山洞,湿泞中衣带被解开,白秋朦朦胧胧地抱住身上还稍显稚嫩的肩膀。
天幕上电光狂舞,他和锦儿也在山洞里进行着最原始的律动,可惜,这支能诞育生命的律动由他们演练终究只是徒劳。
白秋甩着头发化身为兽,他是头皮毛水亮的雌豹,锦儿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虎,雨水丝毫没有减轻他的美丽,金色潋滟的瞳孔,蕴藏着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魔力。
除了锦儿,白秋还看到洞边站着一个人,原隋的俊脸在雨中变得扭曲。
白秋看他扬起了刀,寒光乍现,锦儿警惕地跳到一边。
原隋挥舞着刀拼命地朝前砍,一刀过去,锦儿的尾巴差点被他砍成了两半!
锦儿怕了,叼起他就往外跑,然而洞门口还站着两个人,他们举着火把为原隋呐喊助威。
白秋定睛一看,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第二个相好鸭贩,和第三个相好厚儿。
鸭贩王平先逼上来,两眼凶恶地瞪向白秋,问:为什么不等我?!
厚儿跟着也凑上来,怀中还抱着个小娃娃,他说:我跟女土匪分开了,秋哥,我们还在一起,好吗?
——白秋,那是头兽,你不能跟头兽走!
——秋儿,你不是说你不嫌我丑,要跟我过一辈子吗?
——秋哥,你忘了,那年雪山,我救了你,你答应以后只跟我一个人的。
——白秋,你这贱人,你能满足女人?
——你这破/鞋、烂货,在我床上,还喊着别人?
——秋哥,为什么你要拒绝我,我们不是结契了吗?
——白秋,你敢动?!明天我就把你勾引姑爷的事告诉所有人!
——秋哥,你要跟夏满解契,他是个烂梅鬼。
——白秋,你跑什么,这是你的命,你的命就是给人压的。
——秋哥儿啊,那个小寡妇,最后还是被赶出村子了。
——秋哥,我也喜欢你,你看看我吧。
“大胆白秋,我已查明你是白虎星转世,红鸾春动,你和多少人纠缠不清?你可知罪?!”
白秋跪下,向着高高在上的十殿阎罗,磕头如捣蒜,“我知罪!我知罪!”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但阎罗王大人就是威严与正确的象征,白秋不敢说不。
可他的供认不讳并没有带来丝毫宽容,无面阴司拎了个牌冷冷放在他面前,上面写着他的生辰八字。
阴司说:“该把你判给谁?堂下申告的男人都想要,你是白虎星,是灾祸,这一生到人间本就要历劫。你和他们都欢好,又都藕断丝连,现在他们谁都不肯放手,为求公平,本官只好把你大卸八块分给他们。来呀,鬼差上殿,把铡刀搬上来!”
不要搬铡刀!!!
白秋急的眼泪直泛。
“我没和他们藕断丝连,我断了,都断了!我不是灾星,我不是白虎!”
“放过我,放过我啊,阴司大人!”
“开铡!”
不!不要!
白秋大叫一声从床上惊醒,月光浅浅地透进窗子,白秋流着汗喘息,仿佛劫后余生般长舒了口气。
是梦。
不过这个梦也太真实了点。
他真有被拉扯着叫铡刀铡个四块八块的感觉!
一阵凉风吹来,白秋如有所感地缩了缩脖子,也是这一缩,让他注意到,自己的亵衣,不知什么时候,从领口一路开到腰间。
被窝里小腹上还放着一只手,被窝外,伸出去的那只脚,拽一拽,似乎也有只手把在上面。
白秋后知后觉地往身边看,又往身下看。
身边占据他肚子的手的主人,瞪着双虎目占便宜占的理所当然。身下把着他脚的手的主人,眼睛没那么大,眼光却很凶,迎着虎目寸步不让,白天总是发出懒洋洋咕哝的小喉咙此刻发出的竟是类似野兽护食的低吼:“你这脏男人,你放开我秋哥!”
第74章 南瓜粥配水芹菜
兽性难道会传染?
白秋看着冬冬和夏满化身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便就势下床,借口如厕离开了房间。
外面天黑的透透,白秋不知道自己的梦做了多久,可梦中阴司要鬼差拿刀铡他,着实把他吓着了。
为什么连阴司都说他是白虎星,是灾祸,是不详?
记忆中白秋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跟他接近的,也没见哪个倒了霉,反而有些还蒸蒸日上。
气运旺的如原隋,生意越铺越大;气运衰的如冬冬,遇上他,也脱离了苦海,顺利的话,还能去锦儿的柜面做账房。
说他白秋是灾星,他到底灾了谁?比起他给别人带去的,反倒是别人给他带来的麻烦更多。
白秋揣着袖子,从外院一路走到花厅,夜凉如水,白白的明月挂在天上,中秋快到了,连着中秋前后的月都这么圆。
去年中秋,白秋还跟锦儿一块,今年虽说也一块,可他却不再是锦儿身边的人。
花厅桂树的香味浓浓的经久不散,白秋沉浸在月色与香气里,想到锦秋记火爆的生意有自己的一份,再多的忧愁也化成一抹蜜糖般的甜。
静夜里忽然传来几声轻咳,白秋往出声的方向迈去,竟看到春杏托着食盘走了过来,两人刚好撞上。
春杏看到白秋,仿佛看到了救星,上去搭话:“你没没睡?”
白秋道:“我做了个梦,挺吓人,就出来走走。你呢,这么晚了你端着盘子做什么?是肚子饿?”
春杏:“是小姐,小姐胃不舒服,又顾着肚里的孩子不肯吃药,我只好去厨房给她炖盅燕窝,给她补身子。既然你醒着,正好,你去炖,记得滤掉燕窝碎,再拌个醋菠菜,要淋上麻油别给弄腻了。”
“燕窝还能治胃痛?还要吃醋菠菜,小姐不是病上加病了吗?”
白秋敛着眉不认同,他不懂医,却知道一点,脾胃虚的人消化能力弱,越是肠胃不顺越不能贪多嘴馋。
菠菜放醋加麻油,又酸又麻,吃了害肚皮更难受,嫣然是白秋的恩人,更是他的好朋友,他看不得春杏胡来。
抢了春杏的盘子进炊房,拣颗南瓜熬成南瓜粥,又从酱缸里舀出两块酱豆腐,配上盐水芹菜,做好后给嫣然送去。
嫣然正窝在闺房床头摆弄几只荷包,白秋推门而入央她起来吃饭,她还愣了一下,印象里,敢和她这么说话的只有她的父亲上官老爷还有生母柳夫人。
白秋深夜没经她传唤就闯闺房,即使他是夏满的结契兄弟,到底还是府中的下人。
嫣然在房间里就穿了件亵衣,平时她不介意和男人打成一片,那是为了做生意,可大晚上就衣衫不整地与异性相见,嫣然觉得极为不妥。
然而白秋已经进来了,春杏紧跟着也没拦住,当白秋把粥、小菜摆上桌,香浓甜蜜的南瓜香逐渐升腾,嫣然的面色也稍微和缓,却并未因此停下对白秋的责问:“白秋,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进来了,谁教你的?”
嫣然披上长袍从内室走出。
白秋急着给嫣然做饭,忘了回屋换衣,这会穿着亵衣,扣子也没系紧,看炉的时候太热还扯开了一块,露出大片莹润的肌肤,着实不雅。
他也注意到自己的唐突,当下脸胀的通红,膝盖一软给嫣然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解释:“我听春杏说你身体不舒服,是胃痛,想吃燕窝,我虽不懂医术,可在乡下,大家胃痛了不吃药都是喝粥的,然后吃清淡的蔬果,像醋啊辣椒啊麻油,是万万碰不得!”
“小姐你肚里怀着姑爷的孩子,我怕你乱吃出事,所以才……对不起,俺不该这样进小姐你的房间,俺马上出去,但……”白秋指着桌上的南瓜粥和水芹菜,关切道:“这两样吃食还请小姐尽快吃了,吃完盖上被好好捂一觉,若是轻微的胃痛,明天就能好了,乡下人都是这样的。”
“噗嗤。”
白秋一脸认真,一口一个乡下,一着急甚至拽出几句乡音,把嫣然都逗笑了。
这几天她呆在家里,整日捧着肚子想东想西,想锦儿想中秋宴会,居然忘了家里还有白秋这么个人。
这小摊主不是她特意找回来的乐子人?况且……
嫣然扫向桌上对方做的又快又好的宵夜,七分责备变成三分无奈的宠笑,命春杏把灯掌起,她抚着肚子施施然坐在白秋的对面。
“好啦,知道你是为我好,下回记得通报,就算你是只乖巧可人的兔子,毕竟不是母兔子,锦郎不在,多多少少你该记得避嫌。”
“是,那我现在就出去。”
白秋羞赧地搓了搓手,正要告退,却听嫣然说:“今晚算是特例,你起来,陪我坐会。”
她敲着桌子,白秋坐下,伺候着给倒了杯水,嫣然让春杏执灯守在珠帘外面,吸一口白秋煮的粥。
软烂的米粒和着捣成丝的南瓜一入腹,暖烘烘的热劲便从肚脐眼绽开,驱散了阴冷的寒,舒服的嫣然脚指头都蜷了起来。
再夹块小豆腐,醇香酱汁不急不躁,淋在弹滑的豆腐上,没有香醋在孕期那么恰如其分的调味,也不似辣椒,搅着芝麻激起人一背的飒爽,只是块最平凡的南瓜,最平凡的小豆腐,和最平凡的水芹菜,却带来比山珍海味还要美好的感受。
嫣然的胃在她吃到还剩小半碗时就已经好了,烛光下她看白秋,对方那双钝圆眼十分像某些招人的小动物,跟这样的一张脸说男女有别,好像是有点上纲上线。
锦玉为了生意已连续几晚睡在铺子,嫣然如今身子重了,不方便外出,锦玉又不回来,她憋的难受,心思敏感,那付女儿痴态便浮涌上来——她想倾诉,想说话,想被人爱/抚。
嫣然是第一次当母亲,过去她只知为娘者神圣庄重,对待子嗣虑之悠远,却不知万物皆有情/欲,月份越大,她心里那处空落就越深,千抓百挠只想有个东西迅速把它填满。
锦儿有那个东西,作为丈夫,锦儿也该使那个东西,至少该陪在马上生产的妻子身边,可他却只顾着忙两个铺面的生意。
每当春杏去催,捎回来的口信都是晚点回,到了晚点,人还是不回。嫣然一夜等着一夜,直把千金小姐等成了平民家的怨妇,一发火,乳母就劝她,说男人有事业心是好事,让她别去打击。
可谁在乎什么事业心!
她上官嫣然若图个有事业心有前途的男人,一开始就不会叫锦儿入赘,她需要什么,她需要锦儿什么,锦儿真的不明白?
“白秋,你也开过摊子,你说,赚钱真那么有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