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连连称是,却又接道:“可花溪村是秋哥儿之前在的村,我想着让花溪村来,等花溪村的村民尝到了甜头,风声再传到秋哥儿耳朵里,不是便于咱们找秋哥儿?爷你想,他不在镇上做工,说不定就辗转躲在这些村子里,隐姓埋名了。”
“那也轮不到花溪村!”锦玉冷厉地回道。
这个承载了他两年甜蜜记忆的地方,是给白秋最大屈辱的地方。锦玉从来都承认自己伤了白秋,但花溪村带给他的痛苦,却远不是情伤可以比拟的。
村民们的风言风语,没有止境的谩骂驱逐,摧毁了白秋的自信。
锦玉受益于他们拔掉了白秋的刺,使白秋无底线地原谅他,依从他。同时,他也被没了刺的白秋反伤。
可怜可爱的小农民,离开了不要他的窝,跑到更大的世界,那副怂怂的,就被外面的坏蛋给盯上吃干抹净了……
锦玉只要想到这一节就有气,“那个夏满!”他迅速转移话题,“你还没把他轰出去?!”
“是夫人不同意,爷,我也没辙。”
朝晖委屈,锦玉却不听不理,对着朝晖继续施压:“她不同意,你就不能想点别的招?像栽赃嫁祸,把他搞的身败名裂自己请辞,这事做起来很难吗?”
“这……”
朝晖还要辩解,门外忽然传来了伙计的通报声。
“老板,府上来人了。”
“是夫人?”
朝晖眨眨眼,马上蹿起来收拾散在桌上的卷册。
罂粟田一事,他们都很默契地瞒着嫣然。
锦玉也脸色微变,抱起腾儿,正待出去相迎,就看上官野提着鸟,转着把折扇,悠哉游哉地走了进来。
“哟,妹夫。”
上官野油腻地打着招呼。
他相貌英俊,气质却十分猥琐,累得好看的外表也跟着打了折。
锦玉向来瞧不起这位二舅哥,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登门拜访,上官野就把他当小倌戏弄。
锦玉是打心眼里厌恶,面上却毫不显露,不仅不显露,反而还笑脸相迎。谁叫这人是上官府最大的破绽?上回锦玉教唆他去赌坊豪赌,找朋友做局狠狠坑了他连带着坑了上官府,这一回……
“原来是二舅哥。”锦玉展颜一笑,将小腾儿放回了床,同时殷勤招待:“什么风把二舅哥吹来了?”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你那个老婆,我那个妹妹!”
上官野落座后便直奔主题。
“好妹夫,你二舅哥苦啊!嫣然削了二院的银子,削的那叫一个狠,连专门给我做饭的厨子都嫌拿的少跑了,我现在是囊中羞涩,别说去赌坊,就是想给屋里伺候的丫头买点过得去的胭脂都难!”
“你看,咱们既是一家,马上过年,穷人家过年还懂得杀个猪沾点荤腥,咱上官家这么大的排场,我身为家里的二爷,出门在外兜里连点余钱都没有,吃个茶赏钱也给不出,活生生叫人笑话!还有你介绍我的海乐坊,好玩是好玩,就是押的彩头太大,我那天就掷骰子掷了几把,怎地赊出那么多欠单!嫣然为此几乎跟我翻脸,看来短时间内我是去不得了。”
第111章 请君入瓮
“是吗,那好可惜!”
锦玉倒了杯茶,故意装出很叹惋的样子,并表示自己对内宅之事无力插手。
上官野自然也清楚这一点,毕竟锦玉生意做的再好,说穿了不过是他们家一个赘婿,倒插门就是没多少话语权,上官野从没考虑过让锦玉去做嫣然的工作,他今天来是背着嫣然,讨锦玉要点零花钱,他最近穷的厉害!
锦玉也不推辞,直接从柜子里拿出三百两银票,交给上官野。
上官野惊喜地刚要接过,锦玉的手又收了回来,意味深长地说:“二舅哥冲我开口是瞧得起我,我自然不能辜负了二舅哥,可我的钱都是要走账的,这次我能抹平,下次……”
上官野:“下次怎么了?”
“下次就不好说了,你也知道,咱们家各个账本嫣然都要看,她是火眼金睛,有什么猫腻能瞒得过她?我能瞒一次已经不错了。”
“唉,所以说女人太聪明也不好。”
上官野叹了一声,三百两确实能解他的燃眉之急,但也就解得了一时,一想到下个月还是过这种清汤寡水的日子,上官野就不开心。
笼子里的画眉鸟啾啾叫着,它应该也没想到,前一刻还养尊处优,后一刻就变了天。
“早知如此,还不如尽早分家,什么以后不以后的,我先顾了眼前的逍遥!”上官野啐道。
“倒也不必这样。”
锦玉安慰,眼珠一转,说:“其实,要想手里有钱,不见得非得管人要,自己也做点生意不就成了?”
“生意?我哪是做生意的料?!不成不成!”上官野摆手。
锦玉又说:“不做生意,看别人做,你出钱也是一样的,就是入股。二舅哥难道不知道入股的股东啥活也不干,到了年底依旧可以拿不菲的分红?”
“哦,这个我知道,但眼下也没有合适的生意啊。”
镇上许多大家的公子哥,如果不干事,要么入股,要么放债,靠钱生钱,也能过的蛮滋润的。
上官野不是不想效仿,前提是他得有本钱这么做,一些小铺子收益一般可以自负盈亏的人家用不着入股,大商铺动辄千两银子他那点又不够看。
至于放债,他倒是想,奈何嫣然不许,说败德!
嫣然当家是家主,他万事都得听嫣然的,不然就要被执行家法,且他放债没个帮忙牵线的,依旧是做不成。
上官野左想右想没有自己能插足的地儿,他混吃等死,固然是没本事,可和他一样的纨绔子弟呢?不也是没本事!却还能吃香喝辣搂着美娇娘。
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上官野从不跟那些贫穷的比,就跟有钱有势有本靠的家伙比,这一比,反倒把他比委屈了,加上锦玉一劝,越发动意。
“我现在手头算上你的,再去刮刮我娘的,勉强凑出五百两,够干啥?十八里街也没有新开的铺子,我从来没做过生意,没这方面的人脉……好妹夫,你突然提出来,莫非,你有贵人引荐?”
“贵人倒没有,生意却有一桩。”
锦玉露出温和得体的微笑,朝一旁的朝晖勾勾手,朝晖聪明,立马就明白锦玉是要给这扶不上墙的二爷挖坑,他把刚收起来的卷册呈上。
锦玉展开,指着红笔圈定的缸子村道:“喏,自家生意,妥的很!我已探好路,保证稳赚不亏,就看舅哥你够不够胆下水,跟着弟弟捞一笔了!”
*
缸子村,白家小院。
天边的月牙已疲倦不堪,在它洒下最后一点月色,上官泽拎着两条鱼推开了白秋家的门。
白秋正撅着屁股在炕道上照看小鸡,上官泽搭眼就是这么个肥屁股,喉咙火辣辣地梗了一下。
他有时真想提醒白秋注意注意,又怕说出来尴尬,可不说,白秋总是这样大大咧咧的,一会露出雪白的胳膊,一会撅起雪白的屁股。
当然,现在它没露出来,是看不出雪白的,可那天晚上,白秋洗澡时屁股乱抖的姿势,却深深烙刻在了上官泽的心里,烙的他哪哪都热,满身燥的慌!
夜里发梦,白秋也总是入梦来,梦里的白秋,从来都不穿衣服,娴静地,或背着,或侧着,不肯抬头瞅,倒叫人把视线都聚焦在那雪腻肥圆的屁股……
上官泽是吸气呼气再吸气,勉强平息情/欲,将还蹦哒着的两尾活鱼送往厨房。
白秋跟他已经很熟了,任他在自己家里来来去去也不觉得有什么,他现在最在意的是炕上的一窝小鸡,小鸡什么时候长大,什么时候交配,什么时候下蛋,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要赚很多钱啊,不是为了过富贵的日子,而是要去赎罪。
白秋想过了,他不能再逃避,夏满因他而备受打击,他既不能将自己还给夏满,至少,在其他方面,要尽力给到补偿。
“小鸡小鸡,你们快快长,不能再吃米,要吃虫。你们要下蛋的,要好好下蛋,这个家的未来可全靠你们了!”
白秋趴在炕沿边嘀咕。
手掠过炕上吃饱了正香喷喷睡着的黄绒绒小鸡,眼神里流露出慈爱。
上官泽放好鱼,把菜刀也洗好了,水声一停看向白秋,见白秋傻乎乎地跟个小孩子似的在和小鸡对话,禁不住莞尔。
“你和它们说,它们能听懂?况且你才把它们买回来多久,毛还没褪,就想着下蛋,我说你啊还真是异想天开。”
“怎么是异想天开呢?我是真心实意地盼望,除了盼它们快长,我还能做什么?唉,要是再有点其他事情做就好了,多做事也多赚钱。之前没买鸡时我还想过去卖茶饼,如今雪也落了,这个季节没有新鲜茶叶,做出来的茶饼也不好吃。”
“那就休息呗,人还能一年四季老干活?我看你就是闲不下来,要我说,不如找个时间你跟着我学习多识点字,我把我那些书拿给你看,里面有志怪,还有人物传记,可有意思了!够你打发时间。”
第112章 直钩钓鱼
“人物传记?我又不认得几个人物。”
白秋撇撇嘴,“不过,志怪倒是挺有意思的,我喜欢听那些神话故事。”
上官泽:“那你就看呗。”
白秋摇头,“我不看。”
上官泽说:“为什么?”
白秋很朴实地露出个笑来,“看书又不赚钱,我有时间还是多赚钱比较好。”
上官泽随即踱过来,眼里也带着笑意,揶揄道:“满脑子都是钱,难不成你成了守财奴了?”
“不是啦,是因为……”白秋忽然表情不自在起来,“要赎罪啊。”
他轻声说:“你忘了吗,我是欠了别人情的人,我得赎罪,不能把自己还给他,就只能多赚钱去补偿他。这个补偿也不是一时,如果对方需要,我愿意补偿一辈子,谁叫是我把他的一辈子毁了呢。”
说完就低下头,一副乖顺的,任人宰割的小绵羊样。
上官泽的心猛地一跳,大脑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伸了上去,对着白秋的鼻子就是一刮。
“唔。”白秋捂住鼻子,还不等问,上官泽又接了一句,“傻瓜。”
小农民立马炸开,“你说谁是傻瓜?你才是傻瓜呢!”
“你不看书,不识字,不是傻瓜吗?”
“谁说我不识字?!”
“你识得几个?”
“识得几个不用你管,反正我不爱看书!”
“你都没看,就知道你不爱看?”
上官泽收回了手往后退,“你且在这等着,我找几本书过来,要是我带过来的书你真一本兴趣也没有,那这事就这么算了。我们就继续养鸡,养完鸡养鸭,养完鸭养鹅,总之都是扁毛畜牲,你养着养着就养出经验了,看书做什么,装文化人,一股酸腐味。”
“你取笑我!”
“哈,你等着吧。”
上官泽朗声笑着,从篱笆外翻走,眨眼间又翻回来,手里捏着几本书,还有宣纸、毛笔和墨石。
“你看这些。”
上官泽将书丢给白秋。
白秋瞅着那暗沉的封皮上写了五个飘逸的大字,而他唯一认识的竟只有一个山。
“什么什么山,什么什么。”
“是《傲解山侠传》,那是武侠小说,讲江湖的,你再看这个。”
“唔,什么月,什么奇。”
“《冷月传奇》,讲神鬼的。”
“嗯,还有个玉什么春。”
“《玉梅春》,这可是本好书。”
“好书?有多好?”
白秋眼睛瞬间亮起来,跟前面的《傲解山侠传》还有《冷月传奇》比,《玉梅春》光是封皮就很亮堂,素白色的封底画着一枝寒梅,梅花下有一条红色飘逸的丝带,像是女人的裙带。
“哦,我懂了,这是爱情小说!”
白秋兴奋地往里翻了翻,虽然他字看不明白,小说里的插图,一男一女他还是分的清楚的。
只是,前几张这男女的站位都还算正常,越往后,他们就越接近,再翻一翻,甚至脱光了衣服滚在一起!一张,一张,又一张,接下来的每一张都是这样。
白秋看的脸都快冒烟了,手一抖把书扔出去,漂亮的圆眼睛委屈激愤地看向上官泽,“你戏弄人,这分明是,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