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把笼子摔到白秋面前。
“你赔!你不硬气吗?行,三百两,你赔!我看你赔不赔的出。”
“是,我赔不出,你这是漫天要价,仗势欺人!我斗不过你,我认了,要钱就身上的三十文,不够你就报官,我甘愿坐大牢!少爷,你快报啊,你怎么不报了?我等着呢!”
白秋反唇相讥,抹干净泪,一改在街上的怜弱凄楚,又撕又打寸土不让,给上官野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怎么就看走了眼?
以为捉到只小白兔,拿回家一看却是只咬人的小貂,刚就在他虎口处咬了一口。任凭他轻声软语,还是疾风暴雨,都不为所动,死攥着衣服不给他得逞。
妈的,难道他就那么没有魅力,连个小村货都摆不平吗?
“刁民!刁民!”
上官野急的直拍桌子。
白秋和他犟,他也和他卯上了。
本来他只想吓唬吓唬他,白秋从了,这事就过去了,结果白秋一点面子不给。
不睡就不睡,那喝点酒让他亲亲总行?亲亲也不行。
什么玩意!!
当自己是金屁股呢。
要是在这丢了场,上官野觉得自己今后也不用在清丰县混了,忒丢人!
说出去谁信?
上官二爷最珍爱的画眉鸟让个小村夫给捏死了,二爷以德报怨欲和小村夫春风一度,然而小村夫宁可下大狱都不肯予他一夜春宵。
跌份,太跌份!!
“我真送你去坐牢!”男人发着狠,“不过在那之前,我先好好收拾收拾你!”
再次绕着桌子扑了过去。
白秋挺直了脖子,没有了小推车做威胁,他豁的出去!反正最差就是挨揍进牢房,他承受的起!他身子不值钱,但他不想和埋汰的人睡,从现在开始,他不想和任何不喜欢也没好感的人睡!
房间里各种东西都砸烂了毁掉了。
上官泽提着棍子,身后跟着三五个大汉将守门的小厮掀翻,在踢开门的一瞬间,上官泽的眼睛就看不清了,不知何时被眼泪糊住。
在他心里,当王二嫂把情况描述给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接受,接受白秋肯定会挨欺负,接受他肯定赶不及,要背回一个伤痕累累的白秋。他都预备好怎么去安慰,怎么给他报仇,预备好在接下来的时间努力掩盖自己的愤怒和伤心。他预设了近乎一千种可能,却不想白秋给了他一千零一种,制住了欺负他的混蛋,还有一千零二种,那个欺负他的混蛋,是他的弟弟。
上官野也惊住了,冲进来给小村夫撑腰的会是他的哥哥,他消失已久的哥哥,以为早就远走他乡今生都不可能再相见的哥哥。
上官野/上官泽:“是你?!”
*
“哥,你没走,你就在镇上?!”
“你可真能藏,这么多年,这么近,哪怕一次,就不能给家里捎个信吗?”
“你知道小妹生孩子了吗?你知道上官府最近有多难吗?今年上官府连例钱都发不出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城东出了个新布庄跟我们打擂,嫣然拿它没办法,哥,你帮着想想办法……”
“那件事都过去了,早没人问没人说,你还要躲着,你要躲一辈子吗?”
“你和这个小村货在一起了?你是他什么人,为什么要帮着他教训自己的弟弟?他害死了我的鸟,你看!”
“……谁欺负他了,你没长眼睛?到底是谁欺负谁!哥,你昏了头了,是不是在外面呆久了连亲情也不顾了,我是你亲弟弟啊!你都不问问我?不问问嫣然?你不问娘?她可是日夜牵挂着你啊!”
“上官泽!你走吧!你永远走吧,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上官家的事都与你无关,上官家人的死活也与你无关,你心里只有一个小村货,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哥哥?你走!你走!”
……
从酒馆出来上官泽就一直沉默,白秋也沉默,像有支爆竹在两人身边炸了,但两人都是聋子。爆竹炸的响,旁人都被震的走开,只有聋子后知后觉,在炸了一地的碎末里,狼狈地、慢吞吞地前行。
该怎么消化呢?白秋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要奸他,拿摊子、坐牢威胁他的是上官野,和他在一起,怜惜他、照顾他的是阿泽。
上官野和阿泽,一个是上官府纨绔的二爷,一个是缸子村惰怠却温和的富户,他们是兄弟。阿泽的真名叫上官泽,是上官家的长子,是上官野和上官嫣然的大哥!
天啊,这对吗?这对吗!
白秋只要一想想,脑子就嗡嗡地疼。
他多想说这样不对啊!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就对啦,阿泽就是大少爷呀,你不是早猜到了吗?你不过没猜到,他会姓上官啊。
第128章 退回朋友
“白秋,我们聊聊。”
“好。”
“唔,要不我们还是先吃点饭。”
“我不饿。”
“我给你炖了汤。”
“我不饿。”
“是冬瓜羊肉汤。”
“……”
“你尝尝味,在锅里,还热着呢。”
“……”
“白秋,我……”
“你是上官府的少爷。”
“是。”
“你为什么呆在这?”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
“那你说吧。”
“我会告诉你,但是你能不能先答应我,别因为这件事不理我?”
“我怎么会不理你,我们是朋友嘛。”
“我以为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上官泽颓丧地坐在炕头。
白秋也坐在炕头,另一侧,和上官泽一样,失落,就等故事一讲,把最后的缘分浇灭,他们就转头做陌生人了。
朋友不过是场面话,白秋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自己今后要一起生活的同床共枕之人是姓上官。
那他是什么?
在上官府,睡了上官府的大爷,险些着了上官府的二爷,纠扯不清上官府的姑爷,甚至上官府的下人都和他有关系,他是上官府的专属妓吗?还是最低级的那种?
原来他逃出地界逃到缸子村,实则是躲进了更大的地界?他想彻底离开,就得彻底抛弃清丰县的一切,凭什么呢?凭什么他就得一直做那个逃窜的人?
他只希望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为什么不肯给他平静无波的日子?!
“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说,白秋,我求求你了,你别低着头,你看着我!”
上官泽不傻,他也意识到今天的坦诚将是他和白秋暧昧的终结,正如白秋对平静无波日子的渴望,他对白秋也是这般渴望。
上官泽纠结着不说话,仿佛拖下去,就能给他俩岌岌可危的关系拖出点盼头。
窗边烛光摇晃。
男人沉默地在房间里兜着圈,兜着兜着还是把羊肉汤盛出给白秋端了过来。
这是上官泽第一次下厨,冬瓜切的一块薄一块厚,虾米放的有些多了,密密的浮在汤面上,让人搞不清楚这是汤还是粥,唯有羊肉处理得当,没有那么浓的膻味,应该是拿酒腌过了。
白秋不会喝酒,家里难得存的几瓶酒过年时送礼也都送没了,腌肉的酒他是从哪寻的?且只靠酒去膻味也不够,还得用花椒、姜片再腌,来回投洗一下午,方做出份成品。
要是没有今天的事,男人完全可以凭这汤多收获白秋的好感,但是就出了这码子事,本来有更多用场的汤,卑微地成了补救。
白秋接过汤,望着男人带着恳求的眼,粗略地品尝下得而复失的痛苦,将碗淡淡地放在桌子上,对上官泽说:“你还是把事讲给我听吧。”
*
事真是陈年旧事,对白秋这类只顾自己日月的小民,连做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没有,什么科举,当官,又买通,陷害,根本不是每天耕地的农民该想的。
上官泽讲的很慢了,白秋依然听的云里雾里,唯一听明白的,就是上官泽因为嫉妒搞出了人命,而那条人命,是具有童生身份的考生。
后面的事白秋都从夏满嘴里听过了,大少爷惹了祸,四老爷压不下来,为保住大少爷的命,连夜把人送走。当时的清丰县比现在小,周边的村子,哪怕是相对比较富庶的花溪村、蓝崖村,亦没有一个适合豪门阔少生存,谁能想到上官泽会被安置在比花溪村、蓝崖村更贫瘠偏僻的缸子村?
他在缸子村度过了十多个岁月,漫长的,灰暗的,久的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还有如此激荡的前半生。
“我是能继续隐姓埋名的。”
上官泽说:“我弟弟虽然混蛋,涉及自己亲人的性命,他不会胡来。这事他不说,跟我的那几个兄弟是村里的,缸子村村民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再上下打点打点,没人知道我在这,做什么,喜欢谁,我依旧能过平静的日子。白秋,我知道你想过这种日子,不必担心我的身份会连累你,你不信,不妨等,我保证你等上十天半个月一切如昔。”
“可哪有人能永久割裂过去?你不也听到上官野和你说的上官府正面临危机吗?不仅如此,你的亲人,你娘,你妹妹,她们都很想你,既然不是相隔天涯,又如何忍着不问?”
“事情真的过去,你就可以回去,你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这个气质是天生的,在缸子村缩了十年都没有洗尽你身上的贵气,说明你根本不属于这,你应该回到上官家,做你该做的事,而不是留下来陪我养鸡……”
“但是我愿意陪你养鸡啊!”上官泽吼,膝盖一软,恨不得给白秋跪下,“我愿意当农民,跟你种菜,陪你养鸡。你出摊,我帮你,你晚归,我接你,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劈柴。我们还要赚钱,赚很多钱,报你的恩,偿你的债,养我们两个人的老。”
“你不是说春天到了就要搭建鸡舍么,鸡舍我给你画好了,鸡蛋的销路我们约定了要一起寻找的,我还没等到小鸡换毛开产,还没等到小白长大护院,你就赶我走了。白秋,你怎么忍心赶我走的,就因为我姓上官?可我从没想过要回去,也回不去,我没想过再做上官府的少爷,只想做你的阿泽,但是你呢,你想做我的白秋吗?”
“我是个怕麻烦的人……”
白秋的眼泪“啪嗒”、“啪嗒”。
“我不想惹麻烦,所以我情愿被上官野拉进酒馆,冒着被他奸的风险,因为我需要保住王二嫂的小摊。我顺着村长的意种我不爱种的地,多干活,吃亏也尽量融入集体,因为我不想当刺头,被挑错,被驱赶。”
“我没有更多的容身之地,也没有更多的本领,我累了,不想走了,我想留在缸子村,做一个最普通的农民!我接受不了风浪,我经不起风浪,阿泽,我没办法陪你,就当是我对不起你,我欠你,我们……退回做朋友吧。”
第129章 又见冬冬
初三的早晨,冬冬早早结束了春假,陪夏满驾车,偷偷去往缸子村。
这次的出行必须小心再小心,大年初一的晚上,在上官野带回了有关上官泽的消息后,嫣然连续几天都睡不好。
上官泽没有离开清丰县,这件事最初只有她和七胡老管家两个人知道,如今上官野知道了,这倒也无妨,毕竟是一家人,可坏就坏在,他们冲撞的那天是在酒馆,酒馆人多口杂,加上上官泽自己带的一批,这些人一旦摸清了他们的底,对上官家是解决不了的大麻烦!为此,在事情进一步发酵前,嫣然必须尽快将自己的大哥转移。
往常负责这事的七胡,因为太老,没法继续跟进,嫣然又不方便出门,思来想去,活便落在了夏满头上,夏满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于公,他本来就预定了要接七胡的班;于私,他是嫣然从小养到大的,绝对信得过的自己人。
为保证行程不出一点纰漏,夏满准备好行李的同时还叫上了冬冬。
冬冬在年前就和夏满在一起了,确定关系后两人在兔神庙草草拜过,算是有了夫妻之名,至于夫妻之实,真要追溯,怕要追溯到男人第一次逛妓院。
冬冬对这些虚东西全不在意,两人摆酒时一个朋友没请,场面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上官家如今形势不好,冬冬虽是在锦玉的铺子帮工,可他跟了夏满就是夏满的人。
夏满穷啊,几个月没进账,每天跑进跑出又要干活又要找白秋,搭进衙府的银子听不着响。冬冬拆东墙补西墙,小夫妻成亲半月,迄今仍只能住在夏满在三院的小单屋。
不过他们也没得抱怨,别说他们,就是大爷,不也今非昔比?离开清丰县,下一个去处是哪都没定数。
“就二百两银票,也不够大爷后半生啊。”冬冬怀抱着一盒蒸糕,愁眉苦脸,“咋就把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交给你?呆会遇着大爷,大爷看到这点钱生气了,还不是要拿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