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满:“这也没办法,谁叫上官府周转不灵,以前还只是城东布庄被压着打,现在城西也冒出来个,上官家难哦。”
冬冬:“锦秋记也难了,最近生意不如起初,又没有什么新订单,老板心思也不在,听说是起了别的生意,种花田。”
夏满:“种花田?这倒挺新鲜,不过我不理解的是,小姐那么难,姑爷有钱为什么不帮一把?”
“我猜老板也拿不出太多钱,今年生意都难做,有的生意你看着火红,其实特别耗钱,压着不给取,结果不是一样?”
冬冬掀开帘看了看正缓缓前进的马车,周边是缸子村的大片农田,都被雪覆盖着,田埂下一座座灰秃秃的小屋子,连篱笆都没有,村子冷清的,走了十里都感觉不到人味,实在是个荒凉贫瘠的孤村。
冬冬越往里就越困惑地拧紧眉,他以为身为上官府养尊处优的大爷,是受不了苦的,可他却能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躲数十年,莫非是他错看?二百两还真够对方凑和了下半生?
“你说,咱们把大爷搬去哪?是永久搬去,还是暂时搬去躲躲风声?”
“肯定是永久,这事可不能含糊。”
夏满驾着马,天上的雪渐渐大了,两人歪歪扭扭地行过崎岖的乡路,终于在中午前抵达了上官泽的小屋——冰冷冷的小屋。
冬冬还打算进屋后先暖暖手吃个饭,结果这上官泽根本就不起灶,炉子不点,炭盆不摆,连炕也不烧!要不是院子确实通透且足够宽敞,冬冬都怀疑这大爷早就没过了少爷生活。
“大爷,我们是三小姐的亲信。”夏满站在帘子外,挥挥手,让冬冬去起灶。
冬冬把蒸糕和行李齐放在桌子上,升好了灶,回头再看那上官泽,依然是不理他们,横躺在炕上,盖着条被,滚个包,一动也不动。
夏满又接连叫了好几声,对方还是没动作,他冲上前,掀开被一看——嚯,里面是一个大男人蜷缩着,额头滚烫发热,嘴唇乌青发紫,正是上官泽!
“这是生病了吹风了!”冬冬叫道。
“快,快背他去看大夫。”
“不成,不能带上街,会暴露行迹!”
“那你说怎么办?”夏满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看着大爷病死?”
冬冬:“先不急嘛,发热也不是啥大病,一般村子里不都有赤脚大夫吗?我们给大爷熬点粥,先让他垫垫肚子,等清醒了告诉我们赤脚大夫的住处,我去请。”
夏满:“是个主意,那还不快做?”
“哎。”冬冬一边应,一边又走进了厨房。
跟了夏满,他也学会了该怎么做菜,卖相当然不能和白秋的比,好歹比窑洞时弄的清水挂面要强多了。
冬冬扎进去后就四处找米,奇怪的是偌大的厨房,最值钱的炭不缺,柴禾不缺,唯独食物是鸡毛没有。
“米呢?菜呢?”
冬冬在厨房里茫然四顾。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上官泽的家,连块能泡水的红糖都找不见,莫非大爷从不在家中吃饭吗?
“夏满,大爷这根本没米啊。”
“那就去邻居那借一些。”
夏满正在给男人烧水。
出发时他们有准备食物——一盒蒸糕,本是预备着离开时路上吃,看上官泽这状态,也只能吃点流食。
“行吧,我去借。”冬冬搓搓手。
刚停车时他也看到了,上官泽的邻院是个有篱笆的小厦间,打扫的还挺干净,家境应该不错,借斗米,顺便要点肉估计不成问题。
冬冬信心满满地跨过去敲门,屋里先是响起了狗叫,又响起了鸡叫,就在冬冬想对院是不是开了动物园,白秋来问了,“谁呀?”
冬冬整个人愣住。
白秋推开门,两个小哥儿,时隔半年再相见,这一回,他们的身份互换,白秋不再是夏满的妻子,冬冬却成了他便宜的小跟班。
第130章 他来了?
“冬冬,是你?!”
“秋哥,是你?!”
两小哥儿都嘴张的比鸭蛋大。
尤其是冬冬,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缸子村遇到白秋!
“原来你躲到了这。”
“你怎么会来?”
又是一起开口,白秋抿抿嘴,捋了捋头发,让开身,让冬冬先进来。
冬冬进来,白秋的小屋里面和外面一样,都是又整洁又干净,炉子烧的暖烘烘,冬冬脚边蹭过来一只小狗,他抱起小狗,闻着从厨房传来的焖茄子的水汽,激动道:“是在做农家一锅出?!”
“是呢。”
白秋浅浅地笑着,打开锅盖,蒸排上放的满满的土豆、茄子、芋头。
冬冬饿的眼睛鼻子直打架,看见吃的,便什么也不顾,催着白秋快快炸酱,他好饱餐一顿。
故人相逢,白秋自然要好好招待冬冬,鸡蛋酱做的很快,白秋炒完拌过,盛了一大碗交给冬冬。
冬冬猛扒了两口,给肚子填了口热乎气,喝茶时想起了上官泽,紧忙让白秋帮他煮一碗粥。
“你吃米饭还不够?还要粥?你是小猪?”
白秋持着勺子,略带宠溺地戳了戳冬冬的头。
冬冬吐了吐舌头,不敢说上官泽的事,只含糊道:“隔壁有个朋友生病了,他家里没米,我便想来邻院借一斗,没想会遇到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秋哥,你真能躲,这么偏僻的地方被你找着了,怪不得阿满求遍官府都寻不到……”
“隔壁的朋友,你是说阿泽?”白秋一下子抓住了重点,“阿泽生病了?!”
冬冬:“你认识他?!”
随即又拍了拍嘴,“啊呸,你肯定认识他,你们是邻居嘛!那个,他让你叫他阿泽啊?”
“嗯,是啊。”
白秋有些尴尬,他不想告诉冬冬阿泽是姓上官,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正是冬冬想要隐瞒的。
然而两人聊着聊着又感觉出不对劲,白秋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冬冬怎会是阿泽的朋友?冬冬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白秋都叫他们大爷阿泽了,关系一定十分要好,既然十分要好,为何他家大爷生病,白秋却看也不看呢?
按说他们两家是邻居,又都孤身一人,理应互相照应才是啊!可大爷的房间一点人气没有,厨房连只碗都寻不见,这些年的吃饭问题又是如何解决的?
冬冬想着想着就往白秋的厨房瞟去,这一瞟让他看出了端倪,估计白秋也没想藏,他的橱柜上放着一摞碗,大的汤碗两只,小的瓷碗四个,再加上双份的盘子、筷子,这能是一个人的用量?
冬冬心里猛然窜出个危险的念头。
快步掀开帘子走进里间,炕上果然是两个枕头!
“你们……”
“我,我去熬粥。”
白秋红着脸躲进厨房。
事已至此,他能说什么?
他跟阿泽在一块了,可又分开了,分开的原因,白秋没法说,只能任由冬冬想象。好吧,就把他想象成人尽可夫,离了男人一天也活不下去的婊子好了,反正他也确实谁都可骑,差一个上官野,上官家玩过他的都可以组成一桌麻将了。
“他是热病。”
窥得真相的冬冬,比白秋更尴尬。
“秋哥,你能不能帮忙找找村里的大夫,我怕拖久了小病也会拖成大病。”
“唔,那倒不用。”
白秋一边淘米,一边回应:“就是着了点凉,我给熬一碗仔姜粥就好了。”
冬冬:“好,那你熬。”
过了半晌,又忍不住问:“秋哥,你为什么逃走?你是因为和大……额,和阿泽约好了一起私奔,还是,你们是之后才遇到的?”
白秋:“是之后,没有私奔。”
冬冬:“哦,那为什么要走呢?秋哥,你知道吗,大家都很担心你。”
“对不起。”
白秋低下头,踌躇片刻,给了冬冬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那种时候,我不能再在府上呆了。”
那种?那种是哪种?
冬冬搞不清楚,白秋离开上官府是九月中,具体的说是在中秋前夕。家宴置办前,上官家并没有走下坡路,二爷在赌坊豪赌的账单也没有飘进来,所以不存在钱的问题。除非白秋能未卜先知,预测到未来上官府会在账面上吃紧,否则不可能放着每月一两的例银不领,就两手空空地跑路,况且白秋也并非趋炎附势之人,三小姐和姑爷对他那么好,他怎狠得下心恩将仇报?可是,不为了钱,又为了什么?
为情?夏满亦不曾辜负他呀!为道?即使是遁入空门,在抽身前该说也得说啊!
秋哥,你到底是为什么?你丝毫没有留恋,离开了也未留下半句交代!你就这么走了,你可知,你走的那一个月,夏满是如何过的?
啊!对了!白秋在这的事,不能让夏满知道!
“秋哥,你快做!”
冬冬突然灵台清明起来,“要是不成,我还得带他去瞅大夫!”
*
“怎么弄了这么久?再不回,我就要去找你了!”喷香的仔姜粥端上桌,夏满寒着脸抱怨着。
冬冬则打着哈哈,在旁边殷勤地冲药,“是邻居现熬的嘛!生米煮成熟米总要花点时间。”
他把药推过去,“喏,这也是邻居给我的,柴胡粉,用开水冲了等大爷吃完饭再喝,闷一觉,病就好了。”
“看来这邻居还挺不错的。”
夏满摸了摸柴胡水,从炕上扶起病中无力的上官泽。
上官泽原还恹恹的,听见夏满自报是嫣然的人也没好脸色,却在看到粥的一瞬间鲜活起来。
“这是谁给的粥?”他指着桌上的碗问。
夏满老实回道:“是邻居。”
“是他?他来了?他来看我了?!”
上官泽欣喜若狂,捧着粥,不顾刚出锅的米粒滚烫,拿起勺就往嘴里放。
冬冬虽然已经知道自家大爷和白秋的关系,看他这样,仍不免为其唏嘘——这栽的也太彻底!哪还有半分清冷贵少的矜傲?瞧这可悲的吃相,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粥是皇帝的恩赏!
第131章 下堂夫
“他有没有说什么?”
上官泽狼吞虎咽吃干净粥,又一口闷掉泡好的柴胡,焦躁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巡视。
看的夏满困惑不已,冬冬却心知肚明——又又又一个可怜的下堂夫,被他家秋哥的肥软屁股勾住。
他有一个预感,上官泽不会跟他们走,只要白秋还留在缸子村,已成为白秋裤下臣的大爷,势必会跟着留下。
“他叫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冬冬开始信口胡诌,就硬哄上官泽。
其实白秋什么也没交代,男人动情的媚态他没见过,无情的姿态他可见了太多!别看白秋好像和谁都有一腿,真正能走到他心里的,恐怕还没出生呢。
“既如此,我会好好休息的。”
简单的一句抚慰,上官泽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夏满不明就里,但看男人心情好转,便立马顺杆爬,劝说他让他跟自己走。
上官泽当然是不答应,且不说白秋还在,就是没有白秋,他也不愿折腾。
他都是奔四的人了,三十而立就没立,快到四十还跟浮萍一样飘摇。上官泽不想再做逃兵,官府若真翻案来抓他,他就引颈受戮,可他不觉得官府会翻。
为什么遇到事人总习惯往坏处想?就不能往好处想?
他好不容易获得了新生,日子刚有点起色,正是拼命往上游呢!现在让他放弃,不可能。就像他不可能放弃白秋,他也不可能离开缸子村。
“告诉嫣然,让她别管我了,日后如我真出了事,也和上官府无关。至于钱,你们不必再送,从今天起,我就不是上官家的大爷,我是清丰县缸子村一名普通的农夫,你们叫我阿泽就好。”
“但是大爷……”
“阿泽。”
“好吧,阿泽。”
夏满为难地扫了眼桌上的行囊,想起出发前嫣然吩咐他的话,急的脚直在地上抓挠。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了许多大道理,连上官家目前生意有对手,恐对手做文章,以上官泽为饵把上官家全牵连进去都一一分析。
无奈上官泽就是不为所动,男人坚持认为是他们小题大做。生意场上有竞争很正常,老话不是说了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布庄也好,香料摊也好,究其根本,不过是个“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