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溪:“谢谢。”
走着走着,元溪看到前头横着的树干上,落下一只背对着自己的猫头鹰。
猫头鹰头转了180度看向元溪。
“咕咕苗。”猫头鹰的叫声,仿佛鬼怪在夜间笑,连它那张背着身子转过来的脸,也好像在笑。
元溪恍惚了一下,好像听到猫头鹰在问他,【你要去哪儿啊?】
“我要去浪迹天涯。”元溪对猫头鹰道。
猫头鹰看着元溪张了张带笑的尖嘴,好像在嘲笑他,元溪扁了扁嘴,抱着禄根绕过猫头鹰,继续往前走。
很快,走得累极了的元溪,看到林子深处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户人家。
那是一栋有些古老的宅子,白墙黛瓦,大红的灯笼挂在门前,在带了秋意的夜风下凄凉地摇曳着。
第80章 一间黑店
外头天越来越冷了, 元溪看着前头那个隐藏在密林里的宅子,想了想,还是往前走去, 去敲那个宅子的门。
“有人吗?”
元溪拍拍门环,门环套在一个野兽的嘴里, 不是狮子也不是神兽, 和平常人家门上刻着的不一样, 看起来倒有点像人的脸, 半人半兽,李狗蛋家门口的门环就和这个差别很大。
“吱呀。”
门打开了,元溪看到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伸头出来, 他的脖子好像伸了很长,先是向上看了看, 然后才往下看, 冷血动物般的眼睛将元溪的模样收入眼底。
元溪咽了口口水,告诉自己现在浪迹天涯的他超勇的, 什么都不怕,“哥哥,天黑了,我找不到地方住, 可以在这里睡一晚吗?”
白面男子张开嘴。
元溪恍惚好像看到一条长长会分叉的舌头往外伸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时, 就听到眼前白面男子说道,“可以。”
元溪顿时松了口气。
“进来吧。”白面男子推开门招呼元溪入内。
元溪跟着白面男子走进门去,这里看起来和兔哥的家样式有点像, 都是那种古色古香的小院子, 黑色的瓦片在房顶一层叠着一层, 房檐上似乎蹲着几个石雕的小野兽在望月嘶吼,房子里还有假山回廊,很有点大户人家的感觉。
只是这房子阴阴森森的,带点古怪的感觉,元溪走过一个回廊时,左边厢房窗户上,一个脑袋挂在窗棂旁,笑得很奇怪地和自己打着招呼;再往右看,右边房门处,也伸出一只苍白嶙峋的手,扒在开了道缝的门边,似乎也有什么在偷看元溪。
元溪看得咽了口口水,眼见着眼前的白面男子忽然停下,指了一间似乎有人但是已经嗖地藏了起来的房间,刚要说让元溪住到那厢房中去。
元溪赶忙问道:“哥哥,住在这里要钱吗?”
白面男子收回手指低头看向元溪:“……要。”
元溪纠结着眉头摸摸自己的小包,还剩下五个一元巨款,他从中拿出了一枚来,仰头看向男子,“这个够吗?”
白面男子接过那一元钱,惨白的眉眼微微亮了一瞬,仿佛见到了一块金子,要不是元溪看着,看他的样子都想要用牙齿咬一咬验一验了。
白面男子在元溪的目光下,矜持地将他的一元巨款收入囊中,“够了。够你住上几天。”
白面男子接过钱的时候,元溪陡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好像眼前这个哥哥在哪里见过似的。
收了钱的白面男子又带着元溪走了几步,这次他把元溪带到了一个窗户上没有挂着脑袋,也没有人的手指伸出来的空房间,指着那间房道,“你住那里,要吃东西吗?”
元溪听到说有吃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要!”
元溪进了房间,屋子里的油灯自己亮了起来,坐在雕花木凳前等了会,很快白面男子给他送来了四菜一汤。
让元溪好好用餐后,白面男子就关上门,从屋里消失了。
元溪看着丰盛的晚餐,超开心的,觉得自己的一元巨款好值钱啊,然而正拿起筷子要吃,蓦地感觉哪里不太对。
元溪的鼻子嘶嘶地嗅了嗅,饭菜没有丝毫香味,反而有点点腥腥,元溪用力地盯着面前那四菜一汤,眯着眼,不一会儿,白面男子送来的四菜一汤在他眼前现了原形。
西红柿炒蛋是一盘在枫叶上扑棱的蛾子,青椒炒肉是一盘蠕动的毛毛虫混着树皮,小鸡炖蘑菇是一盘大大小小的毛绒蜘蛛,还有炸肉串,是一堆高抬着尾巴的蝎子。
那碗汤更不用说了,绿油油地仿佛淹着一堆虫子的卵。
元溪:……
黑心店家!
黑心店家!!
元溪赶紧将那四菜一汤推到了一边,拿出黄黄的毛毛来,那些想要向他爬过来的虫子,顿时像是碰到了什么害怕的东西,开始绕开元溪。
在元溪挥舞着毛毛的驱赶下,大部分虫子悉悉索索地从门缝和没关紧的窗沿下爬了出去。
虽然把虫子赶走了,但是元溪捂着肚子感觉自己快要饿哭了,这里的人太坏了,提醒了自己想起来了饥饿的感觉,又用虫子来骗他!
元溪恨恨地咬住了自己的手,仿佛在啃猪蹄解馋一般,留下几个牙印后,好像真的觉得没那么饿了,就索性摸到床上准备睡觉,明天起来他可以再去外头找吃的。
不过睡之前,元溪留了个心眼,用力地盯着那豪华的大床看了一会儿。
果然也不是床,但是好像也不是什么钉板陷阱之类的,就是一堆铺了稻草的窝,元溪聊胜于无地直接躺下了,他没有脱衣服,睁眼是豪华大床,闭眼是稻草石窟,累坏了的元溪,抱紧自己的家当和禄根,倒头就要睡过去。
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过了不知道多久,闭着眼睛的元溪就听到外头敲锣打鼓般吵吵嚷嚷地邦邦响动声。
“着火了!走水了!”
纷乱的脚步声,乱糟糟地救火声,还有人声在叫。
元溪迷糊一睁眼,就见屋子外头被火光映得通明,跌跌撞撞下床去,想要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动,门上还烫手,好像真的着火了一般,而后就是浓烟,似乎熏入了房间里,让人呼吸困难。
“咳,咳咳咳。”元溪咳了起来。
这时,暗中好像出现了一双双阴暗的眼睛,从缝隙和阴影中钻了出来,朝着元溪望来。
他要死了,他就要死了。
正在这些眼睛仿佛要笑出来时,却见元溪从包里掏出来一根鸡毛笔,而后元溪拿着那鸡毛笔在一面温度比较低的,似乎还没有被火烧到的墙上,快速地画了一扇门。
“碰。”元溪用力一推,那被他画出来的门登时就被他推开,元溪顿时从困住他的房间里破门而出。
暗中的眼睛:……
笑容僵在眼角。
元溪大口地呼了两口气,回头却“咦”了一声,发现院子里根本就没有着火,房间里也根本没有丝毫烟火,刚刚炽热呛人的烟火仿佛只是幻觉而已。
甚至这一出来,庭院里的冷风顿时把元溪冻得一激灵,夜间的寒气带着森林中阴森的潮湿感,如跗骨之蛆般从脚下爬上来,元溪打了个哆嗦,还是从被打开的门回去了,进门之后还把门又严丝合缝地关了起来。
困得快睁不开眼睛地元溪,回到床上倒头又睡了过去。
阴暗角落中的眼睛:……
“哗啦啦——”
元溪刚一睡着,这房间紧闭的房门和窗户忽然大量地涌出水来,疯狂地往房间里灌,不过片刻这间房间就被洪水充满。
元溪被冻醒了,睁眼就被淹在了水里,窒息的感觉顿时就淹没了他。
这灌入的水又仿佛是油,滑溜溜的,元溪想要往左右游都游不动,甚至连站起来都会被滑倒。
“唔唔唔!”
元溪努力挥舞着手,眼看就要这么被淹死在水里。
暗中注视着元溪的眼睛,正要露出笑容,下一刻,就见元溪又拿出了他的鸡毛笔,直接在床板上画了个门。
“碰!”元溪抱着禄根和他的家当再次从被灌满水的屋子跑了出来。
暗中的眼睛:……
笑容僵在眼角。
元溪一跑出来,刚刚的一切又犹如幻觉般消失了,房间内外都没有水,刚刚被淹的一幕好像只是做了个梦,只是身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冷水跗骨的寒意,随着庭院的夜风,仿佛要把寒气一直吹进骨头缝去。
“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黑店!”元溪气坏了的在庭院里跺脚,抱着手臂搓了搓胳膊,才感觉暖和了一点。
想要就这么躺在院子里睡算了,但是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冷得受不了,根本睡不着。
困得不行的元溪,最后还是抱着禄根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到了刚刚出来的屋子里,顿时就觉得暖和了很多。
眼看着元溪打着哈欠把房门关上,沾床就又要睡过去,暗中的眼睛彻底怒起。
“呼——”
大门突然被撞开,元溪迷糊地又被吵醒,刚睁眼就看到一个两三米的巨蟒闯了进来,一下子就游到了元溪的床前,血盆大口张开到磨盘大小,嘶地一声就要将元溪一口吞下。
“跨擦!”
元溪睁开眼看着那咬来的大蛇,猛一翻身躲开了那蛇的巨口,但是身下的床却全都塌了,眼看那蛇转头还要朝元溪咬过来。
元溪简直被气哭了:“你怎么老是打扰我睡觉,我给了钱的!你怎么这么讨厌!”
巨蛇:“……”
给了钱这句话,似乎打断了巨蛇的施法,巨蛇那长大的蛇口,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小了下来,然而转头它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又将嘴长大,似乎决定就这样不讲江湖道义地将元溪一口吞掉。
不过在它短暂地做决定间,一会儿的功夫,却发现元溪不知何时已经跑到它身后,抓到了它的尾巴。
“既然你把我的床弄坏了,你就来陪我睡吧。我看到你毛茸茸的尾巴了!”元溪一边说着,一边用鸡毛笔在巨蛇的尾巴上画了一道拉链,想要把他看到的毛茸茸的尾巴给扒拉出来。
毕竟蛇皮太冷了,想要陪元溪睡,元溪都还不太乐意。
“嘶嘶!”巨蛇瞪大双眼,嘶声咆哮,然而那根鸡毛笔点在身上后,它好像被破了法术一般,竟有些不能动弹。
眼看着元溪在他的皮上画出一个拉链,最后将拉链嗞啦一拉开,蛇皮仿佛一间衣服敞开来,露出了下头毛茸茸的尾巴,还有三条之多。
元溪和那披着蛇皮的脑袋对视,顿时那蛇头就扁了下去,似乎想要就此逃跑!
元溪赶紧扑上去,一把攥住那条想要跑的尾巴,几乎不假思索地单手在上头画了一个镇字符,拍在那尾巴上,啪,那差点瞬移消失的东西就仿佛突然不能动弹一般跌倒在地,被元溪慢慢从蛇皮披风下拉了出来。
那是一只三条尾巴的大狐狸,看起来很有些眼熟,元溪辨认一翻,立刻想起来,这不就是上次假装成李狗蛋,被识破后还要叼着他逃走的那只狐狸嘛。
“是你啊。”元溪感慨道。
吱吱吱!显出原形的狐狸精康宁扑棱着手脚,还想要从元溪的手中逃走,但是那镇字符的威力,它让扑腾半天都没跑出多远,被元溪一只手揪着尾巴又拽了回来。
“你一只狐狸,为什么伪装成一条蛇?”元溪说到这里,忽然想起电视里那些在外国干了坏事后,就说自己是韩国人的日本人,又或者说自己是日本人的韩国人,恍然大悟道,“你是想败坏这条蛇的名声,让人以为是这条蛇在开黑店?”
狐狸精康宁闻言翻了个白眼。
开毛线的黑店。
“小破孩子没有见识,我分明是借别人的身份,来转嫁之后害你的因果。”狐狸精康宁吱吱乱动间,赫然发现自己竟把心里话和秘密说了出来。
元溪“哦”了一声,“原来你这么坏的,那你还干了什么?”
狐狸精康宁黑心肺地道:“我还天天给你家吹丧气,让你们家里人都容易暴躁易怒,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想打你就打你,想骂你就骂你,听见你叽叽喳喳就不耐烦,让你有家不能回,气得自己跑出来。”
元溪瞪大眼睛看着那只狐狸精,想要跳起来骂它,然而过了一会儿后,元溪就叹了口气。
元溪发现自己伤心过后,好像心也冷了,突然对这些就不是那么在意了,如果硬要说还有什么感觉,大概就是觉得非常孤单。
元溪一边叹气,一边拿出鸡毛笔来,在这个狐狸的手腕脚腕,都画上了看起来就很结实很厚重的锁链,省得这坏狐狸再趁自己睡觉害自己。
狐狸精还在逼逼叨:“然后我就一路跟着你,在这里等你来,我抢先一步抢了这蛇窝,偷偷把那睡了快半个月的蛇精转移出去,就等着你落入陷阱呢,然后吃了你。”
等你死了,这片天地都会以为是蛇精杀了你,谁要帮你报仇,也都会去找它,连诅咒都会被转移掉一大半,可惜,竟然这么快就被识破了真身。
元溪听到这里,恍然想起来刚刚伤心时,路上突然亮起的磷火微光,“那刚刚是你给我点的灯?”
“谢谢你啊。”
最伤心的时候,路上还有一点光亮起来。
狐狸精康宁正暗自饮恨自己被识破真身,陡然一句谢谢差点把他砸蒙,康宁一时被元溪镇住,哑然无语地看着元溪。
它说了那么多,这小纸人竟然只记得它帮他点了几盏灯?他脑子是坏掉了吧!
元溪还继续自说自话道:“我就感觉有什么一路陪着我,原来是你。”
我那是陪着你吗?我是想要弄死你!
狐狸精康宁吱吱乱叫了一会儿,手脚被元溪画了锁链后,沉重得它竟然动弹不得,逃脱不了。
最让狐狸精康宁无语的是,这小纸人嘴上一边甜言蜜语谢谢陪伴什么的,手上却没有停地不停画画画,画完锁链,连嘴套都给它画上了,沿着它的狐狸鼻子和尖牙用鸡毛笔嗤啦嗤啦地描,还假模假样地嘀咕,“这是怕你咬我,毕竟你这么坏。”
“好了,还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吧,哈啊,好困。”搞定好五花大绑的狐狸精后,元溪立刻将狐狸精整个摊平,用它尾巴当枕头,将它的毛毛当被子。
给狐狸精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分配好用处后,元溪就缩在它的毛毛里睡了下去。
元溪躺在暖融融的毛毛里,顿时心都要化了,好暖和啊!
元溪连禄根都扔在了一边,将冻得冰凉的小手小脚,都塞到狐狸精暖融融毛乎乎的肚皮下。
“吱啊!”狐狸精康宁炸毛地抗议了几声,想要跳起来挠元溪一脸花,然而手脚根本动不了。
不一会儿,生无可恋地狐狸精就看着那枕着自己尾巴,盖着自己尾巴,拿自己取暖的小破孩子,已经闭眼打起了小呼噜。
狐狸精康宁看着睡着的元溪,再看看被五花大绑的捆成床单的自己,一时间翻着白眼没了脾气。
不知道是不是也被折腾累了,它竟也睡了过去,只是睡了没多久,狐狸精毛茸茸的耳朵就动了动,被小孩子的喃喃呓语声从梦中吵醒。
“回家……”元溪闭着眼睛喃喃梦呓。
“回家。”
元溪说着要回家却好像哭了出来,似乎在梦里也没找到自己的家在哪里。
狐狸精康宁见状,良心陡然像是被针扎刺了下,忽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坏了些?
虽然这小纸人烧他们驻地,淹他们的大本营,害得他要去和亲了,但是他既然已经要去和亲了,嫁出去的狐狸泼出去的水,那他们狐狸精的大本营是被烧还是被淹,又关他何事?
狐狸精康宁动动已经稍微可以动弹的爪子,想着给小纸人编个好梦算了,可爪子刚碰到元溪,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引动。
“嗖——”一道道金色的光芒,从康宁身上连到元溪身上,元溪正在做的梦境,似乎逆向引动了康宁的某种法术,让其自行运转了起来。
狐狸精最擅长的法术之一,就是这查探前世今生、姻缘情仇。
但是如此不受控制的情况,康宁还是第一次遇到。
康宁一身法力,瞬间就被元溪的梦境卷走大半,甚至在康宁惊恐的表情下,其法力还在持续地被睡着的元溪,压榨抽取之中。
·
吹锣打鼓的声音。
李昙感觉自己在往哪里走,脑海中的恶念,让他似乎看到了尸山血海,却笑了起来。
……
“喀拉。”
压胜城曾经出现过裂缝的城墙,忽然再次裂开了。
这次裂开的缝隙,在灏社君来到后,没有消失,而是差点就直接崩裂开来,要不是灏社君迅速地调动了地气,直接镇压住了那股涌动的煞气,可能下一刻这快要成魔的煞气就会直接解封。
周围的城管老鼠们吓得都躲到了一旁。
神明的恶念产生了意识,已经快要成魔,它想要脱困,它想要拥有肉身。
这种情况下,神明还会归来吗……
或者归来的会是魔吧。
“去,检查一下似水河边的八卦台!”灏社君面色凝重地看着那面墙,让属下阴兵立刻去检查似水河边的八卦台。
似水村曾经年年都要举行河神祭祀,用缀着铃铛的红色麻绳,沿着两岸的八卦台,来来回回在十几米宽的河道上栓绕,封河五道,如今无人过问的祭台渐渐长草,成了一些人钓鱼的地方,大概只有妖精还会惦记着它们。
忽然,灏社君抬头看向了夜空。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漫天繁星闪烁不定,凝神细看时,灏社君发现这天上的星辰,有些不对。
好像星星移了位置。
第81章 应劫之身
睡着了的元溪好像在做梦, 又好像不是梦。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画面。
有他和李狗蛋到处撒欢去压胜城追月,有黄黄叫他连襟和他嘀咕八卦,有壮壮小天陪他看电视, 爸爸妈妈从远方回来,给他带很多零食玩具, 有姥姥打着扇子给他讲鬼故事……
一会儿, 又变成了舅舅看着受刑的大毛在地府公堂上的哽咽, 小宇哥要赶他走, 姥爷要打他,妈妈说不要他了一幕幕。
画面一幕幕地从元溪眼前闪过,仿佛他短短的一生在做着某种回放, 最后,画面定格在大毛化为人形, 从轮转台上跃入轮回的一幕。
这一刻, 元溪身体也蓦然失重起来。
恍惚间,他也好像从高空中在往下坠落, 失重的感觉让元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但是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抓扯着他的心脏,让他的内脏在不停地往下坠,不停下坠……
坠着坠着, 元溪感觉背后好像生出了无数的丝线,在缠绕着他, 让他坠落的速度变缓。
耳后仿佛有个声音在说。
【你该回家了。】
回家?
回哪里的家,哪个地方是他的家……
元溪迷迷糊糊地正想着,就见眼前的画面再次出现变幻, 这一次, 元溪好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画面。
就像那次梦见的一般, 爸爸妈妈身边有了新弟弟,弟弟没有再送到乡下,被他们亲自带在身边,从小养大。
爸爸妈妈看着弟弟一年年长大,想起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等到他终于上完小学,再被接到城里的时候,那个家好像已经不太有多一个人的空间,爸爸妈妈有些生疏的呼唤,弟弟抓着妈妈的衣服,有些敌视有些警惕地看着他这个外来者。
元溪看着自己听话地站在一边,听着爸妈说你弟弟有些怕生,他还小,你让着他一些的话。
越是看,元溪就越觉得,想象中想要回去的家,似乎在未来的每一天,都离自己越来越远。
就在元溪扁着嘴想要哭的时候,脑海中的声音又出现了。
【轮回中事,那些让你伤心的开心的,多半都只是一世的缘分,开心或伤心都是为了成就你,缘至则聚,缘散则分。】
【三岁的时候,你就应该归位了。】
【你被拖在红尘中太久,失去朋友,失去亲人,失去修为,不断地失去,越是失去,越容易执着,并因此万劫不复。】
元溪听不太懂,又好像听懂了。
三岁,他三岁的时候,爬上了村里河神祭祀的小船,本该沉到河里,却被河神送了回来。
就在这时,元溪眼前的画面一变,变成了没有他的未来。
失去他一个人,这个世界也照样在运转,弟弟会代替他陪着爸妈,弟弟会很懂事,很聪明,替他陪伴爸妈,并在爸妈的期许下考上很好的学校,将来过很好的生活,是满足爸妈指望的,他们想要的孩子。
没有他的未来。
只偶尔会有人想起他,翻出他的照片看一看,想起的次数,如同他还活着时一般慢慢变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