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明煦没有动作,千里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一伸手将他手心的糖块夺了过来;明煦还来不及阻拦,就见千里看也没看那糖,直接狠狠地往地上一扔。
硬糖砸在石板地上嘣成两半,发出清脆一声响,残渣咕噜噜滚进了泥水中。
明煦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将目光从糖转移到千里身上:“你......”
那碎裂的残渣透着盈盈玉光,衬着残阳如血,照亮千里的半边脸庞。他的胸膛像个破败的风箱一般剧烈起伏着,明显是在压抑怒气;而明煦也咬着牙,狠狠将怒意咽回到胸腔里。
两个半大少年像两只凶猛的小兽,不作声地瞪着对方,谁也不能拿谁怎么样。
僵持一会儿,千里突然开口:“你,陪我打一架。”
什么?
明煦来不及消化这句话,只见千里迅速朝明煦出腿,力道狠厉又决绝。明煦慌忙躲开,惊叫道:“大汗!且慢!”
千里一句不搭他的茬,一招不行,便灵敏地扫腿又是一脚,带起枯叶在青石板上打了个旋儿,随风飘落在地上。他招招利落,高束的长发随着身形在空中扫出一个个漂亮的弧度,毫不留情。
而明煦也从一开始的躲闪防御被打出了三分火气。一招暂歇,他后撤右腿支撑身体稳住,抬眸,眼神变得大为不同:“大汗,那就别怪明煦得罪了。”
“少废话。”
千里从地上捡起两根枯枝,扔给明煦一个,拉开架势,沉声道:“来。”
——
“合敦!合敦!不好了!”
贺雁来本在屋内读书,实则也心烦意乱的,半天看不进去一个字。突闻门外有人来报,他疑惑地抬眸,望着急匆匆跑来的小厮:“怎么了,慢点说。”
小厮气都还没喘匀:“大汗......和......明煦......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贺雁来猛地把书一合,下意识地拔腿就走,可忘了自己已不是曾经那个健步如飞的将军,又被毫无知觉的双腿给硬生生拽回了代步车上。他来不及管这些,一时急火攻心,剧烈地咳嗽几声:“快......快带我过去。”
“是!”小厮忙绕到他身后将他推出房门。贺雁来走出几步,又想到了些什么,对着屋顶喊了声:“下来去看看你弟弟!”
树影闪动,带下几片落叶,像是有人离开了。
等贺雁来到达战场的时候,明煦已经被提前赶来的明尘拉下来了。
明家老大此刻面沉如水,提溜着自家兄弟的脖领子,那表情,若不是现在还是在人前,估计当即就要把明煦狠狠教训一顿;而明煦被他夹在胳膊下面,头发乱了些,但没受什么伤,一脸的不服气。
贺雁来又去看另一边。
为首的总管大着胆子把千里劝了下来,此刻正被一群人围着上下检查受伤没有。而他本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狠辣,盯着脚下一处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雁来见此情景,那股气没憋住,又是几声剧烈的咳嗽,这下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千里表情一变,脚尖刚往他的方向移了移,又被他生生停住,咬牙别过脸。
贺雁来拒绝了小厮的关切,长吸一口气,厉声道:“明煦,我平日是太纵着你了!”
他这是真的动了怒。明煦瞬间挣脱开明尘的束缚跪在地上,垂着脑袋:“明煦知错了。”
“你平时年纪小,说话做事莽撞了些,我都可以不怪你。可是你居然顶撞大汗,甚至与他大打出手,君臣礼节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吗!”贺雁来咳嗽得猛烈,有几个字都说得破了音。
他平时温和有礼,谦逊儒雅,令人如沐春风。而这样的人往往生气起来最是恐怖。
明煦跪不住,身形微微颤抖,害怕极了,想去帮他拍拍后背,又怕贺雁来不让自己靠近,一双眼睛急得要哭。
就在此刻,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是我让他与我比划比划的。”
千里挥退侍从,走到贺雁来面前。可以看出他也有些怕,眼神怯怯的,也是被贺雁来刚才发怒的样子吓到了:“雁来哥哥,你不要怪明煦,是我.....”
“大汗。”贺雁来开口打断他,“是我御下无方,明煦随你处置。”
大汗......
贺雁来从来没这样叫过他,从知道自己名字开始,他就一直叫得是“千里”,没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可是贺雁来这次叫他“大汗”。
千里急了,不管不顾地凑上来要拉他的手:“雁来哥哥......”
“明煦,”贺雁来却又把明煦叫来,后者不敢动,膝行至贺雁来身边,等他发落。贺雁来强忍喉咙泛起的不适,道,“给大汗道歉。”
“哥哥......”千里真的开始慌了,“我说了是我让明煦跟我打的,哥哥你不要生气了......”
“明煦不该与大汗动手,明煦知错了,请大汗责罚。”明煦含着哭腔,委委屈屈地朝千里跪了一跪,眼泪没忍住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渗进土壤中。
而千里鼻子一酸,抿起嘴唇:你起来!我不责罚你!这件事是因我而起,雁来哥哥......”
两个人同时望向闭目养神的贺雁来,眼神里是同样的哀求。
见明煦道了歉,贺雁来缓缓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两双泪眼朦胧的眸子,心下一叹:“怎么都哭哭啼啼的,像是我欺负了你们。”
“大汗宅心仁厚,我却不能当此事没发生过。明煦,你回自己屋里面壁思过七天,这段时间我不用你伺候,等你明白错在哪儿了再出来。”贺雁来捏了捏眉心,“大汗,这样处理可以吗?”
千里只觉得自己快被眼泪淹没了。
为什么这样,他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贺雁来。明明他已经说了是自己执意要求明煦动手,也不会追究责任,可是贺雁来就铁了心要拿出态度,这不是故意做给他看,让他难受的吗?
还一口一个“大汗”,又让他纳妾,又拉开两人距离,贺雁来到底安得什么心!
他狠狠掐了一把手心,让连续不断的泪珠打道回府:“好,既然你称我为大汗,那我就行使大汗的权力。我不要明煦关禁闭,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们都当没发生过,这是我的命令。”
明尘悄悄松了口气。
贺雁来觉得自己又气血上涌了。他苦恼地望了眼千里,一眼就瞧见了小狼眸子中浓到化不开的倔强,心一软便松了口:“千里......”
他一声“千里”,对方刚止住的眼泪又差点决堤。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千里连忙转过身去,留了个背影朝着贺雁来,压住哭腔闷闷地应了声:“嗯?”
贺雁来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想说千里贵为一国之君,这样处理太过儿戏。无论如何明煦都要被惩罚,这是天子威严不容挑衅的表现;就算委屈了明煦他也要受着,不然这事儿传出去,千里在众臣心中的威望一定会下降。
很不公平,很过分,但是贺雁来必须要这么做。
千里一日没有另娶,他就一日有责任维护丈夫的尊严。
只是......
他望了眼啜泣不止的明煦,又看看偷偷擦泪的千里,再多筹谋打算也得放在一边。贺雁来叹道:“好吧,就按大汗说的做。”
说完,他谁也没等,自己操控代步车转身离去了。
明煦想跟上去,被明尘一把按住,后者对他做了个“以后来跟你算账”的嘴型,对千里行了一礼,便急忙追了上去。
剩下的仆从左右看看,一个个鼻观口口观心,权当什么都没看见,被千里一句话打发走了。
两个小少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无措和茫然。
“对不起。”千里率先道。
明煦瞬间从他眼前跳开了,一脸惊恐:“大汗,你,你别这样,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你动手的......”
“明煦!”千里加重了语气,成功让对面的男孩噤了声。他无助地抱起双臂,小声道,“你不要也这样对我啊......”
第28章 哄他
贺雁来生气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件事。
虽然千里免除了明煦的禁闭,但贺雁来还是不让他近身伺候,所以这几日明煦只能眼巴巴地在门外看着别人照顾自家少爷日常起居,等得望眼欲穿。
而千里也不好受,贺雁来虽然对他仍旧和煦温柔,但是吃饭的时候不会给他夹菜了,也不会陪自己处理政事、读书做功课了。他只做了自己身为合敦该做的事,其余的一点不多弄。
千里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他和明煦打架,最后两个当事人半点隔阂没有,反而是贺雁来生了气。这个人生气起来可真不好哄,软硬皆施,都被他巧妙地挡了过去;哪像自己,贺雁来笑着看他一眼他就不生气了,真的很没骨气。
在共同的压力下,两只被抛弃的小动物走到了一起。
明煦抱胸,做贼一样猫在假山后面的隐蔽之处里,神情严肃:“我们往前倒倒。”
而他对面的千里穿着一身常服,其正经程度比起明煦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往哪倒?”
“嗯......”明煦想了想,眼前一亮,“咦,对了,那天我见你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自己坐着,才去跟你搭话的,你当时不高兴什么呢?”
被提醒了这么一下,千里恍然大悟,发出一个“哦”的音节,在明煦希冀的眼神下开始回想那天事情的经过。
鸟停在枝头啄了啄羽毛,又扑闪扑闪翅膀飞走了,一根羽毛落下来,正巧落在明煦头顶,被他一把撸了下来,等得心急如焚。
明煦恨不得能自己上手,扒拉扒拉这小男孩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想到了吗?”他等不及了,催促道。
千里把嘴唇一咬,看着眼前人单纯好奇的眼眸,把“雁来哥哥想我纳妾我一时不高兴才跑出来的还看到他给你买的糖”这句话憋回肚子里。
这件事,说出口太羞耻,只能跟着他一起入土。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明煦瞪着眼睛,手指着千里“你你你”了半天,对面少年还是那副坚定的模样,摆明了有事儿不愿意告诉他。
明煦哀嚎一声,败下阵来,恨恨地扒石头缝里的草:“大汗啊,你不告诉我的话,我们是互相帮不上忙的啊......”
千里也有些犹豫,望着明煦抓狂的背影,绿眸中闪过一丝挣扎,不情不愿地:“那,那我告诉你,你谁都不许说......”
“保证不说!”明煦立刻积极响应,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还伸出三根手指抵在脑袋旁边,做宣誓状,“不然的话我哥一辈子讨不到媳妇儿!”
千里:“......”
远处的明尘打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
“......”千里往明煦的方向挪了两步,又挪了两步。
明煦疑惑地打量他,还很善解人意地主动送上半侧耳朵,洗耳恭听。
千里气沉丹田,牙一咬,飞快地吐出一大段无意义音节。
明煦给听蒙了,一头雾水:“啊?”
千里便又重复了一遍,还是嘟嘟哝哝不成字的一段话。
“......啊?”明煦实在没理解一个字,又凑近了些,表情十分真挚。
少年大汗忍无可忍,绿眸一立,扯着明煦的耳朵高声道:“他想我纳妾我不高兴!不高兴!他还给你买糖!他都没给我买过糖!听明白了没!”
憋了这么久,终于有一个机会宣泄自己多日来的愤懑,千里一时间忘了他俩正鬼鬼祟祟地躲在假山下面,声音洪亮吐字清晰,震得明煦肩膀一耸,忙不迭地表示自己明白了。
喊完了,两个人都有些迟来的羞耻。
千里恨恨地松开抓着明煦的手,把头扭向另一边,但是没藏住自己通红到滴血的耳根。
而明煦连个喜欢的姑娘都还没有,听这半大孩子别别扭扭闹醋吃的发言,也觉得耳热,挠了挠脸颊,恨不得自己当场失忆。
“总,总之就是这样......”千里磕磕巴巴地总结。
“所以,你看我给你递糖时更不爽了,就把我当出气筒?”明煦反问。
千里不说话了。
那只小鸟不知何时飞了回来,还带回了一只它的同伴。明煦漫无目的地打量着他俩,才发现其中一只小鸟眼睛居然是深绿色的。
接着,两只小东西亲亲热热地蹭在了一起,互相给对方啄毛,发出喜悦的“吱吱”叫声。
明煦:“......”
要不是这是在兰罗,他都要忍不住怀疑,不会是贺雁来特意安排了这两只外表奇特的小鸟,飞来激他俩呢吧。
算了,算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让贺雁来消气。他腿废了之后一直身体不好,那天气成那样,听大哥说回去就吃了一副药,别把身子搞垮了。
明煦偷偷把脸转了回来,上下打量千里一番,问:“那,你其实没想过纳妾?”
“纳妾?”千里眉头皱了皱,像是在谈论什么匪夷所思的话题似的,“我为什么要纳妾,我才新婚不到一年,跟雁来哥哥相处得也不错,怎么就要纳妾了?”
明煦一阵心虚。
完了,好像是自己跟少爷说,千里可能想纳妾,才牵连出后面这么多事情......
那这么看,他差点被贺雁来抓去关禁闭,也是该啊。
不过这件事情,明煦被他大哥打断了腿都不可能会对千里说。
只是如此一来,明煦心底对千里那点抵触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浓的愧疚感。
他努力踮起脚尖拉开两人的身高差距,伸手揽住千里的脖颈,义薄云天大义凛然地说:“好!既然你对少爷一片赤诚,我也一定会帮你让少爷消气的!”
他又不长记性,都差点因为以下犯上被贺雁来严惩了,还是记不住规矩。好在千里一向没把他真当普通的贴身侍从来看,现在心乱如麻,对他这点冒犯更不计较,闻言只是弱弱地纠正:“合敦。”
“行行行,合敦合敦,我叫习惯了嘛。”明煦很好脾气地改了口。
千里转头盯着他,除了明煦他也没人可以求助了。他就这么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问:“那我们该怎么做?”
明煦一拍胸脯:“我是谁啊,我可是从小就在合敦身边长大的明煦!我敢保证,就连我二哥都没我了解合敦的脾气,保证一讨一个欢心!你就放心吧,我说要帮你,就一定对好好帮你的!”
“二哥?”千里敏锐地从他话语中捕捉到这条讯息。
明煦一窒,摆摆手,打了两个马虎眼糊弄了过去:“嗨,他叫明彰,没跟着我们过来,你不认识他。”
他想转移话题,右手握拳,重重往左手手心里一敲:“合敦生气,无非是气我以下犯上坏了规矩,气你不顾风度威严扫地嘛,我们去好好认错,保证下次不会这样了,合敦一定会心软的。以前每次我惹我哥生气,就这么去找少爷求情,一去一个准。”
千里点评:“无赖做法。”
“我......”明煦头一扬,想反驳两句,又觉得千里说得好像没错,蔫嗒嗒地垂了下来,“可是我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啊。”
“我觉得,我们要有诚意一点。”千里皱着眉,心中闪过那天贺雁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越想越难受,“你说你了解雁来哥哥,那你知道,他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让人去找找,投其所好,说不定他就消气了?”
“喜欢的东西啊......”明煦托腮,认真想了想,“合敦以前还在家中做公子的时候,就喜欢摆弄箭弩熬熬鹰,去城外山头跟别人赛马,赢了就当他爷,输了就给人当孙子。”
千里一瞬震惊,完全无法将明煦口中这个混混似的男人跟他家中那谪仙般的将军联系在一起,犹豫地问:“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才没有!”明煦梗着脖子说。
“那......那他真给人当孙子了?”千里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明煦高傲地把头一扬,就像是他本人干了那些事儿一样,眼中盈满了意气,“我们家少爷,从来不会输!”
看着明煦骄傲肆意的样子,千里莫名陷入了一种向往,还带了点难以觉察的遗憾。
原来儒雅如贺雁来,也曾有过这样一段不羁的年少岁月。
那时候,贺雁来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过老爷死后,就再也没见过那样的少爷了。”明煦话锋一转,染上了些淡淡的遗憾。
“你若真想投其所好,说不定可以从这上入手。”
作者有话说:
我……写完……字数任务了……
周四……见……
第29章 夜袭
已经是早春了,可正值倒春寒,早晚凉得很。雪已经化了个干净,残留的坚冰顽强扒着岩石边缘,却抵不过尾部一点一点融化成水,滴落在才探头出来的草芽尖上。这样的天气,如果不是赶路,是没人会在早晨出行的。
一个男人牵着一匹瘦马,缓缓走在树林间孱瘦的小道上。偶尔踩到一根枯枝发出细碎的响声,马儿便会从喉间溢出一声沙哑的鸣叫。男人面容不算和善,两道眉习惯性地蹙着,那双眼睛阴沉似水,压迫感很强。
“叫屁,等到了家,有你享福的。”他拍了下马头,马儿哀怨地发出一声悲啼,喊得男人更加心烦意乱,“行,我改主意了,到家了就把你宰了吃。”
说话间,他抬起手臂将碎发绕到耳后,正巧露出伤痕累累的大臂,还在往外渗血。而他本人毫不在意似的,又拖着马往前走了几步,一个没注意踩到一块石子,脚腕一扭,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还好他眼疾手快,迅速扶上旁边的大树,才勉强稳住身形。
“嘶——”
男人低头看了眼,大腿上果不其然,伤口也裂开了,鲜血顺着肌肉线条隐没在初生的绒草里。
阿尔萨兰注视着那个伤口,眼神发狠。
千里派人遣送他回封地时,他就想到没这么简单。
果然,护送他的人个个身强体壮,是兰罗最优秀的精兵,不过半程便按捺不住,欲杀他复命。阿尔萨兰猜不到是谁的意思,奋力抵抗,才让他抢到一匹马脱身。
大祭师?还是贺雁来?
千里虽成熟了些,但答应过的事又中途反悔应该是干不出来的。所以只可能是这两个人的其中一位。
阿尔萨兰暗自咬牙,又扯了扯马头,寻到一处小酒馆,准备先垫垫肚子。
“客官请。”他且才坐下,便有一个清秀利落的小厮过来麻利地为他擦了擦桌子,“我先帮您把马拴起来吧,客官好好休整。”
阿尔萨兰不答,暗暗注视着这个一身麻布衣服的少年。
男孩不过十几岁,身形瘦削,脸蛋白净,屋里屋外就他一个人忙活,他也收拾得井井有条。
等他牵好了马,少年又来到阿尔萨兰面前,噙着淡淡的笑容,开口声音清越:“久等了,客官想吃点什么?”
他刚一开口,阿尔萨兰便挑了眉,问:“你不是兰罗人?”
少年眼神未变:“不是。”
“那来这里开什么店?”
“谋个生计罢了。”
阿尔萨兰眯起眼睛,鹰隼般的眸子精光尽显。他猛地逼近,细细观察这个男孩;后者动都没动,任由阿尔萨兰近在咫尺的眼在自己身上流连,甚至露出了一个客气的微笑。
“......上壶好酒,再来碟牛肉,等着赶路。”良久,阿尔萨兰缓缓离开了些,眼神玩味。
“好,您稍等片刻。”少年也不生气,点点头就把抹布往手里一攥,走了。
这里过路人多,什么人都有,若没点胆量还真不敢在这里开店。
到了后厨,少年才长舒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把那点麻意打发散了。
——
今日传了话来,说大汗不回来了。
听下人通报时,贺雁来眉心一挑,放下书重复一遍:“不回来了?”
下人低眉敛目:“是,说先生留他读书。”
“......行,我知道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