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合敦会更成熟些的。”大祭师淡淡讥笑了一声,意有所指,“没想到,还是比不上从小效忠的朝代啊。刚才这话,我不信你会对大熙的仁帝说。”
“正是因为千里不同于仁帝,兰罗有异于大熙,秋野才敢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言。”贺雁来轻声回答,“我与千里不是没考虑过子嗣的问题,千里的意思是,旁宗里面有这么多好儿郎,等再过几年挑几个过来抚养长大便是。血脉伦理,从来都不是确立王储的首要条件。”
大祭师没有再接话。
贺雁来也不着急,轻声说了句“秋野告退”,便准备离开。
就在他即将踏出大门的那一刹那,大祭师突然又叫住了他。
“合敦大人。”
贺雁来似有所感,挥手让明煦停下,微微偏过头来。
大祭师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动都没动,像一尊静滞的雕像。他半边身体被灯光照亮,另外半边则隐没在阴影中,模模糊糊的,教人看不真切。
“我虽防你,但也知道,这么多年,你对大汗没有二心,与大熙更是毫无往来。”
贺雁来静静地听着。
大祭师轻咳两声,又叹道:“若是你双腿痊愈,有你保护大汗,我自然放心。到那时,若真有人眼红王储之位,举兵攻之,有你在,他们也会忌惮三分。可偏偏你......”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染上一丝遗憾,眼神从贺雁来的腿上轻轻扫过。
不知为何,方才被大祭师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般猜忌逼迫,贺雁来都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波动;可此时此刻,大祭师那满是可惜的一眼,却让他的心头陡然升起一股燥热。
生怕自己再在这里呆下去会做出什么不可逆转的事情,贺雁来深吸一口气,快速带着明煦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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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方才在宴席上动了怒,直接离开,现在倒有些后悔。
他没回宫中去,此刻正坐在自己惯常练武的草场垛上,嘴里叼着根草,双手在身后撑在地面上,望着月色发呆。
抱剑在他身边陪着,小声说:“大汗,风大了,咱们还不回去吗?”
千里闷闷不乐,瘪着嘴:“不想回去......”
抱剑心里明白,这是又觉得自己冲动行事了,在贺雁来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罢了,过了二十岁还是小孩儿心思。
他便也不再插话,心知过不了多久贺雁来处理好后续事宜就会来寻他,此刻心情十分平静。
果然如他所料,没过多久,抱剑就听到了身后树林中传来淅淅索索的车轮碾过泥土草地的声音,很是微弱,但在寂静的夜里却异常突出。
抱剑听到了,千里自然也能听到。而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躲,掩耳盗铃一般捂住耳朵,把脸藏在膝盖与胸膛之间的空隙里,不去看贺雁来的身影。
贺雁来自己推着代步车,缓缓从树林中行了出来,一入眼,就是千里这幅鹌鹑般的小模样。
抱剑在旁边无奈地笑,刚想转头和贺雁来说些什么,却被后者脸上的表情生生吓回了想说的话。
——贺雁来现在的脸色,有些冷。
他惯常是带着温和的笑容的,对上千里更是格外的和煦。可是现在,贺雁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望着千里缩成一团的背影,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抱剑本能地选择了沉默,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无声地退下了。
天高地阔,星垂平野。万籁俱寂间,除了风声,便是呼吸声,极轻极弱地交织在一起,甚至还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千里听到自己身后那人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心中不解,将头从膝盖里抬起来,先是看了一眼自己完全被后面的人包裹住的影子,才回过头去,疑惑地问:“雁来......”
“哥哥”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他的唇舌突然被人摄取了。
贺雁来低低地弯下腰去,很轻地啄吻千里的唇。
千里震惊之余,用余光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贺雁来居然已经离自己这么近了,近到他一偏头、一弯腰,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吻住自己的嘴唇。
“哥哥......”
唇齿交融间,千里低声呢喃了一句,很快又被人重新吻住。而和刚才柔缓试探的啄吻很是不同的是,贺雁来用几乎要把他拆吃入腹的力度咬他、磨他,不住地深入夺取他口中的空气。
千里只觉得自己舌根发麻,被贺雁来堵得呼吸不畅。他竭力调整,可是还是抵不过贺雁来这要命的亲法,到最后几乎是本能地去推他的胸膛。
贺雁来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千里的唇,垂眸打量着后者唇上的晶莹。
千里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人按着如此温存了一番,现在连呼吸都还是乱的。他舔了舔唇,眼神闪躲,等胸膛起伏慢慢缓和下来以后,才小声问:“怎么了?雁来哥哥别怕,我不会答应大祭师的,我也不会纳妾的,我只要你一个,我这辈子都只要你一个。”
贺雁来轻轻立起一根食指,按在千里急切的唇瓣上。
千里立刻不说话了。
贺雁来怜爱地看着他,眼睫低垂:“哥哥相信你。”
“只是......”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转为落寞。
那股千里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身上看见过的颓丧气息一夜之间又缠上了贺雁来的脚腕,他好像又是那个了无牵挂的大熙弃子贺雁来了。
千里哪里能想到发生了什么,见到贺雁来这副模样只觉得心痛得要碎成好几片,忙不迭牵起贺雁来的手,送到唇边不住地亲吻,反复保证:“哥哥......千里敬你爱你,雁来哥哥......”
他这般无助,贺雁来才如梦方醒,忙将自己从那破败的氛围中抽离出来,心疼地抚摸着千里泛红的眼尾,柔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千里不怕。”
“那,刚才雁来哥哥说‘只是’,只是什么?”千里紧张地问。
“......”贺雁来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展颜一笑,“只是,若是我能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什么?”
“若是早些遇见你,我一定要把你抱回家里,好好把你养大,照顾你,保护你,把我的小狼养得白白胖胖,无忧无虑的,平安幸福地度过自己的一生。”贺雁来似乎是想到了他勾勒出的这幅场景,被那种不存在的幸福感染到了,轻轻笑了一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一双废腿,被猜忌,被惋惜,被放弃。”
千里能感受到自己身后箍着自己的那双大手力道无意识地收紧,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固执地盯着贺雁来的眼:“雁来哥哥已经保护我很好很好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偷偷给我吃糕点,给我煮醒酒汤,帮我筹办祭祖仪式,次次救我于虎口之中。若不是雁来哥哥,我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几回。”千里突然原地半跪了下来,猛地拥住贺雁来的腰肢,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中,声音因此变得很闷,听不真切,“我明明那么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似乎已经有了泣声。
贺雁来心尖一疼,忙把人拉起来按在怀里,微凉的唇不住亲吻千里的脸颊:“是我的错,千里,你别哭,别哭了。”
千里啜泣两下,抬手把眼泪抹去,用一双通红的眼恶狠狠地瞪着贺雁来,突然猛地上前堵住贺雁来的双唇。
他的吻技进步了些,至少知道该伸舌头了。贺雁来被他生涩又孟浪的吻弄得头脑发热,忍不住就在这旷野之中解开千里胸前的盘扣。
而千里没有反抗,反而甚至主动抬起大腿,让贺雁来畅通无阻地将手掌滑进去。
......
头顶是亮得晃眼的星光,因为动作而模糊地连成一片,形成一片边界模糊的光圈;身前是火热的身躯,耳边传来情人温和的低声细语,后面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却又是冰凉的,被人一双大手流连着,恍然间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千里紧紧攥着贺雁来胸前乱七八糟的衣服,忍到眼泪一滴一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他不敢出声,生怕被听了去,可是贺雁来那么凶,丝毫不照顾他的感受,一次次都让他尖叫冲到了嘴边。
“雁来哥哥......”
贺雁来温柔地答应着,不断轻吻他的一切。
可是现在,千里的眼泪,可没人再心疼了。
第85章 手脚
后来千里是毫无知觉地被贺雁来抱回去的,被放倒在床上的时候还小声说累了,让贺雁来放过他吧。
明知道是这孩子无意识的低语,但贺雁来还是闷哼了一声, 费了不少功夫才忍住再一次吻下去的冲动。
此事之后,一连好几天,千里都没有去见大祭师。一来是难以从命,心中有愧;二来,大祭师现在也不愿意见他这个被打上“不孝”名号的大汗。
可大祭师似乎并没有就此放弃。
千里身边伺候的侍女更多了,个个也刻意挑得清秀漂亮,在他眼前转来转去。千里看着只觉得心中郁结,干脆手一挥把她们都遣了出去,图个清净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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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娅拖着愈发沉重的身子,缓步从太医院中走了出来。
她身后跟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儿,身材矮小臃肿,白胡子白眉毛,鼻头因为酷爱喝酒而变得红糟糟的,似乎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他眉头习惯性地蹙着,一脸不耐,跟出来了几步,动作轻柔地把手中一个小纸包塞到托娅手里,嘴上还不饶人,忿忿道:“天天往小老儿我这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多醉心医术呢。都是有了身子的人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
这正是托娅的师父,兰罗医术最为高超的大师——庭深。
庭深早年间也是个风流浪子,恃才傲物,狂傲得不行;后来妻儿死去,他万念俱灰,才慢慢收敛锋芒,安心做起兰罗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医师。宫中年轻些的,都已经不了解他过去那些将病人起死回生的丰功伟绩,只将他当成一个整日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小老头来对待。
可托娅知道,这个终日玩世不恭的老人家,到底本事有多大。
然而纵使他有通天的本事,凭空接骨也绝非易事,是以拖了这么久,还不能完全根治贺雁来腿上的病根。
托娅明白这是师父别扭的关心,并没有因他的话生气,反而娇软一笑,像个未出阁的小女孩儿一般,熟练地抱住庭深的胳膊撒娇道:“师父,您也知道,合敦现在处境不好过,若是能早日治好他的腿,托娅这儿自然也了却一桩心事。托娅心情畅快了,肚子里这个孩子心疼额吉,肯定才会成长得更健康呀!”
庭深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嗯嗯啊啊地敷衍着:“是是是,‘合敦不好过’这种话,我听你说都说了三四年了。若不是念在你诚心,那小子对你又有救命之恩,我才懒得管他是不是个残废。”
“嗯嗯嗯,我就知道师父对我最好了~”托娅又是乐呵呵地一笑,接过那个小纸包,打开一看,立刻辨认出了其中的门道,惊呼道,“这些药材,看着可都不是等闲之物。”
“我也只是随手试试罢了,这几味药材我之前就动过心思钻研,只是一直不敢入药而已。你去云荣前,我将得的那株药草入了药,居然还真让贺雁来站起来了,即使只有三天之效,但也能说明这方子确实有效,我便拿回来又做了番调整。”
庭深嘴上虽然说的是“随手试试”,但神情仍旧倨傲,摆明了对自己这方子信心十足。
只见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拿到方子了就赶紧走吧,别来扰我的清净。”
托娅越听庭深说,她的眼睛就越来越亮,到最后几乎兴奋得快要跳起来。她一把捧起庭深干瘪的脸,喜滋滋地拖着他蹭了蹭脸颊:“师父!您真是太厉害了!托娅自愧不如呢!”
“哎!小心身子!你这妮子......”庭深慌忙把小丫头扶好了,生怕撞到她哪里;待人站稳后,又被她这般莽撞气得吹胡子瞪眼,“没大没小的。我看啊,是明尘那孩子把你惯得太没规矩了!”
托娅吐了吐舌,在庭深又要教训她一顿之前,连忙找了个借口逃走了。
她离开庭深之后,却没有如他所言尽快回家,而是脚步一拐,让轿夫抬着自己去了大祭师府。
无论如何,大祭师都抚养了她这么多年,如今身体每况愈下,她说什么都要连带着千里那份一起照顾着。
家仆自然认识托娅的轿辇,因此并没有阻拦,只是深深地行了一礼之后,就将人迎了进去。
大祭师此刻正在榻上休息,眉心紧皱着,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生。
托娅看着揪心,便免了人通传,安安静静地为老人换了盆水,点燃了一根自己炼制的安神香,又默默陪伴了一会儿,便起身决定回去了。
她让大祭师身边贴身伺候的人等他醒了之后说一声自己来过,便款款离开了内屋。
只是不想,她刚一出门,门外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刚好正准备进去。
二人在门外这么迎面对上,皆是一惊;而熠彰很快反应过来,温和地行了一礼:“别吉。”
托娅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本能地轻呼一声,连连往后退了两步,捂住胸口,顿了一顿才回:“公子免礼。”
“别吉这是来看望大祭师的吗?”熠彰笑着问,得到托娅肯定的答复之后,继续说道,“别吉放心,大祭师这几日精神还不错,吃食用得也不少。我一直在旁边照料着,倘若出了什么事儿,别吉尽管拿我是问。”
“公子说笑了。我已出嫁,大祭师身边无人照顾,我本来无比担心,好在有你悉心侍奉,我才能松口气呢。”托娅礼貌应道。
熠彰但笑不语。
片刻后,就在托娅准备借口有事先行离开时,熠彰突然慢悠悠地开口问:“熠彰听闻,别吉自从留在大祭师身边之后,就一直师从庭深大师,苦心钻研医术多年,为的就是给合敦治腿?”
托娅眼睫轻轻颤了颤,缓缓抬起眼眸,没有什么表情:“公子可真是消息灵通。”
熠彰客气一笑:“过奖。”
随后他又道:“虽然我知道庭深大师医术了得,但是这接骨活肉的功夫哪是那么容易就办得到的?白白拖延了合敦三四年光景,倒也正常。”
听了这话,托娅不悦地蹙起眉头:“公子此话何意?”
熠彰笑着垂下头颅,深吸一口气,抬眼望着托娅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若是熠彰说,我有办法让合敦直立起来,不知别吉愿不愿意相信我?”
“......”托娅抿起嘴唇,一时之间竟不确定该不该给熠彰以回应。
“别吉不信我也是自然,毕竟熠彰确实不懂医术,所知道的也只有个老家秘方罢了,别吉只当随便听听便是。”不等托娅斟酌出结果,熠彰便豁达一笑,主动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没能帮上忙,还耽误了别吉的时间,真是对不住。”
托娅艰难地维持着表情,匆匆道别,打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而就在她与熠彰擦肩而过的时候,后者突然状似无意地调整了一下站姿,从双腿直立移了重心到右腿,同时左腿变换了一下位置。
与此同时,他的左脚正好出现在托娅面前的道路上。
而托娅神色匆匆,并没有注意到他一瞬间的变动,照常往前迈步。
“啊——”
一声惊呼,托娅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去。
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色囫囵在眼前翻天覆地,引起一阵晕眩。托娅惊恐万分,瞳孔放大,双手在空中无助地挥舞,想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身形。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摔无疑时,一只手慢悠悠地扶住了自己的后腰,一用力便将自己从摔倒的边缘拉了回去。
托娅惊魂未定,站直身子之后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冷汗,手指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角。
“别吉!”她的贴身丫鬟急得快哭了,忙上前扶住托娅的手臂,“别吉您没事吧?”
托娅平复了一下呼吸,勉强答道:“我没事。”
熠彰在扶起托娅之后便妥帖地收回了手,此刻正在托娅一步开外的位置冷眼旁观:“别吉,如今有了身孕,可要万事小心啊。”
托娅极其克制地瞪了一眼熠彰,嘲道:“不劳公子费心,我夫君即将回来,我就不留了,先行一步。”
“您请。”熠彰优雅地侧开身子,为托娅让出一条开阔的通道来。
“你!”小丫头心中有气,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托娅喝住了。
“阿窕,咱们走吧。”托娅神色淡淡,面色还是有些苍白,显然不愿再多与熠彰纠缠。
阿窕忿忿不平地咬住下嘴唇,不敢忤逆,只好乖巧地搀扶着托娅坐上轿辇,急匆匆地赶回明府了。
而熠彰立在原地,许久都没有换过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步缓缓一动,扭转过身子,玩味地望着托娅轿辇离去的方向,轻轻从怀里抽出一个眼熟的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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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最近日子不好过。
大祭师提了子嗣一事以后,大臣们都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似的,纷纷进言上奏,极言无后之害处,又言后宫空虚,劝大汗早做准备。家里有女儿的,在这件事上更是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一天要上好几趟折子,生怕自己家未出阁的女孩儿进不了千里的法眼。
千里一整天的折子批下来,都快不认识“子嗣”两个字怎么写了,又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讯息,捏着鼻子继续一个一个批过去,看得头晕眼花,两眼发直。
贺雁来端着盛有参汤的食盒来寻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恹恹地趴在书案上痛不欲生的小狼。
心中大概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贺雁来无奈一笑,有些心疼,将食盒放在一边,滑动代步车来到千里身边,冰凉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千里的耳尖,被人不耐烦地挥开了。
贺雁来更觉得可爱,轻声喊道:“小狼?”
埋头装死的小狼耳朵动了动,不情不愿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生不如死的小脸。
“你说,我养着这些大臣到底是让他们做什么的,一个个的这么悠闲,不关心治国之道,反而都来操心我的家中事。”千里语气淡淡,重新提笔,在又一份劝他纳妾的折子上重重批了个“不纳”,将其合上随手扔到一旁,又拿起下一份。
“你看看!”千里无意识地撅起嘴,露出些只有在贺雁来面前才会有的孩子气,“还知道引经据典,拿大熙人的话来堵我,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贺雁来顺着千里的话,抬眸看了一眼,轻叹口气;又看了看两侧垒得高高的折子,一时之间也有些无奈:“大祭师当日也是好意。只是这些臣子之中呢,真心实意劝你的当然不是没有,但滥竽充数之辈估计也是不在少数,小狼别气。”
“这到底是要我批到什么时候去啊!”千里明显是已经被折磨到绝望了,仰天长啸一声,又俯身瘫在了书案上。
贺雁来看着千里眼底的青黑,心中有些不忍,便将食盒拿过来打开。
参汤的清香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贺雁来端出汤碗:“我熬了些汤品,你先喝些,养养胃。我听抱剑说,你起下了朝就什么都没吃过,这怎么行,身体会被熬坏的。”
千里可怜巴巴地露出一只眼睛,有气无力:“吃不下。”
“乖些,我喂你好不好?”贺雁来温声哄着,把千里搂在自己腿上坐好,一口一口吹凉了喂到千里嘴边,这才哄骗着千里喝下一整碗参汤。
一碗热汤下肚,身体也暖和了不少,千里被心上人这般爱惜照顾,方才还恼怒的心就这般被抚平了,连带着这堆没用的奏折也看着顺眼了许多。
只是一想到还要花上不知多久在这些事情上,千里就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狼,可信得过我?”贺雁来突然开口。
“嗯?”虽然不知贺雁来为何突然发出这样的疑问,但千里还是懵懂地点了点头,“自然。”
贺雁来温和地笑了,上手揉了揉千里的头发,压低了声音问:“那,哥哥帮你看,只把说正事的递给你,好不好?”
三岁小儿都知道,这是多么危险又诱人的条件。
这已经是将兰罗所有机密政事完完全全袒露给贺雁来观赏。
而这不是最重要的,隐藏其背后的,还是当朝大汗毫无保留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