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停灵的最后一日, 很快,就会有人将宋太傅的棺桲抬走,埋在坟山之上。
本来依照宋太傅的官职地位,应该单独修建墓穴,大肆操办。
但他生前清廉,不喜喧闹,也不讲究风水。
在此之前特意留下了口讯,言明以后为他在瑶山之上,随意找个能埋的地方便好。
尤听问:“为何是瑶山?”
宋窈姿看向瑶山所在的方向,低声道:“因为那是全京城最高的地方在那里,能够俯瞰整个京城。”
宋太傅一直相信人死如灯灭的道理,魂归天地,什么也留不下。
但临了,他还是希望,死后仍然能够看见脚下的这片土地能够山河无恙,百姓们都能安居乐业。
尤听慨然:“宋太傅一生为民,俯仰天地,是个当之无愧的好官。”
宋窈姿道:“阿翁,也是最好的阿翁。”
她回过眸,和尤听目光对上。
自从阿翁离世后的这些天,她一直浑浑噩噩的。
整个人仿佛身处在见不到头的苍茫原野上,不管从哪个方向看去,都只能看见浓郁的雾气。
进退维谷。
阿翁没了,她的家没了。宋窈姿不止一次地想,干脆就直接任由黑暗将自己侵蚀。
可在这个时候,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耳畔的声音。
那声音说:“你还有我,窈窈,我会一直在。”
是……殿下。
每当宋窈姿转过身时,总能对上尤听注视的目光。
仿佛是在履行她的诺言——她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宋窈姿抬起手,握住了尤听的手。
她将对方的手掌带起,很轻地落在自己的颊边。
肌肤相触的温度,再次将她从地狱带回了人间。
送灵的队伍吹响了唢呐,哀乐声中,宋窈姿小声说:“谢谢你,殿下。”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那口紧绷的气骤然一松。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体力不支地晕倒在尤听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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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朝廷的律令,宋窈姿这种情况,应该在家丁忧三年。
但念着宋太傅的功绩,宋窈姿又刚刚入朝,宁景帝大手一挥给她免去。
贺止戈以边境战乱的理由,率领手下离开了京城。
这仿佛成了某种信号,京城里能够大致看清形势的人,心头都浮现出隐隐的不安。
皇帝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上朝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公务多半是分给贺长思和贺廷几个皇子。
由定西郡主所主持的女子武举,在这些日子里如期举行。
有了尤听和宋窈姿前面的帮忙,来参加的人数竟然不少。
历时数天,选出了最终的名单。
宁景帝所给的任务完成,齐鸢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西北——比起京城,那地方显然更需要她的镇守。
她将武举中的佼佼者带去了西北军营亲自培养,打造了一支全是女子组成,在后来的战争中赫赫有名的凤卫。
齐鸢走的那天,尤听问贺长思:“不去送送郡主吗?”
贺长思摇了摇头,他笑着道:“我与郡主的道,一直都不相同。”
再去见她,不过是徒增烦忧罢了。
京城的雨,落不到西北的天地。
许久前贺长思便明白,那团自由的烈火,终究要回到原本的地方。
人不能那么自私。
想得到什么,却又要以毁灭它的方式。
贺长思笑了笑,灿金的日光溶于他的眼眸中。
他说:“如此,便最好了。”
-
宋窈姿自那日昏倒以后,直接大病了一场。
缠绵病榻半月之久。
这些日子里,尤听直接从公主府搬住进了太傅府。
甚至取代了莺儿的职责,为宋窈姿擦汗喂药,都是她亲力亲为。
朝廷之上正因为宁景帝的身体而忧心,没人有闲暇去注意她的逾矩行为。
青粟有时候也会觉得奇怪,殿下似乎对宋小姐太好了一点……
不过,这都不是她一个丫鬟该管的。
所以她从来不问,还会很懂事地主动拉走莺儿,留下尤听和宋窈姿单独相处。
宋窈姿的意识总是不清楚,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像是溺水的人,抓不到任何东西般的没有安全感。
她紧紧蹙起秀眉,喊出下意识的呼唤:“阿翁……殿下……”
手指接着被人抓紧,尤听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安抚她:“我在。”
也许是听了进去,宋窈姿虽然依旧紧闭着眼,但眉头一点点地松了开来。
神智彻底清醒的那日,宋窈姿慢慢睁开了眼。
窗外的光线透过薄纱,刺在眼皮上。
她有些不适地微微眯眼。
手指略略动了动,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宋窈姿低下头,顺着手的方向看过去,几根手指正被人握在掌心里。
暖意丛生,从相贴的地方一直浸到骨血中去。
是尤听。
尤听趴在床榻边沉沉睡着,这姿势想来并不舒服,她的眉心无意识地轻轻皱起。
宋窈姿凝神望了她半晌,这段时间的模糊记忆接踵而至。
她心头又酸又软。
本想要轻轻收回手,将尤听扶到床榻上去睡。
但只是刚刚一动,那睡着的人便立刻醒了过来。
尤听睁开双眸,眼里残存的睡意顷刻间消散无踪。
对上宋窈姿心疼的目光时,她还以为自己是生了幻觉。
“醒了,”尤听抬眸看她,“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宋窈姿摇摇头。
她问:“这些天,都是殿下在照顾我吗?莺儿呢?”
听她的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尤听起身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
她将杯子递给宋窈姿,“润润嗓子。”
然后才问答宋窈姿的问题:“是我主动要留下来照顾你的,你别怪那丫头。”
宋窈姿捧着温热的杯盏,愣愣地道:“殿下千金之躯,如何能……”
一根手指忽然落在了她的唇上。
尤听对她弯了弯眼,“窈窈。”
她说:“对我而言,你亦是无价之宝,同样珍贵。”
宋窈姿的心头猛地一撞。
“对了,”尤听道,“前些日子,我的手下找到了相思缠的解药,你那时还在昏迷,我已经给你服用下了。”
那是她在宫宴那日后,便派出去寻找的人。
直到现在,才传来了消息。
……解药?
宋窈姿怔怔地眨了眨眼。
若是发生在事情的最开始,这消息她求之不得。
但兜兜转转到了如今,她心里反而生出了几分怅然。
仿佛这般……与殿下的联系便少了一样。
她脸上的情绪实在是藏不住,尤听一看就猜了个七八分。
她将人抱进了怀里,低低说:“没有了相思缠,我也依旧会在你的身边。”
“我们之间,确实是因相思缠而起,但远不止是因为这味药毒而已。”
清柔的话语,轻而易举地安抚住了宋窈姿失措的心。
她感受着对方的温度,正在慢慢地将自己包裹住,也随之闭上了眼。
殿下说得对。
她们之间,本就不止是因为相思缠。
即使没有了这药,每一寸骨血与肌肉,都已经牢牢地记住了彼此的味道。
尤听又低声说了许多。
白日里,她会连带着宋窈姿的公务一起处理。
忙完以后,则赶回来照看宋窈姿的情况。
连同宋太傅入土为安的一切后续,尤听都已经妥帖地安排好了。
大约是因为阿翁离世,宋窈姿忽然变得脆弱了许多。
望向尤听的眸光雾气氤氲,她湿红着眼:“殿下对我这般好,我不知该如何才能还。”
尤听探出手指,将她眼角的泪细细擦去。
“那你便长命百岁,”她的目光和宋窈姿相缠,神情认真地道,“与我岁岁年年。”
宋窈姿贴靠着尤听,漂浮不定的心骤然有了归处。
她勾着尤听的手指,宛若孩童间许诺时的行为。
“好。”
宋窈姿诚挚地应下,轻声说:“我愿意同殿下岁岁年年。”
……
……
宋窈姿大病初愈,在家中又休养了几日。
尤听的日常行李基本上都已经搬进了太傅府,一点点地占满了宋窈姿的房间。
就如同她这个人的存在,一点点地在宋窈姿的心里烙下磨灭不掉的痕迹。
原以为阿翁离开后,她再也没有家了。
但眼前的人却逐渐地侵入了她的生活之中,让她习惯了身旁有个肩头可以依靠的日子。
或许,她与殿下,也能有个家么?
收拾东西的时候,尤听忽然轻“咦”了声。
宋窈姿循声望过来:“怎么了?”
尤听指尖缠着一根赤红色的发带把玩,嘴角轻提:“这东西,你竟然还留着。”
宋窈姿脸色一红。
“那是殿下的,”她垂下头,声音细细软软,“没敢丢。”
尤听偏头看她,艳丽的眉眼染上霞光,美得不可方物。
她似笑非笑地问:“没敢扔,还是没想扔?”
宋窈姿咬着唇不说话了。
尤听知道她脸皮薄,没再逗她,而是说:“想起来,我那里好像也有个你落下的物件。”
宋窈姿好奇地问:“是什么?”
尤听道:“是个绣有兰花图样的香囊。”
宋窈姿想起来了,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个香囊。
那时丢了之后,她还让莺儿到处找了许久。
“原来是在殿下那里,”她小声嗔怪,“殿下为何不还给我?”
尤听晃了晃手里的发带,“窈窈也未曾还给我。”
宋窈姿理亏,“若是殿下喜欢,送给殿下便是。”
尤听走到她面前,含着笑:“比起香囊——”
她拖长了尾音,轻轻上扬:“我更喜欢窈窈。”
宋窈姿不敢看她的目光,慌忙低下了头。
心里却有丝丝甜意涌出,她小声道:“比起发带,我也……更喜欢殿下。”
宋窈姿尚在孝期,所以尤听什么也没做,只是将人拥进了怀里,抚慰性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宋窈姿环住她的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两人都心知肚明,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再如此太平了。
-
两日后,宋窈姿重新回到朝堂。
当今朝廷里的许多大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或者就是受了宋太傅的恩惠。
所以见到她以后,根本没人怪罪她失职,反而一个劲儿地追问宋窈姿身体有没有休养好。
宋窈姿强撑心神打发走了这些热心的长辈,开始投入到自己的日常公务之中。
宁景帝又没有来上朝。
当今朝廷,几乎就是由贺长思和贺廷两个皇子,或者说他们背后的两大家族分治。
而京城之外,还有一个拥兵自重的贺止戈。
直到现在,宁景帝都还没有立下储君的人选,局势仿佛随时都会变化。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情势逼迫着他们不得不开始站队。
宋窈姿问尤听:“殿下会选择谁?”
尤听正捧着一本书在看,闻言,头也没抬地道:“自然是二皇兄。”
贺止戈杀性重,贺廷性情乖张。
跟他们相比,贺长思为人温和,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若真是二皇子登上了皇位,”宋窈姿道,“皇后一族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权。”
她说的话已经足够委婉。
实际上,想也知道,皇后一族压根儿就不在乎贺长思。
等他上位了,他们只会将他当成傀儡皇帝,彻底架空。
外戚干政,可不是什么好事。
尤听抬起头,看见宋窈姿忧心忡忡的样子,蓦地轻笑一声。
她冲宋窈姿招了招手。
等宋窈姿走到她面前后,便伸出手,将人带到了自己的怀间。
宋窈姿坐在尤听的腿上,下意识地用手攀着她的脖颈。
尤听靠着她的肩窝,伸手圈过宋窈姿的腰身。
她低眸,目光落在没看完的书册上。
“如果是之前的二皇兄,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尤听嗓音轻慢,“但……现在的贺长思,可没那么容易受控制。”
“二皇兄已经到了弱冠之年,就快娶妃了。窈窈不妨猜一猜,会是哪一家的小姐。”
宋窈姿若有所悟地垂眸,片刻后,给出一个惊疑不定的答案:“难不成,是京北何家?”
尤听在她额边落下个奖励似的吻:“窈窈果然冰雪聪明。”
京北何家,是跟皇后母族一向不对付且与之抗衡的家族。
贺长思如果娶了何家的女儿,已经相当于和母族撕破脸皮。
但他是现在皇后唯一的儿子,母族必须捧着他上位。
等到上位以后,再想架空贺长思,恐怕何家第一个不会答应。
两家人鹬蚌相争,贺长思则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
想起那笑容温柔的青年,宋窈姿轻轻吐出一声叹息。
“二皇子,竟然也变得会用这些伎俩手段了。”
尤听说:“二皇兄一直很聪明,只是以前从不屑用罢了。”
贺长思不想再做傀儡,他要成为真正的执棋之人,就不得不去改变。
“皇位那把椅子,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尤听轻声感慨。
“那殿下,”宋窈姿忽然好奇地问道,“有没有想过那个位置?”
尤听掀起长睫,将目光从书卷转到宋窈姿的脸上。
红唇扬着笑,她眸光黑而深,反问道:“想过如何,没想又如何?”
宋窈姿抿了抿唇,下定决心一般地说:“若殿下想过,我便会用尽各种办法,替殿下去谋划……”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尤听笑了一声。
她低头,额头抵着宋窈姿的。
“刚刚还夸窈窈聪明,怎么这会儿便犯傻了。”
宋窈姿不解地眨眼。
“不过,窈窈犯傻时也很是可爱。”
尤听道:“皇位诱人,可不及窈窈诱人。”
坐上那个位置,注定会得做出许多身不由己的抉择。
尤听在宫里待得已经够久了,可不希望只是从端阳殿换成了金銮殿。
再者说——
尤听轻笑:“若是称帝,我又如何与窈窈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56章 两不疑
宋窈姿读过许多书, 听过许多诗词。但没有一句话,能够比此时更能撩拨动她的心弦。
在遇到殿下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溺于情爱之中。
而且, 还是同一个女子。
她慌乱过, 迷茫过, 试图抗拒过。
但心跳错乱的声音骗不得人。
摩登迦女潜心修佛后, 能够忘记阿难尊者。
可她只是俗人。
她忘不了殿下。
世俗与礼法她都可以全然抛于脑后。
只为了能够得到眼前人的一个亲吻。
循规蹈矩了一辈子, 唯独在这件事上, 想要肆意一把。
她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但她清楚,如果错过的面前的人,她会永永远远地后悔。
宋窈姿注视着尤听的眼睛,她忽然倾身向前,头一次主动地亲上了尤听的唇角。
声音羞怯, 却坚定地在尤听耳边响起:
“我宋窈姿的余生, 也只会有殿下一人。”
……
……
北境比京城的气温低得多。
贺止戈回到这里的时候,路边的野草上已经结了白霜。
他微微吐息, 在空气里化成了烟一般的白雾。
幕僚道:“殿下,青冥卫都已经准备好了,正在等着您的指示。”
青冥卫, 是贺止戈自己养的私兵。
从他来到战场的第一日, 就已经开始为日后谋划。
如果没有成功夺得太子之位, 那么,这些私兵就是他最后的倚仗。
贺止戈道:“好, 去军营。”
一行人骑着马,转道向着北境军营而去。
驻守的将士看见贺止戈后, 纷纷站直腰身行下军礼。
这里的人,大多都被贺止戈替换成了心腹。
他翻身下马,撩起帘子走入营帐之中。
最中间的空地摆放着一个用来推演的巨型沙盘,旁边的桌上堆积着成叠的公文。
贺止戈扬声,让人将他最信任的副将找了过来。
“我离开的这段日子,”贺止戈问,“可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
副将摇摇头,“没有,殿下,一切都正常。”
营帐附近的人都被他摒退,只留下了副将和幕僚。
桌上的烛火映亮那张冷峻的面孔。
贺止戈抬起头,眉眼锋锐:“乌金国那边的客人,来了吗?”
副将的神色变得严肃了些,仔细看了看四周,才开口说:“回殿下的话,消息已经传来了。北方的客人,大概明日就能到。”
贺止戈嗤笑了声:“还要我等他?好大的排场!乌金国来的人是谁?”
副将缓缓说:“是乌金王子,摩罗阿凌。”
这个名字,对于京城的人来说,也许很是陌生。
但对常年驻扎在北境的将士们而言,却是如雷贯耳。
贺止戈和摩罗阿凌交过很多次手,他一向战无不胜,唯独几次吃亏,都是在摩罗阿凌的手上。
“居然是他?”贺止戈剑眉挑起,眸中露出些微戾气,“他竟然敢来,不怕我直接将他杀了吗?”
在乌金话里,摩罗阿凌的意思,寓意是草原上的狼神。
无论在哪个地方,狼王都只能有一头。
他和摩罗阿凌之间,向来都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关系。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有能坐下来相谈的时候。
幕僚连忙劝道:“殿下,大局为重!您可千万不能冲动啊!”
贺止戈撇他一眼,“我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不会轻易动手的。”
他目光落在沙盘上,看的却不是乌金国的领域。
而是京城。
手指慢慢握紧成了拳头,贺止戈眼中的野心再不掩饰地冲撞而出。
皇姐,且看着吧。
这一仗,他仍然会赢!
不论,付出的是什么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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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的时候,一队隐蔽的人马进入了边境的城池。
马蹄声踏在地面上,似惊雷阵阵,撕破了夜的安宁。
路尽头处早有人等候着,见到来人确认无误后,便带着他们离开。
挑选的都是偏僻荒凉的小巷,人烟罕至,利于遮掩行踪。
这么一队形迹可疑的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边关城内,贺止戈手底下的青冥卫却像是没看见一般。
半盏茶的功夫后,领路的人停在了一间破旧的民房前。
他上前敲了敲门,恭声道:“客人到了。”
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正对着的方向摆放着一张桌子。
桌上,一盏灯烛散发着幽幽的微光。
旁边坐着个身姿端正的青年,眸光锋利,手指正摩挲着腰间的佩剑。
是贺止戈。
副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对来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进房的只有两人,其余人留在了民房外面守卫着。
房门关上,本就狭窄的小屋子更显得逼仄起来。
为首的人将头上的斗篷放下,卷发蓬松地敞开。
烛光映亮一张俊美邪肆的脸庞。
他很年轻,骨相很深,挺直的鼻根高而流畅。
黑长的眼睫倾覆,投下淡淡的阴影。
几缕长发编成了小辫,尾端处用细细的红绳缠绕成一圈又一圈。
露出来的半边耳朵上,挂着银蛇耳饰。
蛇眼上嵌着碧绿宝石,折射出深深浅浅的光。
年轻男人转过身,带着侵略性的目光落在贺止戈的身上。
贺止戈同他不避不让地对视,目光交锋之间,皆是无声的刀光剑影。
“摩罗阿凌?”他问。
对面的男人勾着唇笑了下,自然而然地在他对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