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翻转过身,被拍着脸,苏醒一样看眼前面的男人,明明悸动还留在他的身体内,看他的凶狠眼神却叫他不寒而栗。
"志,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卫摸着身底下人湿透的发丝,赤裸的身体被自己有意重重压伏,熏红的脸在这刻靡丽无双,现在那双从来淡漠的美丽双眼,现在就只看着他,他想起她的话,就像画中人的男人,有着高傲眼神的冷漠男人,他的男人。
"那些女人--"卫用两手按住那脆弱的脑袋,微微使力,"就把她们都从你的脑袋里挤出来吧;你只要想着我就够了,我能给你一切!"
他静静看他,在他完全的掌控中,安静地任他折磨。
"我为什么要只想着你?你强暴我,折磨我,把我变成这样,我还要想着你?"他嘴角是嘲笑,往下伸手,在和这个人的结合处,摸到那违背常理的紧密,他摸到自己收紧的部位,摸到男人的戳刺,他缓慢地挪动指尖,缓慢地抚摸,他近乎嘲笑地大胆痛斥这男人的诱降:"你能给我一切?太好了!你能把惠弄活过来?你能不伤害露?你还是能让我变回一个正常男人?你能吗?"
这么直白的痛苦,这么跋扈的眼神,这么强烈的悲哀,情感只能隐晦,再也无法言喻。
卫收紧他,他把他搂在怀抱,他几乎要扼着他呼吸地搂抱住半梦半醒载浮载沉的他。
低沉的声音响在耳朵边,低沉得快到心碎的疼痛。
"那就永远不要说爱我,我就当你的施暴者,我就永远当你仇恨的敌人,这样一直被逼迫的你就再也不敢离开我这个恶棍。"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裹住自己的声音,不想也不能清明。身体上,他要这个男人,这种侵入骨髓的快感和折磨,但堕落到追逐肉体欢乐的自己,又是多么让自己鄙弃--惠活不过来,露还是被伤害,自己也再也无法变得正常,如果这个男人是罪魁祸首,他也是造孽的帮凶。
疼痛,压抑住,这刻,身体无比接近,明明无比接近,还是只能放弃。
他先走,在卫睡着的时候,在深夜,享尽欢愉,填满情欲,卫把他困在怀抱里,真正熟睡,极尽温柔的爱抚、挑逗和律动,极尽他抗拒诱惑的底限。
见不着光,摸上枕边人成熟深刻的五官,鼻子还是跟外国人一样高挺,削薄的唇很多遍吻过自己,额头熨贴在一起过,这个强夺走自己一切的男人,说的只有一点没错--他永远不会对他说出我爱你。
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沿着廊灯,看到桌上突然出现的包裹,整齐地摆在桌子中央,是用绿色纸包好,因为特意打开灯照着它,就算他忙着溜走,也会一眼发现。
他拆开来,拿出来,是一套深绿色的礼服,摸上去质地柔软舒服,盒子上附着一张纸签,在昏茫的视线里,他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
"明天,穿着我送的衣服,赢你的金奖。"
22
数千参赛者,选拔自全世界各地,隆重盛大的精英赛,四年才举办一届,世界画坛重要的聚会,当今的画坛泰斗都被邀请作为嘉宾与评判。
画界里多少响当当的人物,曾以此为跳板,一日之间,从籍籍无名升至举世瞩目的新星。
巨大明净的展览大厅,容纳数千人,也不显得拥挤,取光极好的玻璃窗为配合艺术气氛,特意挂上了古今中外的名画名作,在画幅下流连交谈的人也有不少。
他站在《晚祷》底下,金色夕阳的逆光下,年轻农人和妻子站在萧瑟稻田旁,对着远方的教堂,作着祷告,以前总听教授说这幅画怎么朴实怎么无华,他临摹过,没有顿悟过什么神圣的宗教感受,但现在,站在大大的玻璃窗下,远望是无际的都市高楼,自己的头顶上,却是两百年前的农村与稻田,他闭上眼睛,尽情被光照着、晒着,一片的红色,时间隔膜起来,浑身的血液都因为这种隔膜而浓缩到心脏,这是一种久违的兴奋的快感,比肉体之欢还要强烈。
"听到教堂的钟声了吗?高志。"
他睁开眼,转头--听到了吗?以前听不到的,现在有时间安静地听了。
"以前我说起这幅画的妙处,你这个孩子总是打打哈哈,现在看出点不一样来了吧。"
"陈教授。"他站在这位拄着拐杖的老人面前,仍是犯错的学生,为离学感觉羞愧:"我,......"
"米勒画这幅的时候,年近七十,处于极度贫困当中,他的妻子也过世了,他要在死之前给自己画一幅画,是给上帝看的画。"老人叹气,他也不觉就到了这个年纪,自己的辉煌变得遥远,每每看到有才华的年轻人随便就丢下了画笔,感到的是由衷的痛心。
上帝......他被阳光照射,温暖安详,他对他德高望重的恩师平静说话,褪去昔日轻狂,像个平凡庸才的温敦,慢慢说话:"老师,我不想画给上帝看,我只想让死去的人看得到。"
老人豪迈一笑,拐杖指向顶上画幅,示威般地捣捣--
"给死人看吗?好小子,我百年之后,等着你能给我画幅象样的出来。"
他和年轻人并肩站立,他们头顶上是百年前的名画,迄今还在人们心中流传,但现在,它就是座高山,无论多难,他们都要跨越过去,才能有自己的天地。
"那人好面熟?是他吗?......"
"真的是他!他腿怎么了?"
"他还跟从前一样,真帅......"
"我还以为他到国外去闯了,原来搞成这样才回来--"
秦雪矜持地微笑,她知道自己今天的装扮从头到脚无懈可击,与她成功的丈夫相得益彰,谁都会暗暗羡慕或嫉妒他们的郎才女貌,幸福美满。在自己熟悉的高尚社交圈里,她如鱼得水也当之无愧地占据着女王宝座。
但今天的主角,她知道肯定轮不到她,画院的旧日同学,今天或多或少有些名气的艺术家们,他们的眼睛都瞟向那一个地方,有那个人在的地方;他的乍然出现,如平地惊雷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默默低低地议论,或者轻蔑,或者惊奇,他的残疾,他的没落,他的谜,不管他们自己意识到没有,似乎那个人本身意味着的就是强大的压力。
她仍然高贵地微笑,在所有议论和疑问中保持平和,那个人--今天,跟昨天不一样了,他比昨天要有精神得多,前一天他是萎顿的,疲劳的,甚至是一动不动的,但过了一夜,就不一样了,他看上去清雅到了精致的地步,他看上去简直像偷吸过毒品一样,他的眉舒展了,他的嘴角又会牵出迷离的弧度,他昂着脖子,下颚尖锐的线条犹如尖刻的刀锋,他浑身简直是在散发着让女人心动神曳的性感魅力,她都快为他的神情气度收服,而要收不住自己不经意瞥过去的眼神--她怀疑地看那件不显眼的深绿色礼服,只有在阳光下才映得出柔和的光泽,包裹他笔挺的身材,大方的裁剪,有致的收腰,非常的合身,就像量身订做一样,量他的神气,量他的内在,量他的卓逸--这件衣服刺她的眼,她不相信这是他自己买的衣服,她厌恶这个订做衣服给他的人,这个人,好象是摸透了他这个人的身体,摸透了他这个人一样,她不仅厌恶,简直是到了嫉妒的痛苦。
"那家伙,心里一定紧张得要死,他是装装样子......"
嘀咕在她耳边,她暗笑,不理,继续闲步,男人就追过来,这个深爱她的男人,没那个人的魅力,恐怕一辈子都没有了--她心里总像少了些什么,但这不重要,她是个聪明女人,她知道自己该把握什么。
"行了。"她转过头,作势捂自己耳朵,却差点撞上过来的人。
她抬头,看清这个人。
"--老公,我渴了。"
"你等我,我马上拿水给你。"很快就跑开,为她服务。
她和这个人走到僻静的地方。
"做的不错。"这个有势有权的人站在她面前,谩不经意地说话,却在傲慢地肯定着她的表现,洞穿的眼神,深不可测,几乎看透她一切心思,"秦小姐,明天所有报纸的头条都会是你的丈夫,从世界一流的竞争者中胜出,被卫氏集团聘请为终身设计指导。"
她暗暗愤怒,却只能捏紧手指,她知道郑恒这么多年都急着要从那个跌下去的地方爬起来,在那个地方,在那个全球第五大时装集团的巨大财势面前,他得到了机会,却失去了自尊,她也同样在世人面前失去了自尊;她需要卫烈的帮助,郑恒需要世人的承认,没有人能再把他与高志对比--她也一定要让任何人都知道,她的丈夫胜过高志!就算高志赢了这次比赛,又能怎样,她的丈夫永远快他一步、高他一级!
这男人不再说任何话,竟就要走,这么傲慢!这么自以为是!除了高志,还没有哪个男人敢这样对他。
"你直接把钱塞给那些评委,不就省了我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做?为什么要找我!"她冷嗤,她厌恶这个男人的冷酷态度,她并不是受制于他,她有她的地位,她也不是他认识的其他什么女人!
"我给你一个亲手报复他的机会,不好吗?"
这男人险恶地笑,魔似的英俊,但她只觉得他惊心的险恶,这是个分明什么都干得出的人!
"我看上他,你是在帮我把羞辱过你的他弄到手,我们各得所需。当初就这样定下了。"
"不是!我不是!"她恍惚悔悟她竟把高志交到这个人手里,她变了脸色,矜持不复:"他变了,他不是当初的他了,他,他--我后悔了,我--"
"你该不是又爱上他了吧?"这次,轮到这个男人冷嗤,挑起的剑眉,意在无情羞辱。
瞬间,心凉透一样,她没有!她怎么会?她怎么可能?!她是聪明的,她是有手段的,她一直都是对的,她才不会像高志一样傻傻地为一个死去的女人把自己弄成废物--她现在有人深爱,她现在非常幸福,她现在被太多人羡慕了--除了心里面,那一点,永远无法得到,但也没什么重要。
她捧住心,意外的疼痛,她隐约害怕地意识到,有一样自己的宝贝,就要被她拱手送给了人,她会一直后悔,一直为他后悔,她望着眼前魔鬼一样的男人,几乎要寻求他的帮助。
"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做这么多姿态的你,真是难看。"男人喃喃语着,好象回忆,因为回忆起别个人,而眼神改变。
她也回忆起这句话,回忆那段也是痛苦也是甜蜜--
她突然知道自己早就后悔了,她的满盘打算和当年没有消解的愤怒,再又看到高志的时候,再又看到高志对她笑的时候,再又看到他画的那幅画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她对他说的,她对他笑的,绝不是演戏!但她竟答应了卫烈,眼前这个残忍的人--把他交给他,供他玩弄,这还不如让她亲手杀死他的好。
"我要告诉他,是你利用我!我不会让你伤害他。"她发誓,她是斗不过这个男人,但至少还可以弥补自己的错,"你别想得到高志。"
这男人一点都不怕,他甚至听到她话,觉得好玩一样,在笑,冰冷地无情。
她笑不成这样,她斗不过他。
"你不会的,郑夫人。"卫烈确认自己慢慢说出的话在这个高贵聪慧的夫人心中种下了根,她看着他,眼里是恐惧和对于手中一切的患失--这就好,怕失去就好。
他往外面走,所有人都在往前凑,马上就要颁奖;但他该退场,今天已经看到了那个别扭的人儿穿上了他送的衣服,他很满意,他穿上了,非常好看;他穿上了,就是他心里有他。
找上这个女人,其实可有可无,多的是人他可以利用来达成目的,但只有这个女人,在高志心里还留个影子,没错,他喜欢她,虽然没惠那么喜欢,但回忆起停车场那幕,回忆起他看这个女人的眼神,他就很不顺眼--
到最后,他清楚这个笨女人一定又会爱上他,不会例外,然后就去后悔,痛苦。
到最后,他也会让高志明白过来,他喜欢的女人,没有一个可以信任,除了是男人的他。
23
秦雪在如雷暴的掌声中恍惚神志,她几乎看不清走上台的那个人,沐浴在最激动人心的光华中,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成功喜悦,这么多热切的目光,这么多闪烁的镁光,这么多不停歇的掌声,都是为他而生,人们欢呼着,庆贺着胜利者的杰出,目睹着前途不可限量者踏出的关键一步--他上去了,这就是个云梯,上面就是天堂,多少人梦寐以求,多少人都想有摸摸它的机会。
她的脸颊很凉,她知道她在流泪,今天本也该是她庆贺胜利的时候,她终于达成她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憋着,在心里面,让她独独坐在那边,默默看着台上的人。
台上的人帅得无法形容,他原本就该站在那里,他适合那里,他原本盖着厚厚的灰土,谁也不曾留意过他,但现在他正在闪闪发光,那光亮,动人极了。
他看上去,也好极了,他一直都很好,他人长得好,他的脑子也好使,他就是运气不好,他总是碰上一个两个三个坏他好事的女人--马上他就要落到那个人手里了,虽然她不清楚劝他重拾画笔,对那个人有什么好处,但一想到那个人的话,和他的眼,她的心都凉透。
她不知道,若他落到了他的手里,他会变成怎样;他是那样一个自傲到孤僻的男人,一个心里柔软又从不会对外人说的男人,他站在台上面,现在他正看着底下的他,他正在对她笑,她得仰着脖子看着,有点累,但她很舒服,她喜欢这种众人群中的两两互望,他好温柔地对他笑,以前他只会给她装傻,从不会好好对她说话。
所以,才那么想报复他,才热切期待着他获悉真相时的震惊与痛苦,因她出卖了背叛了他,因这一切都是卫烈的指示安排,她要重重伤他,她要他清楚他当年不接受她,却跟那个女人跑了是多傻的一件事!
--"我很感谢一个人--"他又看她,万籁俱寂,他的目光清亮,直直对着她,他只在花筒前说了一句话,"是她在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给了我机会,让我画出这幅画的机会。祝愿她幸福。"
--撒谎吧!只会说这种话了吗?她当然得趁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当然必须给他机会,是他自己合作,她心里头只是看他乖乖配合,暗暗笑话。
这个傻瓜,这个笨蛋,这个,人。
电视新闻的很多插花里面,都有他的身影,恐怕七十二年的历届中,从来没有一个金奖得主的眼睛是这样清澈沉郁,没有一个能安静地说完一句话后立刻走人,没有一个能像他这样充满不可思异的魅力,没有一个能激起各国媒体轰炸性的报道和宣传。
他征服的人越来越多,他对女人的摧毁力一向顽强,这是意料中的事,他本来就是这种人。
卫烈换着频道,看着不断地欢呼,听到不断地掌声,还有惟一那个闪闪发光的人,他的脸色阴沉骇人,越来越深。
刚卸完妆,镜子里的高露,明艳璀璨,她有柔软的皮肤,缎子样的黑发,细腻的唇瓣,她知道自己二十三岁的自己仍然像饱满的珍珠一样吸引着周遭的目光。
但她只想让那个人看他。
镜子里掠过一个人,电视画面的清晰里,很多镜头对着他,他和她意外有着相仿的容颜。
她梳发的手停下,她看着镜子,看着那璀璨,她久久不能动作。
春天,吊兰又抽出一根絮。
那个人要在,一定会说:小琳,我们的花开了。
她叹气,给吊兰浇点水上去,她决定还是要打起精神来,日子总得过下去。
边浇花,边拿起今天的报纸,她一看。
花洒掉到地上,她瞪大眼,看着报纸,看着那大幅的照片,看着照片上那跟她绝不是一个阶层的人,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
"您的新目标是什么?得到这个国际奖项后,您下一步的安排又将是什么?"
美丽的知名女主持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新贵,他的腰坐得很直,没有靠在椅背上,他对镜头有些局促,闪避开眼神的接触,她强烈地预感到这个才华横溢的天生的明星将会成为明日人人追逐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