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兄弟)————光怪

作者:光怪  录入:11-29
1
浑身痛得要死,嘴角传来阵阵抽痛,小心翼翼地用舌头舔了舔破皮的嘴唇顿时一股血腥味弥漫口腔。

"他妈的!"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混着淡淡血丝的口水。不过对方被我揍得也不好过,想到这里心里又不时痛快了许多。

下午从学校出来没多久就被一群少年围住,一看架势就知道不用钱摆平他们就根本不会让我离开。心里再次暗嘲,虽然长相有些幼齿,但也应该不至于让人错以为未成年或是容易被人欺负的样子才对。而最终结果也自然就只能以暴治暴,以一挡十。

拖着满身的狼狈慢慢朝家里走去,突然一种久违的感觉染上心头,好似多年之前那似曾相识的回忆。每天都挂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回家,一边走,一边还在琢磨着如何向家人解释身上的青青紫紫。

其实家里唯一记挂着自己疼痛的人唯有父亲而已。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家庭是多么的与众不同。父亲与母亲的结合并不是因为爱情,而仅仅是为了血脉的继承。自己的姓氏也因为父亲的入赘而跟随母姓。然而母亲却是一个完全可以不依靠任何男人而生存下去的女性,如果说她是强势,不如说她是自私更为贴切。她宛如一座巨大而又坚硬的冰雕,在茫茫蓝海之间傲然屹立。她不需要任何人,以及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也就是这样一个冰冷的女人将祖辈的小酒楼壮大到如今的大酒店,也同时终于使自己站立在那高大水泥建筑之上。不过照母亲的话来说,她现在享受的是自己成就的辉煌。也因此虽然家里阔绰有余,而自己却始终仿佛杂草般过着平民般的生活。

但在我眼中,父亲如若母亲般存在着。

不知不觉,眼前就慢慢浮现出一栋红瓦的别墅,巨大而又异常冷清的家。

通过对讲机,让佣人替自己开了门。

"少爷!"恭恭敬敬而又机械的问候传入耳膜,突然有股入骨的凉,"夫人和老爷在书房。"管家面无表情地接过我的背包和画具箱。

"嗯!"随口应和着,却直觉般嗅到空气中那微妙的紧张氛围。父亲很少会出现在属于母亲的书房里。

脚踩着折射着微微光芒的鲜亮地板,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位于二楼的书房走去。厚重的书房木门虚掩着,里面却悄然无声。

"洛离吗?"当身体还未有接触到木门,从书房内就突然传来母亲特有的嗓音,仿佛那高高在上的女王。也似乎唯有自己的母亲会叫自己的儿子全名。

"是我。"我回答着,便顺手推开了门。

"是、是小离啊!"父亲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纤细的肩膀也毫无自主地瑟瑟发抖,精致的脸孔透露着病态的苍白,大大的双眼总是饱含着忧郁。

"爸爸......"望着这样的父亲,内心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好想快点长大,直到可以坚强地撑起一片天空。

"洛离,你来的正好。你爸爸可是告诉我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呢!"母亲随意地坐在靠近窗户的安乐椅上,慵懒的神态依旧无懈可击。

直视着母亲戏谑地眼神,细长的凤眼深不可测。虽然恨透了母亲的不近人情,可那华丽五官宛若一副精美的工笔画,也无怪乎教授总是对于我的仕女图赞不绝口,因为每次都是以眼前的女人作为模特。有时照着镜子,望着神似母亲的脸孔却流露着父亲的纤细。这种异常的组合几乎让人疯狂。可也唯有这张脸才能让母亲注意到自己。

"什么?"我挑了挑眉,身体无声无息地将父亲掩藏在自己的身后。

"呵呵,你爸爸告诉我,他外面有个野种!"母亲第一次说话那么粗鲁,虽然脸上依旧谈笑风生,可是心底已经被父亲激起了怒火。

"什、什么!"我吃惊地口水都来不及下咽,瞪大了双眼回头俯视着不知何时已经略显瘦弱的身躯。

"小、小离!不是这样的!"父亲脸孔更为苍白,额头冒出薄薄的一层汗珠,"杰敏,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眼角微微泛红。

"刚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母亲冰冷的语调斥责着已经弱不禁风的父亲,棱利的目光几乎刺透对方的身体。

"小离,我不知道美惠有了我的孩子......"父亲战战兢兢地抓着我的手臂,"前几天美国的一家孤儿院才、才告诉我的!"

"你爸爸准备把这个野种接回家,好好尽为人父的责任。"母亲尖锐的嗓音打断了父亲的话语,怒火中烧的双眸几乎要吞噬了他。

"美惠死的时候他才十二岁,他那么小就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不能让他再受苦下去了......"父亲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却是第一次在母亲面前这样说话。过去只要母亲的一个眼神,他就懦弱得不敢出声。

"你敢把他接来,就给我滚出这个家!"父亲的话彻底激怒了母亲。可我却清楚地知道,母亲的愤怒不是因为在乎父亲的背叛,而是她的骄傲与自负无法容忍父亲的忤逆。

"我辜负了美惠,我不能再对不起我们的儿子......"父亲无视母亲的怒火,不停地喃喃自语,可那声声的"儿子"却深深刺痛了我。那个素为谋面的弟弟才是真正爱情的结晶,"我会离开这个家。"父亲唯一的一次堂堂正正地站在母亲的面前,不是为了和他相处二十多年的儿子。

"哼!你觉得自己能够养活自己吗?"母亲略微有些惊讶于父亲的举动,但是瞬间便再次挂起了嘲讽的神态。

"虽然我没有用,但是为了美惠和我们的儿子......"父亲紧咬着嘴唇,眼神异常坚定地直视着母亲。

"呵呵......"母亲片刻的沉默之后,忽然微笑着。美丽的凤眼更为冰冷。

默默关注着这场家庭的闹剧,视线不停地在父亲与母亲之间穿梭。母亲的强势,父亲的懦弱,以及那口口的美惠和那个远在美国的孤儿,一切都让我脑海一片白茫。

"我会和父亲一起搬出去的。"伸出手搭住父亲瑟瑟发抖的双肩,那种莫名的寂寞让我做出了也许会后悔一辈子的举动。
2
拖着自己的行李,跟着眼前这个貌似一无是处的父亲离开了那座豪华而又冰冷的别墅。其实当我冷静下来,却并没有为我的行为感到懊悔。因为那个没有情感的家庭,除了父亲外,几乎简直宛如一座巨大的冰宫。无论是佣人还是自己的母亲,都仿佛是没有生命的冰雕玩偶。我简直无法想象没有父亲的存在会是如何的局面,即使父亲是如此的无能。父亲会笑,父亲会苦恼,父亲会抚摸我的头,也唯有父亲会叫我小离。在那个家里,似乎唯有父亲才拥有属于人类的情感。

离开家的第一个夜晚是和自己的父亲在旅馆里度过的。

"爸爸对不起你......"刚走出别墅的大门,父亲就抱着我痛哭不已,透明的泪水顺着眼角划过脸颊。如此懦弱的父亲却也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流泪,那夺眶而出的泪水仿佛在洗涤去那过往的辛酸与委屈。

手臂轻轻围上已经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父亲,放在他背脊的手掌传来微微的颤抖。就是因为这样的父亲才让人放不下呢!宛若母亲般存在着的父亲,也许是我这辈子最想要保护的人。

之后的生活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艰难。没有足够的钱几乎让我们寸步难移。体型瘦弱的父亲更是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工作,不但如此,父亲从未想过会有离开母亲独立生活的时候,所以连一点的存款都没有。不过万幸的是我因为一直想买套价格高昂的画具而攒了不少钱。整整用了双休日所有的时间在离我大学不远处找了套租金便宜的公寓,并用剩下的钱添置了些生活必须的用品。

星期一大早,父亲就出了家门去找工作,而我也背着包,拎着画具箱去上学。

"洛离!"刚进校门口就碰到了从小玩到大的损友。幸运的是如今我们也进了同所大学,不同的是他专攻西洋油画,擅长人物绘画,而我主修中国工笔画。对方壮硕得犹如运动员的体魄却从事着可能最为不好体力的工作。

"皓杰!"每次念他的名字就觉得浩劫近在眼前。

"又和人打架了?"双眸不停地打量着我的脸孔。

"一群小鬼!"暗自嘲笑着,手指不由自主地抹着已经不太明显的淤青。因为家庭的一场风波,几乎连父亲都没有注意到我脸上的青紫。

"真是的!糟蹋了这张脸。"他不停地嘟囔着。

皓杰是除了父亲外最为反对我打架的人。我和他的相识也是因为国中时我与一群小混混的斗殴。当时他二话没说就加入了厮斗,直到把对方那群小鬼打趴在地上为止。之后曾问过他为什么要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他却告诉我,他无法忍受一个精致的玻璃娃娃被人打破。虽然我对于被形容成玻璃娃娃而感到生气,之后虽然也在大大小小的打架中锻炼出敏捷的身手,但是在皓杰的眼中我却始终是那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直到有一天,他说我的心都是玻璃做的时候,我被说闷了。不知道是皓杰的一语道破还是因为他的荒谬,我一时竟然无法反驳。曾有人说过,千万不要轻视画家的洞察力,尤其是擅长人物绘画的画家。因为他们的双眼能够看见常人无法窥探到的真相。

"放心,对方比我更惨!"我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肚子。

"下午有课吗?要不要一起去打球?"皓杰像往常那样搭着我的肩膀,故意将身体的重量压在我身上。

"大概不行吧!"我若有所思,"我想找些零工来做。"

"为什么?缺钱吗?"皓杰多少还是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听见我那么说还是吃惊不少。

"我和我爸爸被逐出家门了。"虽然听上去别扭,但却也是事实。

"啊!!"皓杰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我。

"我老爸想要照顾他和其他女人生的儿子,所以被我老妈赶了出来,而我也就稀里糊涂地跟着我老爸一起离了家。"我简单交待了下,对于死党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皓杰不发一言地望着我,漆黑的眼眸藏着所有的关切。

"有需要帮忙的时候说一声。"最后他挠着我的脑袋嘀咕了一句。

厚厚的手掌从头顶传来丝丝的温暖。

由于不习惯和别人挤一个房间,所以即使入了大学都始终没有申请过住校。所以下午一放学就往家里跑。一路上也时不时注意招工的启事,顺便买了些食物回家。

进了自己家门口,一下子还有些无法适应。从过去空旷而又阴森的别墅,到如今狭隘而又简陋的公寓。恍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莎士比亚口中所谓的人生如梦。

"小离,回来了?"父亲白皙的脸孔毫无掩饰地透露着喜悦,忧郁的眼神也涣然上过去所没有的色彩。

"嗯。"我在窄小的玄关脱着鞋子,顺手将买的食物递给父亲,"我还买了些吃的。"

"这周末你弟弟就要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了。"父亲的嗓子因为兴奋而略微有些尖锐,"到时你要和他好好相处哦!"

"啊?"那么快?可惜这种话只能说给自己听。

"今天我都和美国的那家孤儿院联系好了,这周末他就会坐飞机过来,大概这周日就能到了。"父亲把食物放在餐桌上,"我要快点找工作才行,否则小籁过来又要吃苦了呢!"父亲不停的喃喃自语。

我呆呆地望着父亲的表情,突然深深的体会到,那个美惠就是父亲曾经深爱过的女人。那爱如同刀刻一般铭记在他心口。而如今美惠死了,而父亲把他们之间的残爱留给了他们的儿子。心口传来阵阵抽痛,忽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冰冷的母亲不在乎我的存在,而唯一的父亲又将满满的父爱寄托给了一个陌生的弟弟。

"啊!忘记告诉你他的名字了呢!他英文名字叫克莱尔,中文名就要柯籁。"父亲没有注意到我的木讷,依旧喋喋不休,"我得给他买点衣服,还有还要买个床才行。最好能换个大点的公寓。"

第一次觉得父亲罗嗦得让人心烦。

"我先回房画画。"我逃避似地躲入这个公寓唯一的卧室。

掩上卧室的木门,深深吸了口气。胸口泛着抽痛,呼吸都有些困难。

"真是差劲!"不知道是在说父亲还是在说自己。

3

一周恍眼而过,老天眷顾,让我和父亲都顺利地找到了工作。我在大学附近的三明治店里做兼职,而父亲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公司找到了仓库保管的工作,可惜的是晚上都要泡在那里,所以父亲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为了那个孤儿,父亲第一次也许是唯一的一次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我将我余下的钱买了张双人的大床,因为考虑到家里可能要多出一个人来的缘故。两张单人床比一张双人床要占体积的多。

"洛离,还缺钱吗?"在公共课上遇到皓杰,他似乎一直惦记着我的话。

"还好吧!我在三明治店打工,老爸也找到了工作。"我抄着笔记,随口应和着。但是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这些钱还是不够的。因为自己还要交学费,等那个小鬼来了后,他也要上学和开销。

"假如还缺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赚钱法子。"皓杰狡猾地眨着眼,蜜色皮肤泛着诱人的光。

"不是要出卖色相吧?"瞟了眼身旁的皓杰,顿时意识到他还真有那个资本,不禁噗哧一笑。

"去~~我怎么可能当拉皮条的!"他不满地敲了敲我的脑门,"是已经毕业的前辈介绍的。给一家出版社话色情图。"

"哦!他们要什么风格的?"听上去不错,还专业对口。

"无所谓,只要够煽情就可以了。"皓杰悄悄在我耳旁嘀咕,"这是这家出版社的要求,还有他们的联系地址和电话,你画完了只要寄过去就可以了。"他顺手塞给我一张纸。

"多谢了。"我顺手塞进了书包。虽然从未有尝试过,不过这也是不错的学以致用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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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周末。父亲向公司请了假,整整周六的一天都花在了家里。不是打扫房间,就是拖着我出去采购。

"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父亲拿着印有小熊图案的睡衣,暗自嘟囔着。

"拜托,那个才十六岁的小鬼会不喜欢?"我记得自己十六岁的时候还很弱齿,老是缠着父亲。

"也是哦!"父亲听我那么一说就顿时眉开眼笑,原来自己有时会幼稚的心智来源于眼前这个男人。

相对于父亲的兴奋,我却平静如水。突然对那个素为谋面的弟弟感到无法抑制的厌恶。我知道那是嫉妒在作怪。

当父亲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拖着我赶去机场。父亲既兴奋又担心,不知道突然见到另一个陌生的儿子该如何是好。

我们提前了整整一个小时赶到机场,等我们到达接机处时,才发现我们比飞机早到了整整两个小时。我们无所事事地坐在长椅上默默地等待着。

"要不要买束花?"父亲看到站在我们父亲的青年男子捧着一大束的玫瑰花问道。

"老爸,我们是在接你儿子,不是在接情人!"我无奈地翻着白眼,这种老爸放任他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让人放心。

"那我去礼品店买个维尼小熊?"他不死心地再次询问我。

"他是只有十六岁,但并不是六岁!"我挑着眉,不耐烦地回答道。

"他会不会口渴?要不去买瓶水?"父亲畏畏缩缩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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