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伊将边境的情况传回朝中,希望冉泽早日做出准备,以应万变。
时值暮春,年终国家金库里收纳的财务方才调拨到各地,用于农作生产,正是国力空虚的时候;按照佣调制度,军队里的士兵也已经遣散回家,从事生产。想要集合部队,最快也要两个月的时间。如果在这个时候栎氏大举进犯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心中的阴影挥之不去,总感觉好象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明白两国交战是再所难免的事情,可偏偏在此时,根本不是作战的有利时机。两国的境况相似,所以从未有过在暮春交锋的先例。栎氏究竟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啊。
“殿下,请用参茶。”内侍言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放在桌上吧。”感觉全身都好无力。
“发生什么事情了么?”言问。最近筱伊无法安然入睡,叹气的次数也明显增加,时常一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作为内侍,明显的感觉到主子的情绪起伏。
“栎氏在边境集结军队,可是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越是这样,越是不可掉以轻心啊。”
“我军的防范措施如何?”
“现在是暮春,不宜战事。”
“朝廷方面有泽殿下与诸位王公大臣,应该会有什么问题的。殿下何必烦恼呢?”言了解国家的状况,也明白在现下如果两国交兵的话,会有什么后果。还是出言安慰。
“可是……”总感觉到一种异于寻常的诡异气氛,一切,都很不对劲。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殿下,苍羝皇帝陛下来访。”
“快快迎接。”起身,整顿衣衫,走出书房。
情人的傲慢任性不是一次两次了。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啊!不顾皇帝之名而频繁来访,身为情人,知道自己被重视着,难免会窝心。可是,他也应该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啊。哪有身为皇帝还屈尊纡贵亲自跑到臣子家里的?更何况,还是别国的皇子。
与焓轩一同在前厅坐下。一番礼节上的外交寒暄之后,便摒退所有侍者。
待众人离开,沨焓轩神秘兮兮地从紫色皇袍镂花金丝的衣袖里取出一只锦盒。晃了晃,递了过去。
狐疑的看看情人,“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吧。”
一只羊脂般白皙圆润的璧玉好好的躺在里面。上面镂刻着双龙,每条龙个盘踞着半块玉石。龙翔九天,栩栩如生,巧夺天工。取来握在手里,温和的好象活物一般。“这是……”
“这是苍羝的传国玉佩,叫做‘夜岚’。只有历代皇帝才可拥有。而终归,是由中宫保管。说是定情之物,亦不为过。”
“中宫?定情之物?”
“是。这块璧玉实则为二。你看,”将璧玉放在手中,微微使力,两条龙重合的部位分裂开来,变成两块半月形的玉佩。两条龙,各居其一。“这两块玉是有生命的,它与自己的主人共生。一旦两块玉分开,直到佩带它们的主人都死去,否则它们不会重合而恢复原貌。而且,它们会在各自主人的身上留下印记,除非它们的主人不再相爱,否则印记不会消失。”
“所以是‘定情之物’?好神奇啊。”
“从此,苍羝不会再有此物了。送给你。”将自己手中的一块玉佩放到筱伊手中,“这是‘岚’,是专属于你的。”
“这是给女人的东西吧,给我做什么?”埋怨地瞪他一眼,孩子气的撅起樱唇。
“你是我的人啊!这‘岚’玉不给你,你要我送给谁啊?”
“谁是你的人!说的好象我是女人似的!”
“知道你不是女人,可是我们有‘夫妻之实’啊!”好象在说一件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一样。
“那又怎样!说那么奇怪的话,你是我的人才对!”
“是、是、是。我们是属于彼此的!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轻轻抚摸细致的肌肤,光滑柔腻的触感,无论多少次都不会厌倦。好想永远这样,永远都不放手。
眷恋不已。
精灵的眸子洞察情人的思绪,蓝眸一转,踮起脚尖、伸手拉下情人的俊脸,羞涩的唇蜻蜓点水一般地安抚他。
不等他撤离,捧起令人心悸的小脸儿,回吻、细细的描摹、深索,不断加深这个吻。直到筱伊快要窒息时,才不甘愿地放手。
看着满面绯红,大口喘气的情人,忍不住低声调侃,“好象出水的鱼儿一样,练习过这么多次还是不懂得怎样呼吸么?”低沉的男中音闷闷的。
“谁要习惯这种事情啊!”彤红的脸颊好象着火一样。
“我们注定不会和普通的恋人一样有婚姻,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的心意。”
筱伊羞赧的垂下头。
你的心意,两年之前我就知道了啊。否则,怎会把自己交给你呢?
“普天之下,你是拥有此物的唯一一个人,你明白么?”千般宠爱集于一身,不论有多少的嫔妃、姬妾,所有的爱恋都只是献给唯一的你。
凝视着沨焓轩,墨绿的瞳子里纯粹得没有一丝矫饰。情人的真情,熏得心里暖暖的。“我收下。”放进怀里,紧贴着胸口。“我倒想起来一首古诗‘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调皮的看着情人。
“应该是‘沧海明珠应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才对。”娇纵的点点情人的小鼻子,我可不希望你把它还给我,还说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到时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一层氤氲的水雾浮起。拉起情人紫色的华丽衣襟,把自己的脸包裹进去。“除非你要我还给你,否则我永远不会还给你。如果真是这样,从此之后,我再也不会理你!我会彻底的忘记你,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你!”赌气似的口吻。
“是么?”沨焓轩淡淡的笑,眼睛里有着无法解读的深沉。“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会千方百计把你的心夺回来的。”只是,伤透的心、破碎的情,真的可以维持完整的型貌,等着自己去夺回来么?
“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我们骑马到外面看看好不好?”筱伊一时兴起,拽着情人的手,问道。说是征求意见,还不如说是对两人下一步的动作做出规划。因为沨焓轩决不会忤逆他的要求。
“知道么,这样的你使我想起那件事。”狭促地轻拧他的小鼻子。
“嗯?”
看着情人戏谑的眼神,头脑中灵光一闪,他当然知道是哪一件事。
“知道么,当时我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恨不得把忘忧杀掉呢!”
“忘忧是你的哥哥啊。”
“竟然和你那样亲昵,这样的哥哥不要也罢。”
“好可怕!”佯装惊讶的吐吐舌头。
“笨蛋,应该说我很在乎你!”应该要欢喜万分、很感激的。
“才不要,整天把甜言蜜语放在嘴边。”换作从前,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总是摆着酷酷的一张脸的沨焓轩会这么肉麻。
“你不喜欢?”软得像要把人熔化的甜美语调。
“不喜欢!”倔强地昂起漂亮的下颚,璀璨的眸儿灿若银瀚。宛如两人初见时高傲的小皇子模样。
“不喜欢,我还是会说的。”我会把我所有的宠爱都给你,用言语、用行动、用我所能想到的一切手段,一点不剩的全部给你。直到再也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给别人。
“呵呵。”把脸埋在情人的怀里,偷偷地笑着。情人这样对自己,即使面对天下人的嗤笑、鄙夷又有什么关系?深深地吸入情人的气息,沁入心扉,满满的安宁、满足。
苍羝的暮春,繁华、生动。好比一副淡雅的水墨风景画点染上无尽色彩,绚烂而不嘈杂、艳丽而不浮华,淡泊、宁致。涓涓的溪流,宁静的湖泊,浩汤的江河。如丝滋润又冰凉清爽的细雨,饱含泥土味道混合花朵芳香的暖风,清湝如泉却五彩斑斓的阳光。而远处则是苍皑的雪山,广袤无垠的碧蓝天穹。
策马奔驰在林地间,春季的料峭寒气充溢胸腔,冰冷却有着说不出的爽快舒畅。大大地呼出一口气,真的有种融入自然的错觉。
“知道么,直到十岁,我才敢骑马。在此之前,都是乘轿或是由哥哥们带着,共骑一匹马。我总觉得马这种生物,充满了灵性,驯服却也不羁。我不愿驾驭它们,总觉得对生灵来说是一种罪过。我啊,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讨厌那种征服、屈服的关系。所以,我不善帝王之道、驭人之术。还好不必当太子、不必掌管天下苍生,这些麻烦的事情都由哥哥们去做。”
“身为皇家子,你的言语可是很少听到的。”就知道自己的情人是害怕麻烦、害怕责任的人。身为皇子,这种性格或许少见,但正是他身上最可爱、最吸引人的地方。天真、纯洁。
“是比较稀有啊。其实也是因为我有这样让自己放松、任性的条件啊。谁让哥哥们都那么优秀能干,根本没有让我烦恼、让我发挥才能的机会嘛!想一想,真的很幸福啊!”
“你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嘛。难得啊!”小小的调侃,如果真的能够永远抱有这种纯真,该有多好。
“如果像那个不幸的李煜一样,呵呵,我可笑不出来了!他就是从未想过国家的重任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吧。也许没有意外的话,他会是一个悠闲浪漫的诗人,而不会是亡国之君。”
“可是如果他没有亡国,大概也写不出感伤怀乱的名作吧。人生的际遇,无从预见,但是人们可以在不同的遭遇里得到不同的历练,成就个人不同的人生。或许,这就是老天的安排吧。谁能说是公平还是不公平呢?公平与否,在不同的人看来,定义是完全不同的。人们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学着坚强罢了。”
“也对。从前到现在,我的人生始终都是平坦的,没有什么曲折。或许老天给了我一个别人难以承受的灾难在等待着也不一定。到时候,不知道我会不会坚强地撑过去呢?或许,真正的走过去之后,我也便不是我了。面目全非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啊。”
“你又知道了!说的好象你看到了未来似的。不会有那样事情的。”心中隐隐地抽痛,裂开一道口子,汩汩的苦汁渗透出来。安抚的笑笑,情人的不安,深深的刺痛。
“没关系啊!轩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焓轩陪着我,根本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得了我。别看我这个样子,可是很坚强的!”
“是。知道你百毒不侵、金刚不坏。”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啊!是说你啦!”
“嗯。”暧昧地点点头。坚强的依靠,不是么……
不言语,脸颊像青蛙一样气鼓鼓的。当然很不满意情人的表现啦!本来以为他会像平常一样甜言加蜜语的。不是说喜欢那些肉麻的调调儿,倒是他的关怀让人安心啊。
打趣地点点他鼓鼓的脸颊,呵呵,还真是可爱啊。让人忍不住有种将他涌入怀中的冲动。
“放心,无论筱伊变得如何‘面目全非’,我都会把原来的你找回来。”永远放在心上,永远疼爱珍惜。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扬鞭,让生着闷气的筱伊跟在后面。筱伊喜欢逞强,即使脸上的表情已经将自己的情绪泄漏了,还要装作镇定的若无其事。大概是对自己“冷漠”的脸太有信心了吧。他本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喜怒都是行于色的。偏偏这个奥秘被沨焓轩窥探到,自然要在得到“便宜”的情况下,尽力配合喽。目的当然只是为了看到情人更多可爱的表情啦!
西行不久,空中的湿度突的增加,细小的水的结晶扑面而来,润湿了衣襟、脸颊,眼前雾蒙蒙的一片,让人禁不住怀疑是到了仙界净土。耳边的声响越来越大,开始是细碎的珠玉崩析的声响;后来,渐渐转成琴瑟钟鼓交响奏鸣的音乐;再后来,听者已经起座彷彷、冰碳置肠了。
策马疾行,苍绿色的山石顺势后退。
雄伟的巨大珠帘展现在眼前。仿佛三千白发,宛若长河倒挂,俨然星河逆转。隐约的可以听到万马奔腾、排山倒海的声响。简直是千钧之力系于毫末,让人振聋发聩。
“好大的瀑布啊!”大声的喊着,不这样,也许对方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是苍羝境内最大的瀑布。很壮观吧?”看着筱伊雀跃的神态,自己的内心也禁不住的昂扬。再简单不过的相互联系,却昭示两人难以割舍的牵绊。
“燃矢也有瀑布,不过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真的是气势恢宏、声势浩大啊!”
“你看下面,”用手指指,倾泻而下的喧嚣水流完全注入下方的水潭中。碧绿的潭水默默的接纳喧腾的激流,只在交接处升腾无数的细浪,除余的水面静寂的犹如闺中少女,丽颜半掩、琵琶尤抱。向远处望去,蜿蜒曲折的水流分成无数支脉,横亘交错、奔向远方。
“这里往下,到下游的时候会注入石溪。记得么,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当然记得!”脑海里自动将画面转换到两人初次见面是的情景。想想自己当时的模样,好羞人啊。会感觉羞耻,是想到两人如今的关系。如若是现在,怎样也不会如此暴露地站在情人面前的。偷偷地,瞄了一眼葱茏树丛中时隐时显的白色缎带。好长啊。这样的地形,想要隐藏行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知道么,其实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在想若是除去恼人的雪裳,你会是何等诱人模样。”察觉到情人的羞赧,坏心思的再点一把火。“不过,现在一身苍羝服饰地你,也是很有诱惑力的。”灵蛇般的手指滑上情人的腰际。意有所指地调侃。
苍羝的传统服饰与燃矢的宽袍大袖不同,简直是量体裁衣,衣服是收腰紧身设计。苍羝多是健美壮硕的男子,这样的设计会更加显示出人本身的力度美与英豪气质。
穿在筱伊身上……那瘦小得可怜的可以媲美女子的小蛮腰,啧啧,还真是另有风情唉!惹的人遐想不已。(沨焓轩语)
“什么啊!臭老头,满脑子的害人思想!”
“啊。好象好久没有惩罚你了,变得不乖喽。”
“你要干什么!”猫儿全身的毛儿倒竖,后退一步、谨慎防备地看着眼前笑得很得意又很欠扁的情人。
“忘记我们约定的惩罚方式了么?不好噢。”步步逼进、紧追不舍。长眼眯起,威胁地盯住美丽的猎物不放。
“不要!”尖叫着跑开,但为时已晚。
“哎呀呀……!”可怕的叫声在林中回响,惊起鸟雀无数、惊得猛兽回顾。
呵呵……
结束惩罚,沨焓轩满意地整整衣摆起身。
筱伊则很没形象的坐在地上,大有一不做、二不休,耍赖到底的决心。漂亮的大眼睛紧闭着,想隐藏自己的心思。西红柿一样的脸蛋儿嗔着薄怒。
“喂。”轻声呼唤,没有响应。
“筱伊?” 疼爱地想要抱他起来,却遇到了激烈的反抗。只好作罢。
不吭声。
“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啦。”蹲下颀长的身子,与筱伊“平起平坐”。有困难。这种姿态倒是头一会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