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尔特蒙德————土豆猫

族帝奥尔于是向她逼近一步，用差不多是咆哮的声音问："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你脑袋坏掉了吗？如果他在我那里，我怎么会蠢到陪你回来？"费莉耶冷笑着说，"我想要他没有错，也派人盯着他了。可是，你应该好好查一查他究竟是什么来路。能甩掉我特意安排的下属的，必定不是普通人。"
"你也有搞不定的人啊？"族帝奥尔问得阴阳怪气。费莉耶于是说："不比你，能让上过床的人跑掉。幸好你只是一时兴起，他的用途也不过是打发时间，这样的玩物......"
"啪"！随着响亮耳光声，费莉耶扑倒在地。周围传来侍女们的惊呼。费莉耶一边擦着嘴角的血，一边笑着，问："族帝奥尔，你有没有想过惹怒我的后果？"她并没有站起身来，但冰刃一般尖锐的气势令窗外的侍女不由自主地后退，连撞上了园子里的花木都不自知。
费莉耶可以自由地离开王都说明佩拉拉的大半实权早已是她的囊中物了。
这么想着，族帝奥尔命令森尼赶走周围的侍女并阻止其他下人过来。费莉耶却叫住森尼，对族帝奥尔说："你这里的人太随便了一点。不如由我帮你管教一下。"接着转向森尼，说："把这些人的名字记下来，少了一个，我就把这里所有的女人都带走。"
森尼应声而去。
待周围的人都离开后，族帝奥尔对费莉耶说："你，出去。"用的是近乎脱力的声音。
费莉耶站起来，一边拍打裙摆上的尘土一边说："你的黛尔特蒙德很喜欢你。可惜你一点都不想使用他。不然，恐怕我使尽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叫他走。这个是他托我转告你的，你自己看吧。"说着费莉耶把二人交谈时黛写的东西交给族帝奥尔。这是她从自己安排在这里的下属那里取得的，黛以为他已经丢掉的东西。
静静地退出屋子，费莉耶无声地叹息着。
屋内，族帝奥尔看着黛熟悉的字迹回想他是怎样抱他的。床，桌子，长廊，花园，餐厅......好像想得到的地方都有做过。黛看着他的脸上一直没有笑和激情，但每一次看到黛，族帝奥尔都想吻他，吻过之后就会渴望更进一步的接触。即使如此，他并没有迷恋上黛的身体。每次抱过他以后都会留下满足但不愉快的感觉，所以，每一次，族帝奥尔都会泡在花街好一阵子。与黛交合不是一件快乐的事，他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是做出来的，就像在明确地说自己不会有感觉，所以每一次族帝奥尔都会厌倦，然而又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喜欢吗？或者更深一点？又或者是为了别的？究竟自己是想从这种无聊且无意义的行为中得到什么呢？
另一方面，费莉耶也怀着极复杂的心情。族帝奥尔从不记得自己抛弃的女人。曾经有不少女人为了吸引他的注意而刻意地疏远他，但都落得马上被遗忘的下场。族帝奥尔溺爱过很多人，但只要自己或对方有一点点不愉快就马上分道扬镳。虽然黛是不同的，但族帝奥尔更有可能将不甘心转为憎恨而将他杀死。她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毕竟，如果族帝奥尔选择的人是黛的话，她是可以忍受的。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族帝奥尔去找费莉耶。他求费莉耶告诉他黛的去向，哪怕仅仅只是可能的臆测也好。费莉耶只有向他询问黛带走了什么东西，希望从中推出一点线索。然而族帝奥尔的回答是："我怎么知道他有什么？！"微愠的声音像是在责怪她问的问题，然而费莉耶明白他想责怪的人是他自己。
黛有什么东西，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这些族帝奥尔都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有感觉，黛的所作所为给他带来的各种感觉。因此，他很快陷入了沉默。
"你真是不懂得关心别人啊！"费莉耶轻声说着，"这么在乎他，至少应该保护好他。你的黛尔特蒙德，在你的地方，被你的下人下毒。从你第一次抱他开始，第一个月发生了三次，之后的两个月有四次。森尼没有办法，只好陪他一起吃饭。可是，稍不注意，类似的事情又会发生。目前为止已经有九次了，你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费莉耶，在你插手之前，我不知道他值得我在乎。"族帝奥尔无力地说。他已经看厌了女人们为他争风吃醋，即使真的闹出人命，族帝奥尔也只会怪丢掉性命的人不够聪明吧。
"难道我该同情你么？"美丽的公主温和地笑了，"还没有人那样地喜欢我啊！"用有一点点落寞的语调说完，费莉耶再次换上妩媚的笑容，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嗯......"族帝奥尔用力抿起嘴角，说，"修水道！"
"咦？为什么不去找黛？"
"到哪里找，怎么找，你告诉我？"极不悦的反问恰恰证明了族帝奥尔烦乱的心情。虽然黛很漂亮，可是除此之外他确实没有特别之处，况且族帝奥尔连他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更重要的是，黛不可能让他找到自己。
"对不起。"费莉耶诚心道歉。"不过，我可以确定他有足够的能力活着。"安慰一般的保证，听起来有种无法言喻的酸涩。族帝奥尔于是柔声说："方便的话，帮我找找他吧。不过，修水道的事--我不想借用你的名义。"
"你倒是很相信他。"费莉耶说着，"我也有要做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多的空闲呢？"
族帝奥尔知道她的"没有空闲"不是托词，但她这样说，只是要他相信自己不会插手修建水道的事。费莉耶不是言出必行的人，但是，现在她没有必要说谎。她与自己一样的相信黛--即使是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
族帝奥尔在离开费莉耶的房间时刻意对她强调："他是我的。"
回应他的是浅淡的微笑。

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的时候，费莉耶就离开了卡兹曼领主府。回到王都后不久，她被族帝奥尔扇了耳光的事便悄悄传开了。费莉耶一边令人小心地散播自己对族帝奥尔心怀怨愤的消息，一边仔细收集各处权贵的反应，适时适度地清除想借此机会排挤族帝奥尔的人。
在费莉耶不露声色地排除异己的同时，族帝奥尔开始按照黛的提议展开水道的修建工程。这项工程十分浩大，从决定到确定水道走行就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动工时，族帝奥尔已经二十岁了，如果不是卡兹曼的人民如往常一般聚集到领主府前的院子里，他甚至不会想到水道正式开工的日子正是自己的生日。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族帝奥尔都在不分昼夜地忙碌着，除了为解决不足的费用而扫荡沙漠中的匪徒外，他就没有离开过卡兹曼。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只有被太阳晒得越来越黑的健康肤色。
族帝奥尔整日在工地上与工人们混在一起，晚上除了与安休里亚讨论工程进度外便随意处理几份文件，再也没有去花街玩，也不再与各地的女子纠缠不清。所以，渐渐地，卡兹曼的百姓已经允许自家的女儿去工地上送饭了。

族帝奥尔二十二岁的初春，森尼结婚了。新娘是个外貌很普通的女子，做得一手好菜，干活也很麻利。直到站在他们的婚礼上，族帝奥尔才知道这位名叫莲娜的女子的存在。他不由地想起费莉耶的话，他对身边的人的关心远远不及他们对他的关怀。
酒过三旬之后，族帝奥尔打趣似地问森尼为什么不娶一位美貌的妻子。森尼也半开玩笑地回他："这样您才不会看上她。"接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认真地说起来："大人，我跟着您也有二十年了，虽然在工作上帮不了您多少忙，可是，我没少帮您照顾您的女人。因为您的关系，我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漂亮女人，所以知道对女人，漂亮不是只用眼睛就能确定的。我爱莲娜，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
听到这里，族帝奥尔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了解了。可是，森尼没有因此而停止，他接着说："当时的事情，是我们不对。您就是杀了我们，也不会有一个人有什么怨言。可是......"
族帝奥尔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森尼还是没有停嘴："我们确实没有什么用，帮不了您太大的忙，真正出了问题，怕是也只能给您添乱。可是，公主殿下不一样。大人，黛确实很漂亮，非常漂亮，可是，您不会只因为漂亮就喜欢上谁。您会在意他，是因为他自己从您身边离开了，这种事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您不是真的在意他......"
知道他喝得有些多了，族帝奥尔静静地听他说。不远处传来莲娜叫他的声音："森尼！"于是，族帝奥尔提醒他去照顾新婚的妻子。然后自己一个人思考起来。
森尼和费莉耶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两个人了，可是，在对黛的问题上，两人的看法完全不同。族帝奥尔承认森尼比费莉耶更了解自己，因为森尼的了解来源于他出生至今一刻不离的观察，不像费莉耶，用收集到的情报赌上一半的血统来推结论。想起来有够麻烦的，可是族帝奥尔生来就具有将烦恼简化的奇妙能力。他很快做出决定：把黛找出来就清楚了。
"真是的，我还以为他会自己回来呢！"族帝奥尔嘟哝着，喝起甘美的酒来。婚宴上的喜酒都是他辛苦收藏的佳酿，现在不喝，未来相当长的时间里就只能闻蓓蕾倩露拉的味道了。这种号称佩拉拉最美味的美酒只消一小口就能醉倒一头牛，当初费莉耶是为黛的事道歉才将它运到卡兹曼。族帝奥尔只喝了一次就不想再来碰它了--他只喝了一杯就睡了大半天--他最厌恶借醉酒逃避现实。现在是水道修建的非常时期，族帝奥尔认为自己有必要随时随地保持清醒的头脑。

同年秋季，地下水道修建完毕。通水的当天的中午，费莉耶只身来到卡兹曼。她没有立即去看水道，也没有直接去领主府，而是先去见莫奇。她与莫奇不仅不常见面，连书信也极少有，却因为族帝奥尔的缘故建立了非常微妙的友谊。之前有关黛被下毒的消息就是他告知费莉耶的。
明白费莉耶没有太多的时间，莫奇一见面就将连族帝奥尔都不知道的黛的事情告诉了费莉耶。
大约在两年前，黛因为骨折引起的高烧被送到莫奇这里。当时莫奇只为他做了最简单的紧急处理，本以为可以通知族帝奥尔后还可以为他仔细调养，不料黛在有两个人看守的情况下溜走了。后来莫奇到将黛送来的人那里打听才知道，离开族帝奥尔以后，黛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话。他的手臂就是有人为了确认他是不是真的不会说话而折断的。
"是哪一只手？"费莉耶皱紧眉头问。
莫奇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在右侧的肘与腕之间的部位。然后说出费莉耶最关心的问题："如果在骨骼长好以前活动的话，那个孩子怕是再也不能写东西了。"
"知道现在他在哪里吗？"尽管清楚莫奇不可能对她有什么隐瞒，费莉耶还是问了。
莫奇没有直接回答费莉耶的问题，而是说："那孩子为了生存，放弃了很多东西。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喜欢也什么都不讨厌。您是没有办法了解那个孩子的，族帝奥尔大人也是。我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怕说出来：那个孩不是王者该接触的人。他为了活着，早就成了一个死人。"
"不可能！"虽然这样说着，但费莉耶不得不承认自己不了解黛，不仅是不了解，她从没见过像黛这般无欲无求的人，不仅是没有要求，连愿望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厌恶和愤怒，的确不像是活着的人，但......"如果可能，我想把他带在身边，管他是死的还是活的--能把一切看得清楚明白的人本就少见，像他这样可以准确表达的更加稀有--只可惜，我撬不开他的嘴巴。"不甘心似地说出心里的想法，费莉耶像个别扭的小孩子一般紧紧地咬着内侧的嘴唇。
"公主听过他的声音？"莫奇谨慎地问。
"偷听的。很棒哦！"费莉耶立即回答道。接着，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问："你知道他的名字吗？--不是族帝奥尔取的那个。"问这个问题自然不是为了寻找黛--哑巴不可能自报姓名，被怎么称呼就全看对方的意思了。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查出她很早以前就很好奇的黛的经历。
莫奇回答道："我不知道。不过，也许是我老糊涂了，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还以为看到了当年的华娜莎。不过，他不可能是华娜莎的孩子。若是的话，无论是唱歌还是跳舞都不会沦落到这地步。"
华娜莎是不输于黛尔特蒙德的美女，当时佩拉拉国内第一位的舞姬，也是黛尔特蒙德的好友。宫中见过她们的宫女说起她俩在一起谈笑的情形时总是用一种憧憬的表情。两个完全不同的绝世美女在同时同地展露迷人的笑颜，见者无论男女都会立即为她们的美丽折服吧。可是，关于华娜莎的传言远不及黛尔特蒙德，自从黛尔特蒙德消失以后，她也很快销声匿迹了。关于她的消失，连猜测其缘由的传言都没有，就像是她不曾存在过。可是，所有见过她的舞蹈的人都无法忘记她的身姿，而且，再也无法真心赞赏别的舞姬。
费莉耶一直无法确定她的存在，直到得到莫奇的肯定才问："你见过她？她是个怎样的人？"她对这位女子的好奇仅次于黛尔特蒙德。
"我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公主这样想就会明白了。"莫奇笑着说。
"是么？"费莉耶轻笑着说，"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也会为黛思考呢。如果说他是华娜莎的孩子的话，族帝奥尔可能马上就会把他丢掉呢！"
"让他留在领主大人身边，对他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莫奇冷静地说道。
"只要对族帝奥尔好就可以了--你不是这样想的么？--已经耽搁很久了，你多保重！"费莉耶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她和莫奇都不想让族帝奥尔知道彼此的交情，可是，宫中的眼线定会将她出行的时间通知族帝奥尔，因此绝不可以到得太迟令他怀疑。所以，费莉耶没有注意到：莫奇的确有为黛着想过--只是远不及他为族帝奥尔想得多。

费莉耶到达卡兹曼领主府时，族帝奥尔正在接待来访的纳迪洛斯。于是，她躲过仆从的招待，来到接待室的正门。恰好听到纳迪洛斯恐吓似地对族帝奥尔说："公主殿下马上就要到了。你再不把那个女人给我，我就只能告诉她了。这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搞不好那么漂亮的女人马上就得血溅当场啊！族帝奥尔，你好好地考虑一下吧。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你还不如现在把她给我，哪天想她了，还可以......"
听到纳迪洛斯的贼笑声，知道他是刻意选择在她到来时提出要求，费莉耶于是绕到专供下人进出使用的侧门，通过门上装饰性极强的镂空雕刻的间隙，欣赏族帝奥尔怎么打发他。
虽然费莉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是，族帝奥尔在她站定时投过来一抹自信十足的视线--他已经发现她了。费莉耶只得对他笑笑：被她摆平后，族帝奥尔很不平地加强锻炼看来是事实了。
纳迪洛斯没有察觉到异常。他只是诧异于族帝奥尔漫不经心的态度，于是，开始讲述自己的领地内有个与那个女人十分相似的男人的事。他本想借机炫耀一下，没想到族帝奥尔立即紧张起来，追问道："他在哪里？做什么？叫什么名字？"
费莉耶暗自心惊起来：没想到族帝奥尔能在她告知他黛的情况以前得到黛的消息。
纳迪洛斯没有发觉紧紧环绕在他周围的紧张的空气，愉快地开口："你也会对男人有兴趣啊？是不是公主殿下管得太严了？对了，他是个卖罐子的。离你这里最近的集市东边的第三家就是。不过呢，他每天晚上都排了不同的男人，我为了尝尝味儿，可是等了将近一个月啊！用不用我先帮你订上？不然，怎么着你也要等两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