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问他,“那你做一名建筑师的理想是什么?”他笑了,“我只想盖一些舒适的房子,让住的人都觉得温暖幸福。”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有点没追?”
我觉得我一定是脑子坏了,在用脚丫子想问题,当时的话冲口而出,“那你现在住的房子也是你自己盖的吗?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啰?”
我有点紧张的等他回答,他换了一张幻灯片,变得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了,“是啊,我住的那个小区是我参与设计的。”
避重就轻?我装出一个很可爱的笑容,“然后,很幸福,一家人,嗯?”
他没回答,似乎扫了我一眼,我感觉到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没敢再追问。我们接下来若无其事的又看了一些非常有名建筑物的照片。我忽然发觉,周雪看来也没向他提到过我。而我对凯旋做了这样的试探之后,当然也无法再厚着脸皮说,我见过你太太了。
在送我回学校的路上,凯旋交待我以后有事的时候记得打手机找他。我听了挺受用的,嘴上却说,我能有什么事儿啊。然后我有点好奇,问他,今天我没说话,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真的,我和他没熟到那个地步,给他打电话的次数加在一块也就两三回。
他犹豫了一下说,“是你妈妈告诉我的。”
什么?我大吃一惊。
十七
“大约是前年夏天吧。有一天我在师兄那里,你妈妈打电话来说你刚刚给她打电话,半天不讲话,后来又听起来没事一样,只说你要回家。你妈妈很担心,问师兄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给b大打过电话,说宿舍没有人。后来决定,如果你再来电话,我就开车去接你。结果你很晚才回家,看起来很累很狼狈的样子,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毕毕,有烦恼的时候要说出来。”他顿了一下,抬起用来换档的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虽然男孩子要独立一些。”
原来大家都订好了攻守同盟,虽然男孩儿要独立,可是你还小,对吧。我心里有点堵,而且,没想到,好多事,大家都知道了,还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都当我小孩子,耍性子。不知道为什么,谁都行,我就是不愿意凯旋也这样看我。“少管闲事,你”,你回家管管你老婆的家务事吧,残存的理智让我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原来耐心什么的都是哄我的,我有一个妈足够了,你又来充什么长辈。我不怒反笑,“你先管好自己吧。”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后的悲惨经历,我也不多说了。其实也赖我,一字儿没说就溜了,钱包,呼机都没带,晃到三更半夜才回来,用朱碧的话来说,就是罪大恶极,打死都不冤。说起来,他们还算手下留情,没打死,也就半死。
那天晚上,李洋拉着我和诸葛聊天,他的电脑电源线和宝贝罗技光电鼠标都被许臻玥没收了,说献血以后要少用眼睛,结果这个夜猫子没事儿干,就折腾我们。不过这一天下来还真是不少事,当晚我听说的还是比较朴素的版本,后来就以讹传讹,传得非常玄乎了,其实也就是我刚才提到过的美人英雄,和避孕套事件。我还是先说美人英雄的事儿,这事儿和我有关,我得先把自己摘清楚了。至于避孕套,那会儿我还没满19岁呢,不是说我甲醇,您想想,同班的姐姐们基本上都比我大两岁往上,我们又不是唱歌的,姐弟恋不太流行。
简单的说,美人当然是朱碧,英雄就是我了。我晕过去的时候,朱碧刚好在我边上,所以一把把我抄住,保住了我的脑袋。后来没事了是诸葛把我背回来的。他是学校红会的会长,当天还有两个兄弟单位来献血,他就跑回去善后去了。朱碧跑到对面小饭馆,盯着人家熬鱼汤给我喝,让李洋看着我。结果把我看丢了,李洋被俩人好一顿骂。难怪这家伙刚才下那么狠的手。
这就是事情的真实,完全版。和我礼拜一上班听到的医院流行版Version I,已经有非常大的出入。据说朱碧当时把手里的俩煎饼就砸在人进修医脸上了,打了个满脸花,然后把我抱回了宿舍悉心照料,再然后,......。我笑眯眯的给护士姐姐添上,再然后我就对她以身相许了。这句话在当天下午就加入了流行版的version II。你要还听说过别的更新更复杂的版本,也不用告诉我了,烦。
避孕套是另外一个故事。前因后果我到了(到了liao,到最后的意思)也没搞清楚。我们班上有个女孩,也是从李洋他们那儿考来的。这女生比较少见的是,家里特困难。父母都下岗,还有一弟一妹在下面。这种情况放别的学校可能比比皆是,在我们这儿,真的比较稀罕,一般要是供不起就不会来上我们这个一读n年,牢底坐穿的学校了。那女孩挺要强的,从上学就开始打工赚钱,据说还帮家里供弟妹上学什么的。本人长得也很甜,反正很讨人喜欢,不过估计是很讨男同胞喜欢,至少她和宿舍里的人关系就不好。也是合该有事,前两天,她有天晚上没回宿舍,几个同屋一合计,竟然搜了她的床,而且竟然发现了一个避孕套。
再次声明,我们都不甲醇。我年纪虽然不大,可是我们都已经大四了,和我们同时上大学的其他学校兄弟们,等过了年就毕业了。我知道我们好多同学,男女朋友之间都有亲密关系。这不是以前,不算多大的事儿。关键就在于,这个女孩子平素并没有固定的男朋友,来找她的男的倒是不少,什么老乡啊,ggdd啊,打工的朋友啊......那些本来就不喜欢她的同学们,就借着昨天献血的机会把消息散布散布出来。这要是在美国,大家首先要质疑,这属于非法取证吧,(想想辛普森杀妻案是怎么赢的)。可是放我们这儿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话题是,她可能有几个性伴侣之类的。我对这事儿,没什么特殊的想法或评论,那时候我想到了一个更麻烦的问题,男女关系是个可大可小的事儿,还要看犯事的是谁,如果周雪的事被公开了,凯旋会怎么样?他会不会大受打击,不能再从事喜欢的工作了呢?我这么一想,觉得心理负担还挺大的,虽然我没做错什么事,但是可能因为知情不报,感觉有点像共犯。
日子一忽而过。快到圣诞节了。这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节日,而且我和朱碧的生日都在圣诞前后,她比我大整整两岁。我刚知道的时候还嘲笑过她,说难怪她起了一个又红又绿的名字,(圣诞节的传统装饰主要是红绿两色的)。去年圣诞我们是在一个滚轴溜冰馆过的,这次大家商量好了去酒吧街的的吧。内科果然不太好混,这一个月,给我累够呛。所以我也憋着那天,狂吃狂喝狂玩儿。
结果等我们吃饱喝足跑到酒吧街的时候发现几乎各个酒吧都爆满,根本没有下脚的地儿。朱碧和许臻玥不甘心,拖着我们一个吧一个吧的扫过去,结果还真找着一个还行的。我进门的时候,看见有几个人进了另外一个门,其中一个背影有点熟。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拖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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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逃不出的宿命,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越琢磨越觉得那个人就是凯旋。这个吧,可真够吵的。好容易大家找了张桌子坐下来,一个人点了一扎生脾。我把手里的礼物交给朱碧,那是在琉璃工坊给她买的一个红绿相间的琉璃挂件。朱碧也给了我一个包得整整齐齐的纸包。我等不及打开,塞在诸葛手里,然后就尿遁了。我没打算跑,但是近在咫尺,不让我去看一眼,我实在受不了。
跑到隔壁那个酒吧,人虽然比不上我们去的那家,可也不少。这不是个的吧,放的音乐是爵士风格的圣诞音乐,看上去这个吧主要是一些白领什么的。我一眼看见了凯旋,果然是他,和几个男的一边喝酒,一边正聊着什么。我心里一喜,心跳也快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走了过去。
他和平时不太一样,今天他穿的挺正式的。黑西裤,白衬衫,蓝底白色条文领带,可能因为热的缘故,领带稍稍拉松了一点。没穿西装,只有一件厚外套搭在椅背上。我走过去的时候,凯旋看见我。他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我瞥了一眼,他们喝的都是装在小杯子里的烈酒。他把我介绍给周围的人,说,这是一个朋友的儿子,在xx大读书,厉害吧。我一听,朋友的儿子,我又低一辈,就有点不服气。他又转过头来对我说,你怎么在这儿?跑出来喝酒,家里不担心吗?他的眼睛看着不像平时那么清亮,镇静。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忽然觉得有点生气和失望。我想起他画图时的侧影,抿紧的嘴唇,握笔的姿势。那个刻在记忆里的男人和目前这个寻欢作乐的人对不到一起去。他的朋友顺着他的意思说的那些恭维话也让我心烦。
之前见到他的欣喜荡然无存,我冷冷的说,我把自己管的挺好,就不劳您老费心了。看见他一愣,我还是不管不顾的走了。不过我没出这个门,相反,我挑衅般的坐到了吧台边上,恶狠狠的叫了一杯血腥玛丽,这个名字对了我当时的心情。两口下去,心里烧了一团火。
我让bar tender给找了纸笔,字斟句酌的写了张纸条,
给那个要盖温暖房屋的梦想家。多谢关心,我一切都很好。家里也不会管我这些小事。我家很温暖,每个人都爱它。你的家是不是不够温暖,所以大家都不回家?
想了想,我又加了一句,家里人也会觉得寂寞的吧。最后得意洋洋的加了落款,一个真心关心你的人。
看了又看,我觉得满意极了,拿过酒单,点了一杯名叫深水炸弹(TORPEDO)的鸡尾酒让酒保连纸条一块给凯旋送过去。我期待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他。他拿过去扫了一眼,什么反应也没有,随手就塞衣服口袋里了。这个反应出乎我的意料,我开始有点紧张了。因为混着喝酒,酒劲儿上来,头开始有点昏了。我使劲琢磨我刚才到底在纸条上写什么了,不会弄出什么事儿吧。我开始有点怕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我看见凯旋,站起来和那些人说了些什么,然后独自离开。我急忙追了出去。
风一吹,我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这才想起大衣还在诸葛他们那个酒吧里。现在我身上就一件小毛衣。凯旋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我缀在后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两个酒吧间穿过去,进了停车场,我一想这会儿跟丢了就没戏了。反正事情已经做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一咬牙跑了过去。
凯旋站在车边上没动,点了根烟。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站在他身后夸张的喘着气儿。他转过身来,光线不好,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猜他一定很生气,说不定再也不理我了。想着这个,我心里一下很难过。凯旋把没抽完的烟扔在地上,用脚踩息了,脱下外套走过来,披在我身上。随手又点了一支烟,他的脸在烟头那一点红光下忽明忽暗。不知道为什么,穿上了外套,我反而浑身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没有任何语气,凯旋慢悠悠的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的生活来了?”
他冷冰冰的样子打击了我。“有的事你根本不知道,我......”我想起来刚刚知道那个秘密的时候,我坐卧不安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委屈。一下子控制不住,眼泪出来了。
我们站在背光的地方,我知道他看不清我,可是我就是在他的视线下面哭了。“毕毕,”他朝我走近了一步,声音好像缓和了一些。我不要再听他说出,你还小之类的话了,我叫了起来,“我知道我是个小孩儿,可你还不是一样,连家里......”他没等我说完,抓住披在我身上的外套领子,把我抓过去,我的话,消失在他冰凉的唇里。
我的头更晕了。或许这并不算是一个吻,他只是用他的唇贴上了我的,当时我还睁着眼睛,我甚至还记得我眨眼的时候,睫毛刷在他脸上的感觉。但是我的心跳和呼吸显然都停止了,好像我的身体忽然的忘记了应该怎样执行这样的功能。
过了多久?我感到他放了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睛对回了焦距,他正看着我。“要我送你回去吗?”我要了摇头,“那你自己行吗?”我没有回答,忽然头也不回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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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后来连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我真就从那条酒吧街愣走回东单去了。走到朝阳门桥的时候,我在桥上站了一会儿。桥上风很劲。可能已经是午夜了吧。车还是很多,在桥下汇成两条来来往往的灯河。我穿着凯旋的衣服,衣服有一种他的味道,让我莫名的心安。摸摸自己的嘴唇,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可置信。
衣服把我的心捂得越来越热。我以为我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念着那个滚热的名字,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疯了一样的大喊着,“凯旋!”你听见了吗,那天晚上,我告诉全世界了,我的爱人的名字是,罗凯旋。
我一定是从小就爱上他了吧。从我第一次见他,他说,我罩你的时候;从我在玉渊潭湖边心疼他寂寞的背影的时候;从我们重逢,我总是嫌他说我小,总是找他麻烦的时候......走回小院儿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充满了这些格外甜蜜的东西。
诸葛和李洋都已经回来了。看见我,李洋冲过来就是一拳,“好小子,你又放我们鸽子?!”我下意识的用手一架,他碰到我冰凉的手,吓了一跳,说你怎么冻成这副德行。诸葛走过来没说什么,帮我脱了外套,把我先塞在李洋被窝里捂上。我这才发现我的鼻子眼睛耳朵手,全都冻僵了。诸葛不说话,让我有点不好过,我结结巴巴的问,朱---碧---呢?kao,嘴也能冻上。
李洋无限敬仰的说,“要说你二姐真是个人物,她说,”李洋学朱碧的样子,“那只猪死不了,他还得回来祸害我们呢!人这会儿不知道跟沈大卫在哪儿欢乐今宵呢。”呵呵,我笑了,才是我姐。沈大卫,本名叫沈儒钧,就是那个台湾留学生,今天跟我们一块去泡吧来的。我提醒过朱碧,不要崇洋媚外,还是叫儒钧好,听着就传统,好管,第一个叫大卫的那个人在男女作风上就犯了大错误。朱碧没搭理我。更可怕的是那个大卫,他管朱碧也叫朱朱,每次我听见他那糯糯的台湾腔,都冷汗长流。不过今天近距离接触了一下,觉得他对朱碧还是很不错的。很细心,很体贴,很温柔,很绅士。的确是个很有竞争力的家伙。可能因为今天自己高兴的缘故,我对大卫的印象莫名其妙的就好了起来,从心里为朱碧高兴。
李洋忽然变得神秘起来,说“今天我们看见一个人。”这时,我的呼机响了。李洋从我外套兜里掏出来递给我,外套也是他们帮我带回来的。
我接过来一看,是姓罗的呼的,没有电话号码,是留言。我的呼机是数字的,现在上面的留言是一串数字。我的心怦怦的快跳起来,我觉得我心动过速了都。他会和我讲什么。
我爬起来,找出代码本,一字一字的查。查到第三个字我的心就凉了。
那三个字是,对,不,起。
好像全身血液都凝固了,李洋在旁边得意洋洋的说什么,我一点也没听见,他过来抓我,说,“你走什么神哪,听见没有,苏明畅是个gay!!!”
我甩开他的手,估计脸色也很难看,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呼机扔在墙上,立时砸了个粉碎。你知道从天堂到地狱是什么感觉吗?我知道。李洋不知所措的看着我,我用自己听着都阴冷的声音说,“gay怎么了,你是不是也想爬到他床上搜搜避孕套啊?!”说完,我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我想干嘛,可能只是屋里太热了。我脑袋也很热,想到外面凉快凉快。有人追了出来,拿外套包住了我,是诸葛。我没回头,背对着诸葛,语声凝咽,我忍着,不让眼泪再出来,“诸葛,如果我也是个gay,你还会理我吗?”诸葛毫不犹豫用胳膊环住了我,“傻瓜,你是猪,我是你哥!你喜欢男的,我是你哥!今天你就是喜欢一男猩猩,我TM还是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