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狐郎君————银雾[上]

　　"把他交给他娘，你的承诺也算完成了。"
　　"嗯......"
　　苏乌第一次看见弟弟这种有气无力的样子，也知他不是因为身上的伤痛，但人妖殊途，他们狐狸是不可能长期跟人类在一起的。
　　"这样吧，我去给他娘送个信，让他们来这里接他，这里离汉军营地不算远，大约会花三天左右的时间会到，这三天你就好好照顾他吧。"
　　"嗯......"凌云还是没心没肺地答应著，轻摸著凌云的小脸，嘴里还残留著他的血的味道，这味道大概是穷其一生也不能忘了。
　　
　　这三天里，凌云一直把盈儿抱在怀里，半刻也不肯松手，苏乌每到开饭时间就会带著一大包好吃地来给他们，但凌云都没怎麽吃，更多时候是在一勺一勺地喂米粥给盈儿，他不知道自己喝了盈儿多少血，让他一直这样晕迷著。
　　
　　第二天的时候盈儿终於微微转醒了一次，看到凌云担心的脸，努力笑了笑。
　　"我保护了凌云哥。"
　　"嗯，我的盈儿最棒了。"
　　盈儿跟他说了两句话，吃了些东西便又晕睡过去。
　　
　　第三天，凌云听到了车马声，知道是接盈儿的人来了，纵有万般不舍，也到了放手的时候，他把老爹给他用来压制妖力的手链戴在盈儿手上。
　　吕稚从凌云手上接过刘盈，安放在软车中，然後将众人遣退，扶著身给凌云跪下，以谢他对盈儿的恩情。
　　"我说过这是盈儿的造化。"凌云扶她起来，将昨日苏乌回狐仙林从老爹那里偷来的一大包药交到她手上，"这是我族的仙药，世间一般之物是不能比的，都是大补气血，红的那种每日用水化开给他服下，乌色大颗的磨碎每日取十分之一量投入茶中泡著喝。还有那个锦袋里还有九次承诺，我也系回盈儿身上了。九个承诺只能由盈儿使用，切记不要让奸人得去了。"
　　吕稚一一答应著，再次拜谢过凌云，趁他低头的时候，凌云拉著苏乌化作一缕白气走了。
　　
　　凌云这一走便是两年。
　　回到狐仙林，他的好学让莫诺老师都禁不住老泪纵横，每次一逮著仙帝便拉著他的手喋喋不休。
　　"我就知道凌云这孩子聪明，以前贪玩，现在好了，收心了，他可是我们狐仙一族的希望啊，一定能成为一代伟大的仙帝的。我说仙帝啊，你现在还整天研究那些什麽药啊丸的，应该向凌云学习学习......"
　　仙帝满脸黑线，他一个老子还要向儿子学习，哪门子歪理。
　　"莫诺老师，我现在不是您的学生了，您看您的学生在那儿。"他指指一边读书的凌云，"啊，云儿好像有什麽问题要请教您了，快过去吧。"趁著莫诺老师分神的当儿袖子一扯便溜了，开玩笑，他不做学生好多年，才不想听回莫诺老师如苍蝇嗡嗡般的语言攻势。
　　
　　不过说回来，云儿自从回来以後除了读书就是修练，好几次在书房看到云儿在翻他的书，还以为在看自己的私藏，走近细瞧却是一些正儿八经的药书，而且还很认真地跟自己学剑术，但除了必要的问题会问自己这个老爹以外，其余时间都是惜字如金。天啊，这怎麽会是他仙帝的儿子啊，太无趣了。
　　
　　10、
　　
　　仙帝觉得这样下去自己一代英名就要毁地凌云手里了，老子不如儿子，这叫什麽话。想著今天仙後跟几个姐妹打麻将定要通宵的，正好可以把儿子领去白狐族的柳烟阁，顺便好好开导开导。
　　
　　凌云早上习完功课，下午一般是在书院後的竹心亭打坐静修。莫诺老师的弟子一共只有四个，火狐凌云和白狐柳柳、韩达尔、罗得。柳柳本来最喜跟凌云一起玩儿的，无奈他好长一段落时间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自己又插不进韩达尔和罗得这一对中间玩，害得他也整天闷闷不乐，以前凌云虽然也会在仙後要查他功课的时候用功上那麽一会，但也没见这麽拼命过啊。
　　柳柳悄悄抱著一大筐树叶来到竹心亭，看凌云坐得端庄，心下嘿嘿一笑，轻轻跃上亭子顶。这竹心亭不比一般的亭子，四周有檐，中间却是空的，这是为了方便狐妖修行时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从顶上望下去，正好看到凌云的头顶，坐得那麽好，不打扰打扰还真是对不起凌云啊。柳柳拿起筐子，哗啦一下将树叶全扣了下去。然後他缩到一边等了半响，却没听到半点动静，探出头一看，凌云这家夥居然丝毫不受影响，就连头发上粘了片叶子也没动手摘下。
　　一计不能成再生一计，柳柳跑到厨房装了一大筐地梨，故计重施地倒下去，别看地梨虽小，被砸到可也会痛的。柳柳都将筐子顶在头上做逃跑的准备了，等了半柱香时间，凌云居然还是处惊不乱地坐在那儿。
　　
　　"好！我就看你能忍到什麽时候！"
　　柳柳再次出去，回来时手中不再是竹筐，而是一个大水缸，等他呼哧呼哧地将水缸搬上亭子顶，再看看依旧打坐的凌云，脸上笑得那叫得意。z
　　"接招吧，凌云！"由於缸子过於巨大和沈重，他只得斜著身子将缸扳倒，只是他身手不怎麽利索，亭子顶的硫璃瓦又滑，扳倒缸子的瞬间他自己先掉了下去。
　　
　　凌云早知柳柳搞的把戏，撑了柄油纸伞在下面等著，谁知他这回竟是玩人肉加水弹攻击，可惜那柄伞在柳柳的重压下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倒是掉得正中，整个人把凌云压在地上，然後一大缸的水哗啦啦把两人浇了个透湿，好在缸子由於体形过大而被卡在亭子顶上没掉下来。
　　"你玩得很起劲是不是？"凌云的面部表情有些扭曲，他的腰被柳柳从高处那麽用力坐下来，痛得他以为骨头断了。
　　"太好了，凌云终於不像个活死人了。"
　　凌云满脸黑线，难道认真念书修练就是活死人吗？那莫诺老师可归为僵尸一类了。
　　"你还要在我身上坐到什麽时候？"
　　
　　柳柳赶紧爬起来，思索著讨好凌云的话，以便等会死得不那麽难看，"在你身上坐著还真舒服哎。"但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凌云的脸更难看了。
　　"那你也给我当坐垫试试吧。"
　　
　　凌云扶著腰站起来，一身又是泥又是水的，漂亮顺滑的银发变得一塌糊涂，原本就夹杂著缕缕红色的头发，此时因为颜色太多而像脏兮兮抹布，脏水还好笑地顺著他的额头流下。
　　
　　"你是不是觉得我跟水很有缘啊？"凌云细长的眼微眯著，脸上挂著笑容，眼角却因为怒气暴现出了三条狐狸纹。
　　"凌云哥就饶了我吧。"柳柳只得使出哀兵政策，自己先惹祸上身的，只希望凌云念在多年的兄弟情份上下手轻点。
　　
　　闭著眼等了半天，却不见凌云的拳头落到身上，柳柳偷偷睁开一只眼，见凌云只是站在那里低著头。
　　"凌云？"柳柳小心地扯扯他的袖子，"我们去湖里洗洗吧，先拿书院里的制服换上，这一身泥水的要是被莫诺老师看到一定会被骂死。"
　　
　　凌云和柳柳一前一後地走，凌云因为生气的关系把尾巴露了出来，柳柳在後面数著，1、2、3......6居然有六条尾巴了，天啊，这个进步也太神速了，算算凌云回到狐仙林也不过十多个月，难道这就传说中的天才？
　　想起苏乌把凌云带回来的那天，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全身除了脸，到处是密密麻麻的剑伤，仙帝给凌云清理伤口时，他就躲在门外，听著凌云压抑的呻吟，他只能死命咬著自己的手指，恨不得当时就去把绿湖给杀了。y
　　
　　但是苏乌姐说那个绿湖的妖力深不可测，苏乌姐已是九条尾巴的半仙了，却也没办法，换成自己的话恐怕对方正眼都懒得瞧一下。
　　
　　"你要是想淹死自己我不反对，只是在这之前把衣裳给我留在岸边。"
　　柳柳只顾自己想著心事，没发现湖水已没膝盖了，手中包衣裳的包袱已湿了些，哇地怪叫一声，倒退著回到岸上，找了棵大树将衣裳挂在上面，好在今天风大，吹吹便能干的。
　　
　　"凌云，你还是很在意那个绿湖公子的事吗？"柳柳脱了衣裳游到凌云身边，以前两人总是无话不谈的，现在他为了问这个问题都想了好半天。
　　"那个人，太强了。"凌云把头埋进水里，一头发丝在水中如洗墨般散开，过了好久才猛地冲出水面。"你相信吗？我根本没办法伤他分毫。"
　　
　　"但你一直坚持到了最後，你保护了最重要的东西。"
　　"差点害死了盈儿！"凌云转过背去趴在湖中那块大石上，他不想让柳柳看到自己的脸。
　　"换作是我，把这一身血给你也是情愿的。"柳柳心里想著，没注意就说了出来，好在声音不高，凌云没听清，问他在说什麽，"我说别让我碰上那个绿湖，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凌云噗哧一声笑出来，"让你碰见了指不定逃多快呢。"
　　
　　"就知道笑我！"柳柳不满地嘟起嘴，"趴好些，我给你搓背。"柳柳故意用力地给他搓著，那些丑陋的伤疤都不见了，皮肤还是像以前一样光滑。
　　"凌云，要是哪天我被绿湖追杀，你会不会来救我。"
　　"不救你怎麽办，凭你那四条尾巴恐怕没跑几步又被人家给追上了。"
　　"你不也只有六条尾巴，不要老拿这个来说人家。"
　　"六加四可是十条尾巴了，比我爹还厉害，那个绿湖怎麽可能是我们的对手，笨蛋！"
　　"我怎麽没想到，还是你聪明哎！"
　　两人仿佛回到了最初，依旧嘻闹著，凌云後来实在是觉得累，趴在岩石上睡著了。想必是一直以来都紧绷著弦用功，身体超负荷了。柳柳不忍心将他叫醒，便陪著他在水里泡著，也趴在凌云身边睡觉，直到太阳落山，两只小狐狸才被变冷的水冻醒。
　　
　　"天啊，都这个时候了，答应过老爹早些回去练剑的，这下惨了。"凌云手忙脚乱地穿著衣裳。b
　　"安啦安啦，仙帝很好说话的啦，而且你娘今天跟我娘在打麻将，她扯不到你的耳朵。"
　　"你怎麽知道我娘扯我耳朵？"凌云停下正在打衣裳绳结的手，一脸狐疑地看著柳柳，他娘虽然是一生气就会扯耳朵，但绝不会当著人的面做，必竟他娘是仙後，要顾著仪容的，而且活了上百年还被老娘扯耳朵，这种事传出去他凌云还要不要活了。
　　
　　"呃......是你娘打麻将的时候不小心说出来的......"
　　凌云也不得衣裳了，飞身扑过去把柳柳按倒在地，"说，我娘还说了些什麽？还有谁知道？"
　　"你娘就说了你的耳朵软软的很好扯。"
　　"不信，一定还有别的，从实招来！"两只狐狸刚洗干净又在地上滚了一身的泥，打闹声把林中鸟都惊得呼啦啦乱飞。
　　
　　"你们两个玩什麽呢？摔角吗？"仙帝不知什麽时候也跑到湖边来了，坐在柳柳原先用来晾衣服的树枝上，嘴里咬著一支红茶花，双脚一摆一摆地好不逍遥。
　　"爹爹，你怎麽跑来了？"
　　"你娘不在，今晚我们出去吃些好的。"仙帝跳下树，整整衣裳，"别再玩小孩子的游戏了，柳柳也一起来吧，今晚带你去开开眼界。"
　　
　　柳烟阁里，仙帝已是熟门熟路，姑娘小子们见了他都热乎得不行，见今日又多了两个俊俏小公子，自是对两人百般调戏。
　　凌云以前就经常被他爹拉著到胭脂之地开眼界，对这场面见怪不怪，倒是柳柳吓得不轻，被人摸得惊跳连连，扯著凌云的衣角都不敢抬头。
　　"爹爹，我们两个可是穿著学服哎，来这种地方合适吗？"凌云很仗意地将柳柳扯到身後，为他挡下无数咸猪手的攻击。
　　"嗯......"仙帝认真地瞧了瞧他俩，"虽然黑白两色是单调了些，倒也有别样清纯的气质，不错不错。"g
　　
　　"老爹！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啊，红豔姑娘，几日不见你漂亮许多了，上回我给你的养心美颜丹可有吃？"仙帝见一美人前来，满眼星星地上前叙旧，"这次我带了最新研制的蝶香膏，这个膏只要每天坚持抹在掖下，不出一月包你只用体香就迷死人，坚持用上一年就能靠体香把蝶儿引来，这有一小瓶试用装，你闻闻看。"
　　"味儿果真好，只是这价钱......"
　　"我们还不好说话，老规矩姐妹们要十瓶以上，你手上这瓶就白送的，而且红豔以後要买都是五折。"
　　"公子就是明白人。"红豔一脸媚笑，双眼里都闪著金子的光芒。"姐妹们，快上好吃好喝的来，记得把柳烟阁的招牌菜也叫来，今儿有贵客。"
　　
　　"爹爹，原来你背著娘在偷偷卖药赚私房。"
　　"这还不是为了你。不然你以为没事就从我这里拿一大堆丹药去喂你的盈儿，那些药都是捡来的？"仙帝还在心疼上回被苏乌从他这儿硬抢的去一大堆补药，那可是一大笔钱啊。
　　
　　听得盈儿两字，凌云便不再做声了，自己找了个桌角坐下，只等酒菜上来。
　　"云儿，那诸血丹有催眠的作用，盈儿并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才一直不醒的。"
　　"我知道，查了医书了。"凌云闷闷地答。
　　"绿湖的事也不能怪你，就连苏乌也未必是他对手，你可知道他活多久了？"
　　"多久？"
　　"久到怕是绿湖自己也说不清，他虽说是天狗一族，但族人只有他一个。"
　　"为什麽？"凌云提起精神。
　　"天狗的孩子因为跟人类混血，所以後代中，完全有天狗因子的人并不多，他们一般是以普通孩子养大，在十岁左右便可知有没有天狗的能力，为了保持血液的纯正，若同一时期有几个孩子同时显现出天狗的能力，他们便要战斗，将所有同伴杀死後，胜出的那个便是最强的天狗。"
　　"连自己的族人也杀，还真下得了手。"
　　"这是天狗选的命运，他下不了手便得被杀。"
　　
　　"但那天他为什麽会放过我们，按爹爹的说法，他是可以轻易打败苏乌的。"凌云皱起眉，想不到自己的对手是那麽难缠的一个人。
　　"这个要问绿湖本人才知道了。"
　　
　　这时酒菜上来，同时进来的还有许多莺莺燕燕，柳柳玩了一天，肚子早饿了，直嚷著要上面点垫垫底，凌云见闹得慌，拿了壶酒靠窗自饮去了。
　　不多会，仙帝的生意做得差不多，那些姑娘们很知趣地退了下去，因为这里的招牌菜马上就要上来了。只见这回是青一色的白衫，进来的是六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个个都面如冠玉肤若凝脂，比起刚才的姑娘们可算是别的风味，所谓的招牌菜指的就是这些少年。
　　
　　"这位小哥您要的面食来了。"一少年放下手中托盘，热情过度地拿起一个包子喂到柳柳嘴边，柳柳吃了一惊，差点没被口中的菜给噎死，那少年便吃吃地笑开，轻轻帮他拍打後背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