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说:不要妄想,即使你活著,也只剩绝望。
那个人说:我是你的天地,我是你的主宰,我让你拥有了生命,所以你就要回报你的一切,毫不犹豫。
那个人说:你以为你是天才?因为我让你做天才,你才是,我不需要你的时候,你便连泥土都不如。
………………
曾经,这些话,刻印在心里的深处,曾经,这些话,让他深信不疑。
直到,那天得知真相……
什麽都不剩了,自尊、骄傲、信心、志气……他的天地在那一刻彻底崩溃。因为不再在乎,所以他对这那个人笑了。告诉他,自己其实,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愿去承认。
他不是傻子,对一切的蛛丝马迹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的世界,他的全部都在这里,他不愿去想,不愿去相信而已。
那个人骂他,骂他杂种,骂他活该,骂他根本不应该存在。
所以他成全他,完成他最後的愿望,用自己的生命。
以为,那个时候一切都可以结束了,他放弃,放弃……
但显然命运之神对他异常眷顾,不过当他对所有的期望都绝望时,一切便真的结束了,他不再是任何人的东西,他是他自己,他拥有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然後从新开始。
开始的时候他很迷茫,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要怎麽做,偏偏这个时候,那个人的话在耳边响起。
他不是说自己什麽都成不了?他不是要自己绝望?他不是认为自己根本没有才能?……
好,他偏要反抗,反抗心底的魔咒,他要让他刮目相看,他要让他大吃一惊,他要让他悔恨终身!
那些事情,想起来简单,做起来又何尝容易。也有几次以为办不到了,可他坚持下来,终於,他做到了,曾经以为那麽艰难的事情,他做到了,以决然的姿态逃出禁锢他的牢笼。
只是,这过程,付出了太多代价……
“小心著凉。”白色的披风轻轻的盖在了阿无身上。
“你也睡不著?”不用回头,他知道那是谁。
“嗯。”商隐点点头。他哪里是睡不著,根本是在阿无起来的时候便醒了。
“今天是十五,好漂亮的月亮啊。”月圆之夜,总容易想到自己的过往,想的太多,便清醒了,怎麽可能睡的著。
“阿无,累的时候,就停下来歇歇,也好让我们赶上你。”商隐不想和他聊什麽风景。这四年来,他看著阿无一步步的走到今天,有多辛苦,有多疲惫,他都知道。因为他,百媚,狄璆,也是同样的。只是,阿无在前面走得那样艰难,他们只有心疼,早已忘了什麽叫抱怨。他们只期望自己可以帮助他更多,让他少操心。
但是,他们也知道,阿无的心思,他们永远抓不准,代替不了那个伟大的位置,到头来还是要让阿无去烦心。尽管,他多数的时候都是笑著,但最近眼睛里却总是苦笑。
那痛苦的滋味,他们也曾经经历过,即使不一样,也因为曾经痛苦过,所以看得到其中的辛酸,所以知道阿无背负的理想,所以明白孤单背影里的寂寞。
看著这样的阿无,他痛恨起自己的无能。
“我们只希望,你可以真正的快乐,像你希望的那样。”不需要说更多,他知道阿无会懂。
“会的,隐,我会的。”阿无仰头看著圆月,笑了。
不错,他不是那个孤单的他,也不是那个无助的他,更不是那个绝望的他。
他有朋友,有理想,有财势,有未来。
既然已经决定前面的路,既然已经走出阴影,他已经不需要回头,连回想都可以抛弃了。只需要向前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将过往的不愉快变成如今的开心,重生的他,是全新的。谁也不能左右他,他的面前一片光明,就像当他睁开眼,一切从新开始的那样!
“主子,都准备好了。”狄璆和百媚拿著简单的行李等在门口。他们不知道这一次要去什麽地方,主子没有说,他们也不需要问,跟著主子就是了。
“璆,去京城。”清晨时分的街道很冷清,寒气钻进了衣领,阿无并不在意,反倒多了几分清醒。他一直在想何时去做这件事才是时候,经过昨夜,看来不需要再逃避了。
“是。”百媚和阿无进了马车,商隐和狄璆坐在外面驾车,四个人,朝著朝阳的方向而去。
阿无钻进车里,过不了多久,便枕著百媚的腿睡下了,百媚知道阿无很累,不忍去吵他,拿出包袱里的披风轻轻盖在他身上,静静的守著。
马车走得不算快,可是一天的功夫便到了,因为他们所在的村庄离京城很近,似乎阿无一开始就是为了去京城才在那个村庄里住下,现在终於因为什麽而下决心到全国最繁华的京城去了。
阿无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天,若不是几声马鸣,他还不会醒来。
“怎麽了?”百媚的腿已麻木的没有知觉,见阿无醒来,却担心他是不是睡得不舒服。
“这声音很熟悉。”阿无皱了皱眉,叫狄璆停下车,然後掀起帘子出来。
“主子!你刚醒,小心著凉!”想起阿无连个厚实的衣服都没穿,百媚咬著牙运气活了活血打算追出来,可双腿就是不听话。“我去。”商隐拿著披风下了车。
远远的,她看见阿无站在几匹马的前面,那些人有的骑马,有的已经下马,但大多数的人服侍奢华,定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你想干什麽?”看见一个穿著单薄的少年什麽都不说的站在自己面前,白昊有些莫名其妙。
只是,那少年虽穿著普通,却有一种凛然的神态,眉目中透著不凡的神采,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为什麽这个少年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我想请你不要打那两匹马。”看著眼前的人,阿无有点怔愣,但随即清醒过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他,真是意外……
“凭什麽?我的马,我愿意打就打,你管的著?”白昊到底是娇生惯养的,说起话来就是硬气。他差点被那匹马摔死,难道不应该打?
“你花了多少钱,从哪里买的?”阿无淡淡地开口,语气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刚才在路上抓的。”白昊愣了愣,本想开口呵斥他两句,说出口的却是对方要的回答,这令他很懊恼。“你是谁?”此时已是口气不善,旁边的仆人更是吵嚷起来。
哪里来的小子,也不打听打听自己在跟谁说话,真是欠教训!
阿无没说话,只是拿眼睛慢慢的扫过去,等他的眼神回到白昊脸上的时候,已是鸦雀无声。
吵嚷和讽刺的声音转眼消失,他们带著好像挨了一个耳光的表情呆愣在原地。
“我是马的主人。”阿无看著骑在马上的白昊,即使是站在马下,气势上也丝毫不逊於他。
“小心著凉。”商隐拿著披风赶到,恭敬的将披风盖在阿无的肩上,然後站在一边。阿无已经长得这麽高了,想起他们初见时,竟好像做梦一样。
“……我不信!”白昊吼道,已经失了冷静。这个人,竟然让他觉得烦躁,已经很久没人让他有过这种感觉了,已经很久了……
“无凭无据确实无法让人信服,但若我能骑上那马不被摔下来,你就把马还给我,如何?”阿无提议道。只是一旁的商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淡淡的口气,淡淡的眼神,淡淡的神态,仿佛不把眼前的人当回事,可商隐跟了阿无多少年,他知道阿无这是在努力不让眼前的人影响自己,为什麽?
“好!”白昊点头同意。哼,臭小子,简直是找死!那马连他都驯服不了,他一个少年更是不可能!
想法中,似乎压根就不相信阿无会是那两匹宝马的主人。
“老朋友,好久不见了,没想到这次又是我帮你。不过你也要配合点,如果把我摔下来,你和你的朋友就只能跟那个拿鞭子的人走了。”阿无走到红马的旁边,抚摸著火一样的鬃毛,在它耳边轻轻细语。
也不知那马听懂没有,只是不再乱动,任阿无翻身上马。
马身已经被人强加了马鞍,因此阿无倒也坐得稳当。“驾!”一时兴起,阿无催马跑起来。那马竟也听他的,撒开四蹄在旷野上一路奔驰,跑了一个来回,竟只有半碗茶的时间,简直快如闪电。
“这马是我的。”阿无最後停在白昊面前道,晶莹的双眼比黑曜石更迷人,白衣红马,煞是好看,真是神采飞扬。
“你!……”白昊不知道自己要说什麽。那两匹马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了,就这麽给他实在不甘心,可堂堂男子汉说出去的话又不能不作数!
“看公子一表堂堂,该不会想反悔了?”阿无看似漫不经心地一问,却正中白昊痛处。
“谁说的!给你了!连鞍子也赏给你!”被激将法一激,白昊扬起头露出高傲的神态,只是到了最後言词中也不肯示弱。
“如此……多谢公子赏。”阿无骑在马上抱拳一笑,不以为意,反倒显得白昊有些小人行径。
“等等!你到底是谁?”眼看阿无带著两匹宝马就要走,白昊不甘心地喊道。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到底是谁的。”阿无加重了“到底”两个字,然後连看也没看白昊,主仆三人带著一辆马车两匹马朝不远处宏伟的京城而去。
“我一定会知道,一定!”不知是说给谁听,抑或是说给自己听,白昊露出执著的表情。这个仇他一定会报!
商隐进城之前就隐藏起来,他们进了京城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阿无下了马,将马交给狄璆牵著,自己慢慢的走在前头。虽然跟每一次进其它城的时候一样,可阿无此时的眼中却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神情。
狄璆和百媚都没说话,他们知道阿无自从决定来京城之後就有些地方不同了,说不上是哪里,就是让他们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看著自己走过那些不同於任何一个城镇的繁华街道,阿无竟觉得自己仿佛入梦。
为什麽没有真实的感觉?是因为他对这个地方应该熟悉却非常陌生?还是因为他对这个地方应该很怀念却极力疏远?……
应该都有吧,因为是他不得不面对的地方,因为是他能不面对就不面对的地方,因为是他想面对却不敢面对的地方……可是必须有这样一个过程,他才能真正放下心中的痛苦,所以他选择最後面对,最後征服这里。
“主上,有人从您进城的时候就跟踪您,请不要回头,属下会去解决对方。”一个百姓打扮的人似乎不经意的走在阿无身边,可是阿无却在他开口的时候便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去吧。”阿无没有阻止。虽说初来乍到,可在京城这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总不能让人看扁不是?而且有隐在,这个人却来问他,应该是隐的意思才对。
“主上,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住处,请跟我来。”那人消失不久,又有人来到阿无面前恭敬的引路。
阿无不再说话,跟著那人,来到一家即使是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大酒楼。
这酒楼分为前後两栋,气势宏伟,前面一栋为三层,是吃饭喝酒的地方,後面一栋也为三层,是住宿休息的地方,再後面还有两个单独的院落,整体装潢气派非凡,是贵族子弟才来得起的地方。
“主上,属下未曾远迎,请恕罪。”当看到酒楼的掌柜的也称呼自己为主上时,阿无有点不懂了。难道隐在京城也有生意?……
“主子?”看到阿无没有说话,百媚和狄璆有些不担心的唤道。
“前面带路。”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阿无决定先安顿下来再说。
“是。”掌柜的挑起屋後的帘子,带著阿无等人走到後面的院落。
“这是为主上准备的,不知您可否满意?”掌柜的低著头,必恭必敬地道。
那是一个环境优雅的院落,整齐的座落著五间屋子。房间里面的装潢考究,样样精致,定是用了一番心思布置。
“比我原来住的地方好多了。”阿无笑笑。想起他们刚离开的那个村庄里的住处,和这里可是比不了的。
“主上还有什麽吩咐?”商隐训练出来的人若非必要,都不多话,更不会拍马屁,这个掌柜的更是连眼角都没动过,於对阿无话视为理所当然。
“没事了,你下去吧。”坐在温暖的屋子里,阿无觉得自己冰冷的身体总算暖和起来。
“这些是我们在京城里经营的生意的账本,请主上过目。”掌柜的并没有走开,而是吩咐上抬上来半人高的账本。
“放著吧。”阿无看著那些帐本,想起很多事情。
他很久没有给过隐财力上的援助,一直都是隐自己在想办法,他不问是什麽办法,全权交给隐去做。其实他也想到隐可能会经营生意或者是一些不正当的手段,可他还是选择什麽都不问。
一来是对隐的信任,他知道隐起码不会做背叛他的事情,二来,一直源源不断的给予隐最大的财力支持,他也很累,没有钱就不能放开手脚去做事,既然隐说有自己的办法,他便省了不少心,自然是愿意的。
可现在,看看眼前这些不算少的账本,阿无知道隐对於京城已经渗透得很彻底了,隐用特殊的力量控制了这里,让他既省事又省心。
“是,主上有任何吩咐请随时叫我。”掌柜的恭敬的退了下去。
“我想,隐这些年来一定比我们还辛苦。”百媚在旁感叹道。他们是三个人啊,有事的时候可以互相商量,虽然大多时候阿无的决定根本没有商量的必要,可偶尔他也会问问他们的意见,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也是分摊了压力的。可隐只有一个人,只有他一个在努力拼搏,他们即使想安慰他,给他鼓励,却连他的人影都见不到。
多久了?他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主子的生意渐渐步入规范,他们两个培养了不少得力的帮手管理生意,这些帮手下面还有人在分摊,所以一层层的下去之後,其实他们这些最上面的人最好管理了,只要适当的时候检查帐目或者微服私访就可以了。
可由於隐做的和他们不一样,是个需要精细心思和特别危险的事,所以这些年隐与他们正相反,是越来越忙了。
“璆,你把账本拿去看吧。”阿无坐在椅子上闭了闭眼。
狄璆和百媚知道阿无想歇歇,便抱著账本悄悄的退了出去。
“隐。”阿无小声唤道,只一个呼吸的功夫,商隐已经来到阿无身边。
“我在。”商隐拉著阿无的手,照例给他输入些内力。
“辛苦你了。”阿无仍是闭著眼,只是握著商隐的手紧了紧。
他当初救隐的恩情,隐用这些年来的忠心早就还完了,更不用说他也救过自己。此刻的隐完全可以恢复自由,他不应该再束缚他。只是自己一想到要和隐分开,便止不住的痛心,他知道自己舍不得。虽然很自私,可当他知道隐因为练了毁天灭地之後无法控制的时候,他便想到,这也许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让隐可以永远留在他身边的机会。
隐,我们不会再分开,以後你的辛苦都有我来分担……
看著阿无疲惫的脸,商隐露出了只有在阿无面前才有的笑容。
辛苦?他并不觉得有多辛苦,只是总也见不到阿无让他觉得痛苦而已。像这样能每天每刻都陪在他身边,可以经常看到他的笑脸,便是自己最大的期望。如今期望已经获得满足,那些所谓的辛苦根本连影子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