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脑子立时清醒不少,於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没事。”似乎知道阿无在担心什麽,商隐淡淡地在他耳边说道。
看隐这麽确定,阿无又不急了,下床穿了外衣,又洗漱过後才批了披风出门。
“说来也怪,也不知是谁弄的,今晨这一大片地上的雪都不见了。”百媚指著昨夜商隐他们所在的地方说道。
阿无装作好奇的模样走过去,看见不仅雪没了,连地上的泥土都像被翻新过一眼,别说那些尸体,根本是一点血迹都找不到。
心里佩服著闪电的用心,阿无面上倒没表现出什麽。
昨夜的事除了他们几个,最好谁也不要知道,就连狄璆和百媚最好也不要知道。知道的人越多,对隐越没有好处,而且对知道的人也没有好处。
隐的话本就越练越少,再者他也明白阿无的心思,更是什麽都没说。
几个人便当成有趣的鬼故事说来玩闹了一番,之後也不了了之,毕竟谁也没无聊到把这样一个事记很久。
用罢早饭,正在看书的阿无看著百媚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发笑。
“有什麽事你就说。”怎麽学得跟狄璆似的。
这一年过得不算慢,但对阿无来说,是收获最多的一年。
从湖州城开始一年的时间十三座主要城池的经济命脉都掌握在了阿无手中。加上百媚得力,虽然他人在西蒙,可东云的生意不仅没有萎缩,反而更加壮大。
所谓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阿无低调不张扬,人们还是很快变知道了有一个人,是个经商天才,加上他与西蒙新帝又是兄弟,关於钱万千这个人的种种传说已经成为人们茶余饭後的最多的话题,於是就像阿无说的那样,“钱万千”这个名字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连京城的商人也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因为他代表的是一段传奇,一个让人无法相信的事实。
四年的时间,掌握了全国十三座主要城镇的命脉,怎能不算作传奇。
而且他还以更快的速度发展,赚更多的钱买更多的铺面,做更多的生意,这样的速度简直令人胆寒。
就连狄璆和百媚也作为钱万千的左右手红透了半边天。人们都知道,在钱万千的手下,有个能把全国的帐目都记在脑子里的神算书生,还有一个八面玲珑百变多面的娇媚女子。至於商隐,则因很少在人前出现,被人们忽略的以为是狄璆和百媚的手下。
所以在大家心中,钱万千能有今天,他们两个可谓功不可没,虽然许多人捧著成千上万的财宝求他们投靠自己,却被委婉地拒绝,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忠臣不事二主!
“主子,你这麽聪明,给我想个办法吧。”百媚一脸苦恼。她应付不了了。无论她到哪里,只要说出自己叫百媚,肯定会引来各个商家的追捧,然後威逼利诱地利用各种方法游说她离开钱万千投靠他们。本著主子和气生财的宗旨,她是笑脸相迎,好言相劝,总算每次都能脱身,可是下次呢?谁知道以後会不会还这麽顺利?
“你不是没让他们看到你的脸?”阿无正在看书,听到这话,笑著抬起头。
“当然没有。”她百媚现在也不是好惹的,能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全天下除了主子没有别人了。不过,主子也没强迫过就是。
“那不就得了,下次出门换张脸,不要说自己的名字,他们就不知道是你了。”多简单。
“可是我在铺子里办事时总要亮出身份啊,不然夥计怎麽知道是上头来人巡视。”她每次都换,可是换了之後还是要穿帮,加之最近她的行踪已经被“他”发现,光是躲人就忙得她焦头烂额了,哪里还有耐心继续换下去。
“这个我已经替你和狄璆想过了,你拿著这个,我已经通知各个店铺的掌柜的,以後它就代表你们的身份。”阿无从怀里掏出一个定做的令牌交给百媚。
只有巴掌一半的令牌上刻了一个“钱”字,字体是红色的,旁边雕纹细腻,很是别致,材料也是百媚没有见过的,想是模仿不来的。
“这个好!以後我拿出令牌,除了掌柜的,便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了。”百媚很是高兴。早这样的话,也免得她每次到店铺里都要小心翼翼地避人耳目了。
“狄璆是绿色,商隐是蓝色,我的是金色。这令牌全天下只有四块,代表了我们才能使用的权利,你要收好它,绝对不能被有心人拿去,否则後患无穷。”阿无认真地嘱咐。
“百媚明白。”百媚点点头。她知道其中的利害。如果让竞争敌手拿去,到自家的店铺里存心破坏,那可了不得。
总算解决一件烦心事,虽然另外一件足够让她疲於奔命,但百媚还是露出高兴的表情。
明天的事先留给明天吧,只要她在主子身边一天,便不去想那些痛心的过往了,毕竟此刻的她是全新的,她不再是无知懵懂的女孩了,而那些阴暗的回忆,已经是回忆了……
“是他吗?”阿无看著旁边一桌的几个人,低声问著商隐。
“是。”商隐十分确定地轻轻点头。
阿无看著那个人,二十五、六的年纪,刚毅的脸庞,精明内敛的双眼,高人一等的气势,加上他的身份,算得上人中龙凤了。
想到商隐手下调查到的种种,阿无的心情沈重起来。
本来不想插手百媚的私事,可这些日子来,百媚一日憔悴过一日,外面打听她消息的人又不全是生意人那麽简单,更多的反而是官府和江湖中人,这叫他如何放任下去。
所以是他这个主子出面的时候了。百媚,不要怪他多管闲事罢……
“武公子,我家主人请你过去一叙。”武文德在想事情,耳边毫无预警的出现这麽一个声音,著实令他一惊,同时生出许多冷汗。好俊的功夫!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看样子武功不止高他一截,如果这个人想取他的性命,恐怕是轻而易举!
他抬头看了看这个人,却发现对方的脸上严严实实的带著一个面具,只露出了眼睛和嘴的部分,根本看不出样貌。但他全身散发的气息却无比冰冷,带著不容错辨的残酷。
“我与兄台似乎并不认识。”武文德冷冷地道,同时戒备著。这样一个人,竟然是别人的手下,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人有资格收服他,既然是敌人,他即使赢不了,也不会让对方轻易得手。
“我家主人你或许认识。”商隐靠近一步道,武文德的戒备和旁边那些人的剑拔弩张他都没放在眼里。“如果我想取你的性命,你以为这里的人能拦得住我?我们对你并无恶意,放心罢。还是说,你连这点胆色都没有?”商隐冷冷地勾起一个嗤笑。他很少对阿无以外的人说这麽多话,真是麻烦!
武文德听了这话,心知对方没有撒谎,既然避无可避,何不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麽人物!
於是断然的站起身,跟在商隐後面向窗边的那桌走去。
其实两桌离的并不远,只是那人背对著他,武文德要绕到对面才能看到对方的样貌。
“我喜欢坐在床边的位置,这样逃命的时候比较方便。”还不等武文德开口,对方竟笑吟吟地看著他道。
那明明是一个十六、七的少年,武文德却觉得在看见他那双晶莹的双眼时像被雷击中一般动弹不得。
这时商隐已经回到阿无身後,稳稳的站定,仿佛守护神一般神圣。
武文德什麽仗势没见过,很快恢复了正常。
“看来你经常需要逃命。”稳了稳心神,武文德在阿无对面坐下。这个人他没见过,可即使他没见过也知道对方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起码他身後的那个人不会跟随一个平凡人。
“也不能这麽说,但也差不多罢。”阿无笑著回答。他这几年遇到的事还算少吗?哪次都是千钧一发,危险总是离他很近,所以那个说法算是勉强说得过去。
“那你可要小心一点,说不定什麽时候就用得到窗户了。”两个人没有互报姓名,没有寒暄,而是展开了怪异的对话。说他们两个之前就认识,他们没有任何熟人相见的喜悦,说他们不认识,谈话的内容却不似陌生人。
“不是我,是你需要。”阿无的一句话让武文德那方瞬间燃起了火药味。
“什麽意思?”纵是武文德也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
“你要是再对百媚纠缠不休,恐怕连从窗子跳下去的机会都不会再有。”阿无仍是笑著,但他的话摆明是威胁。
“你是什麽人?”他竟然知道自己的目的和身份,定是有备而来!难道是百媚的手下?不像。或者是狄璆?年纪不对。那他会是谁?
“钱万千。”阿无的话让武文德吃惊的瞪大眼。他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全国巨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钱万千?!就是他一直要找,要见的人?!
“不可能!”武文德很快冷静下来。以钱万千的手腕与能力,不说是五、六十岁,也不可能是一个少年!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只是作为百媚的朋友来跟你说说话。”阿无也不恼地端起茶碗,对方不信是他意料之中。
“哼!简直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反而是武文德气恼地站起来。放著正经事不做,他竟然在这里与一个自大的少年废话!
“三天前你派来劫持百媚的人回去了吗?”阿无的话令武文德愣在原地。他怎会知道……
“先坐下吧,你这样太引人注目了。”阿无笑著提醒。
“你究竟想说什麽?”武文德按耐著坐下问道。
“十分地不幸,那些人回不去了。”阿无的笑有些冷血的味道。竟然打百媚的脑筋,简直死有余辜!“这只是一个警告,你若是固执下去,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你。”他厌恶没有理由的杀戮,更讨厌找借口的杀戮,对於那些无辜者的死亡他觉得愤慨,可他很护短,如果有谁敢伤害他身边的人,那可不是双倍奉还就可以了事的!必要的时候,他会选择杀了对方,毫不犹豫!
“你可知道我是谁?!”武文德几乎要拍案而起。他被威胁了,尽管对方还是个少年,他可就是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武文德,武家庄的继承人,宰相大人的女婿,当今太子的心腹。我有没有说漏什麽?还是说你想让我说得更仔细一点?”三天,够商隐的手下查个彻底,对於武文德的事,阿无还没有什麽不知道。
“你究竟是谁?”见对方这麽不在乎的说出他的底细,武文德心里没了底。关於太子心腹的事当今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他被掌握的太彻底了。
“我刚才说过了,你不信。”阿无一笑。现在信了?还不晚。
“你有什麽目的?”不敢再小瞧阿无,武文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问道。不管他是不是钱万千,就凭这份气势和在明知自己的身份却谈笑风生的样子,地位绝不在狄璆和百媚之下。
“放过武文娇,不管你们之前有什麽,现在她是百媚,与你没有关系。”阿无说出百媚的真实名字,那个代表了百媚一段辛酸往事的名字。百媚的过去,他无法全部知道,可他至少了解那是一段不愉快的时光,是百媚不想触及的伤口,而武文德的出现,无疑是在百媚的伤口上撒盐。
“你是她什麽人?”见阿无如此为百媚说话,武文德隐忍地问道。
“我?”阿无似乎是觉得有趣地反问了一下,但没有等武文德回答便道,“我说洗脸,她不会给我洗脚,我说吃饭,她不会给我喝水,我说睡觉,她不会给我叠被。我让她去青楼,她不敢二话,我让她笑脸迎人,她不敢皱眉,我让她宽衣解带,她不敢……”阿无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暴喝打断。
“够了!”武文德怒瞪著双眼,恨不得把阿无五马分尸。他竟然……他竟然敢如此对待他的文娇!该死!
“我也不知道自己算她什麽人,你说呢?”阿无不怕死地加上一句。
其实之前的话里有很大水分,前面的那些不说,百媚伺候阿无绝对是尽心尽力,至於後面所说的去青楼,其实是让百媚去管理或者检查经营;而作为生意人,笑脸迎人是最基本的,这点百媚可是不敢怠慢;而宽衣解带的水分则是最大的,这里指的其实是在阿无每晚入睡前为他宽衣解带,只是听在别人耳里,想不误会都难。阿无这麽说是故意气他的,所以武文德会误会,会恼怒,便已经中了阿无的计了。
武文德看了看阿无身後的商隐,心知别说是单打独斗,就算是全部人冲上去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勉强压下了心中怒气,不过看阿无的眼神可是恨得不行。
阿无当然看得出武文德的恨意,不过他会恨,说明还是在乎百媚的,可惜这在乎来得晚了些。
“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放弃文娇,你无需多费唇舌。”武文德打定主意这次要带走文娇。他苦苦追寻了这麽久,怎可轻易放弃!
“小女子百媚,见过武公子。”一个娇媚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不光是武文德,连阿无都愣了一下。
自己来找武文德的事没告诉别人,百媚是怎麽知道的?
“文娇,你这是为何?难道你不想见我?”武文德见百媚冲他施礼,脸上淡漠得仿佛路人,便急急的开口。她竟然装作不认识他!
“武公子,我是来找我家主子回去吃饭的,并不是来见你的,请你不要误会。”百媚走到阿无身边笑道,让武文德吃了个软钉子。
“主子,这里的饭菜有百媚做的好吃吗?”转过头,百媚语带埋怨地问道。
“自然是比不过你的手艺。”从阿无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见百媚的眼神,那是带著哀求的眼神,武文德绝对看不到的眼神。
所以阿无笑了,自己还是管得太多了罢。
“那跟百媚回去可好?”连看也不看武文德,百媚轻轻扶起阿无。
“当然好。”阿无笑笑,跟著百媚往外走。
刚走出两步的时候,阿无回过头带著冷笑对武文德说道:“武公子,如果你不想让手下的人出什麽事,最好让他们老实的呆在这里,否则说不定他们会跟之前的那些人一样消失掉。”说完,便洒脱地下了楼,留下一干看热闹的人,和呆愣在原地的武文德。
她装作不认识他,她竟然无视他!文娇从来都很听话,从来不曾违逆他,只除了那次。这回,她竟像变了个人般!钱万千究竟对文娇做了什麽!
这次武文德终於确定阿无就是钱万千了。能让百媚开口叫主子的人还会有别人吗?
虽然钱万千的年纪之轻出乎意料,不过武文德是什麽人,他见过的风浪足以让他将这个消息消化掉。
这一切真是天意,竟然让他见到钱万千的模样,那他必会不辱使命的完成任务!
“主子,请原来百媚的欺瞒。”回到僻静的宅院,百媚脸色苍白地跪在阿无的面前。
“起来吧,你没有错,是我不应该管你的私事。”阿无叹了口气。百媚这麽大的人,自然有她的解决方法,自己去插手确实不妥,不过,他就是有些不放心,怕百媚受到伤害。
“主子的心思,百媚明白。只是平常主子的饭菜都是我经手,今天却一反常态要在外面吃,我便觉得蹊跷,怕主子又要留下我一个人去办事,於是跟在主子的後面。主子的那些话,百媚都听到了,我知自己这样做是大大的不敬,还请主子不要撵我走!”百媚仍是跪著,倔强的脸透出一种悲凉的味道。
“我从来没说过撵你走,你先起来罢。”阿无不忍见百媚这样,於是伸手去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