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皓恩一个人放在家里,他本来就不放心。再加上何三这一回事,他就更不放心将皓恩放在家里。
贵重物品要随身携带。--
对传晖来讲,他所拥有的一切中,最贵重的,莫过于皓恩了。
既然如斯贵重,理当随身携带。
皓恩没想到半途杀出来的何三,竟有这样绝佳的用处。
今后对传晖有什么要求,尽管拿何三做幌子好了。
谁教何三暗中窥视他。
做第三者,其实就是自动送上门,等着被人利用。
皓恩心情很好地唱着" 假如大家高兴你就拍拍手 "洗完了澡,扭着秧歌爬到床上。
" 传晖传晖,你看我的伤口完全长好了。"对传晖,他一向是报喜不报忧,有喜事,一定夸大一百倍立刻上报。
传晖伸出手,在皓恩的伤口附近轻轻触摸。
因为是枪伤,伤口不过铜钱大小,前两天拆了线,这时侯还能看得见圆圈状的线痕。
奶油白的肌肤上,这块红色的疤痕烙得传晖的视线生疼。
皓恩把传晖的手按到伤口上," 看,已经长好了。按一下,没事的。"
传晖小心地把手挪开," 表皮组织是愈合了,可里面的筋骨跟肌肉还得慢慢养。"
皓恩挥一挥胳膊," 传晖,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很酷?"
可惜这个疤要脱了衣服才看得见。等夏天的时候,一定要去海滩上秀一下。
" 如果让庄庆看到,一定会给我定个破坏文物罪。"
皓恩抗议," 我不是文物!"下巴搁在传晖肩上," 传晖,我不是文物。"
传晖感觉到下面有硬硬的物体抵着自己的小腹,而皓恩的呼吸,越来越灼热粗重,热气已经喷到自己的颈项。
传晖心想,你要真是文物,就好了!至少不会一天到晚想着那件事。
58
皓恩疗养的地点如愿移到传晖的办公室。
何三没收到相关讯息,买了蛋糕到望海居去看皓恩,却扑了个空。
他在花园里坐了一阵,怅然地开车离去。
皓恩的伤还没痊愈,就跟着传晖去办公室。
没告诉自己。
应该是故意。-- 为了让自己知趣。
虽然是在情不自禁中,他的头脑到底还没坏掉。人家不欢迎他,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说起来,全是他的不是。
传晖是他认识了二十几年的朋友。传晖在乎的人,他原是连念头也不该动的,动了便是下作。
可有时候,人的感情,会不受控制地脱轨。象房屋失了火,火势一路蔓延,五脏六腑都烧得痛不可当,却硬是浇不熄那窜起来的火苗。
皓恩身上中的那一枪,众人都看得清楚,那是为传晖而挨的。
可是何三却觉得,皓恩身上中的那一枪,是为了他而挨的。枪匪袭击的目标,本来是他。
他觉得亏欠了皓恩,却又无从弥补他的亏欠。
他记挂的,他憧憬的,都悬在半空,摇荡得他心里难受。
他一直等待的,他做梦梦到过的,终于走到他的面前,对着他微笑。
然而,却是不属于他的。
连去争一争的可能性都没有。
他知道,这是惩罚。
和安德鲁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有主动争取过什么。因为一切都由安德鲁做了。
安德鲁为了他抛开一切来到香港,他却觉得是一种压力。
到现在他才知道,爱原本就是一种承担。
车子进入市区,慢慢地随着车流行进,不知不觉,到了传讯大厦。
何三把车子停在大厦前的空地上,放下一半车窗,点了一根烟抽着。
传晖在外面见完客户,回公司来。z
他在大厦楼下看见何三的车,走过去敲一敲窗户。
何三把车门打开,示意他上车。y
传晖上了车,看着何三失神的样子,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头。
倒是何三先开了口," 皓恩的伤还没好,你就让他到公司上班?"
传晖说," 他在家里呆得闷了, 想换换地方。我让他在我的休息室养着,没派事情给他做。"问何三," 你不用回澳门么?"
何三将手上的烟蒂掐灭了,说," 赌场的生意,当初我就不想接手。现在出了事,正好,可以把生意交出去。"
" 交得出去么?"z
何三笑," 过手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哪有交不出去的道理。现在赌场由我五弟管着,我不打算再回去。 "
" 你爹的意思呢?"z
" 这次我爹没说话。"何三眼睛看向前方,目光有些茫然," 上次那帮枪匪,跟我大哥有瓜葛。"
传晖只知道何三的大哥是大夫人那一房的,混吃等喝的一类人。何竞昆的大夫人是葡萄牙人,两下结合,是明摆明的利益婚姻。何竞昆对大夫人所生的儿女,一向很少过问,但该给的,也一样不少。所以,何三的大哥,也就是个没用的纨绔子弟。
倒不曾想,他竟有胆子勾结外人杀自己的弟弟。
" 你大哥跟你有什么过节?"
" 过节是没有。可是,他吸上海洛因,钱不够花,与贩毒的搅在了一块儿。"
" 那,你爹打算怎么处置?"
" 再不喜欢也是他亲儿子,能怎么处置?押回葡萄牙了事。"何三掏出一张支票递给传晖," 这是上次皓恩在赌场赢的钱。我爹吩咐我一定要送到。"
传晖看支票上的数字,比上次那张又翻了一番,他伸手拦住," 皓恩是小孩子心性,喜欢到处闹腾。上次的事,我已经说了他。这钱你收起来。"
何三把支票搁到一边," 传晖,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的人处事不公?明明查出了内鬼,却护着不办。"
传晖说," 事情都过去了,还什么办不办的。"
何三说," 我家老大已经是个废人,我爹,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把他怎么样。"
传晖说," 其实,你不用专门跟我交代。"
何三看着他,似乎要看到他的眼睛里去," 皓恩的枪伤,会留下后遗症。你就一点儿不在乎?"
传晖迎上何三的目光,轻轻地说," 皓恩跟安德鲁,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安德鲁在香港开诊所时,传晖找他看过几次病。
安德鲁外表俊逸,性格温和,有一副叫病人听了会觉得心安的好嗓音。
那时传晖还不知道安德鲁与何三的关系。
安德鲁离开香港,传晖还说," 又得换医生了。"
安德鲁是少有的、不会使病人觉得恐怖的医生。
皓恩,皓恩是与安德鲁截然不同的人。
安德鲁使人心安,皓恩却是随时能使人忐忑不安的人。
传晖自认识皓恩以来,一颗心从来没有安闲过。
何三会迷恋皓恩,大概正是因为皓恩的这份不稳定性。
何三是喜欢冒险的人,对他而言,安德鲁为人太平和了。
被传晖揭穿心里的秘密,何三的脸色变得苍白,良久,他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歉疚," 对不起,传晖,我知道你在乎皓恩,我也一直跟自己说不可以......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皓恩,他是天生的发光体,任何人看到他都会被他吸引,不论男女......"何三用手狠狠揉着自己的头发," 我知道他心里眼里都只有你,我却仍然情不自禁,每天都期盼能看到他。"
传晖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见他这么失态,有心要开解他,却又无能为力。
世上只有一个皓恩,而爱,是没办法与人分享的。
何三低声道," 皓恩跟安德鲁,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完全不象,可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为了守住自己的真爱才来到香港。"
传晖忽然有些明白何三的意思," 你怕我伤了他?你认为我和他的关系不会长久?" 所以你已经预备着把皓恩接收过去。
何三直指要点," 不是吗?你根本是个异性恋者。你敢说你没想过将来要结婚生子?"
传晖承认," 不错,我是想过要结婚生子。可是,只要皓恩不跟我说分手,我就不会放手。"
何三笑起来,脸上却是寒凉的表情," 你想得真周全。鱼与熊掌,可以两者兼得。"看一看传晖," 你有这个资本。皓恩爱你爱得不顾一切,就算你结婚以后要他做你的地下情人,他也肯的。"
" 我是这种人吗?"传晖有些生气," 何三我告诉你,我跟皓恩之间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好。我也不会给你乘虚而入的机会。"
" 那样最好!"何三不怒反笑," 我也希望你不要给我任何机会,不要给任何人机会。你该清楚,对皓恩有企图的,可不止我一个!"
59
自何三的车上下来,传晖步入大堂,坐电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路上,他揣摩着何三的话。
对皓恩有企图的大有人在么?都是何三那样的企图?
传晖有点儿想不明白,世界之大,为什么何三偏偏拿眼睛瞄准皓恩?
自己与皓恩凑成一对,那是经历了太多波折起伏之后的无可奈何。
不管是否合适,他跟皓恩,都已经分不开了。
可他何三凑的是什么热闹?纯属给自己找不自在。
骆皓恩可不是安德鲁!
上了楼,传晖先去秘书室,问南茜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人来访。
" 有人找骆先生,骆先生带他去了您的办公室。"
" 哦。"有人找皓恩。看来何三的话是有根据的。
传晖推开自己的办公室,首先看到的是衣袖被扯掉半幅、衣服尚算整齐的皓恩站在屋子中央,皓恩手叉在腰上,眼睛看着地上,嘴里在低吼," 少在这儿装死,快给我起来!"
躺在地上喘气的是个老外,一张脸被揍得变了形,衬衣上沾着些血迹。血迹的来源,-- 似乎是鼻血。
那老外已经被人打得辨不清形貌,传晖只好保持冷静,问皓恩," 发生什么事?"
地上那个被揍得象猪头的家伙,是因为对皓恩有企图,所以被揍?
真该叫何三一起上楼。让他参观一下这景象,或者他的企图会自动消失。
传晖只顾着朝皓恩走过去,脚底下没有注意,被一个什么障碍物绊了一下。
皓恩却变了脸色,声音也有些颤抖," 传晖......小心!"
传晖往脚下看去,...... 也变了脸色。
绊住他的,是一把磨得豁亮的小斧头。
传晖小心地捡起斧头,扔到墙角,再返身。
传晖从上至下仔细地检查一遍皓恩的身体,在确认皓恩没有受伤之后,才让皓恩坐到沙发上。
传晖侧过头问皓恩," 要报警么?"
" 不用报警,"皓恩用手指着地上躺着的家伙,向传晖控诉," 他是疯子!莫名其妙地从公文包里拿出斧头砍我。"
" 你才是疯子!"地上的人用英语大声回击," 你收购了我一手创建的企业又把企业大卸八块卖掉,让六千员工在一夜之间失业。你这个不劳而获的寄生虫、刽子手!你赚的统统都是昧心钱。"
那人一张脸虽然被打得五颜六色,骂起人来却依旧是气势如虹。
传晖听不太懂,眼睛望向皓恩。
皓恩耸耸肩说," 我根本不认识他。"
地上的人发出一声受伤的嚎叫,坐起身来," 你不认识我!你把我的企业毁了个干干净净、尸骨无存,你说你不认识我。"
" 我应该认识你吗?你很著名吗? "皓恩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何时何地认识过这么一个人。
" 凯兰德,被你一手毁掉的凯兰德工业集团。"那人激动地大吼。
皓恩听到企业的名字,立刻想起来," 半年前我收购了凯兰德12%的股票,是弗雷德找上我要我参与收购计划的,可是卖掉凯兰德,那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没参与。"
" 你发誓?"对方忽然之间泄了气。
皓恩肯定地说," 我以我的全部财产发誓,我只是买卖股票,其他的事我没有参与。"
传晖见双方已经释清误会,将一条湿毛巾递给情绪已经平复的凯兰德," 先擦把脸,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去医院。"一面拨通何三的手机," 何三,你能不能上来一趟,有需要你帮忙的事。"
凯兰德现在这副样子,自然是不方便让公司员工看到。何三反正闲着没事干,为了皓恩,相信他一定很愿意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接过去。
何三一向很善于收拾残局的。皓恩的残局,想来他一定会收拾妥当的。
传晖叫皓恩拿套衣服给凯兰德换,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副墨镜。
等凯兰德换好衣服,戴上墨镜,何三正好上楼来了。
何三看见衬衣只剩半幅袖子的皓恩,眼光再一扫,瞥到墙角的小斧头,顿时觉得惊心动魄,也不管传晖就在近前,冲过去拉住皓恩的手问," 伤到哪儿了?皓恩。"
皓恩用眼角余光瞄一瞄传晖,轻轻地挣脱何三的手," 我没受伤,受伤的是他。"
何三这才看到戴一副墨镜、看不出表情的凯兰德。
传晖表情轻松地说," 何三麻烦你送这位仁兄到医院检查一下,把外伤也处理一下。"
何三恨恨地看一眼对自己做吩咐状的传晖,再看一眼墨镜掩面的凯兰德。
凭什么是我去?我又不是你小弟。
算啦!人是皓恩打的。为了不让皓恩陷于麻烦,还是尽快把这个凯兰德带走为妙。
那凯兰德闹了半天,早已弄得精疲力尽,此刻见到铺好的台阶,也就顺势而下,在传晖的建议下,跟何三一起去医院了。
凯兰德本来是到马尔代夫旅游,返程到香港购物,他偶然看到香港的杂志,才知道把他企业大卸八块变卖掉的金融恶魔就在香港,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到工具店买了一把小号的斧头,用纸包好,放在公文包里,直奔传讯大厦找仇家算帐。
可是皓恩完全不记得他了,看见他还把他当成公司的客户,一面叫他坐一面问他有什么事。
" 我有什么事?"他那个生气," 我要把你砍成一百零八块。"
谁想,他不仅没有伤到恶魔的一根毫毛,反而被恶魔打得七荤八素。
把一干人打发干净了,传晖将注意力转移到皓恩身上。
" 你去了哪儿?"皓恩身上,穿着衬衫长裤。显然他是刚从外面游历归来,遇到凯兰德上门寻衅。
" 我就在公司逛了逛。"
" 我让你在床上好好躺着,你给我到处乱跑。"
" 我没有到处乱跑,只在传讯的财务部、市场部、技术开发部跟计算机房转了转。"皓恩一面小声申辩,一面怯怯地看着传晖。" 传晖,晚上回家再打我好不好?"
传晖苦笑," 我是暴力狂吗?还是我经常打你?"
" 传晖不是暴力狂。是我不好,我不该在传晖的办公室跟人打架,"皓恩悔恨," 我应该把人骗到洗手间然后再动手。"
什么叫文明?在没有人看见的地点扁人叫文明,而在人人看见的地方扁人叫野蛮。
传晖也知道,跟皓恩讲冠冕堂皇的道理,是不会有什么成效的。" 好啦!进里屋去。有蛋糕吃。"
" 传晖专门买给我的?"装蛋糕的纸盒子好漂亮。
" 是何三买的。"他顺便借花献佛。
" 何三,他不是对我......"
" 何三对你有企图,蛋糕对你又没企图。怕什么?"
" 那我,把蛋糕吃了?"
" 吃啊!"
皓恩拿着小银叉埋头狂吃蛋糕的时候,听见传晖问他," 皓恩,我帮你把皮带解开好么?"
皓恩不假思索地答," 好啊好啊。"他中午吃的东西,到这时还没完全消化呢。解开皮带,可以多吃一些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