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贴,是小女人为另一半着想的毫无保留。
骆顗莫感觉眼角一涩,眨了眨眼,他盯着对面的脸庞,这张专属于女人的轮廓,一瞬间却让他心拧了起来。
送上的餐点全是骆顗莫熟悉的菜色,每次前来总是在几道间徘徊,真要说,他也是个戒不掉习惯的男人。
却没想过要改变。
除了遇到人最贪婪想渴求的,那种无法遏止的欲望。
摆好所有餐点,服务生未离开却从托盘上拿起一张张小纸签,里头是什么还未揭晓,却让那接过的人心脏停了半拍。
「骆先生,这是雷先生给您的留言。」
这句话同时也吸引了女人的注意,只见蓝云微睁着眼,只要不是冠上跟自己同性的字眼,便彷佛都可以不在乎般地好奇。
「怎么了?」
骆顗莫没回话,心跳鼓动的太大声,震得他都疼了。
耳边有女人的疑问,男子被男人看透的欲望,输得彻底。
──『你还有十分钟。』苍劲的笔迹,留下男人独有的霸气。
下意识的,骆顗莫看向腕上的表,抬眼看见女人缓慢的喝着浓汤,心跳的鼓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在快要呼之欲出的瞬间──
「公司有些事,我得回去一趟......」
简单的一句话,却长得让人嘴巴发涩。
8
他坐在车子里,无法微笑的嘴角只有苦涩。窗外落下的大水逐渐模糊掉视线,眼中,是玻璃里,女人独自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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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魆黑。
前方的路宛若无尽张开大口等人坠落的悬崖,不能勒马,无法止步,来不及回头。
七点五十九分。
电梯上升的声音缓缓而寂静,弥漫在周遭的气息压得人无法喘气,然而跳动不已的心跳正隐隐的诉说着所有澎湃的心情。
深蓝的身影卷缩站在角落,四周连抹反射出一张张惨白脸孔上的惶惶不安,双臂互相环抱着自己,却一点力量也没有。
「叮」到达了楼层,骆顗莫脑海里在一瞬间闪过一张女人的笑颜。嘴边的角度,是一种信任,衬着眼里的不怀疑,竟透彻得射向他心窝。
罪恶感,跟随着自己被掷进了深渊里,将会无穷尽。
长长的廊道上,骆顗莫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标示房间号码的深色大门被擦拭得光亮,甚至可以映照他双眼里的纠缠,那么深。
把人引进就再也逃不出。
缓缓地指节敲向门板──「叩」第一声,是骆顗莫的呼吸声;「叩」第二声,是他心脏的跳动声;「叩」第三声,是门后男人的面容。
骆顗莫几乎犹豫的抬起眼眸,霎时,已落入一个怀抱里。
他将再也没有犹豫的机会,他将会就此深陷。
身后关起的门「喀」的一声,好沉,把心底的强烈壁垒震得破损,从此不复在......他再也回不了头了。
「真准时。」
同样的一句话,同样的怀抱,男人稍早也是这么对他说。八点整,是他指定要到达的时间。
低沉的声音是让人难以忘记的音质,鼻息间是这男人让人不再感到陌生的味道。骆顗莫想起了那个翡冷翠让他安心的夜。
就真的从此安心了吗?太可悲了,关于他自己。
「为什么......要到Parte?」他问。希望听到什么......
雷殷挑起眉,嘴角勾了勾:「我可没有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骆顗莫有副清清冽冽的温文嗓子,此刻,却像被撼动般而不稳。
感觉当男人的胸腔因为低笑而震动着,骆顗莫有些茫然的,将自己不由自主伸出手覆上他左胸。
那是真实的感受着,温热心脏的活跃力;是存在。
真的,存在吗......
「八点Parte,我知道你会来。」
从拥抱他的空隙间抽回了手,覆在自己胸前的洁净手背上,雷殷把指间勾了进去。
手心扣住了他的手背,两人不同颜色的手掌交迭在一起,深刻的,有一瞬间让骆顗失了神。
「我没回答你......」
抬起胸前那略显尖俏的下颚,雷殷低头覆上了微开的唇瓣。
「可是你来了。」
一瞬间的事,没有犹豫,骆顗莫只是闭上双眼全都交付给这男人。他忘了所有的事,甚至连自己都遗忘。残余的,都是他给自己的怀抱与温度。
是否还有,他忘了想,一心一意地,他只能坐在通往最底端的感情枷锁里,伴随着他唯一仅有的,在第一眼初生的所有痕迹里,那被深深刻划进心底的力道。
被脱下的深蓝外套里,手机轻声掉落在角落边,冷白色的光芒在暗示,里头多少通的电话在等待。
他失了心神,终究只剩下这个男人。抱着他的他,吻着他的他,抚着他的他,只是一句──『相信我。』他交付出所有。
紧紧环抱着雷茵,被进入的那瞬间,骆顗莫咬破嘴唇的痛吟被吞没在另一张嘴里,一次又一次的嘶喊声皆听不见,独留一声又一声的气吟。
不知道泪为什么会滴落,只是依稀记得那滑过脸颊的热度,深深地,烧痛着他。
夜是无穷的夜,雨是无声的雨,细细的,在玻璃窗外留下了痕迹,一滴接着一滴覆上再覆上,直到新的雨滴再降临。
9
第一道阳光洒进房间内。
晕开的淡金色在空气里留了些点点,似乎在呼应着上一个夜晚的欢爱余味。
轻轻地,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皮颤了下,缓缓地睁开后霍地坐起身──看了眼周围......只有他一人,身边的床位早已冰凉,就算是阳光的照耀,也只是反射性的暖和。
好冷。
骆顗莫环住自己臂弯,还好有身下的裸裎提醒着他这一切是多么真实。抬头看着天花板,一片洁白,眨眨眼发了愣,半饷才缓慢举步踏进浴间。
......刚刚一瞬间,他还以为昨夜只是场梦。
好似已被烙了印,像那初见剎那般,他的脑海里就已记下他,那个会像天一样存在的男人。哗啦而下的热水浇不去他残留在身上的味道,眼睛酸了下,原来是水跑进了眼里。
恍着神停下失控的水柱,身体间还有余热的水气,他还是觉得冷,只是四月天啊......
房间的桌上留有白色字条,是在打理好自己时发现。上头的字迹不过是第二次看到竟就让人再也忘不了,苍而有劲的力道,龙飞凤舞般的曲线。
失神的盯了多久,他才细细读起字间里的意思。
骆顗莫下意识的把它收进口袋里,腕上的时间是九点三十分。走出了可能会让他在未来某一刻想起的饭店房间,他始终忘了外套里,那只被遗忘的手机。
还有昨夜留下的十几通未接来电。
§
这是第一次,他这么冲动。完全没有敲门,没有犹豫,握着门把的手像是自有意识般的,转动打开那扇深色的门。
里头已然忘我的两人没有发现门口的他,他也忘了自己该有什么动作。他只是站在原地,手依然在门把上,看着眼前拥吻的他们。
女人弯着腰的曲线纤细,藕臂自然的靠在男人肩上,男人的手环在女人腰上,那是双指节修长的宽大手掌。
在昨夜,还在他的背弯上轻轻地来回抚着。
缓慢地,骆顗莫将手臂渐往自身靠,想把门关上。
「进来。」
门才只关了一半,微哑的嗓音已从里头传入了耳里。骆顗莫停住动作想着,拥吻多久才让那嗓子变成如此?
犹豫了会,他垂目再次推开门扉。
「雷总。」
女人早已立好姿态,彷佛没事般的脸庞看了眼门边的男子,又看了眼身旁的男人,便再次俯身在雷殷颊边印上一吻。
「中午见。」是女人独有的甜腻嗓音。
凤天仪曼苗的身子走过了门边的骆顗莫,身形蓦然一顿停下了脚步,侧脸看了眼着深蓝西装的人,嘴角漾开了一抹意味深长地笑。
「你身上......留有情欲的味道吶。」
单薄的身子倏地一震,顷刻间,只余下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Christian Dior, Poison.
恍然的抬起双眼,视线里全是男人慵懒的陷在皮椅里的身影,顶头一双深沉的目光,正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偌大空间里剩下沉默,直到门扉「扣」的一声关上。
「怎么不多睡会?」
一道低沉声音唤回了他,骆顗莫瞳孔的焦距晃了下又恢复,身前,是一副宽阔的胸腔。雷殷已走到了他面前,鼻息间有他的味道。
「我......」感觉喉头涩了点,他舔舔唇,再次尝试道:「......想见你。」
三个字而已,却耗尽他所有心神。
低笑了声,雷殷把他抱进怀里,「早。」
那一瞬间,因为昨夜欢爱而留下的痕迹,在他的心底跟身体里,都划上一道长长口子,他终于感觉到疼。
疼得让他暂时忘了呼吸,只能在男人的怀抱里存活。紧紧的,骆顗莫的指间抓紧那双手臂上的布料,像是终于抓到浮木般,得到了救赎。
太可悲了。他真的......已全然的奉献上所有。
10
他不是个贪心的人,绝对不是,至少在这之前不是。
说简单点,他甚至是个恬淡无欲的人。从未特别追求过些什么,也从未想过。遇上女人之前,平淡为生活而生活的日子是正常也是平凡的。
缓步走进电梯里,骆顗莫低垂着头的目光未抬,丝绸不敢看向光亮表面反射出的自己。车钥匙在手中被握到发热,外套内袋里的手机始终寂静。
上一刻自己注意到它的时候,最后一丝电力的消失也带走他的短暂思绪,不下十通的未接来电意味着什么......略带讽意的,他自嘲着自己。
像什么了......说谎,掩饰了一切?
「当」一声,骆顗莫怔了怔才步出电梯,因为动作太过缓慢,身子被两边阖起的门夹了下,没感觉到痛倒是拉回了他的神智。
手中一大串钥匙叮叮当当声,他无意识找寻着最外头大门相对的一只,半天依旧找不着,最后他颓然的放下手,连头都无力抬起。
「顗莫?」门突然地打开,随即出现的女人脸上有一夜不成眠的痕迹。
相较下自己.........表面上的不一定就跟表面下的成正比。身上的痛他说不出口......心上的痛却表现不出来,而那是因为女人为自己等门而感受到的不舍。
伸出手指在女人眼下细细来回磨娑着,不舍像股撕裂般传来。
瞬间,他觉得自己好残忍。
「怎么呆站着,快进来呀。」见人犹站着没反应,蓝云索性反手一拉,笑道:「自己的家,怎么被工作一堆就认不得了?」
女人向来习惯笑言笑语打趣,只是这回却把对方心脏撞击了好大一下,几乎无法平复内心名为心虚与歉疚的骚动。
骆顗莫苦涩半饷,低声道:「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不明所以的看着对方,蓝云眼里不解。
她从来就没有过怀疑什么。信任,是一种毫无保留。
骆顗莫没有回答,笑得僵硬,他突然犹豫起......是否该伸手把女人抱进怀里?
太狡猾了......太狡猾的他。想用拥抱擦掉所谓的背叛?背叛,这是多么烫人的词,却的的确确存在于心底,从看见那个男人的第一眼起。
不解他是怎么了,蓝云拉着骆顗莫走到两人专用的餐桌前,手中的大掌显得异常冰冷,她笑了笑,伸出另只手覆上搓揉着,想把自己温暖的体温传递过去。
「昨天就想帮你送点东西过去吃,不过你一定是没时间接我电话了。来,快吃吧......我刚做好的哦!还热着呢。」
桌上完好的盘中有四菜一汤,碗里还有呼着热气的香米白饭。骆顗莫盯着食物却没动作,眼里一度失焦。
当女人担心着自己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啊,你先把西装换下来,我等下拿去送洗,穿了两天应该很不自在吧。」
当女人为自己着想的时候,他正在那里?
「你快吃啊,顗莫?」见他没反应,蓝云喊了声,「发什么呆呀......顗莫你今天好怪。是不是太累了?」
这只是无心的,这只是女人无心的一句话,却让人心跳声因此不能再齐全。从最底端回来的自己,难道还想保有一身洁白?太可笑了,早在冠上枷锁的剎那,就注定好他再也收不回来的一切。
他,心,身。
「不过,你今天怎么可以中途回来呀?这么好?」蓝云好奇的问着,顺便夹了些菜到男子碗里。
骆顗莫慢慢的吞咽着,感觉喉头好涩,「我......」
「该不会是你们老板看你加班太晚,所以免你半天?」兀自插了话,蓝云自顾的猜测,却没料想到答案七七八八不离十。
脑子里感到些微的混沌,骆顗莫困难地溢出微笑。
「是呀......」
他的确是被放回来的。从男人的办公室里,或者该说,他是被特赦回来的......
......
当手感觉到耳边心脏的跳动声的那一刻,他想着这男人是真实的存在着;至少,在他也伸出手响应的时候,他是存在的。
「不是要你再睡会,今天不用进公司的吗?」
那道声音低低沉沉,从喉咙到心脏,透过震动,震进了他的耳膜。
知道男人指的是字条里的话,骆顗莫只是摇了摇头。
「不累?」语带戏谑,雷殷啄了下他的耳廓。
脸霎时涨了红,语间的露骨不言而喻,骆顗莫抬起头看着他道:「你呢?醒得好早。」
低笑了声,雷殷似乎有不错的好心情,满脸是愉快,「我得回公司坐镇。」指尖在他耳垂上揉着,又道:「今天回去休息吧,我准你假。」
雷殷说着,脸再度埋入他的颈间,手臂环在他的腰上,厚实的掌心在他背上来回轻轻抚顺着。
感觉背上的力道,骆顗莫恍然间,想起这个男人也是这样的角度环着刚刚的女人。
那是比自己身为男人还纤弱,柔软好似一握即断的细腰......那儿也有着男人掌心的痕迹,在昨夜拥抱他过后,他亲吻着女人,毫不避讳的。
也不需要避讳,不是吗?
他亲眼所见,就在刚刚,而他没有问,他也没有开口。
开口什么呢......解释吗?不。因为不必要。
11
如果被碰了手,手心手背都会是痕迹;如果被碰了心,整颗心就难想再留全。
男人都有戒不掉的习惯,女人,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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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蓝云整理好桌上的餐余,拿起骆顗莫刚刚脱下的西装外套抖了抖,这是一种习惯性动作,不具特别意义,只是习惯。
感觉到不同的重量便会开始掏掏搜搜,首先是内袋,一摸上那些微凹凸的触感,女人明了一笑,拿出手机,一点也不意外它是没电状态。
昨晚被自己打了那么多通的情况下,如果还有电,那么她一夜不成眠的等待就是则笑话了。
一笑就轻松了,或许女人都有种猜疑的心,虽然信任却还是不免小心翼翼;以至于一松懈下来,就忘了其它地方也是有口袋,知道另一半没有随身带钱包的习惯,所以安心之余便把衣物装袋下楼往洗衣店去。
那时,女人没想过,只要她能再多紧绷一点,就会早一点发现到不同。关于那些在下意识里......被不小心留下的痕迹;甚至是蛛丝马迹。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站在淋浴间,敛目垂首,任阵阵花洒的劲道从身上落下,几乎很难睁开眼。透明的水滑落四肢躯体,一次又一次却盖不过身上被留下的斑斑红点。
还是想做拉锯赛吗?理智与情感。
骆顗莫忘不了刚刚一瞬间的抽痛,那是来自心里最深处,会一股脑地侵袭着他的意志的疼。他自问,到底是女人眼里的信任扯痛了自己,还是明白男人眼中不明的深沉而感到痛?
无解。
手心,还可感觉到前一刻留在上头的震动感。他依稀可以感觉的到,当他伸出手,那心脏便回应了他。
最后一丝理智在挣扎。
......最终只能乏力。双手紧紧的围绕着自己,因为冠上罪恶的枷锁找不到钥匙孔。
热水浇不去再次侵袭的冷意,也洗不掉背弯上曾被抚顺过的力道。
是他逃避了,以为只要在黑暗中不开灯就会看不见,却没想过早已深烙的印痕将会随着他在往后的日子里,浮浮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