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克凝视着他飞扬的眉眼,阴恻一笑,"朕念叶国公年迈功高,特命人接他回京,参加几日后的迎春盛宴。"
叶青面色一僵,默然放手。
弘克趁机翻身,反压在他身上,问道,"这一场,是朕赢了,还是你赢了?"
叶青强笑道,"皇上文武筹略,皆胜于常人。臣甘败下风。"他略一使劲,挣脱双手,开始解衣。
弘克狂躁地止住他,目光狰狞,"太过温柔了,怕你记不住。"便开始撕扯他的衣物,动作粗暴,狂如猛虎,下手蛮横,残似豺狼。弘克激狂迷乱,恣意肆掠。
叶青自小养尊处优,何曾受过如此对待,他咬牙切齿,目现凶光,手不自觉地摸到一块卵石,紧紧攥住。
弘克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小动作,略停了停,冷笑道,"朕若是出事,只怕叶国公性命堪忧啊。"
叶青眼中怒芒烈烈,却渐渐暗淡下去,手无力地松开,卵石从指间滑落。
风吹过,春水微澜,柳絮翻飞,青草起伏,暗香浮动。
弘克疯狂地啃咬着他,搂抱着他在草丛中翻滚,草藤的棘刺刺破了他们的肌肤,血痕历历,弘克不觉得痛,反有种嗜血的冲动与疯狂。多年的迷恋,汹涌如潮,肆意驰骋。所过之处,蝴蝶惊飞飘舞,芳草碾落成泥。
莺声嘹呖,燕雀呢喃,花柳芳妍,春色无限。
那鹰兀自在笼中碰撞挣扎,羽翎片片散落,满身血污。
赵公公从一片狼籍中搀起寸缕蔽体的叶青。叶青面色苍白,目光呆滞,神情木然,满身伤痕,遍体青淤。他朝向弘克,嘴张了张,声音嘶哑,"这回,臣真是印象深刻。"说完喉头一腥,蓦然吐了口鲜血。
弘克大为懊恼,他恨叶青阳奉阴违、卖乖弄巧,故此云雨时对其恣意羞辱加以惩戒。惩戒的目的是达到了,效果却适得其反,叶青旧伤复发,又添新伤,而且性情大变。虽然语气仍旧恭敬,却是神色木然,连个假笑也不给了,倒是真有几分行尸走肉了。
弘克悔之莫及,不再使强,只是夜夜守着他,好言哄劝,叶青总是神情木纳,回话也是结结巴巴,全没了以往的伶俐。
这样又过了两日,已是正月十一了。
还有四日便是元宵佳节,梁国使节提议,在十五之夜,来个对阵竞赛。比出胜负后,两国再议和谈之事。
事关重大,弘克招来雷列等将领连夜商议对策。
雷列面有难色,"这阵法共有三局,同时展开。我和王亮可以应付前两局,胜负难分。惟有这第三个,最是棘手,阵法最为怪异,又有灯谜蕴涵其中。若带文官进去解谜,因要撕杀,难保其周全,反生累赘。这第三局若是赢了,梁国必不敢小觑了我国。只是,目前实难找出这样一个文武全才。"
雷列叹了口气,"如果叶青还在,必是最佳人选。"
第 49 章
弘克议事,直至深夜。待他回归,叶青已然入睡。
弘克注视着他的睡容,不禁怅然。他摧毁了他的骄傲,撕破了他的伪装,看到的竟是......这样的脆弱。
弘克心神不宁,给他掖了掖被角,转身出去了。
弘克呆在藏书阁中,一夜未眠。五更时分得到消息,梁国使团因人手不足,又从在京的他国使节中借了些武官支援,重点主要放在了第三阵。这样一来,第三阵才是精华所在,若不能破,曲国颜面难保,和谈也会处于劣势。但这第三阵据说又不是普通阵法,每个关口都出一灯谜,解出谜题才可入关撕杀,否则就会误入死门。目前朝中诸位武将,对阵比武尚可,却无人擅长解谜。
弘克令人贴出皇榜,寻觅奇人异士。
风起,云飞。
已是正月十四了,应榜的人士虽众,却无通才,或只会文,或只会武,或虽文武双全却无破阵经验,全无合适之人。
弘克心烦神乱,早早退了朝。
回到南郊别院,问起叶青的情况,被告知伤势已经大好,说话也流利了,只是仍旧面无表情,少言嗜睡。
进了厢房,叶青仍旧在睡。弘克烦躁,来回踱步。
叶青惊醒启眸。
弘克止步,有些歉然,"吵着你了?"
叶青双眸墨墨,淡然问道,"皇上是在为与梁国比阵一事烦神吧?"
弘克有点惊讶,"你已经知道了?"
叶青点头,"这事都传遍了,连丫头们都在议论,想不知道都难。"
弘克坐到榻边,问道,"朕让你应战,如何?"
叶青低眉顺眼,"臣是已死之人,怎能应战?"
弘克叹道,"满朝之中,唯有你最适合出应第三阵。可朕已下旨为你风光厚葬,现又说你未死,的确难以自圆其说。"
叶青抬眼,"其实也有办法。臣可戴上面具。皇上对外宣称臣是揭了皇榜的隐士即可。只是......"
弘克握住他的手腕,问道"只是什么?"
叶青下榻,俯伏道,"臣若破了阵,还请皇上对叶府论功行赏。"
弘克原本担心这小狐狸趁机脱逃,听他这么一说,倒稍稍安了点心,不由地笑道,"满朝之中,朕对你们叶府最为偏袒,屡加赏赐,还嫌不够?"
见叶青不语却面有哀怨之色,弘克拉他起来在一旁坐下,揽了肩,语气轻柔,"朕依了你就是。"他凝视着叶青,"上次,朕的确粗暴了些,还在怨朕?"
叶青静静地看他,摇了摇头。
弘克笑笑,"叶国公也会出席元宵盛宴,破阵之后,朕让你见他。"
叶青闻言,垂了眼,淡淡地应道,"谢皇上。"
弘克与他偎倚,神荡意迷、情意渐浓,便解了他的衣袍,以手抚胸,轻轻摩挲。叶青将头埋在他的肩上,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红纱垂落,烛光淡去。
正月十五,夜。
燃眉之急获解,又得一夜酣歌,弘克满心愉悦、意得志满,在迎春盛宴上也是意气风发,妙语连珠。
宴席过后,对阵开始。
弘克领文武百官、王孙贵族、各国各族使节上了观阅台,居高临下,向下俯视。
台下三阵,头两阵布局极为简单,目的只在比武,击败守将即可获胜,获胜后分别燃放红、黄烟火。
惟第三阵,由乱石、松木堆成,排列成阵,有门有户。自上俯视,南北有龙蛇之象,东西现虎豹之形。
因是切磋阵法,进阵之人不得超于五人,无法多次试探,又逢元宵佳节,因此在每关之前出一灯谜给予提示。
阵内共分六关,进关前需先解谜,确定正确走向,方可顺利入关,否则遁入死门,为输。每关都有武将把守,厮杀获胜才算过关。到第六关,燃放蓝色烟火,标志胜利。
为示公平,还请了第三国使节在阵内镇守,以做见证。
雷列、王亮分别进阵。
在惊呼声中,叶青戴着面具,纵马而出。
弘克遥望着他,但见他白袍银铠,与月晕相映生辉,龙驹宝剑,英姿飘洒。他身后,紧跟着朱逢山等三个大内高手。
叶青抬头看了一眼,振臂一挥,率众入阵。
阵中怪石林立,柏松层叠,旗幡飘扬,蜡矩高燃。叶青等策马扬鞭,顺道而行,来到第一关关卡,但见一东一西两道木门,一门白,一门红。门间挂一灯笼,上书:"九十九"。
叶青远远瞧见,喝道,"进白门!"
朱逢山犹疑着扯住僵绳,说道,"公子,这万一进了死门,死门后有他国使节见证,立刻就判我们就输了!"
叶青冷笑,"不会有错,九十九是一百减一,百字去一,可不是个白字?"说罢,破门而入。
朱逢山等恍然大悟,连忙跟进。
门后飞出一支人马,为首一小将胸前佩一黄星,手中持一长枪,叫道,"恭喜闯进第一关,请赐教!"便拦住叶青厮杀
叶青与他争斗,来往几个回合,便挑落了他的长枪,那小将抱一抱拳,道声"惭愧",带人离去。
叶青等继续向前,又遇岔道,这回是一南一北,一窄一宽两扇石门,门间又悬一灯笼,上题:"十五日"。
叶青指指北边,"进北门!"
朱逢山奇问,"这又是什么缘故?"
叶青答道,"十五日为半月,半月为胖,所以进宽门。"
朱逢山等心领神会,推门而入。
门开启,又有小将截住,厮杀后不敌而退。
一行人渐渐深入,越发觉得该阵怪石嵯峨、松柏横叠,隐有滔声鼓乐,汹涌入耳。
一路旌幡隐隐、杀气重重,时有伏兵拦截。所幸四人武功皆是不弱,又有叶青接连破谜,一气闯过四关。
不觉进入一个石洞,洞内雾气弥漫,阴风飒飒。石壁上却有十余扇门,洞中悬一红纱灯笼,笼上只有一个"思"字。
朱逢山等疑惑不解,齐向叶青看去。叶青略一思忖,指向第十扇石门,解释道,"思为田之心,田字之心为十,应是第十扇门。"
朱逢山等心悦诚服,暗自叹道,"这叶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门开后,又有小将,全佩黄星,杀奔前来。叶青同朱逢山等与其厮杀,不多时又占得上风,将其击退。
四人继续前行,视野逐渐开阔,正前方一片芦海,四周雾霭缥缈。芦海中却有三条岔道。
朱逢山愤愤然叫道,"这梁国蛮子,连灯谜提示也不给了,这下怎么走?"
叶青策马停住,思忖片刻,方说道,"我们已经过了五关,这五点相连,正形成一个勺状。再想起所遇武将,佩带黄星的正好七人。想来,该是北斗七星阵了。这阵若由兵士排列,还有数宿之分,多卦变化。如今全由顽石松柏堆成,相对而言,倒是简单一些。与北斗相应的,正是北极星。这样看来,沿勺柄方向直行应该没错。"
朱逢山等人对看一眼,皆在心中叹道,"可惜了如此将才!"
四人选了岔路驶进芦海,正急驰中,半空中两声巨响,绽开一红一绿两朵硕大的烟花。四人心中俱是一惊:红绿两朵烟花,表示雷列赢了,王亮却是输了。这样一来,胜负取决于第三阵。
烟月朦胧,半隐于云雾之中。芦苇莽莽苍苍,随风起伏。疾风穿越苇隙,苇杆相互碰撞,声音浑厚浓重,犹如千军撕杀、万马奔腾。
一行人疾行如电,没入芦海之中。
正行中,前方出现两块方石,方石上分别供着一个泥娃和一尊欢喜佛,泥娃与欢喜佛手中各捧一盒烟花。方石间又树一紫纱灯笼,上面写着:"十二生肖之头尾"。方石后怪石纵横。
朱逢山大喜道,"找到烟花了!"却又挠头,"这两盒烟花,该放哪盒?"
叶青纵马向前,月华如水,在他周身萦绕。他双眸清亮,略一思索,说道,"十二生肖之头尾,为子鼠亥猪,子亥为孩。胜利的烟花应该是捧在泥娃手中!"
"果然是高人!"苏成率了三人从怪石丛中纵马跃出,"恭喜各位闯入这最后一关。不过要想胜出,还得先赢了我等。"
双方交马相战。才几回合,朱逢山等暗自心惊:"这几个才是真正梁国武将!"
叶青与苏成往来冲突,大战十几回合,不分上下。
那边朱逢山等也是胜负难分,渐被对方引进石丛之中。
叶青卖个破绽,拨马刺斜而走。苏成紧跟。叶青回马虚晃一剑,趁苏成躲避之时,却纵马向前,顺手取了泥娃手上的烟花,在火烛上点燃。
只听得一声巨响,一束蓝色火焰直冲夜空,绽放成缤纷艳丽的花簇,又瞬间凋落成流星雨,潇潇撒下。
一时间阵中灯火全熄,烟雾四起。
朱逢山等惊慌失措,在浓雾中急寻叶青,隐约看见一人,白衣银袍,纵马向出口弛去。朱逢山喝了声"快追",便带人拨马追去。
烟花绽放时,观阅台上一片欢呼,待烟花散尽,台上人才发现烛火全灭,一片漆黑。御林军高喊"保护皇上",全场乱成一团。
待到烛火复明,弘克面色铁青,阴森森地质问身边护卫,"叶国公呢?"
朱逢山等飞马急追,终于追到白衣银袍之人,那人回头,却是梁国一名武官。
石阵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阵中人纷纷向外逃逸。
阵外却有陈检率了一干骑兵,对出阵人一一排查。出阵人中,有几名阿国使节,依阿国习俗,用头巾蒙面。
陈检皱了皱眉,向那几位阿国使节欠身道,"失礼了,请放下面巾看看。"
为首的阿国使节当场发作,"我等持有使节金牌,你敢无礼!"
正僵持中,忽有一人戴着面具,从阵中纵马跃出。陈检连忙带人去追。余下几个小兵,验了金牌,乖乖放了阿国使节离去。
陈检追上那人横马拦住,欠身道,"公子,我等奉皇上之命,在阵外守候多时了,请您回去吧。"
那人摘下面具,却是苏成,苏成奇问,"皇上要我回哪里去?"
陈检僵住,尴尬笑道,"误会误会。"
弘克听说叶国公失踪、叶云不知去向、叶府人一夜蒸发,怒不可竭,唤来京兆尹,"传朕旨意,封了城门,捉拿判国贼叶青。"
京兆尹大惊,问道,"皇上,叶元帅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是您亲自追封的啊?这旨意一下,怕会在各国各族间引为笑谈啊。请皇上三思!"
弘克脑中电光火石一闪,骤然明白了叶青这段时日的苦心经营。他竭力压下怒火,改口道,"是朕糊涂了,你先封城门吧,朕要捉拿绑架叶国公的歹徒。"
四日后,海边。
叶青同苏成、雷列话别。
苏成抱怨道,"让你入阵后立即放烟雾弹逃脱,你却偏要破了我的阵再跑。害得梁国和谈时落了下风。你也忒不仗义了!"
叶青陪笑,"我好歹也是曲国人,自然不能丢了曲国的颜面。"
苏成哼了一声,又转向雷列道,"你那组织还真是神通,竟然三教九流里面都有同党。否则我们一路也不会这么顺利。既是和曲皇做对的,不如和我们梁国合作如何?"
雷列正色答道,"此组织旨在为曲国百姓谋福,绝不卖国求荣。"
苏成碰了个钉子,悻悻地溜达到一边去看海。
叶青将《穆武阵法》递给雷列,道,"这书我已记熟了。此书既是漕帮的镇帮之宝,还是应交还帮主才是。你有责任在身,这书必能助虎添翼。"
雷列接过书,嘱咐道,"叶云及叶府众人已在落霞岛安置下来。这落霞岛与蒙族、阿国都很近,蒙族、阿国也都有我们组织的人,你可以随时去玩。"
雷列将那把裂了口的匕首递给叶青,愧然道,"我若早知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必不相信你会把匕首遗落在凶案现场。"
叶青轻抚着那把匕首,叹道,"王柱一片诚心,引来杀身之祸。"
雷列踌躇了一下,终又问道,"真的挽回不了了吗?"
叶青轻轻摇头,说道,"为你那日的冲动,我也曾经怨过。后来却想得明白,那日我若死了,你也不会独活。"
"你有太多的道义和责任,我却偏好自由与任性。"
"你视至亲之人为你生命的一部分。而你的生命,却是随时用来牺牲的。"
"但你为兄弟两肋插刀,却是义不容辞。"
叶青握住雷列的双手,淡淡地笑,"所以,我想做回你的兄弟。"
雷列凝视着他清澈澄亮的双眸,感慨万千。叶青说得没错,他的确不能放下这边的责任,而与叶青远走高飞四处逍遥。他严于律己,也会同样苛求自己的至亲。既然他无法做出承诺,又何必再生羁绊?
他如此想着,儿女之情缓缓淡去,心湖渐渐平静。
两人紧紧拥抱,心情澄净。
船已到岸边,叶青过去与苏成拥抱告别。
苏成撇撇嘴道,"不如和我去梁国,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