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紫千红————原上小草

「你摆明了要来欺负霍小姐还说不是坏人！」
「我跟虹妹情同手足，何时曾欺负过她!·难不成你当面看过不成？」
是呀是呀，自己是没当面看到......蓝一鸿皱眉想了想，昨晚好像是霍小姐欺负他们。
「可是你来找霍小姐也不该出手打人呀！这些仆役又没碍著你。」
「嘿，如果我不打他们那他们可是会打我的，难道你要我站著让他们打？」
「这这......」蓝一鸿哑口无言，跟小孩吵架嘛自己的小脑袋哪赢得过人家。
「哼哼，说不出话来了吧！让开吧你，我要去找虹妹了。」大力地推了他一把，王辰宙俨然是主人地扬长而入。
「蓝公子，请帮我们拦下他吧！」刚刚被揍的仆役突然发声，蓝一鸿正好不欲对方称心如意，一拳又挥了过去。
「听到没，人家不欢迎你，请离开吧！」
「你你你...好！你等著！」王辰宙恶狠狠地放话，他跟蓝一鸿结仇结定了。

19
「你这笨蛋！别人的家务事你凑什麽热闹，什麽事不凑偏蹚这浑水。」晓方生气，头顶快冒白烟。
蓝一鸿低头盯著脚尖，他没想到把他揍王辰宙的事告诉晓方会惹他生这麽大的气。
「可、可是...那家伙......」要辩解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打断。
「没有可是，总之，这事就是你不对，现在跟我去道歉。」晓方态度坚持，一来，他是来谈生意的，王姓二人很可能会变成程家未来的生意对象故不能不合断了财路，二来，这事压根是霍家的家务，他们没有理由干涉，况且还打伤人，就算晓方觉得那姓王的活该被打，可权衡下来，生意重要。
不容许蓝一鸿再反对，晓方硬是拉走蓝一鸿。
还没离开霍家堡，王辰宙就顶著两颗熊猫眼出现。
就连对其恨之入骨的霍应虹也不由得呵笑连连，程晓方更是压住肚皮忍住嘴角上扬的冲动。
一反常态，王辰宙没有发怒挑衅，也不再如往昔跋扈张扬，居然恭恭敬敬地递来一张请帖。
「我大哥要给你的。」勉强收敛的怒气锁在眼里，王辰宙咬牙切齿道，他真恨死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平白挨了打回去告状还被大哥骂，没想到大哥还跟他吩咐不能对这两人无礼，真是可恶透了！害他不能跟虹妹好好温存一番。
「给我的？」程晓方讶然，接下帖子待问，怒气冲冲的王辰宙早就跑远了，看来他相当讨厌这份差事。
蓝一鸿也很吃惊，他们根本就不熟识王姓二人，怎麽他们要找晓方？干嘛呢？
「晓方，里头说啥？是不是战帖？如果是的话你放心，我上场绝对可以把他们摆平！」
霍应虹在一旁默默沈思，她也不懂王辰宇的举动，只好说道：「程公子、蓝公子，这王辰宇为人狡猾多诈，您们要小心一点。」
「我省得，霍小姐不必担忧。」程晓方打开帖子一看，上头寥寥数语，无非是期望与晓方会面一敍，略略沈吟思索，虽然不懂王辰宇葫芦里卖什麽药，但，这却是他乐意看见的，他正好想与王辰宇谈谈，如此倒省却不少麻烦。
蓝一鸿一见不是战帖马上泄气，直觉无趣极了。

到了帖上写的日子，程晓方不急不忙地骑著马到霍家堡数十里外的酒肆，蓝一鸿当然也跟著，他可要好好保护善良的晓方免得被大坏人王辰宇欺负，只不过进去前，被晓方用了某理由支开，所以蓝一鸿乖乖地被骗去买晓方要的东西。
「多谢程公子赏光。」王辰宇优雅地说道，举手投足相当从容。
环视四周，就两位客人，王辰宇与自己，就连店家也放下酒後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晓方微微眯起了眼，对方知道自己是谁，看来有调查过，父亲总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惜他懒得学这一套，更讨厌勾心斗角，他只喜欢赚钱，数著白花花的银子，不想那麽头疼。
何必要浪费精力财力去调查一个人，直接当面问不就更快。
所以晓方直接问了：「敢问阁下何人？约程某来有何贵干？」
「在下姓王名辰宇，想必应虹应介绍过了。」王辰宇也是一愣，没料到有人问得这麽直白，「请程公子到此处确有一事相求。」
程晓方悠哉地坐下，从王辰宇光明正大下帖邀约，到现在单独会面，他都没感到危险气氛，看样子对方也很想与他做一笔生意呢，即使他仍旧怀疑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不过知与不知都不妨碍生意。
「请说，如果我帮得上忙的话。」晓方听著外头街道原本杂沓的喧闹消了声，也有点晓得这事可能很重要，不然王辰宇不会祭出这样的排场，包了整间酒肆，就连小街上的人也清空。
「我希望程公子助我取得霍家堡。」
尽管程晓方心里有个底了，他还是让这话微微一吓，「这霍家堡程某看来已是王公子囊中之物，用不著我帮忙吧！」
不理会程晓方话里的讥讽，王辰宇再道：「程公子可知盘据北方一带的马贼？」
「知道，来的路上还遇过几回，差点把命都赔了。」程晓方奇怪对方怎麽突然问起这个，马贼的事交给官兵处理才是，他们做生意的又能如何？
「程公子可知这群马贼是什麽人？又从哪里来？」
「不外乎就是些贫苦盗匪积聚而成。」
「不，他们其实都是北铄国的兵。」
「咦!·」这次程晓方是货真价实被吓到了，他怀疑王辰宇发烧了，可又隐隐相信他的话，从他遭遇马贼攻击时就觉得不对劲，哪有马贼像那样的，原来是......
「北铄国当朝亚瑞王厉兵秣马数载，为的是突然发难一举攻克东国，蛰伏的这几年亚瑞王不断派出数股精锐扮成马贼扰乱北方边防，使得北方经济倒退城垣残败，加上朝廷腐败懈怠松於防守，再过不久，两国之间肯定要发生大战，只是苦了这些北方百姓。」
程晓方静静地听著，对方的语气神态里含著忧虑不像是装的。程晓方的脑袋里已转了好几转，虽然他不像士大夫般忧国忧民，但，此讯息的确对他造成冲击。
「北方牧场地势开阔，若北铄一旦攻破青北三关便可长驱直入，所幸两国之间隔了大青河，只要守住北方牧场，东国就可以扼止北铄攻进。」
「所以，你的意思......」
「没错，这就是我的目的。」他要抓住整个北方牧场。
这人到底是东国的敌人还是朋友呢？程晓方知道人与人之间是复杂的，何况是国与国之间，前一刻才相信著，後一刻却会清楚地知道被骗了；前一刻才刚缔结和平盟约，後一刻可能挥兵相向，历史上显眼的例子不少，程晓方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个人......
於是，他反问道：「你为什麽要这麽做？你不是北铄人吗？应该很乐意北铄领兵南下吧？」
王辰宇的脸有一丝沈痛，很快又扯开微笑说道：「打从义父把我们兄弟俩救起，我们俩就是东国人了，可惜虹妹对我们误会甚深，如今怎样也接受不了我们。」那笑带了一点苦，眸里是晓方未见过的沈郁，晓方念一转，心底直呼：对方若不是真的，那演技可谓炉火纯青。
「我不希望硬逼虹妹交出霍家堡，幸而舍弟喜欢虹妹，只盼虹妹接受舍弟。」
头疼。明明不想管别人的家务事，偏偏麻烦自己找上来。
「你自个儿向霍小姐解释清楚不就行了？相信霍小姐深晓大义，绝对不会再与你们刀刃相向。」
「虹妹的脾气我知道，毕竟当了她几年的哥哥，一旦她认定的事，再怎麽解释也不听，况且霍家堡上下二百馀口，若非心诚口服地认定我们，霍家堡就不算是得到，徒惹纷扰罢了。」
唉，这聪明人没想到内心这麽优柔寡断，明明一下子可以到手的东西硬下心肠去做即可，非得拐弯抹角，这点程晓方相当不赞赏。
而且，他也找错人了，程晓方根本不想处理在他眼中这种芝麻小事，大不了替他向霍小姐解释解释就算尽责帮过忙了，最重要的是──
「好吧！那咱们来算算接下来的生意合同该怎麽订才好。」街上的喧嚣恢复了，蓝一鸿提著大包小包奔了进来，程晓方快乐地拨打心中算盘。

20
回到了霍家堡，程晓方给父亲写了最新消息飞鸽传书回去。
看样子要多留一阵子了，晓方感叹，如果不帮王辰宇，那麽手里的好生意就无法兑现，那多可惜呀。
国家若是动盪不安，这样生意一定会大受影响，虽然战争时药材的利润颇高......晓方深深思考，转头望著蓝一鸿问道：「一鸿，你觉得王辰宇这人怎样？」
一提到跟晓方聊得很开心笑得很恶心的王辰宇，蓝一鸿心底就不愉快，著急又紧张地反问：「晓方，你喜欢那个人吗？你不当我的媳妇了？」
一个爆栗赏了过去，英眉扬起，晓方微微怒道：「你在胡说些什麽！谁要当你的媳妇了！我是问你王辰宇这人给你的感受如何？」
可恶！居然还问他是否喜欢王辰宇，天下有哪个正常男人会喜欢男人，这还不都是眼前这人害的，笨蛋蓝一鸿，为何自己会栽在这人上头？
「那那晓方喜欢我吗？我很喜欢你，晓方你对我说一句喜欢好不好？」
果然问笨蛋问题是个天大错误，晓方额头冒出了青筋。如果不喜欢你还会对你做出那样的事吗？这笨蛋！
故意忽略蓝一鸿近乎幼稚的提问，忍耐不让自己脾气爆发，「回答我的问题，我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
「阴险狡诈的大坏蛋！」
程晓方一拍额头，算了，还是花点钱实际些。
无奈地提笔写了张书笺，程晓方又放出了只飞鸽。

三天後，程晓方看到只鸽子飞到窗台上走来走去，解下一个小筒，倒出里头特殊薄纸细读起来。
江湖上就是这玩意儿好，速度快效率高，想知的事马上查得一清二楚，只不过费用贵得很。
程晓方虽然心疼花了笔钱，不过他心情乍然变好，快乐地把薄纸在烛火上烧去。
这生意可做！

程晓方决定帮王辰宇，於是，这天他邀了霍小姐一同出游，蓝一鸿当然跟随，他害怕晓方被霍应虹抢走，所以眼巴巴地直盯著那一路上有说有笑的二人。
程晓方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麽一个低俗的人，可要帮忙的方法他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个，虽然对霍小姐很过意不去，可生意至上是最高宗旨。
向准了马贼出没的行踪，他们一行三人渐渐靠近了危险。
王辰宇说过会帮忙把马贼数量控在最少，还好他言而有信，只有三个蒙面马贼冲了过来，不过光这样，他们也快要顶不住了。
程晓方护在霍应虹身前，蓝一鸿架刀与马贼抵抗，马贼也不笨，马上察觉这是个局，夥伴都没有赶过来肯定有诈，他们不恋战，二人缠住了蓝一鸿，另一个持刀向程霍二人驰来。
程晓方的刀很快被格开，虎口发痛地跌落下马，马贼的刀立刻往霍应虹身上招呼过去，霍应虹不愧是霍堡主一手教导出来的千金，微微一怔後迅速地侧过身子避开那一刀，马贼目光一闪，招式一换，正待横劈而下的当刻，霍应虹抽出贴身软剑立马而起喊道：「程公子你们快逃，我来拖住他们。」
咦咦？反了！程晓方不知霍应虹会武，而且对这景象彷佛司空见惯，他暗暗祈祷别弄巧成拙就好。
双方皆求速战速决，程晓方在一旁暗暗看著，计划里，王姓二人会路过相助藉此改变霍应虹的观感。
来了！
程晓方看著一人一骑冲过来，王辰宙蒙著脸面，招式狠辣地扑上去，程晓方皱起微微纳闷的眉头，再一想豁然开通，便朝蓝一鸿喊道：「一鸿，别留活口，把他们全宰了！」不然，要是他们逃了回去，王姓二人可就麻烦了，他们的身份可是亚瑞王的大忌哩！
这嚣张的一喊果然引起马贼众怒，三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眼光快要把程晓方凌迟而亡，不过，也幸而他们这一分心，蓝一鸿与王辰宙很快料理掉二个，馀下的一个虽势单力薄可一点也不紧张，霍应虹本在体力上输了一截，尽管以灵巧轻快的打法抵挡一阵，但也不支了，程晓方离得近可不知该如何救援，呆呆地擒了刀子要挡下落在霍应虹身上的杀招。
『锵』的一声，马贼一击不成怒气全往晓方身上发，晓方握刀乱挥，心里哇哇乱叫，他要的不是这样呀！王辰宙，你还不快过来英雄救美！不对！是救霍小姐呀～
不行！不行！这笔生意真是太亏了！危险度这麽高，回去定要再向王辰宇剥几分利。
蓝一鸿一看吓得心脏快停了，赶紧飞奔而来，马贼似乎打算同归於尽，完全不管背後砍来的刀，硬是朝程晓方劈下重重一击。
电光火石间，程晓方闭目，深深懊悔自己这个烂法子，他没想到有了蓝一鸿还是这麽危险，唉，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是如此地信任他了。
没有想像中的痛，程晓方睁眼才知事态严重，霍应虹帮她挡了那一刀，衣衫尽裂，背部鲜血直流，马贼已毙於蓝一鸿的刀下，三人脸色全吓白了。
王辰宙抱著霍应虹喊道：「虹妹！虹妹！坚持点！你不会有事的！」
「怎、怎麽会这样!·...」他不想害霍应虹受伤的，对上王辰宙愤恨的目光，程晓方内心无比愧疚。
王辰宙赶紧抱著霍应虹上马，直奔霍家堡。
「晓方，那不是你的错！」蓝一鸿慰藉道，他了解晓方现在的感受，「我们现在赶快去找大夫吧！」
程晓方压下满心内疚，现下，救治霍应虹才是当务之急。

21
「还好马贼在划下那刀前已受重创，力没有尽实，未伤筋骨，只是皮肉伤。」
听了大夫的话，程晓方一颗悬著的心总算放下，他好怕霍应虹会死在他的烂计划里，幸好，幸好......安心地一叹，他几乎要虚脱地往後一倒，肩背碰上了一副宽阔胸膛，他知道蓝一鸿默默地安慰著他。
抑著想转身回抱蓝一鸿的冲动，程晓方朝王辰宇扬扬眼示意出来一谈。
蓝一鸿也跟著，房里就剩下王辰宙守著霍应虹。

「真是抱歉，我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害霍小姐受伤了。」程晓方头次诚心地道歉，这是他活至此最难得的一次，同时也是最痛的一次，这次的教训让他的个性更加成熟。
「不，这不是程公子的错，是王某思虑不周，太低估了北铄实力。」王辰宇虽然很舍不得霍应虹受伤，但，也许这次会是王辰宙的好机会。
两人绝口不谈生意上的事，聊了一会该怎麽照顾霍应虹後便各自回房了。
程晓方仍旧闷闷不乐，他想著得找些仙丹灵药来补偿霍应虹，况且霍应虹身为女子，背部有著伤疤肯定会令她不快，而且对方还是为了救自己而伤，这点最是让程晓方过意不去，深深介怀。
「晓方，你别再想了，霍小姐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我们应该高兴才是。」蓝一鸿殷勤地捧了杯热茶给他，希望程晓方别再自责。
看著单纯的蓝一鸿，晓方真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他不再对蓝一鸿隐瞒，一股脑儿说出来，「一鸿，你不知道，其实今天会遇上马贼是我的计划，因怕计划不成功，我便没跟你说，原本只希望叫王姓兄弟英雄救美，让霍小姐解开他们之间的误会，可没想到却使霍小姐受了伤，我不该拿人命来算计的。」
预想说完後，蓝一鸿会像在林子那夜里对他发顿脾气，骂骂他什麽草菅人命、狼狈为奸、谋财害命、没有良心、低俗幼稚等等。
可，没有，蓝一鸿没发出任何责骂的声音，他只是紧紧拥著程晓方，传递著谅解的温暖。
「......一鸿？」
「如果霍小姐知道你跟王辰宇这样骗她绝对会很生气的，所以等霍小姐的伤好一点了，一定要跟她坦白好好道歉。」
「嗯，我晓得。」
晓方懊恼的心似乎被蓝一鸿柔柔的话语所包覆，温温柔柔地，让晓方不再那麽自责懊悔。

翌日，霍应虹从昏迷中苏醒了。
不想让真相太刺激霍应虹，晓方先向她诚心道了谢，打算等日後霍应虹伤好点再告诉她一切。
霍应虹不愧是在北方长大的女子，豪迈大方说著不碍事，听得更是令晓方惭愧连连。
虽然这个烂计划没有按部就班，但末了还是有点小小成功，王辰宙像是忽然长大了好几岁，每日衣不解带地守候在霍应虹身边，无时无刻地照顾著对方，就算霍应虹厉声怒骂咆哮催赶也甩不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