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青忽的停下,狼一般地看过来,虎视眈眈:“你以为我是你吗,想什么就不择手段。”
童书南轻笑了笑:“你做什么又何尝不是不择手段?”他微倾了身子,把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唯独暴露在了光亮处:“我当时可情愿了?你便就自作主张要了我的身子,我的仇又找谁抱去?”
木子青愕然:“我一直以为你也是愿意的。”
童书南笑笑:“你是男人,我便不是男人了吗?如果换成你是我,我上上你的身子,看看你是否也心甘情愿?”
木子青虚了眼神:“我爱你如此,我便是要了你的身子,那也是情不自禁。更何况我要了你,我又何尝没对你好过了?自从把你的手脚筋挑断,我一直心有愧色,一直想可有办法补偿你,我的心意你何曾又懂过几回?”
童书南笑:“心死的人,你让他懂什么。”
木子青凛然:“这便真是一点余地都没有了。”
童书南道:“心如死水。”
木子青:“如若我还是一心求和。”
童书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两人正对峙着,牢房门口突然闯进一个布头小兵。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小子还没说完,贺小兰跟着也闯进来,一脚就把挡在她前面的小子踹了个狗吃屎。
“他娘的,你姑奶奶在你后面没看见吗,还挡着我的道儿。”
一眼再没看地上的人,踩着那人的屁股就直奔了过来,嘴里却是说着同样的话头。
“不好了,出大事了。”l
木子青和童书南面面相觑,只是之后,童书南退了一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木子青挺了身子,则是稍稍迎了上去:“出什么事了,兰儿你说。”
贺小兰先是看了一眼童书南,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
童书南淡去了表情,那脸也变成空洞洞的一张面具了。
贺小兰也就没再说什么,转而对着木子青,说道:“义父突然中风,病倒了。”
木子青一怔,这无疑也算事出突然,即使刚和义父有过冲突,这又何曾改变过他是父他是子的事实。
他拉住了贺小兰:“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贺小兰喏喏的,那眼泪也快逼出来了,最后一抹眼,话像珠子一样,滴滴答答地才开始落个没停了:“早些时候你被关进来,义父精神还是好好的,我找义父又说了通我和你和童书南的事,义父当时听了也没怎么,只是有些不耐烦,等我出门后,没多久,有人向我来报,说义父突然晕倒了,我才着慌又跑回了去。找大夫来看过,说看不出个具体原因,只是老年人年纪大了,血流不通,中风而已。我一连看了好几个时辰,也不见义父醒来,心里没办法,也就来找大哥了。”
木子青听了也着了急,看着贺小兰,喝道:“那你还站着干吗啊,还不快去拿钥匙,让我去看看义父。”
贺小兰听完,猛然惊醒,撒了脚丫子又跑了。
童书南一直在一旁站着,不咸不淡的。
木子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童书南才道:“你寨家务事,我回避才是。”
木子青一只手还没伸出去拦,童书南转身已经迈了出去。
清矍的身影消失在地牢门口,光线有些晕暗,那一抹子影子,却是怎么也干净不了一样,腌臜的恶心人。
木子青打了寒战,却是什么也想不出了。那脑子也是木的,像是遗忘了什么,又像是确实没有过。
贺小兰带着家兵又赶回来,这回手上是拿着钥匙,三下两下就把木子青解开。
木子青大喝一声,那仿佛重见天日的感觉,迈开腿,向牢外就大踏步而去。
身体施展着草上飞,在廊上奔驰急走,那路人看了也只觉得看到了一层光影,只是在眼睛前面抹了抹,又消失没了。
童书南站在一面矮墙的后面,脸上是没了笑的表情。木子青这一路疾驰,他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没出去凑一个热闹,只是静静地瞧了,心里并没有一点心思。
贺小兰转了路口过来,刚好站在童书南身后。
她顿了顿,还是走上去:“童书南!”
童书南转了身,那面上就立刻带上了分笑容。
贺小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刚才便已发觉,只是不便发作,两人的身上都是不堪入目,那是怎么回事,傻子都知道。
贺小兰的心像被揪了一般,口气就上来了:“你为什么骗我?”
童书南中肯:“在下并未骗姑娘。”
贺小兰看了童书南几秒钟,提着剑,就飞身走了。
她沿着花园,疾走。
她把剑,舞的天花乱坠。
花儿变成尸体,落在她身上,片片血红。
她的心,仿佛也一瞬间死了。
绝望,则死。
死,则重生。
第 23 章
木子青刚踏入房里,贺中天躺在床上正一动不动。
苍白的脸,像蜡染的一样,便是一点血色也没有。木子青一阵心痛如绞,心一下子也就跟着死了。
刚听说时,还是半信半疑,这回看到了活人,只得信以为真了。老人是因为自己气成这样的,曾经的意气风发,又怎么会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木子青从未想过自己的这一桩不堪爱情,有任何值得非议之处,能说的只是自己精神变态,嗜好怪异,可是这又跟其他有什么关系,跟鬼跟畜跟禽兽都有人谈论爱情,他爱一个男人,又何错之有,只是贺中天这一倒下,自己再怎么理直气壮,又怎么脱的了干系呢。
他不禁在贺中天的床沿坐了下来。
老人一张抹布的脸,皱纹纵横,如同发酵了有上千年的发面团,历尽沧桑。
木子青不禁又心痛了一下,童书南置身事外,他和兰儿均是到了一生以来都未曾有过的时刻,痛心疾首,贺中天虽说不上健体如钢,小毛小病的也是经常有,可是像如今这样,突然晕厥过去,便是有也没有过的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像是袅袅上升的一股轻烟,在木子青心底就陡然升起来。
他从原位上站了起来,四周顾望,房间里空荡荡的,便是生气跟着好像也没有了。
他遥望了一眼开着的窗外景色,梅花如雪,落了满院都是,天空蓝澄澄的一片,也如铺了一匹巨天大布似的。
半空中陡然就升起一簇灿烂如花的火焰,无声的燃烧,又猛的消失,仿佛只是梦中,转瞬即逝。
木子青看着就呆了一下,如此的季节,哪来的礼炮,又是何等人,会在此时此地放这种东西呢。
木子青被自己一系列的猜测也弄糊涂了一阵,这些天为了童书南的那些破事,自己就已经被搅得精神不济了,再来这么个出其不意的大礼物送自己,自己又如何消受的起。
他于是又转身去看了贺中天,老人躺在床上,依然一动不动,像是僵死在了那里,任何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木子青出门,原准备再去找个大夫,重新诊治一下,这样一直放任下去不管又怎么行。
木子青刚出门,在门口就碰到了贺小兰。
贺小兰拿着把沾了好多花瓣的剑站在他对面,像是刚进行完一场杀戮回来一样,表情也是痛苦的,苦涩至极。
可是真正的苦,木子青又懂多少。红男绿女,均是为爱痴狂的动物,不是在爱中温暖,就是在爱中受伤。木子青如此,贺小兰也是如此。
只是贺小兰较木子青更聪明一些,因为她至少已经反省了。她知道童书南的那些把戏,是来耍着自己玩来着,目的只是报复木子青,报复这整个寨子。
可是想通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她还是禁不住要恨他。他为什么要强要了童书南的身子,为什么将他们三人都置了生不如死的境地。
她拿了剑对他,这已不知是第几回,只是回回不同,次次两样。第一次是维护童书南,第二次是反目为仇,第三次则是羞愤交加。
木子青睁大了一双眼睛望她,不是已因义父的事,暂且冰释前嫌了吗,怎么又兵戎相向了?他不懂女人的心,那到底有几层深。
贺小兰坚定不移,手上的剑始终一动不动地指着木子青,但眼中的泪却不知怎么突然落下来,像是一场华丽丽的不合时宜的丑角戏似的,哭得梨花带雨,木子青也懵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到底该怎么办,贺小兰趴在他身上却哭了起来。
“我便是一辈子也恨你。”
木子青也有些了于心不忍:“情字原本就命中注定,你便是恨我也没有用。”
贺小兰擦了泪,突然抬起头来问他:“他与你真是两厢情愿?”
木子青倒是失了一回神,恍恍忽忽的,情与爱,到底有与没有,谁又真正说得清呢,于是答道:“随缘吧,可究竟是不是,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贺小兰抹了眼泪,擤了一手鼻涕溻在了木子青的身上:“哼,那我便放过你了,只是若是你以后和童书南有个三长两短,那时我可不放过你。”
木子青笑了,笑得失魂落魄,倒不像贺小兰原谅了他,而是像与他再次反目为仇。
这心里的苦,怕也是与童书南脱不了关系了。他是自己的祸根,是自己的症结所在,便是全天下的人都开心了,住乌托邦,于自己又怎么样。
贺小兰说要去看义父,木子青点头,贺小兰踏着轻快的步子就往房里迈了去。
进去时还是阳光满面的,出来时却慌了神。
木子青问她怎么了,贺小兰用手一指,却怎么也说不出了话来。
木子青奔回了房中,贺中天静躺在床上,却唯独嘴边流了一淌血,红艳艳的,晃的吓人。
木子青稍不迟疑,发足又往门外奔了出去,贺小兰叫他,他大吼了一句:“快去找大夫啊,还愣着干吗,是想等死吗。”
贺小兰傻不隆冬地点了头,显然也已经呆了,等贺小兰提着剑,飞身出去时,木子青这时才注意到了眼前的那一大片空中,红色的礼炮又响了一回。
这回他总算看出来了,这哪里是礼炮,打战的时候,士兵们总是用一种信号弹给后援部队发信号,之后又常常用来联络信息。
大军显然已经逼近了,只是木子青、贺小兰,还有以致全寨的人们都还没注意到。
童书南又瞧了一眼天空,这是第三枚了,该是很近了吧,他们死的又会是怎样的惨呢?
第 24 章
童书南行到院子里,本打算逛一下立刻就回去的,一来天寒地冻,外面冷的不象话,二来,这也就快事发了吧,自己等在屋子里看戏,岂不更好。
木子青在院子里冲冲撞撞,刚好就碰到了童书南。
童书南掩了下身子,却还是被木子青看见,停了脚步,于是也没再躲。
木子青急齁齁地跑过来,劈头就说:“你怎么还在这,出事了,快回屋里去,没事别出来。”
童书南却吊了眉,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什么事这么慌张,难不成天还塌下来了?”
木子青心不在焉似的,则道:“让你别出来就别出来,问这么多又干吗。”
说完看看童书南,觉得好像又有点不对劲,童书南太镇定,跟他每次阴谋设计自己之前一样,总是那么心沉气敛的,他总是能在最明亮的地方给你一刀,让你死不瞑目。
他情不自禁就伸手抓了童书南的手,童书南依然面沉如水,还是静静地看着他。
“是你做的?”z
童书南的眼神明亮灿烂:“你说什么,听不懂。”
木子青手上加重了力道:“我说外面的那些人,是你引来的是吗。”
童书南依旧散着性子:“你都说外面那些人了,我好好的待在这里,又怎么知道外面那些事。”
木子青猛然就发了火,扯住童书南的衣服,猛摇他:“你混蛋——”
童书南被摇的七荤八素,可还是没任何后悔的心,口上静静道:“你给我的,我现在还给你。”
木子青一气之下把童书南关在柴房里,四壁空荡,只有些草料堆在角落里,没任何火源。冬季潮湿阴冷,木子青把童书南丢进去时,童书南也只是稍微缩了缩手,面带笑容。
“还得多谢主人的热情款待。”y
木子青没说一句话,而是带上门一言不发地走了。
贺小兰到处找木子青,这时候撞见他,拉住他不放他走。
“外面有好多人,像是朝廷的人,到底怎么办,大哥你也给句话啊。”
木子青甩了她的手,却道:“还用你跟我说,我早知道了。”
贺小兰倒是吃了一惊,稀里糊涂:“那——那怎么个办法?”
木子青重振了旗鼓,那眼神里也似重有了光彩了。
“你先回屋看好义父,我会处理好的。”
说完,大踏步就走了出去。b
三军召集,上中下军,在一夕之间就被木子青调遣完毕,先派了前哨到了前方去探听情况,中军做先锋,下军断后,上军分别分为两小队,左右包抄,把个寨子迅速的就严阵以待起来。
木子青虽然被爱情鬼迷心窍了,那智慧却还是在的,晚上去了柴房一次,立在门前良久,却怎么也没进去。
“夜深人独归,罗衾怎经寒。”
房内童书南独自低吟着,木子青敛眉,又离了去。
晚上木子青一夜未成眠,半夜派去探听的哨子回来了,一回来就向木子青报告,说对方派了不少人,竖着朝廷的旗号。
他们和朝廷有过节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前些年,朝廷一直到处在缉拿他们,他们躲进了这山寨子里,掩藏的好,才一直相安无事。
朝廷反他们,是因为他们作为江湖中人,却一直插手朝廷的事,地方和京师都给有官员被刺杀,狗屁皇上有次微服私访时,在杭州的行宫处,被人也刺杀过一回,那次险些得手,也是木子青亲自出马的,割了狗皇帝的一只耳朵,木子青一直供在寨子后面祠堂的香案上,没事就去瞧一眼,就光看着,也觉得心花怒放。
可是终有东窗事发的时候,朝廷的人总算是找来了,无论是童书南告的密,还是朝廷的人马总算是聪明了一次找到这来,这一战看来是免不了了。
木子青按照哨子探听到的情况,画了布军图,贴身肉搏他有的是本事,行军打仗,在老江湖贺中天的指导下,也曾学会过不少。
可是这一战到底打不打的赢,却很难说了。一者他们的老巢已被人找到,他们又是有备而来,自己匆忙备战,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二者贺中天病在榻上,即使临时脱逃,怕也是逃不过这一劫,要么全军覆没,这世上再没有他们贺家军的名号,要么就是侥幸逃出升天,这命就算保住了。
第二日,天未亮,木子青就急招了人,出阵。自己领着中军,打头阵。临走前,交代好了贺小兰,把贺中天送上马车,让贺小兰护着义父下山,又派了一队人做掩护,在后山小路先走。
贺小兰起先怎么也不答应,哭着拉木子青的衣袖,说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他们患难与共。
木子青一指贺中天,则说:“那义父怎么办,也要他跟着我们两个小辈一起死吗?”
贺小兰抹着眼泪,才总算妥协了。
木子青从柴房把童书南拉出来,童书南一副邋遢的模样,可是精神却依然是好的,他定要他跟他一块出阵。
死便一起死,生也不让你一个人独生。
这便是木子青的一片心思,童书南默然承受,也绝口未提一个不字。
木子青终日把童书南绑在随行的一架马车里,自己坐在高头大马上,觉得心神迷笃了,才会到马车里看童书南一眼。
他看着他一身狼狈,才满心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