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皇子————耶律雄奴[上]

格里高利大惊失色，侧身挡在李太与亚力山大之间，与此同时，女皇却微笑着向格里高利摇了摇头，她在为李太的胆大包天而暗中称许。
亚力山大微微困惑了片刻，但他碧蓝色的双眸转到李太手中那柄短剑的七颗红宝石上时，越来越浓重的贪婪逐渐把他的双眼染成了红色。
李太松了一口气，把那柄短剑塞入了亚力山大的手中。

李太又回到了莫城，现在，应该是为他的婚礼筹备了。生性简朴的女皇和李太商量婚礼的规模，但没等李太说出自己的任何意见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决定了婚礼简易的调子。李太虽然心头不满，但对于罗刹他只是初来乍到，当下只得忍了心头之气，笑颜以对。
"如今当务之急是皇子皈依正教。"侍立在一旁的红衣主教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女皇点点头，在这个政教合一的国家，嫁给一个异教徒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李太耸了耸肩膀，这个姿势是他从侍从安东尼那里刚刚学来的。作为皇帝，父亲李勋教给他的是信奉自己手中的权力，但对民众，大唐的天子尊崇道教，宣称老子李耳是李家的祖先。这种尊崇并未分去佛教在长安旺盛的烟火，不但长安，陪都洛阳的佛教依然鼎盛。宽容的大唐天子允许自己的脚下所有宗教的存在，在这种氛围中长大的李太，信仰的转换于他几乎是不费丝毫的力气。
"我要求，"李太用一种带着几分狡猾的腔调慢慢的说，"红衣主教格里高利大人当我的教父兼忏悔师。"他黑色的眼睛盯着格里高利，那目光中勾人的东西燃起了红衣主教脸上微微的红晕。
女皇轻轻咳了一声，李太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笑嘻嘻的看着这位自己未来的妻子。
"我送给你一件礼物！"她向格里高利使了个眼色，红衣主教忙从长长的教士袍中掏出了一册羊皮手卷。
李太好奇的展开，认出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莫城以及郊外的地图。
"这里，"女皇用葱白的手指在地图上勾画着，"这块叫做山格的庄园，大约一百多顷的土地，都属于你。"微微一笑，"洗礼后，我会封你作为山格大公，地位在罗刹所有的贵族之上。"

几乎所有的贵族都参加了李太的洗礼，这个仪式甚至比一月之后的婚礼还要盛大，罗刹女皇要得就是这个效果，她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强大的唐帝国皇子的皈依。
李太跪在一张厚厚的毯子上，双眼直勾勾的望着那个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比起唐帝国袅袅的佛烟笼罩的丰满佛像，这个赤裸着身体的男人让他感到的全然是不可思议，但这些并不妨碍他在所有的贵族面前摆出一副无可挑剔的虔诚。想来，十年前凯瑟琳就是象他这样获得了罗刹所有臣民的好感。
格里高利用手指蘸了圣水，轻轻的在他的额头勾勒出一个十字，一种冰凉的感觉充满了李太的全身，他不由自主的战栗了一下，把近似虔诚的目光投向了头顶上方那个小小的人形。
"从今以后，你的教名叫做约翰。"
李太赶紧低下头，为的是掩盖唇边不由自主绽放出的笑意。
格里高利严厉的瞪了他一眼，开始宣讲大段大段的经文。李太悄悄打了一个哈欠，"宗教只是增加小民顺从的工具，而为上之人做得只是利用它。"李勋的话语又一次回响在他的耳边。等他的脸对着所有罗刹贵族时，已经换上了一副虔诚的表情。

18、庄园
李太舒适的倒在落地窗前的靠背椅中，从罗刹特有的彩色玻璃中，他饶有兴趣的望着窗外的那个冰雪妆点的世界。白色的积雪在玻璃后面全部变成了彩色，远处的洋葱头形状的教堂也完全变得令人愉悦舒服。火焰在壁炉中烧的旺旺的，这种燃烧的木炭完全没有任何令人不悦的气味，烤的屋中伺候的安娜和安东尼都有点昏昏欲睡。
"安娜，再给我倒点葡萄酒来！"李太黑亮的眸子由于酒精的渲染变得流溢着奇妙的光彩。这种颜色的眼珠在罗刹很是少见，安娜的睡意顿时被完全打消，她微微愣了一下，接过了李太手中的白磁酒杯。
"说起来，这杯子还是从大公的故乡运来的呢。"安娜微笑着把杯子斟满，递给了李太，"这可是最后一杯了哟！"
李太笑着点点头，把目光投向了杯中如鲜血般红色的酒浆中。
"这是大公领地山格的特产，说起来，山格的葡萄不要说在莫城，就是整个罗刹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
李太轻轻喝了一口，眼睛愈加亮了起来。他非常喜欢用这种西域秘制的葡萄美酒，但在大唐，由于交通不便，作为皇子的他也只能一年中分得小小一坛。
"夏天的山格景致最美，起伏的山坡上满是翠绿和深紫色的葡萄，大公的领地上拥有一千名魂灵，许多都是酿制葡萄酒的能手。"
李太把手中的酒浆一饮而尽，然后敏捷的跳了下来，"安娜，去准备衣物，安东尼，给我备马，今天，我要到大公的领地看看去！"
安娜微微有些错愕，但和李太同样年少气盛的安东尼脸上却现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好，"她向安东尼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照大公的吩咐准备！"她打开壁橱，开始慢慢的准备李太出行的衣物。
"安东尼，等一下！"李太狡黠的一笑，突然抱住了安娜粗胖的腰身，"嬷嬷，你既然跟着我，就是我的人了，不许告诉凯瑟琳。"他轻轻在安娜唇上一吻，扬起脸来，黑黑的眼睛中有种戏谑的威胁。
"小坏蛋！"安娜擦着嘴笑骂道，一转眼，李太已经飞快的跑出去了。

"是那里吗？"李太挥鞭一指远处被白雪覆盖的高低起伏的丘陵，丘陵下是低低矮矮连绵不绝的草屋，他的心头升起了微微的失望，山格，这片梦想中的葡萄园竟然是如此的荒凉。
马蹄踏在平整无痕的积雪上，印出一串碎玉般的足印。他们的到来惊动了这个沉睡中的山庄，几名身穿黑皮衣的人围了上来，正是山格庄园中管事的。为首的一人认出了李太，慌忙上前行礼。
"大公来了，大公来了。"他响亮而又带着几分惊慌的声音回荡在这片荒凉的村落。
低矮的茅屋中陆续的爬出人来，他们的出现使李太目瞪口呆，这些人在冰天雪地之中依然衣不遮体，赤裸的脚踝上却都带着沉重的石锁。
那一张张面孔望向李太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麻木而呆滞。
"还不给大公行礼！"管家惊慌的喝道。
那些人开始慢吞吞的鞠躬，重得惊人的刑具限制了他们的手脚。李太有些好奇的向他们望去，他不知道那一张张看似木然的面孔下面是否隐藏着不驯服。
"都让他们回去吧！"李太温和的说道，他迅速的捕捉到了下方几张脸上稍纵即逝的不屑，他心中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但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是以目示意管家引领他进入府邸。
山格府远不如莫城的官邸舒适，这里的从人不知李太要来，所有的房间均未打扫。踏着脚下厚厚的尘土，李太的心中着实不悦，但侧头但见管家那幅诚惶诚恐的模样，他只是吩咐了一声，"把所有的奴隶名册拿来！"
翻看厚厚的奴隶簿册可谓是最乏味的事情，何况李太才刚刚学了一个多月的外国文字。他吃力的拼读着簿册上那些弯弯曲曲的字母，却不难发现每年死去的奴隶居然象苍蝇一样的众多，而且其中大部分还是壮年。
"你叫，"李太有些迟疑的问着管家。
"贝坦夫，大人！"管家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回答。
"似乎每年我的奴隶都死了很多呀？"他有些不悦的问。
"大人，"贝坦夫的脸上表情依然是那样恭顺，"这里庄园的情形都是这样，而且，那些懒胚子每年跑掉的也不少。"
李太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只是吩咐他把其余的账册都拿来翻阅。
安东尼召集仆人们草草的打扫了一下屋子，便端了杯水走了过来。李太就着安东尼的手喝了一口水，便继续翻阅手中的账册。
看完所有的帐簿，天色已经渐渐晦暗了下来，李太揉了揉发酸的双眼，安东尼忙上前拨亮了烛火。
"我饿了。"李太推开眼前厚厚的羊皮纸，有些近似无赖的笑起来。几个时辰的苦功没有白费，他已经了解了山庄的大概情形。这对在大唐时从来不喜欢吃苦的李太来说几乎是个奇迹。
管家端来了丰盛的晚餐，烤肉和葡萄酒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氤氲出一种奇妙的味道。李太食指大动，伸手向盘中抓去。
罗刹的烹调手段远不如大唐精细，但李太饥饿之下也不及挑剔。但当最初的饥饿被几块烤肉消灭之后，他突然发现了角落里有种奇怪的目光存在着。那目光令他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连口中咀嚼的烤肉都失去了味道。
他向那角落望去，发现了一个紧抱着陶器的孩子。那个陶器是那样的大，显得孩子的身躯越发的瘦小。李太立刻醒悟到，那是一个伺酒的僮儿。在罗刹这个隐约受希腊文化影响的东方国度，这个侍从其实是脱胎于希腊神话中宙斯身边的伽倪墨得斯。
那孩子的眼神异常清澈，是深蓝的颜色，就连眼白有有些微微发蓝，李太突然感到他的眼睛有些象红衣主教格里高利。这个僮儿异常专著的盯着李太手中的肉块，身体探向前方，甚至忘了怀中抱着的陶器。
陶器开始危险的倾斜，当管家从李太的目光中注意到这种情形时，其中的酒浆已经洒了一点出来。
他的怒喝被李太伸手止住，但那个僮儿已经吓的浑身发抖。
"你很饿？"李太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接过了他怀中紧抱的陶器，陶器的重量显然大出李太的意外，他淬不及防，血红色的酒浆洒了一地。
小僮立刻趴在了地上，拼命的喝了起来。李太从小在富贵中生长，见到这种情形不禁怔住。就在这时，管家已经快步上前，抓住小僮的头发，清脆的打了他一个耳光。
鲜血立刻从小僮的脸上流淌下来，但这孩子只是满足的微笑，葡萄酒填满了他的肚子也麻醉了他的神经。管家还想继续殴打，但李太已经厉声喝住了他。
"安东尼，把烤肉拿几块给他！"他小心的坐在一边，饶有兴味的望着那个小僮如饿狼般撕咬着肉块。从这个角度，他愈发的象格里高利了，李太微微一笑，他的心中隐藏的计划已经渐渐成型。
"贝坦夫！"他高声的叫道。
"是，大人！"管家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回答。
"我从帐簿上看见仓库还有三千架腌肉和充足的面包。"李太顿了一下，考察着贝坦夫脸部的表情，"把它们都发给奴隶，填满他们的肚子。"
他的决定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连狼吞虎咽的小僮都停下了手中的咀嚼。
"大人，"贝坦夫勉强笑了一下，似乎想继续解释什么，却被李太看似温和的目光止住。记忆中父皇就曾经以这样的目光单人独骑对峙过突厥的大军，回忆令李太心中升起微微的酸楚，但面上却增加了几分坚持。
"好，大人，我这就去办！"贝坦夫终于恭顺的回答。
李太松了一口气，忙吩咐安东尼随行。
屋中少了两人，立刻冷清了许多，李太向小僮招招手，叫他到自己身边坐下。就在这时，小僮突然怪叫了一声，在地上翻滚了起来。
李太霍然站起来，却根本不知所措，"安东尼，贝坦夫！"他高声的叫着，但回答他的只有窗外"呼呼"的风声。
小僮的脸变成了铁青的颜色，李太想去扶起他，却又不敢。就在这时，门被猛然推开了，出现在李太眼前的正是高大的伊凡。
这个景象如同梦境，让李太感到了微微的眩晕。
"快救救他！"李太扯住伊凡的衣袖大叫。
"没得救了！"伊凡摇摇头，"他几天没有吃饭，你又给了他这么难消化的烤肉，他是被撑死了。"
僮儿已经失去了力气，他失去焦距的双眼费力的望着桌上丰盛的食物。李太呆住，却只能悲哀的望着这个生着和格里高利相似眼睛的少年眼中的光彩慢慢的熄灭。

19、再遇
"你来干什么？"这是李太回过神来所说的第一句话。
伊凡不语，他大模大样的走到食物前，坦然的攫取了一块。这种反客为主的态度只能从盗贼和国王身上看见。
"你不欢迎我？"他的声音中有种纵容的笑意。
眼前的这人身上有着太多的谜团，这样的他就仿佛一个多棱的水晶，看似透明却无法看清。李太勉强的笑笑，现在的他只有用一个笑容隐藏心中隐约的不安。
"你的面具呢？"李太盯着那双碧色的重瞳。
伊凡楞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没有饭吃，卖了换了面包。"
李太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看似满不在乎的男人，才发现伊凡身上的穿戴颇为寒酸，脸上风尘之色也似乎比上次加重了许多。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丝类似酸楚的感觉，却无论如何理不清心头纷乱的思绪。
伊凡突然吹灭了烛火，下一刻，他的身躯已经贴紧了李太。"罗格义家的老二，亚力山大将军正在追杀我。一会，他便会追来。"
伊凡身上熟悉的味道又让李太感到了微微的眩晕，他的手臂被伊凡急切的握住。"我只有逃到这里，真没想到，会遇见你！"
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伊凡的声音充满了愉悦。李太突然干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赌气的味道说道："我可是凯瑟琳的下一任丈夫，我凭什么救你。"
爽朗的笑声在他头顶响起来。伊凡微微低下头，笑意盈盈的碧眼中带着几分嘲弄和促狭。李太感到了手足无措，这种感觉令他升起了一种近似痛恨的感觉。
"我的性命现在就在你的手上了！"伊凡贴近他的耳朵轻轻的说道，口唇中的热气令李太浑身轻软，他感到这个人真是他命中的克星。
纷乱的马蹄声在院中肆无忌惮的响起来，李太大惊，却在依稀的光线下看见眼前之人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不禁气结，但急促的马蹄声和骑士口中的呼喝似乎在催促着他，李太飞快的用眼睛一扫屋中的一切，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壁橱。他急忙拉着伊凡的手跑了过去，一把把他推进了壁橱。
当李太打开门，重新站在院中面对马上的亚力山大时，已是满面的春风。
亚力山大并没有跳下马，而是傲慢的催动着胯下的马匹，在暮色中大模大样的向李太走来，他腰上悬挂的黄金短剑鞘上镶着七颗红的惊人的宝石，这种猩红刺痛了李太的眼睛。
"将军大人来此有何贵干？"李太加重了脸上友善的笑容。
"我在追一个逃犯！"亚力山大显然不想和李太过多的透漏，他向他微一颔首，便转身向手下的士兵下了搜查的命令。
自从黄金短剑的赠送之后，李太摸出了这个看似强大的敌人身上的弱点，那就是贪。所以从那之后。源源不断的礼物便不停的从李太手上赠送给了亚力山大。在这样的攻势之下，亚力山大对李太的敌意削弱了不少。
转眼之间，得到风声的贝坦夫和安东尼都跑了回来，他们看着山庄里进进出出的军人都是面面相觑。
"将军大人是来保护我们的。"李太大声的说，然后他吩咐手下的人给这群不速之客准备丰盛的酒筵。
热气腾腾的酒菜令所有的军人严峻的表情都卸了下来。李太微微一笑，招呼至今未下马的亚力山大到宴会厅共享这顿盛宴。
几杯酒下肚，李太身边的亚力山大已经彻底解除了戒心，山格庄园珍藏的美酒真是无上的佳品，即使是生长在罗刹的亚力山大也为之醺然。
"你，"他舌头打着结说道，"你没有看见伊凡吗"
"伊凡是谁？"李太忍住笑，又给他眼前硕大的酒杯斟满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