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皇子————耶律雄奴[下]

"我以国王的名誉保证，在被你劫持的时候听从你的命令，但现在请你把我的双臂接好！"少年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他的语气冰冷却不乏礼貌。
李太一哂，"可惜我不会接骨。"d
少年为之气结，李太叹道："我本想马上回黑山要塞，但一夜未进水米，现在当务之急是填饱自己的肚子。"他看了看横亘于前方险峻的山岭，知道胯下的马虽然神骏却不适合在陡峭的悬崖上驰骋，如果弃马而行，恐怕苦无力气。"从这里向东十里是否有个叫比科的小镇，咱们到那里去吧，顺便给你找个大夫。"
眼见来到了三条路的交汇之处，一条通向黑山，另一条则通往比科。李太翻身下马，然后小心翼翼的搀下了少年。
他的动作虽然尽量小心，却也不免碰着了少年的伤处。少年疼的浑身打颤，却硬是一声不吭。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李太又举起了匕首。
"你想做什么？"少年不禁退后一步问道，他虽然自忖现在李太不敢对他下手，但此时此刻面对明晃晃的刀光还是不由得心惊肉跳。
却见李太一伸手，握住了马鞍，小心的在上面割下了三颗明晃晃的珍珠。他把珍珠踹紧怀里，反手一拍马臀，口中斥道："去！"
那马舍不得新主人，只是低头用马头亲昵的蹭着他的脖子。李太眼中也流露出几分不舍，却马上恢复了狠绝的神色。只见他用力一刺马臀，那马悲鸣一声，温驯的褐色眼睛中现出了几分惊疑。就在这时，李太的第二次刺击又至，它只有侧身躲过，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向通往黑山方向的路途奔去。
李太长叹一声，却见站在一旁的少年正用亮晶晶的碧色眼睛凝视着他。那目光中有着几分压抑的赞赏，更多的却是厌恶。李太转过头去，对少年说，"走罢，离比科镇还有几十里的路途，希望咱们天黑之前能够到达！"

33、比科镇
比科镇处于罗刹和瑞典的交界之处，事实上这两个国家谁都对它没有控制权。这几年两国虽然依旧敌对，却也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也许正因为如此，才造成了比科镇畸形的繁荣。
李太把遮在脑袋上的破布压低，小心翼翼的向这个看似毫无防备的小镇走去。经过长时间徒步跋涉，他又饥又饿，心中只希望王者之驹的马蹄印能把追踪瑞典士兵引向黑山。
暮色渐渐压了过来，天边沉淀着帘幕般厚重的紫色。伏特加酒、面包和烤肉混合在一起的香气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灯火让这两个饥肠辘辘的人身上的力气顿时泄了。
进入比科镇便是它最繁华的街道，道路的两边尽是倚门卖笑的女子。看见二人，都向李太妖娆的招手。李太忙低下头，侧身向旁边偏僻的巷子中快步走去。身后传来了一阵阵放荡的笑声，他愈发加快了脚步。七转八转，他专捡偏僻的巷子进去，心中只是想着最大程度的隐匿踪迹，但等他心情平复，停下脚步四下观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应当是这个小镇最偏僻的地方。
他冲身边的少年一笑，"你是否也饿了？"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们身处偏僻之极的小巷，唯有天上的星光依稀的指示着前面的路途。一阵风迎面吹来，李太伸长脖子闻了闻，笑着对少年又道："快走，前面估计有吃饭的地方！"
少年一语不发，也加快了脚步，但他的双臂颓然下垂，却无法和如飞的步伐协调。没有了马匹和宝座的依偎，他的身材显得愈发的瘦小，简直入幼童一般。似乎是星光在李太的眼睛中闪烁了一下，他突然一俯身，抱起了少年。就在少年的惊呼声中，他满意的发现，这样看起来，少年似乎顺眼多了。
"你再这样叫我就用嘴堵住你的嘴巴！否则听见的人都会认为我在强奸女子。"细而碎的星光下，少年的脸美得恰似天边缺少的一轮明月，不由得李太不心动。只见少年冷冷的闪开了面孔，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脸能够对对面的人造成强烈的诱惑。
风中传来的面包的香味愈发浓郁，这种味道暂时压倒了一切，李太叹息一声，抱着少年向前方走去。
小巷的尽头恰恰是一个饭馆，招牌上歪歪斜斜的写着"塞壬酒店"。一盏昏黄的灯在门口摇摇欲坠的悬挂着，这盏灯的光线虽然微弱，却着实的照出了酒店的寒伧和肮脏。
转眼间二人已经走到了酒店的门口，看的出里面并不大，而四面墙壁上沾满的油污和煤烟更显得这个地方狭小。酒店的醒目位置悬挂着一幅水粉画，似乎画着裸体的海妖诱惑地中海水手的情形，但那画布已经完全被油烟熏得不成样子，也许只能吸引这个小酒店中的光棍去细细研究画上塞壬那一双并不对称的乳房。
李太小心的向里面望了望，而里面几个看起来可疑的人也在打量着他。这些人显然出身低下，脸上都现出倍受贫苦折磨的痕迹。他知道这种偏僻的地方多是盗贼的聚会之所，但又饥又饿之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有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他扶着少年坐下，却见少年对眼前的一切现出了鄙夷的神色。他这才发现面前的桌子上满是黑色的污秽，似乎积年未擦的样子。李太转身向四下张望，却发现周围的环境也是一般的肮脏。
"老板，有什么吃的，给我拿来！"饥饿之下，他唯有向抄着手坐在壁炉旁的女人叫道。
那女人不情愿的站起来，冷淡的样子似乎并不在意这两个送上门来的主顾。她慢慢腾腾的拿来了两个杯子，倒满了劣质的烧酒，给二人端了上来。
李太不禁苦笑，现在的他需要的可不是酒。在等待中他拿起酒杯闻了闻，那气味强烈而刺鼻，他不禁怀疑里面掺了硝石的粉末。他的目光紧随着女主人肥硕的身影，只见她蹲下身子，从一个外壁沾满黑腻腻油污的锅里盛了一大碗肉丸子和香肠的混合物，又拿了两块黑面包，然后重重的撴在了李太面前的桌子上。
饥饿已经使得他顾不上挑剔饭菜的味道和是否干净，李太马上低头吃了起来。在他的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但当最初的饥饿被油腻的食物压下去之后，他才发现对面有一双愤怒的碧色眼睛，在一眨不眨的瞪着他。
"你，"随后他笑了一下，在大快朵颐的忘我中，他早已忽略了这个和他同样饥饿的瑞典小国王。想来他应该是早晨吃的饭，而中午便被自己劫持，算起来也有两顿没有进食了。
"你怎么不吃？"他轻松的问，这种轻松来自他饱了的肚肠，而肚子一满，身上也渐渐暖和了起来。
少年还在瞪着他，如湖水般碧绿的眼睛中渐渐溢出了两汪泪水。李太恍然，自己早已把他的双臂卸掉，而自尊心极强的他自然不肯如猪一般进食。
"我喂你。"他的语气不由得因愧疚而带了几分温柔。他把面包送到了少年的嘴边，而没有拿面包的左手也忍不住伸向少年的脸颊，为他拭去了腮边的两痕泪水。少年赌气的把嘴巴闪开，却最终难以抗拒面包的香气。所以，当李太拿着面包第二次递到他唇边时，他张开嘴，轻轻的咬了一口。
李太轻轻一笑，但在少年凌厉的目光下，他马上去舀碗中的香肠，借以掩盖唇边的笑容。"你吃不吃？"他体贴的把一勺丸子送到少年的唇边，却见少年厌恶的一抿嘴，摇了摇头。
他二人情形甚是暧昧，周围的众人都开始窃窃私语，李太一惊，忙端然而坐。他已经感到腹中不饿，便顾不上管少年，马上扬声喊道："老板，算账！"
当那颗光华烁烁的珍珠放到污秽不堪的桌子上时，众人的眼睛都不由得一亮。却见老板狐疑的拿起了那颗珠子，仔细的审视。就在她审视的时候，那些酒客都围了上来，李太暗暗心惊，只见周围贪婪无比的目光如狼眼般渐渐逼近。他强笑道："这是上好的珍珠，抵得上这顿饭吧！"他抓起剩下的面包塞进怀里，然后向少年说："咱们走！"
"站住！"
李太眼睛一扫，已发现周围那些贪婪的眼睛渐渐向他围了过来。他一叹，把怀中剩下的两颗珠子掏出来轻轻的向屋子的角落仍去。
这两颗珠子一下子点燃了众人心中的贪欲之火，他们的眼睛都似乎冒出了血，一齐向珠子滚落的方向奔去。李太忙拉着少年转身就跑。
他匆忙之下，忘了少年胳膊的伤势，只听少年一声惨叫。李太气愤难当，一甩手把少年搡到了地上，转身就想向门外奔逃。
本来被两颗珍珠吸引住目光的众人都被这声尖叫转移了注意力，他们马上感到正准备逃走的二人应该比这两颗夺目璀璨的珠子更有价值。
"拦住他！""不要让他跑了！"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李太慌不择路，突然被脚下的泥地拌了一下。当他稳住身形，发现已经有两个人挡在了门前。
他把手伸向了怀中，捏着匕首暗自盘算，这些人都远比他高大魁梧，看上去都是些亡命之徒，如果拼力气，他实在没有胜算。倘若贸然的亮出兵刃，只怕剑鞘上的七颗红宝石更能够勾起他们的贪婪之心。就在这时，那些人已经发出了第一轮的攻击。他无奈之下，只有拔出了匕首。
"住手！"门口传来了一声充满威严的厉喝，李太转过头，口中象充满了那种掺了硝石的劣酒，又苦又涩。这个人正是两天前刚刚和他分手的叶美利加。
"为什么我总是最狼狈的时候碰见你？"他喃喃的说道。
叶美利加一踏进这个小酒店，整个光华便似乎都聚集在了他一个人身上。只有李太注意到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黑发黑眼的女郎，正是那个被阿力克赛派去侍奉自己的格鲁吉亚女巫。
叶美利加大踏步的走到了屋子的正中，眼光一扫四周，顾盼之间自有一份王者威仪。"这个人是我认识的，你们都给我退下！"众人点头诺诺，都对他敬若神明。叶美利加又道："等等，"他表情严峻，"我几次三番的对你们说过不得对百姓劫掠，还不快把珍珠还给这位公子！"这些人正经过李太身旁，虽是不甘，却还是把捡来的珍珠递给了李太。
李太伸手正欲接过，却见托着两颗明亮而皎白珍珠的手掌黝黑粗糙，他皱了皱眉，下意识抬头望了望这些人，心中为他们贪婪的眼神暗自吃惊，"这两颗珠子，就送给几位如何。"他突然绽出了一个笑容，但眼神却冰冷彻骨。
这些人大喜，贪婪之心转眼间胜过了对叶美利加的畏惧。他们忙紧握住珠子，竟然没有再看一眼自己的头领便匆匆离去。转眼见小店内只剩下了五个人。老板娘已经完全脱去了那幅冷淡的模样，她殷勤的布上了干净的酒菜便知趣的躲到了柜台背后，假装着打起了瞌睡。
李太扶起少年就座，他突然发现少年的目光闪烁，似乎和叶美利加本来就是认识的。
"你们认识？"他笑问。
少年侧过头不答，过了良久却忍不住盯着锡制餐具黯淡的边缘说道："走了六个人，却只有两颗珍珠，你好毒的计策！"
叶美利加一怔，他看了看门外漆黑的夜色，又把目光投向了李太。他的目光异常锐利，竟然让李太感到了微微的心虚，"就凭这些手下，你也想进军莫城？"他突然讥讽的笑了起来。
安大怒，她黑色的眼睛中仿佛燃起了两团怒火："你凭什么这么说主人，不错，主人是喜欢你，不会把你怎么样......"
"闭嘴！"叶美利加喝住了她。安愤怒的瞪了一眼李太，伸手拿起面前的一杯酒递到了自己的唇边。
"你追上去看看这些人，"叶美利加又叹了一口气，碧色的眼睛似乎被昏暗的烛火洒上了一层寥落的神情。
安把杯中的酒浆一饮而尽，随后把空酒杯"啪"的一声放到了桌子上。她又瞪了一眼李太，却见李太正把唇附在身边的少年耳边，面带微笑着私语。她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酒店。
叶美利加目送着她矫健而苗条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又把目光投向了满意的看着少年脸色骤变的李太。
"你会接骨吗？"李太突然冲他说道。他突然想起了那个他们初识的山洞，想起了叶美利加在温泉中娴熟的按摩。拥有如此高超按摩技术的人想来也应该会接骨才是。这个回忆让他黯然，他知道叶美利加永远也不可能对自己不利，而他能够作到的却只能是在未来你死我活的对立中最大程度的利用他对自己的爱。
叶美利加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转向了少年，显然，他早已看出了少年双臂的异常。"陛下，别来无恙。"
少年哼了一声，说道："我说过让你叫我查理的！"
"你们早就，"李太似乎全然明白了，他盯着叶美利加的脸颇有些赞赏的说道，"联络瑞典，内外勾结，在我们发兵前，你早就想好了这步棋对不对？不过我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叛国。"他说完突然感到自己有些好笑，身为大唐来客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叶美利加呢。
"国王拥有对国家的最大权力，伊凡完全能够代替罗刹和我结盟！"少年怒视着李太反唇相讥，他又担心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叶美利加，"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是我先找他的！"
"你怎么知道他这个沙皇？"李太大奇。
查理转过脸不理他，却向着叶美利加说道："你不要犹豫不决了，在莫城的那个女人可没有你这样心存仁慈。"
叶美利加淡淡一笑，"陛下的胳膊似乎错了筋骨，让我给您接上如何？"他自从一踏入酒店便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混不似以前李太认识的那个游戏人间的叶美利加，但此时他突然似乎全然放下了心事，往日的潇洒和自信也在这个笑容全然恢复了。
"既然下了决心，就要做得彻底，我接受与陛下的同盟。"听到这句话查理先是不可致信，随后便是又惊又喜。李太心头一沉，突听见"咔嚓，咔嚓"两声，查理软软下垂的胳膊被接上了。
叶美利加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便把之前的犹豫都抛到了脑后，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面前的食物来。李太和查理都不禁皱了皱眉，显然出身高贵的他们都同样反感这个肮脏之极的酒店做出的任何食品。
联盟已经成为了定局，李太心头快速的盘算。一刹那，他简直想归顺叶美利加的军队，但这个念头马上被他否决了。不，还有办法，他暗自想着，却无论如何下不了决心。
查理突然说道："你刚才对我说，我不过是个小孩子，心浮气躁。道破你布下的毒计只不过想在人前炫耀自己。但我也要同样告诉你，你适才所玩弄的珍珠诡计完全不光明正大，也没有半点王者的气度。我猜测你不过是国王的幼子，距离宝座只有几步之遥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因此只能兵行诡诈！"
李太大怒，侧头却看见叶美利加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他怒极反笑，回了一句，"太过聪明是要折寿的！"
门外突然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李太先是一惊，随后发现那只是去而复返的安。他预料到安会回来，却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到的如此之快。只见她如一阵风一样走到了店内，却盯着李太一语不发。
"安，他们都已经？"
安点了点头，随后把两颗珍珠放到了桌子之上。因为回来的匆忙，珍珠只是经过了草草的擦拭，这时它们的表面沾上了几点血污，显得没有刚才夺目。

34、从比科镇到黑山（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李太的话因为那两颗滴溜溜转动的珠子而显得愈发的惊心动魄。
众人均默然不语，良久，叶美利加一推面前的杯盘说道："这一带都让瑞典的军队包围了！"
"我刚刚出来，不想回去！"查理急急的说道。
"陛下！"
"让他们着急几天，我玩够了再回去。"他望了望叶美利加带着几分怒容的脸，微笑着小心的提议。"而且，"他不等叶美利加答话匆忙补充说道："我有许多合作的细则要和您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