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之都（续）————llling

"后来你该知道，他的脚受了伤，行动不便，终于落在那些人手里。"琉璃转过头，看着海讶，"可你知道他的脚是如何伤的吗？知道他曾得到怎样的待遇吗？"
不，不要说了，轩的伤口，被这样血淋林的揭开来；轩从不愿提及的事，被这样清晰的说出来。不要说，不要说，轩会伤心的，轩会受不了的。
想叫琉璃停下，却无法说出来。他一直渴望能分担轩的痛苦，他想知道，想知道轩心底最深处恐惧，他想知道，也许这样就能承担他的痛苦，也许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点，就能更好的安慰他。
不，不是，轩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么自己就不该听，不该听......
没有得到拒绝，琉璃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轩，曾经爱过一个人，一个懦夫！......"
叫他停！叫他停！脑子里的声音不断的回响，海讶却只是听着，心跟着越跳越快。
琉璃低缓如流水的声音，魔魅般吸引着他。
"......一开始，他们只想折辱他；可是后来，他们被他的身体甚至被他的气质所吸引，让他屈服成了他们乐此不疲的游戏，虽然从来没有谁是赢家......"
停下来，停下来，不要再挖掘这早就该被掩埋的事，风会听到，会把这话带走，轩从不愿提及的秘密会被悄悄的散布开，轩好不容易遗忘的梦魇会重新降临，停下来......
仍然说不出口，终于意识到，心底深处，他不愿意别人了解轩，比他更多。

 

 

 

 

"......我就是那时候看见了他，"琉璃的目光变得痴迷起来，"以前我也见过他，但没有太深的印象。直到那一次，我在贵族们聚会的地方看到他。
"那时他一身上下都是伤，带着用来锁住魔力的魔法锁，拖着两条无法站立的腿，只能在地上挣扎着爬动，你能相信吗？他是逃出来的，他那时已经快疯了，却还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逃出来，努力的向窗边爬去--他是光属性，他是想要汲取一点力量来打开身上的锁。我看着他的时候，他也看见了我，他看着我，眼里充满的恐惧，更加拼命的向有光的地方爬去。我那时惊呆了，站在一边看着，一时忘了动。
"他终究没有到达他的目的地，只差一点点，被惊动的士兵找到了他，他们围成一圈，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他没有再挣扎，只是望着那些人，眼里有惊恐，更多的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坚韧与傲气。简直难以想象，那些人都低着头，他抬着头，可他的目光让那些士兵觉得他们才是被俯视的；那些士兵穿着整齐，他赤裸的身体上还布满了那样的伤痕，可他的目光让那些士兵觉得自己才是羞愧得无地自容的。
"我突然就被他迷住了，太美了，美得让人物无法正视。"
看着陷入痴迷的琉璃，海讶轻声说，"轩说你救过他，就是那一次？"
琉璃仍沉浸在回忆中，不由自主的微微笑了，"是，我救了他。我把他带回来。刚开始他很怕我，什么人都怕。我很用心的照顾他，很细致很小心，我每天的所做的事都是围着他转，每天想的都是关于他。渐渐的他不再怕我，开始与我说话，那时候他只能让我靠近，只与我一个人说话，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对我说话、第一次对我露出微笑的样子，记得清清楚楚。那时我有多幸福，和他在一起......"说着，琉璃的语气变了，"可我还是大意了，竟然让有心之人趁我不注意时靠近了他，等我发现，他已经害怕的逃走了，我疯了似的到处找他，却怎么也找不到--"
恢复了记忆，海讶知道凌轩那时是逃到了然那里，之后便去了人界。
"我一直找一直找，每一天我都生活在懊恼中，如果我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我根本不会失去他！如果一切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犯下这样的错误！我一直找了他两百多年，两百多年啊！当我终于再一次看到他时，"看着海呀，露出了苦笑，"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你。"

 

 

 

 

低下头，琉璃继续说，"我是第一次看见他用那样深情的目光看一个人，我一直想，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如果重来一次，站在他身边的，应该是我，是我！可我只能告诉自己，该结束了，我找了他两百多年，两百多年，结局，却是这样。"
似乎是作为胜利者，海讶不知该不该安慰他。另一个人影再一次冒了出来，"澈是--
"他和轩很像吧？除了外貌，简直是轩的翻版。对轩，我是不得不死心了，可是几百年的爱恋怎么可能说放就放？我只能把对他爱转到了和他如此相像的澈身上。"
"他真的--不是轩？"
"他们的确很像，连皇子都认错了，可是没有轩那样的经历，他的目光远没有轩深沉，而且，"琉璃看着海讶，不无讽刺的说，"他的身体原本是干净的，皇子不是知道吗？"

 

 

 

 

弄错了？难道自己真的弄错了？那天几乎是强制性的抱了他，不断的对他说自己爱他，不断的对他说不会错--
可是自己，还是错了？
这算什么？对轩的背叛？对澈的欺骗？
琉璃毫不留情的说出了结论：
"你弄错了。"
错了？心扑扑乱跳起来，怎么会，自己怎么会爱上另一个人，自己怎么会分辨不出他们？自己怎么会--
这样的背叛了轩，又伤害了澈？
"澈在哪里？我想见他。"声音，有些颤抖。
琉璃的目光是冷的，"可他不想见你。"
"我，我想当面跟他说......"
"不必了，他什么都知道，他现在很伤心，见了你只会更伤心。"
"我......"
"事情已经发生了，澈现在不想见你，等他平静些再说吧。二皇子，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想去看看他。"
等于再下逐客令了。换了别人，听了这些话也许会黯然离去，海讶在大多数时候也是个随意的人，但若是有关心爱之人，他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执著，甚至是任性。
所以在琉璃拒绝他后，他转身便奔出房门。

 

 

 

 

"澈！澈！"疯狂的打开一扇扇门寻找，那个两次救过他的，那个在他面前不知所措的，那个一遍一遍向他求证的人。
"澈！是我，你出来！出来啊！"根本不管这是什么别人私家公馆，什么礼数能比得上那人重要？
"澈--"终于在一扇门的背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有些欣喜的，迈出了一步，那人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目光却充满惊慌，连忙向后退去。
他是真的，不愿见到自己？
"澈，"再上前一步，那人已惊恐的退到了墙角，看着他的目光里出现了一丝狠意。
海讶只能站住。
"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一直要我证实，可我没有办法。"
自嘲的笑笑，"直到现在，我想起了一切，却更加不能相信我弄错了。"缓缓抬起左手手臂，柔声说，"你不要怕，我给你看样东西。"微微张开的手掌中泛出了绚烂的蓝色水光。

 

 

 

 

缩在墙角的人小心的观察着海讶的一举一动，这会忽然轻轻叫了一声，紧握着左手不由自主的张开。
连忙抬起手，只见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光芒四射，等到光芒散去，只见一轮晶莹的蓝色水圈静静的流淌着，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看着那轮水圈，海讶的唇哆嗦着，惊喜得几乎无法言语。
"还......记得吗？我给你的戒指？法力一直没有收回来，所以一直都藏在你身上。"手中的水光散去，想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落了下来，"我说过，我一定不会弄错，就算你变了样子，就算你把我的记忆全部抹去，我......我......"
哽咽着，"我记得--我们相爱的感觉......
"澈，不，不是，轩，我的轩......我的宝贝，我终于找到你了......别再离开我，别再离开我了......"
想冲过去抱住他，把这磨着人的家伙用力搂进自己怀里，再不让他离开。激动的海讶，就要接触到好不容易找到的爱人时，却看见眼前无处再躲的人的惊呼一声，一下子甩开海讶的手臂，跑了出去。
他--竟然甩开了自己？
震惊的回过头，心爱的人正害怕的躲在琉璃怀里，看着自己犹如看一个吃人的魔鬼。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刚刚看见了明媚的阳光，瞬间又被打入了黑暗的泥沼。海讶瞪大了眼睛，心跳几乎停止。他的轩，他的轩怎么会怕他？即使是没有了记忆的撤，也是爱着他的，怎么会这么怕他？
"琉璃......是你！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琉璃搂着澈，小心的安抚他，看着海讶的眼里冰冷的没有温度，"我一直想，若是一切重来，我一定不会再让别人接近他，一定会保护好他，一定不会再让他逃走。"低下头，眼神一下变得无比的温柔，充满了爱怜，"重来一次，是我救了他，是我一直在照顾他保护他，他会爱上我的，他会爱上我的......"
如果重来一次......
如果重来一次......
如果重来一次......
短短几个小时，经历了几番大喜大悲，大悲大喜之后，海讶的心再一次被紧紧的勒住了，"你，你竟然......"
遗忘之都 （续）(13)
13．
"你竟然──"海讶难以置信的看著琉璃，"你竟然让他想起了那些事？！"
"我原来以为你空有个骗人的外貌，现在看来，你也不笨嘛。"琉璃小心的把凌轩搂在怀里，温柔的语气说这残酷的话语，"我恢复了他刚刚被我救出来时的记忆──你放心，我没法把别人的记忆抹掉，所以他还记得这三个月的事──"
说到这里，琉璃故意顿了顿，看著海讶紧张的样子，不无讽刺的大笑起来，"可是这短短三个月的记忆早被他那几百年特别是最後那段可怕的回忆给冲淡了，他现在唯一记得清楚的，可能就是你曾经抱过他吧？"
理了理怀里战栗的人柔滑的长发，"你看他现在多怕你，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混在一起，现在在他心里，肯定把你当成折磨他的人之一了！"

 

 

"你......"惊愤交加，海讶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你怎麽可以这麽做？！他好不容易才从那样的阴影中走出来，你怎麽可以让他再一次陷进去？！就为了你自己的私心？！"
那阴影让轩即使在两百多年後还无法与爱人正常的相处，那麽多个日夜，小心翼翼的拥著他、安慰他，好不容易才让他真正放下了──
那痛苦，竟然要他再承受一次？！
琉璃的目光冷了下来，"生气吗？你气什麽，气我让他想起那些事，还是气我让他忘了你？"
"当然是......"
"哼！不要跟我说那些道貌岸然的理由！你真正气的，是他忘了你这个事实吧！"
什麽意思？琉璃的思维方式和自己似乎差得太远，海讶诧异的看著琉璃，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那边琉璃继续愤然说，"你有什麽可气的，是我救了他，是我在他最惶恐的时候那样小心的照顾他，却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就功亏一篑！你知道吗，我疯狂的找了他两百年，两百年！再次见面，他却躺在你怀里，对我说谢谢！我要他的感谢做什麽？！
"上天还是眷顾我的，让我再一次抓住机会。当他失忆的落到我手中时，你知道我有多少谎言可以骗他？有多少机会可以得到他？可我什麽都没做，只是倾心对他，期待他真心的回应，可我得到什麽？三个月了，三个月他还不能让我靠近一下，而和你见面不过三天，不过三天他就上了你的床！"
"他爱我......"
"你闭嘴！他爱你？他怎麽可能爱你？你算什麽，空有个皇子的身份，不过是你父亲用来笼络人心的男娼而已！不说别的，你连你自己都无法完完全全的给他，他凭什麽爱你？！"
一语击中海讶最致命的弱点，顿时溃不成军。
"无话可说吗？你可以给他的，我都能给；我给过他的，却是你一辈子都给不了的！轩会爱我的，那不过是个疏忽，修正就好了，"琉璃看著怀里的人，语气又温和下来，"轩会爱我的。"
"不对......"好半天，海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这样，爱情又不是交易，又不是你给得更多就能理所当然的得到对方的回应......我知道我不是最好的，我知道自己甚至是很差的，可是轩爱我，他最大的幸福，只有我能给。"
顺了顺气，海讶的态度坚决起来，"你口口声声爱他，可如果你真的爱他，只要他能幸福，就算只能在一边默默的看著也做不出这种伤害他的事的！琉璃，把他还给我，不要再错下去了！"

 

 

 

 

刚才被琉璃一番话说的心都乱了，好不容易终於理清了自己的想法，海讶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话说完了，静静的等待琉璃的回答，反正决心已下，今天就算琉璃不肯放手，他也不吝於动手把人抢回去。
琉璃冷眼望著海讶，没有回答。
气氛一时凝固起来。
凌轩在琉璃怀里抬起了头，刚刚被琉璃的法术阻挠，他只知道琉璃和海讶在争论，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麽。
海讶令他感到恐惧，他不太明白琉璃为什麽不赶他走，终於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小声的建议，"我害怕，我们别待在这里好吗？"
轻轻的话语，却似炸雷一般在海讶耳边炸开。琉璃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安慰似的拍了拍凌轩的肩，"别怕，他就要走了。"然後抬起头来，不无得意得对海讶说，"你看，你吓到他了，他叫你离开。"
为凌轩绝情的话语一失神，海讶立刻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他的记忆给他造成的假象。无论如何，决不能再把他留在这里！心念一动，海讶的目光冷静下来，不再说话，全身上下开始泛出蓝色的水光。
琉璃一见，知道海讶要动真格的了，反手护住凌轩，也开始凝神聚气。
蓝、红两色光芒在空中激烈的碰撞，撕扯，蓝光渐渐开始占据上风。
论法力，连魔界第一高手迦荻尔都只能勉强制住海讶，琉璃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终於，汹涌的水气呼啦一下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琉璃击了过去，琉璃慌忙用魔法护住身体，巨浪袭来，一波接著一波直穿他的心脏命脉，一波比一波更加凶猛，一波比一波更加凌厉。
海讶身上水气更重，眼看著琉璃口中涌出了鲜血，那道红光越来越弱，忽然，一道白光当面斩来！
轩！
海讶一惊，连忙收势，却还是有一轮水波在瞬间全然击到了凌轩身上。
"轩！"
"轩！"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满室水波顿时散去，凌轩喘著气护在琉璃胸前，有些畏惧有些憎恨的看著海讶。
"轩，你没事吧？"海讶慌忙想上前，才踏出一步，眼前的人已经害怕得颤抖起来。他紧紧的抓著琉璃的手臂，却依然没有退後半步。一道光的屏障出现在他们面前。
该死！他怎麽忘了轩这性子！即使是那样的害怕，也决不会老老实实的躲在别人背後！
"呵呵──"琉璃笑了起来，"你过来抓他走啊！嘻嘻，他现在只有和我在一起才有安全感，你只会让他害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