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闹到筋疲力尽,然后抱着他的腰,渐渐睡着了,梦里都能听到自己的笑声。其间似乎还夹杂了一声不知是什么意味的叹息:"小清,也长大了......"
10.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旁是林永靠在床头,轻声地接着手机。我迷迷糊糊的,看到他裸露着的结实的胸膛,头发乱乱的样子。他也注意到我,转过头来宠腻地对我一笑,继续打电话,眼神却全落在我这儿,怎么看怎么温柔。
"怎么,吵醒你了?"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凑过来,捏捏我的鼻子,揉揉我的头发。
我只是睁着眼睛看他,不说话。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似乎生怕他又像以前那样人间蒸发,怕再也见不到他。
他见我望着他出神,什么也不说仿佛司空见惯似的。又对我笑笑,伸手从床边取了衣物来穿。
过了一会儿,我还坐在床上发呆,他已经神清气爽地从卫生间里出来。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很好闻。他拿起外套搭在胳膊上,站在我床边,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
"要走了?"
我愣愣看着他,反应不过来。
"公司里还有事。"他冲我笑,又拿出一支笔,写着些什么。然后递给我。
"这是什么?"
我问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比较平静。
"支票。怎么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支票。我是说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目光还是那么的清澈。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半晌,没有对话。
"你......嫌少么?"
打破沉默的,是他的这么一句话。我麻木地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个什么来,可惜,什么也没有。
于是我笑了:"是啊,老板,我嫌少呢。再给我翻一倍怎么样?你不会那么小气吧?"
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没有犹豫,又拿出一张支票填写。我斜眼看着他在上面签上名字。林永。
林永。
这两个字陪我过了三年,除非我记忆混乱,除非那些日子的嬉笑打闹全是我的白日梦,否则绝不会有错。
"你胃口倒不小。"他把支票递给我,平静地把笔和钱包收好。"听说你挺缺钱的啊。"
我应了一声。也实在没什么心情去想他听谁说我缺钱的了。
"没关系,VAN,我会把你捧红的。"
"你叫我什么?"我猛地抬头。
"他们不是都叫你VAN吗?"
我想说是,想想没错,想对他笑,笑不出来。
"老板,你还有急事吧,还不走?"
在我眼前的他没有被模糊的影象所替代前,我终于忍不住,把他推出了房间。
我握着手中的支票,不免笑出声来。很多,比林久给我的还多。早知道自己在他眼中这样值钱,当初是不是该多讹他一笔?
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小清,没有什么永哥吧。
我看到有什么液体一点点浸湿了床单,一巴掌狠狠打向自己的脸。
我是VAN,在赢凡里,他是我的老板。林久跟我说过,不信他会爱上谁。现在才发觉,原来他真的的温柔泛滥。不过他倒也真是一个好人,大概那次无论是谁,都会奋勇相救吧。
你是VAN,你要帮你的老板挣钱......老板给你钱,你也理所当然地和他上床......
我自嘲地笑笑。
是谁先舍弃了自己?到现在才觉得不堪?也不看看自己到底什么德行,还以为以前那个荒诞到极点的白日梦还会重现?
把两张支票收好,奇怪刚才怎么会有想把它们直接撕掉的烂想法。以前已经白让他上那么多次了,现在起,要学会别再吃亏了啊,VAN。
我起床洗了个澡,穿好衣服到楼下觅食去。
走到半路竟然看到林久坐在那里悠闲地和咖啡。昨天对老板过于关注,竟然忽视了这号人物。我看到他招手,大方地坐过去。
"林久,我想你哥哥当初跟你说了句特有道理的话。"我在他旁边,看到他兴味盎然地在菜单上帮我叫点心,"跟男孩子做,还真是有趣的很呢。"
这是从我身上得到的结论吧?不过也不能以偏概全吧。
"小清?"
林久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
"别叫我小清了。"我对他无所谓地笑笑,"你也叫我VAN吧。"
我,大概已经,不配那个名字了。
"对了,小......VAN,你们家的事,我查到一点东西了。"林久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叫人拿来一份文件。
"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妈妈?"
11.
"怎么了,小......VAN,说话啊?"
我对着照片,看了半天。我想笑,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妈妈是什么样子的,我竟然,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了。
记忆里是九年的空白。整整九年。我甚至曾经把这种际遇当作过上天的一种恩赐,只因为一个人。我曾经那么真切地天真地觉得,如果我有机会选择,我依然宁愿离开家,到那个偏僻的山村,遇到那个让我心动的有着那样一副明朗的笑容的温柔的男人。
可惜的是,一切,却都像是一个不可能发生过的童话。
"不是她。"我把文件还给林久。
"你别急,后面还有呢。"林久又推了回来,翻到后面。"没想到跟你妈重名的人还真多。"
我不知怎的觉得有些紧张。一张张翻过去,却都不是。妈妈没有那么老,比上面的每一个女人都要漂亮。
一张张翻过去,我却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似乎什么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哪有什么资格继续我九年前的生活,更别说什么从新开始了。又有谁会知道世界上还有郦远清这个人存在呢,我苦笑。
"都不是吗?"林久有些遗憾地耸耸肩,又笑着凑了过来,"找不到的话,小清还是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说着,他要把东西拿走。
"等一下,再给我看看!"
无心理会他的玩笑,我的目光被最后一张照片吸引。
时间有那么一刹那冻结。我觉得自己的手在抖。
下一秒,我看到那张不同于其他彩照的黑白照片下面的字。
于......死亡。系抑郁过度自杀。
"呵呵......"
我终于笑了出来:"我也觉得不可能找到的嘛,果然。"
"没关系,我再帮你找找看。"
"不麻烦你了。"我摇摇头,"找什么啊,算了吧。"
"放心,我肯定能找到的,小......VAN的要求我林久怎么可能办不到啊!"
看着林久满怀信心地给我承诺,我突然觉得特别烦。
"我都说了不用找了,你别瞎积极了。"
大概是我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林久愣了一下,又尴尬地笑了笑:"哦,那我,听你的就是了。"
我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林久忽然站起身,又伸手过来拉我:"走吧。"
"干吗啊?"
"好几天没见,你难道一点都不想我吗?"林久故意皱着眉。又低下头在我肩头摩挲着。
我作无可救药状白了他一眼:"一大早我可没你这么好兴致。"
"瞧你想哪儿去了?"他却笑了,"只是要你陪我出去玩玩而已。昨天见了我哥就把我当透明人,我还没跟你计较呢。"
提到那个人,我的心不由得又紧了一下。
我侧过头去看林久,却发现他眼中似乎有那么一瞬不像他的落寞。我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处那次在野外看到的那个忧郁的在抱怨的大孩子,想起他口中的那个故事,以及那个爱上林永的被林久爱着的女子。
"我也不想总是跟他抢啊......"
"你说什么?"
朦朦胧胧中,我似乎听到林久在耳边耳语着什么,却没能听清。
"我说啊,作为我帮你的报酬你得免费陪我一天。"
"你是老板,怎么办不全你说了算。"我对他笑笑,虽然"免费"到现在听起来还是有点刺耳。
"别这么叫我。"
"叫我久。"我和他异口同声。他无恶意地瞪我,我斜他一眼。
似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和林久就总是这么肆无忌惮地开玩笑了。
我转过脸去看他,眉宇之间,和那个人并不是全无一点相似,然而,气质却是完全不同。竟然,让我有那一瞬间的恍惚。
"看什么,看我长得帅啊。"
懒得理他。我闭上眼睛,深吸口气,让自己不要再多想。
刚坐上车还没系好安全带,林久的手机就响了。
"现在就去?"
林久一挑眉,又转脸看了我一眼。
"小清,我朋友聚会......"
我没等他把话说完:"有事你先忙,以后随便什么时候我随叫随到就是了。"说着我就要开门下车。
"等等,我是问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你朋友我又不认识,你让我去干什么。"再说我算你什么人啊,咱俩什么关系我跟你去凑什么热闹。
"去吧,人多热闹。我看你天天在那边也挺闷的。"林久没等我回答,又向那边喊:"喂,我再带个朋友去啊,马上就到。"
朋友啊......既然你说是就是吧。
如果你这么看得起我的话。
我面前的是一座很漂亮别致的别墅。不知怎的,和赢凡的那两幢大楼一样,又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里面似乎来了不少人,连院子大门都开着没关。喧闹嬉笑声传来,一阵阵接连不断。
我跟着林久进去。里面有很多看起来跟林久感觉很像的年轻人。
"这是谁啊,林久?"那些人看到我也都笑着眨着眼睛问林久。
"我朋友,小......"
"我叫VAN。"他总是把我的名字说错。我打断他。
"行啊,你小子越来越厉害了,小心依盈拿绳子捆着你让你哪儿也不能去混去。"一个染着黄毛的家伙看着我,又在林久头上敲了一记。
我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林久,不由笑出来。
"笑什么?"林久理理被弄乱的头发,不要命地凑过来。
"我今天才知道,什么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忍着笑,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着。
"小清还是笑起来好看。"林久转过脸,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我还是叫你小清吧,说顺口了改不过来。"
"你不知道,你今天一直都绷着张苦瓜脸,我看得都心痛了。"
"林久。"
突然间,从那边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
"依盈。"林久把视线从我身边移开,冲着那个刚才喊他现在正走过来的女子。
我望过去,那个就是传说中要和林久订婚的女子吧,果然很出众。外貌很美,但是并不是特别漂亮那种,而是身上有一种很吸引人的气质。
"你还真难请。"那个女子微笑着走过来,看到我,眼神有点迷惑。
"他是谁?"
"我朋友。"
她走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看我的目光似乎变得鄙夷。
"朋友啊......"她嘴角向上挑了挑,忽然扬起手。
按照本能,我是会躲开的。可是那一刻,我突然听见似乎有个声音在我体内响起:
是时候,该被扇醒了。
我闭上眼睛,在原地没动。
巴掌下来的时候力度不是太大,比小时候阿爹打得轻多了。我只是被打得偏了偏头,然后再抬起来。
虽然力度不是很大,左脸还是火辣辣的。
"你怎么不躲啊!"
我漠然地看着林久和她在我眼前有点埋怨的样子。林久这么问我我还觉得很正常,打我的人也这么问,不免有点奇怪。
"谁先动手的?"我撇撇嘴,抬起眼看着她。
"你怎么还真动手啊!以前不都是开个玩笑就罢了?"林久似乎有点火了,对那个女子说话的口气很冲。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那个女子一遍遍地对我道歉。咬着唇有些过意不去地看了眼林久,那眼神,我看得出来,绝对是来真的。
"吵什么啊?"
正混乱着,又一个男声传来。我抬头望去,看到一个四五十左右的男人从楼梯上下来。
"依盈,你怎么打人啊?"
"爸。"她有点别扭地不知道怎么说。
"谢伯伯,没什么事,一点小矛盾而已。您这儿有没有什么药啊,别让他脸肿起来了。"
他看了我一眼:"书房里有,跟我来拿吧。"
这位老伯似乎是位建筑设计师,书房里堆满了草图和稿纸。如果说风格的话......就是赢凡和这座别墅的风格。
我的目光扫过整齐而有古典气息的书房。
书桌上摆着三个相框。三张照片。
一张里面是微笑着的端庄娴雅的谢依盈以及和她站在一起也是风流倜傥的林久。一张是老伯和他女儿的。应该也是不久前的。
另一张,照片显得很旧,上面有五个人,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以及两个还不到大人腰那么高的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女孩比男孩高一头......
上面的人笑得都很灿烂,尤其是那个男孩子,四五岁的样子,笑容纯真。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经,也这样笑过......
"那是依盈小时侯我和我姐一家一起拍的照片。"老伯见我盯着照片,慈祥地给我解说。
"这是依盈,转眼已经这么大了......这是我,看不出来吧,现在老了啊......"
"这是我外甥,那时侯是多好的孩子啊,只是可惜,竟然丢了......"
我转过脸去,看到眼前沧桑的脸上,不可避免地流露出的一丝伤感。那神情,就像说着一个遥远的悲伤故事......
"舅舅......"我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埂咽。
"我,是小清啊。"
12.
天很蓝。万里无云,阳光灿烂。
笑话。会有那样感觉,除非我出现幻视。
实际的情况是,天空阴霾,看来要下雨。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林久依盈和朋友们一起欢歌笑语。看林久脸上不变的坏坏的笑,看依盈依在她身边一丝丝的忽略不掉的幸福的表情。
我在脑海中搜索关于表姐的记忆。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位小表姐,有点刁蛮有点任性,喜欢和我抢玩具,抢不到就哭。
想不到这么多年,竟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再找不到当年那个不讲理小丫头的影子。
我一直觉得赢凡的建筑风格很熟悉,原来是出自舅舅之手。小时侯我也喜欢在他的图纸上乱画,或是把堆得整整齐齐的图纸弄得满地都是。而这种情况下表姐通常也是帮凶。
又是无聊的怀旧,我笑。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无可救药了。
那个时刻,我只是望着舅舅,嘴唇颤动。
然后,什么也没说。
我默默地看着他的身影,擦药。擦好以后,跟着他出了书房。
在那个楼梯拐角,他转过头,温和地对我说了一些话,然后上楼回房去了。
"小久那孩子以前就喜欢把在外面玩认识的人带来玩,不过小盈倒是第一次动手打人,"舅舅慈祥的眼神看着我,"他们两个快要订婚了。"
我对他微笑,等着他的下文。
"小久爱玩,我也知道。不过似乎听说他这一阵子费了很大心力在一个男孩子身上。所以小盈自然很生气。你知道,作为一个父亲,其实我只是希望那两个孩子在一起幸福。如果你有什么困难的话,我也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