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是个极品男孩,被从家拐出来不是偶然。我暗叹,说话有些艰难:"在屋里穿什么大衣?"
"我想出去走走。"他淡淡地说。
"不行!"我断然道,然而,转念一想:我能当他是个囚犯一样的困着他嘛?
他没生气,只是有些撒娇的靠着我,磨蹭:"好闷,让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小哲,好不好?"他企盼的眼神看着我。
这是认识以来他第一次这么跟我撒娇,我也才意识到他比我小。从前他表现得很老到,我不知道的东西他都知道。原来他比我小。"你等等,我也去。"我摆脱开他,迅速的穿好衣服。他是出去找事儿的,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他,但至少,我不会让他太孤单。
因为头天晚上睡得迟,等我们走出门的时候已经近午。那个早春不是很冷,阳光也很明媚,走在大街上是一种很开阔的感觉。好像感觉这一年也应该不算太糟糕。
西敏的兴致不错,像个小女孩般地东张西望着逛街,还不时笑容满面地,絮絮地说着话。
忽然,他停下脚步,四周巡视着。
"怎么了?"我也停下来,有点紧张地盯着他。他看到了什么?莫非是吕志国?我们现在就在崇文门附近,没记错的话他昨天说的汇文就应该在附近的。
"小哲,我觉得有人在看我们。可我找不到人。"他脸上的表情很迷惑。
有时候人就是会有那么一种叫做第六感的东西,就比如和小岩在一起的时候,人再多我也能感受得到小岩的视线,一眼就能把他从人群中找到。
不过我那天很紧张,简直紧绷到一触即发。除了西敏之外,我注意不到任何人和事。"少发sao了,"我没好气的说,他已经让我太紧张了。"就算注意,也是注意你。"缓和了一下口气,我又补充。阳光下的西敏简直是光芒四射--他本就是圈内驰名的美人,多少女孩子走过去老远还会回头看他这幅帅哥的脸谱。"不知道喜欢我的那个傻妞现在长成什么样了",我想起他说的话,我真的毫不怀疑十几岁的他是学校里的大众情人。而无疑,现在比那青涩的时候更加迷人。
如果没有那个叫做吕志国的人渣,西敏现在应该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
"刚刚吃的也不是渍菜粉啊?怎么这么酸呀?"他调皮的玩笑着,还用手在鼻端扇了一扇。
伤心的时候他是那么让人心痛和怜爱,此刻却怎么看怎么可恶。
正在我琢磨着如何狠狠地反击的时候,他忽然面色一端。"小哲,那个人就是吕志国,我没看错。"他的眼里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他很有规律,在没钓到手之前,他会耐心地,不厌其烦地反复出现在现场。"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我的目光在人行天桥对面跟一个男人的相撞。
出乎意料的,他长得很年轻,大概只有三十多岁,也很斯文,看起来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吕志国最初似乎没有认出西敏,他只是习惯性地对路上这样扎眼的年轻男孩行注目礼,而且凭他的经验,立刻从我们两个的神情举止上察觉了我们的身份--同类在同类的面前总是无所遁形。所以,他得视线立刻就放肆了起来,露骨的在我们两个,尤其是西敏的身上逡巡。
然后,那躲藏在眼镜后面的,色情的目光渐渐地融入了些惊讶,沾在西敏脸上无法移动。他大概没想到几年前被自己玩了又甩了的男孩子居然还在北京,更想不到得是,那男孩居然如此迷人。
西敏笑了一笑,明显的,那男人一震。
这世界上有一种病症叫做恋童癖,但吕志国不是。他又被长大成人的西敏迷住了。找男孩子下手多半是因为男孩子自我保护能力不强,便于他掌控。
西敏当然也发现了--或者说,这本就是他的计划中的一部分。他了解吕志国,很多时候爱你的人远没有恨你的人了解你多--于是他走了过去。
"西敏!"我抢上一步要拉住他。
"我只是跟他说两句话。"西敏转头来对我说,样子看起来很平静。"这么多人,我干不出什么的,别担心。"
他说得也对,大庭广众之下他能干什么?而且我就在左近。想了一想,我放开手,看着西敏走了过去,跟那个男人在天桥的另一端聊了起来。
距离不是很近,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那男人的目光不时地扫过西敏的长腿,翘臀。
稍后,男人的目光向我这里投过来,西敏也转头来看了看我,微笑着说了些什么,男人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
他要去哪里?我几步冲上前去拉住即将踏上车的西敏。
"放手!"他厉声说,瞪着我的眼里带着浓浓的杀气。"别缠着我~!"他大声说。
原本拉拉扯扯地纠缠就已经让路人侧目了,他大声地一叫,更多的人开始指指点点。
"西敏,别过去。跟我回去!"我顾不了是否丢脸,用力拉着他往公车站走。
啪!
我的半边脸火辣辣的发木,已经挨了重重的一巴掌。他用了十足的力气,而且他又举起了手,大有接着打的趋势。
"你干什么!"我听道有人叫道,然后一个人跑了过来用力分开了我们两人。"你没事吧?小哲。"他问。
很熟悉的声音。我抬头一看,顿时愣在那里。
"谢荣?你怎么在这里?"我觉得自己问话的声音有些发抖,同时不由自主的向谢荣身后张望。这一百多个日夜里,我没想过--也不敢想--于胜宇会怎样。因为在我的意识里,他们理所应当的就该在一起。有谢荣在他身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小琴要逛新世界。"谢荣的话语里带着些许别扭跟尴尬,"你怎么样?"
小琴?我的大脑转了360度才想起来,那是他新婚的妻子--他结婚了,去年十一期间,在我跟于胜宇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
他有老婆了,对了,他有老婆了。已经成为事实这么多天,我居然仿佛才意识到!
"小哲,受伤了吗?"
大概是因为我呆呆的看着他,谢荣有些不好意思,退后了一点,又问道。
"不,没什么......啊!西敏!"震惊过后,我立刻就又想起眼前危急的局势,转身看时,哪有什么车和人?"西敏......糟了......西敏......"我大脑嗡的一声,喃喃自语道。
"小哲,"谢荣停了一停,仿佛不知道怎么措辞,"那样的男孩子不值得你付出。"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他......"急切之间,我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况且,这个时候解释也没什么意义。我该怎么去找西敏呢?对,手机!
电话刚响了一声,就传出"您所拨叫的用户忙"的信息。他挂断了我的电话,再打,就是"您所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天哪,他太绝了。一时间,头脑中浮现出无数的景象:西敏倒在血泊中;西敏在阴暗的监牢中;西敏被枪毙......
我不该因为谢荣的出现分神的,那个时刻无论谁也不应该比西敏的安危更重要。我好恨我自己。我想要顺着车流的方向追赶,但是,忽然之间一股全身乏力的感觉向我袭来,这段时间我常常有虚脱的感觉,但这一次明显要比以往更严重,我跪倒在路边。
"小哲!你怎么了?"谢荣急问,用力将我搀扶了起来,"小哲,别急,我帮你找。来,上车!"他扶着我向稍远一点的停车位走去,周围有不少路人在指指点点。他分明看到了,但只做不见。
今天吃了早饭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感觉这么无力,就像是中暑了一样,但鬼才相信大年初二会中暑。或许是太着急了,我认为。
"谢荣!你要去哪儿?"
我的手才沾上车门儿,一个含着怒意的女声响了起来。我吃了一惊,抬头,车前站了一个年轻的少妇,手中提了大大小小几个购物袋。
好象是小琴,在他们结婚之前我见过她一次,但我很少注意女孩子的长相,只记得那是一个羞涩的少女,和现在的打扮气质完全不同。眼前的女人气质成熟高雅,俨然是一名贵妇人,当然,很年轻的那种。
"去找人。"谢荣简洁地说。
"难道你又要把我扔下?不是早就说好......"小琴惊怒道,仿佛不能相信只是短短的取车这么一会儿,原本美好的一天就这么被打乱了。
"事情很紧,我的朋友......"谢荣带着歉意说。
"你怎么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朋友!"女人带着鄙夷的问。
她刚刚一定是全都看到了!我知道。"谢荣,我自己可以,不用担心。"我连忙忍着羞愧说,同时离开车门两步。
"小哲!"谢荣怒道,深吸了两口气后,他一把将车钥匙扔在引擎盖上,"你自己开车回去吧!"他对小琴冷冷地道,转过车身来扶我来到路边拦车。
我一面满心的惭愧,一面又自己酌量着凭现在的状况我是无法找到西敏的。无论如何,这里人命重要一点--如果是我的命,我可以不在乎,但是西敏他不同啊。
"谢荣!你......你太过分了!"强忍着啜泣的颤抖的声音在身后道,"新婚头一天你就忙,答应的蜜月答应的旅行你一拖再拖。我可没有埋怨过一句,盼了半年才头一次出门,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听了小琴的话我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忙甩掉谢荣的手道:"没什么大事,我自己可以处理。真的很感谢你,但不用费心了。"
"小哲你......你当我是什么人?"谢荣质问道,又叹了口气,回头对着自己的妻子,"小琴,我的朋友需要帮忙,这个时候我扔下他,一辈子都会内疚的。"
"早点回来。"身后是小琴带着点委屈,忍了又忍的声音。
她是个好女孩。
"不用担心,小哲,我们能找到他们。"谢荣微笑着安慰道,掏出电话,"小朱,我是谢荣,哎,是是,新年好,新年好。好久不见了,呵呵......哪儿啊......对了,你还在监控中心是吗?辛苦辛苦。有点事儿请你帮忙,呵呵,能帮我查一下京CXXX76上了GPS了吗?......唉,什么侦探啊!......好,见面分一半给你,哈哈,在?那太好了,往哪儿走了?成成成,你就给我信儿吧。"他笑着拦下一辆出租,示意我坐上去,他随后坐到我旁边,"麻烦您,东单方向。"他对司机说。
稍后,谢荣放下电话,拍了拍我的手说:"不用担心,已经找到他们的车了。我记得那车号。"
"谢谢......"说未说完,我的眼眶一热。一般是狂喜,另一半是忍不住自卑。这件事让我焦头烂额恨不得能呕血数升,可他却在谈笑间轻轻松松地就搞定了。我知道他什么都行的,我也没对自己还抱什么希望,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他身边,我怎能不自卑!"如果没有你......"我说,迅速把头转向另一边,怕让他看到更让我感觉耻辱的眼泪。
"只是碰巧,碰巧有个老同事在监控中心工作。也碰巧那辆车上了GPS。不然我也只能满世界乱跑。"谢荣苦笑道,"GPS还在实验室里的时候,我也曾经参与过,那时我还没跟......没来公司。"他低下了头,勉强把话说完整。
车子来到小区口的时候正看到那辆出租转过车头跟我们擦肩而过。
"没错了,就是这里。"谢荣说完转头看我。小区里只有几个溜狗的妇人和看孩子玩的老人。看样子西敏他们已经上楼了。
我仰头看了看眼前这几十层的建筑,哪一间屋子里藏着西敏?
就算我在这里大叫大嚷西敏也不会露头的,也许我叫到他的事情败露,他会纵身跳下来。想到这里我一哆嗦。他说过的,与其回家让爸妈失望不如......不如什么?不如死在外面?
冷静,冷静!
我敲了敲头,费力的从一团乱麻中抽出头绪来。这是民宅,大概是吕志国他家?如果他住得久了,会不会有人认识他?............不,不,西敏不会回应我,但是我如果叫吕志国呢?只要他没死,没被控制住,他会不会回应我?
"吕志国!"我扬声大喊道,"吕志国!"
眼前的那么多扇窗子没有一扇有动静......或者他们从窗子里面看到了我,但是决定不理我?还是西敏已经动手了?
如果他动了手就不能回头了。想到这里我有点绝望了。
"吕志国,西敏......"我狂喊道。
"小伙子,你找吕老师?"身边不知何时走过来一位老人。
吕老师?"吕志国?!"我诧然问。
"就是家里有个三岁的囡囡那个?"老太太带着南方的口音,但是很热心。
"对,对!"在我还在发愣的时候,谢荣忙插嘴道,"三十多岁的。"
"这个单元7楼。"老人指了指身后的门栋。"喏,看到那个摆着吊兰的阳台了吗?就是那家。"
我跟谢荣对望了一眼,拔腿跑进电梯。
老师,家里有个三岁的女儿,哈哈,这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这个世界太讽刺了。
7楼是个小走廊,走廊的一头两家,另一头一家。从阳台看来吕志国应该在两家的那一头。
"西敏!西敏!你开门!"我叫了一声后,又想起若是西敏已经杀了吕志国,那我这样叫喊岂不是绝了他的后路?所幸门框上镶嵌着门铃,我只好闷声不响的狂按门铃,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
任门铃声叮咚不停,那房门后始终是一片死寂,就像是没人。
难到我们找错了地方?在我疯狂敲门的时候,凶案已经在某地悄悄地发生了?
或者西敏已经杀了吕志国在尸体边等着最后的时刻来临?
更或者在我敲门的时候他已经纵身跳了下去?
一念至此我忙跑到走廊中间的窗前向下张望,还好,地上没有血迹。
如此几个来回我已经开始手软脚软,心慌气短。
"小哲,你的脸色太差了。"一直默不做声的谢荣忽然道,"你怎么了?"他扶住我。
我摇了摇头,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心脏似乎跳到了喉咙,心悸得很难受。
"小哲,你听着,别找了。不管他对你多重要,但是,你不能为了一个把你扔下跟别人的男孩送了命你知道吗?"谢荣双手抓着我的肩膀,直视着我说,"你现在情况很糟糕。我不是医生,但这事实明显之极。我建议你去医院。"
"谢荣,你不知道,他要杀人。是真的。"我痛苦地摇头,"两条人命。"
"什么?"谢荣吃了一惊。
"西敏要杀了那个男的,是他把他毁了。他恨他。"我语无伦次。
但谢荣显然听懂了,他睁大了眼睛,后退两步重重的撞在墙上,"要杀人?他想......"
没有时间了。我来到防盗门前,尽力的靠近门缝:"西敏,你听着,我现在打算用从走廊的窗子爬出去,沿着外面的水泥台绕到吕志国家的阳台上。但是我不能确定是不是能活着到达,所以在我这么做之前有一句话一定要跟你说:好好活着,你根本没到非走这一步的时候,别让他活着毁了你的前半生,死了又毁了你的后半生。"
"彪啊!你!"
那是西敏六年来都没遗忘掉的大连口音。
眼前一亮,紧闭的大门忽然被拉开。西敏站在防盗门后,白毛衣上沾染着大块的血渍。
"你发什么彪!"他含着泪说,"我没什么前半生后半生了,小哲,这辈子就到这里了。"
"你......难道你......"我迟疑着,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杀人怎么会这么容易?生命也不该这么脆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