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最薄的玻璃————左双右单

本来以为是句玩笑话，没想到，殷海还真当真了。请了假，丢下工作，什么也不顾的带他跑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来。
殷海，你真是个傻瓜！天下独一无二的大傻瓜！
“哎呀，终于洗完了，”殷海擦着头发，从洗手间出来，“小离，你觉得冷不冷？”
“还行，这屋的暖气挺热乎。”许离拍拍床沿，示意殷海坐下，“你干吗只洗头发啊？直接洗个澡不就得了？”
“昨晚上洗澡了。”看见许离怀疑的眼神，殷海嘿嘿一笑，干脆坦白交待，“洗澡用时间太长，我怕你醒过来，看不见我着急。你看，我洗头发洗到一半就能出来，要是洗澡，怎么行？”
“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行不行的？”许离故意这么说。
“好好，这可是你说的，”殷海露出坏笑，“那我进去洗了阿。”
“算了。”许离忙拉住殷海，“说一句你就当真了。朕今天免你洗澡了，不过事不过三，明天再不洗，就不让你上床了。”
“微臣遵旨！”殷海颇为配合的鞠躬说道，逗得许离又是一阵笑。
从前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殷海总是因为工作忙，或者其他理由忘记洗澡，对于有洁癖的许离来说，改掉殷海这个坏毛病可是费了不少周折。慢慢的，殷海养成了一天一洗澡的习惯，而为了纪念许离铁血般的政策，殷海开始叫许离陛下，或者是皇帝。许离也总是自称为朕，叫殷海爱卿。
但是已经很久没这样称呼了，多久了呢？许离想着，大概是从自己住院开始吧。
“小离，想什么呢？”殷海看见许离眼神迷茫，心里泛起疼痛感，他伸手在许离眼前晃了晃，岔开话题，“饿不饿？想吃什么？”
“你这么一说到有些饿了。忘了说，这是哪里？”许离欠了欠身，让殷海在背后塞了个枕头，好更舒服一些。
“我刚要跟你说，这是小k说的那家左右不一酒吧，我们现在楼上的客房。”殷海解释说，“下面估计正在开party呢，这房间隔音效果不错，都听不见什么动静。”
“party?”
“今天不是平安夜么。”殷海说，“要不给你叫个火鸡？”
“可是我想吃鸵鸟。”许离开玩笑的说。
“要是可以，我是想给你弄来。”殷海笑了笑，伸手按了一下红色按钮，不一会，一个悦耳的声音从旁边的话筒里传过来：“您好，左右不一为您服务。请问需要点什么？”
“今晚有什么大餐吗？”殷海握着许离的手，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许离只是笑。
“有圣诞套餐，分别是——”对方开始报菜单。
殷海望着许离，心早就飘到许离身上，至于对方说了什么，是一句也没有记住。
“……先生？”对方已经报完菜单，迟迟得不到回应。
“不好意思，我们要两个浓情圣诞夜，谢谢。”许离凑过去，说了一声。
“好的。您要的两份浓情圣诞夜将在十五分钟以后准时送到，谢谢您的光临。”对方有礼貌的把电话挂断。
“你想什么呢？”许离好笑的看着殷海，“魂丢了一样。”
“你瘦了。”没理会许离的问话，殷海伸出手，在许离脸上摩挲着，“你看你，脸色也不好。”
“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许离反握住殷海的手，扭头看向窗外，“你说真会下雪么？我们今天看天气预报说青岛没雪的。”
“我想会吧。”殷海也扭头看向窗外。
“你说奇不奇怪？我们两个个性这么强的人，竟然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几句话，就改变行程？”许离说。
“你说那个小k？”殷海也不自觉得点头，“她看起来不像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但是说话就能让人信服。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她的左眼睛是双眼皮，右眼是单眼皮呢，看起来真不协调。”
“是吗？”许离抿了一下嘴角，“算是一种机缘巧合吧。”
“嗯。”
殷海开了台灯，发出柔和的橘红色的光。他转身上床，把被子抱到一起，形成一个包，然后将许离小心的抱过来，靠在被子上。自己也靠在那里，环抱着许离。许离头偏靠在殷海肩膀上，“殷海……”
“累了？”殷海轻声问道，“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什么时候下雪，我就叫你。”
“那你呢？”
“我在这里等着。”
没过多久，怀里就传来许离均匀的呼吸声。殷海就那么静静的抱着他，随着许离的呼吸声，心也在一下下的抽痛。
“小离……”殷海眼里弥漫起雾气，他下巴抵在许离的脑后，眼泪一滴滴的落在被子上，形成一朵朵的水花。
他忽然就想起几个小时前在虹桥机场的情形。当时他和许离正在候机，旁边坐过来一个人。
“你朋友脸色不太好，”那个人坐在他身边，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毫无顾忌，“我叫小k。”
“……”殷海看了她一眼。
“天气很冷的，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冬天，”遭受冷落的小k仿佛并不介意，自顾自地说着：“我也不喜欢冬天，不过呢，”她转过头，微笑着看着殷海，还有棉花包一样的许离，“有些事情我们毕竟掌控不了。”
“……”殷海还是没说话，但是目光已经没有之前的那么犀利了，相反，还有些疑惑。
“忘记应该忘记的，记住应该记住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小k微笑。
殷海就是在那时候发现小k的眼睛不太一样，一大一小。神差鬼使的，殷海恍惚了一下。
“你们去哪里？”小k问。
“哈尔滨。”殷海回答。
“做什么？”
“看雪。”
“太远了，他能承受得了么？”小k指指许离，“不如去个近的地方，雪么，都一样。”
“哪里？”
“青岛。青岛今晚有雪。我跟你换机票，给。”小k把自己的机票递过去，“正好两张，我有个朋友不走了，多出来一张。”
“那你呢？”殷海有些过意不去。
“我嘛，不急。喏，给你这个，”小k从左耳朵上取下一个银色的耳环，“去三明路一家叫左右不一的酒吧，给老板这个，她就知道了。”
“谢谢。”接过耳环，殷海还在茫然中，好像是眨眼的功夫，他就自作主张的把行程给改变了，怎么了？
现在回想起来，殷海察觉到了很多奇怪的地方。许离一直靠在自己身上，也没有说话，可是小k怎么知道他身体不好，不能走远路？还有，她说雪，到处都是一样，不知为何，一回想这句话就觉得不舒服，有什么特别含义么？而且下午过来的时候，听老板的口气，好像只有小k一个人，那她多出来的那张飞机票，是谁的？
好像是专为他们两个准备的一样。
殷海忽然打了个冷战，为方才冒出来的念头。
专为他们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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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若，一杯马蒂尼金色阳光。”有人叫了一声。
“没问题。”若若打了个手势，下一秒钟又开始忙起来。
服务生在人群中来来回回的穿梭着，忙得脚不沾地。“独”正在台上卖力演出，台下一片沸腾声。沈小西站在吧台旁边看了一会，拿着杯子，往后面走去。穿过小走廊，打开一个小门，沈小西来到一间小屋前面，推开，里面坐着小辉。
“给。”把手中的杯子地给小辉，沈小西在一旁坐下，“怎么样？”
“一切平常。”小辉盯着屏幕，回答。
小屋是整个酒吧的控制室，里面有五六台监控器，分别对准酒吧前后不同的位置。
“老李和老孙呢？”环顾四周，只有小辉一个人，那两个家伙呢？
“出去要酒喝了，你没看见他们？”
“没有。这两个家伙，擅离职守，看我扣他们工资！”
“你说了好几百次了。”小辉揉揉眼睛，“来点实际的好不好？给我加工资吧。”
“好啊，不过，你工资已经那么高了，再加有什么意思？”沈小西撇撇嘴，“难不成要和若若出去过二人世界？”
“你说呢？”小辉一下子笑出来，是啊，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对于她们而言，能有个地方栖息，就已经很不错了。她们是黑夜中的独行者，从未想过在白天的阳光下生活。
她们甚至不能想象，如果出了左右不一，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别人看来这是个酒吧，但在她们而言，这是避难所。
“嗯？”小辉忽然发现什么，她倾身向前，紧盯着某个屏幕。
“怎么了？”沈小西也凑过去，在屏幕上，有些模糊的背景中，能看出是个人影，正向这边走过来，酒吧门前有人经过不足为奇，但是这台监控器监控的是后门！除了酒吧里的人，没有几个人知道左右不一的后门在哪里。
“！！！”小辉和沈小西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瞬间紧张起来。
“你在这里盯着。”沈小西说话间从一个小抽屉里拿出一副耳机戴上，调整话筒，然后从怀里掏出什么。
“等一下！”小辉打断沈小西，拉住她，“别去了，看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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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死了你？！”要不是小辉拦着，沈小西早就把面前的人一巴掌打到天边去了，“神经兮兮的，干什么不走正门？”
“吵死了，大嗓鸭。”小k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做了个恶心的表情，“呃~~~~小辉，为什么给我白开水？”肯定是故意整她的，明知道她不喝白水的，“哪怕是可乐也好啊。”
“你想的美！”沈小西说，“我们都要忙死了，你跟个没事人一样，今天旷工，扣工资！”
“哇咧！看看你的脸，真恐怖。我都不明白怎么会跟你这个巫婆生活在一起。”小k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今天下午有没有人过来？”
“你终于想起他们了？”沈小西板着脸，“在楼上，7号房。”
“7号？”小k好像吃了一惊，“你怎么忽然这么大方？那套房间不是一年到头都舍不得给人住吗?”
“啰嗦！”沈小西白她一眼。
“小k，要不是你把耳环给人家，我们怎么会这么慎重？”小辉在一旁解释，“我们还是头一次看到你把那个耳环摘下来呢。”
“哦，谢谢。我就知道你们一定懂我的意思。”小k做了个谢谢的手势，“耳环？”
沈小西从口袋里掏出耳环，“呐。”
小k接过耳环，戴上。
“还没说完呢，你干吗走后门？”沈小西问她。
“正门那么多人，你想让我早点死啊？”小k回答。
“那是你的工作好不好？”
“拜托，今天晚上好歹是耶稣他老人家的诞生日，放天假好不？”
“没门！”
“门就不必了，给扇窗户就可以了。”
小辉在一旁看着两个人斗嘴，乐得直想笑。
“哇，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开会啊？”门开了，老李和老孙走进来，被三个人吓了一跳，人虽然不多，但是监控室很小，站在一起，就觉得空间不够。
“才回来啊？这么长时间，连喝酒带上厕所都解决了吧？”沈小西故意板着脸说。
“嘿嘿。”老李看着老孙一眼，笑了几声。
“嘿嘿你个头！”沈小西无奈，这两个人在她来左右不一的时候就在了，平时虽然有些嘻皮笑脸，但是把工作交给他们，绝对可以放心。只是听小k偶然说起过，这两个人，曾经那些磨难……不过话说回来，走上这条路的，有几个是一帆风顺的？沈小西拉着小k，“走走走，不要妨碍人家干活。”
两个人从监控室旁边的楼梯上楼，到了转弯处，小k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沈小西不解，“你不是要去看看那两个人？”
“小西，你不问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小k站在转弯处的窗户边，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
“你想说的话自然会说，不想说我就是严刑逼供也没用。”沈小西对这点倒是很看得开。
“哦，你倒是很了解我啊。”小k仰着头，伸手抹去玻璃上的水汽，“小西，下雪了。”
“啊？真假？”沈小西凑过去，“小k，你可以去给气象台做天气预报了。”她的表情一本正经。
“雪覆盖在路上，覆盖在田野上，覆盖在一切所落到的物体上。只剩下白色，很白很白的白。”小k没理会沈小西的玩笑话，自顾自地说着。
“什么意思？”
“透过白，会有些什么呢？”从窗户看出去，大片大片的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下，寂静的冬天，寂静的雪。
沈小西也不说话，和小k一起站着，一动不动。

最后的道别

因为只开了台灯，屋里有些昏暗。殷海抱着许离，静静的坐在昏暗之中，究竟坐了多久，他也不太清楚了。
“！！”殷海忽然动了动，他小心的把许离放倒在床上，自己蹑手蹑脚的下床来到玻璃前，用手抹了抹窗户上的水汽，外面，一大片白色的东西在空中飞舞。
真的下雪了！
殷海差点就叫出来了，他去洗手间拿了条毛巾，用力的在窗户上擦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每个角落，都擦了一遍。
能很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景。
风早就停了。
擦完窗户，殷海把被子小心的抽出来，铺在窗户下的地板上，虽然说屋里温度很高，但毕竟是冬天，地上还是有些凉的。等做完这一切，殷海才俯到许离耳朵旁边，轻声叫着：“小离？小离？醒醒，下雪了，快起来看。”
过了好一会，许离才迷迷糊糊得睁开眼，“嗯……下雪了？”
“嗯，快过来看。”殷海有些费力的把许离抱过去，放在被子上，然后顺手拿了个枕头垫在许离身后。
“真的啊。”许离脸上浮现出笑容，已经离窗户够近了，他还是挣扎着又往前了一点。
“在这里看就行了，小心窗户那边漏风，冷。”殷海忙伸长胳膊圈住他。
“没事。”许离爬到窗户边，紧贴着玻璃，“殷海，玻璃好凉啊，你说雪会不会也很凉？”
“会的会的。你赶紧过来吧。”殷海紧盯着许离，就怕他冻着了。
许离趴在玻璃上，默默地看着外面纷飞的雪花。
“终于看见了，真好……”许离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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