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最薄的玻璃————左双右单

作者:左双右单  录入:11-25

“小离……”殷海喉咙一紧,他也爬过去,贴在许离身上,“好了,这么这么凉,我们退后一点看,反正都能看见的。”
“嗯。”许离这次没有再坚持,很顺从的跟着殷海回到被子上去。殷海揽着他,两个人就那么靠着枕头和床沿,透过玻璃,看着外面。
雪,越下越大。
“殷海,谢谢你陪我过来,满足我这么任性的条件。”过了好久,许离才出声。
“说什么哪你!什么谢谢不谢谢的,说过多少次了,再这么说我可走了啊!”殷海勉强笑笑,语气却是强硬的。
“就让我说吧,再不说,就没机会了。”许离看着窗口,“一年一年的好快啊,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在家里庆祝圣诞节,你抹了我一脸的蛋糕,还没找你算账呢。”
“可不是。”想起那个情景,殷海也笑,“你光洗脸就用了好多洗面奶,害得我第二天又去买了一支给你,回来还被你骂,说买错牌子了。”
“对啊。”许离扭过头,望着殷海的眼睛,漆黑漆黑的眼瞳,却盛着深不见底的悲哀,“今年我们却坐在了这里。”
“等到明年,我们就去荷兰,你一直都想看风车,还有满地的郁金香,我们去看。”
“好啊……”忽然声音就低了下去,腮帮子有点酸,像是努力撑着什么,但又要撑不住了。
明年——好长的承诺啊,自己连明天,都不知道呢。
有谁会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如果在去年的今天告诉他,你一年后会是这个样子,打死他也不信。但有时候就是造化弄人,现实逼得你不得不信。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阵子。
“殷海,我想感觉一下雪。”
“?”殷海一瞬间明白了许离的意思,“不行!外面太冷了,不能出去!”
“就一分钟?”
“半分钟也不行!”殷海毫不退让,他怎么能退让?
现在的他,是在跟死神抢时间,他一直都是万分小心的,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就怕一个不留神,就让死神占了先机。在这个关头,跟许离相处的每一秒都是极其珍贵的,不能掉以轻心。
“那——”许离知道殷海一旦犟起来,他根本不是对手,只好跟他商量:“我不出去,就打开窗户,半分钟,就半分钟,我接几片雪花总行了吧?”
“……”殷海不说话。
“殷海,我们好不容易过来,就看看有什么意思啊?你就让我接一片,我感受一下行不行?”许离也有些急了,声音里带了些哀求,还有些别的。
“就半分钟?”殷海知道许离的意思,确实,来一次很不容易,谁都不想带着遗憾走。
“就半分钟。”
“一秒钟也不准多。”
看着许离点点头,殷海才站起来,弯着腰去开窗,手刚放在窗棱上,他就回头瞪许离:“把帽子戴上。”
许离看着满脸严肃的殷海,想笑,又笑不出来,帽子放在床头柜上,他也不愿意过去拿,就顺手把枕巾扯过来,包在头上,像极了童话里的老母鸡造型,“殷海,怎么样?好看吧?”
噗嗤,殷海回头一看,也忍不住笑出来,这个许离,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挤眉弄眼。
笑完了又在心里想,自己当年还不是就沦陷在这小子的笑容当中?
“别在那耍宝了,快过来,跟你说,就半分钟啊。”殷海小心的打开窗户,先伸出手去试了试,确实没有风,但是很冷。他用身体堵住窗口,转过身,把手伸给许离。
“嗯。”许离拉着殷海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挪到窗口边。
“好漂亮啊。”许离赞叹着,把手伸出去,一片,两片,三片……雪花落在手中,冰凉冰凉的,眨眼间,就消失了,化成水滴,从手缝中溜走。许离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天空。深灰色的天空,飘落下来无数的雪花。看不见尽头。
“行了行了,半分钟了。”殷海握着许离的手,已经有些凉了,他开始催促。
“再等一会。”
“说好了的,不准反悔。”殷海强行把许离的胳膊拉回来,把窗户关上,“这下子满意了吧?”
“你啊。”许离有些无奈,但又拗不过殷海,只好灰溜溜的遵守承诺,坐回到被子上去。
“你急什么啊?雪下得这么大,等明天肯定就铺了一层了,到时候再出去踩雪,那才较好玩呢。”殷海说的不急不慢,也在许离身边坐下来。
“是啊是啊,你又知道了。”忽然间就觉得很疲惫,许离靠在殷海身上,“真不公平,你从小生长在北方,看习惯了雪,我看一次容易吗?你就让我多看一会会怎么样?”
殷海认真的看着许离,替他拨拉一下额前的刘海,“谁让你不是北方人的,这也怪得了我?”真是个强词夺理的人。
“不怪你怪谁?”许离嘟囔着,眼前,好像浮起什么东西。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殷海,算起来我们在一起五年了哪。”
“可不是。”殷海没注意到许离的表情,还以为他累了,“我听人家说,一个人到了喜欢回忆以前的时候,就是老了。”
“嗯,早就不年轻了。”白茫茫的,越来越模糊了。
“小离,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殷海看着窗外,自言自语,又像是跟许离说话,“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那时还有点婴儿肥呢,白白嫩嫩的,哈哈,像跟白萝卜。”
五年前,殷海刚从公司辞职,想开一个自己的工作室,什么都弄好了,第一笔合同也谈妥了,关键时刻,自己的搭档却不辞而别,一声不吭的投奔去了一家大公司。殷海急得嘴上都起泡了,却什么都要扛着,这个时候要是倒了,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一面要顾着跟客户沟通,毕竟不是以前,出什么问题有公司顶着,个人再怎么样大不了一走了之,一面还要想着设计,招聘了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却只能做些打印,对齐,输出的活,殷海不敢把整个设计稿都给他。在网上发了招聘信息,却老是因为忙,都抽不出时间来面试。那阵子殷海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现在想想,都难以置信。
就在殷海觉得自己已经要垮掉的时候,许离来了。他是在网上看到的招聘信息,电话没打,简历没投,直接就过来了。殷海从电脑和材料堆里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胖乎乎的,还烫了头发,皮肤挺白的,脸有些大。
“我来应聘平面设计。我叫许离,有两年工作经验。”许离不卑不亢,不急不徐。
“啊?”殷海还没见过这么爽快的人,一时反应不过来,“我们这里是刚成立的,前途不明。”
“知道。”
“那你有作品吗?”
“嗯。”许离从包里抽出一大叠稿子,递给殷海。
没有看完那些稿子,殷海就做出决定,要人。
然后,一切顺理成章。
说日久生情也好,说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也好,说只不过碰对了人也好,不管怎么说,就是在一起了。
但就是说不清是谁先开得口,是谁先捅破的窗户纸。
两个人都是倔强的人,但就应了哪句老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碰上了,就是了。
“你还说?”使劲睁了睁眼,眼皮却愈发的沉重,许离干脆闭上眼睛,来了,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你当时红着个眼,像八百年没睡觉了一样,吓了我一跳,我差点转身就跑。”许离喃喃道。
“嗬嗬,”殷海挠挠头发,“那不是忙吗?后来你去了,就好多了。”
殷海没有看错人,许离没有让他失望,后来说起这段历史的时候,殷海还颇为感慨,说从那叠没看完的稿子里发掘出了大师,不过说这个话总会招徕许离的白眼,当时那是看你可怜,要不然,就我的天分,肯屈就在你手下干活?
两个人彻底说开之后,一切就好办多了。搬到一起,除了生活方便照顾彼此,工作也是彼此一点就透。虽然这些年来大家最同性恋已经慢慢接受,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有色眼镜,但是想要彻底接受,还是不行。所以两个人就商量去欧洲,去那些承认同性恋婚姻合法的国家,去结婚,去定居,去过普通人的日子,再也不要过去外面吃顿饭也要偷偷摸摸的生活。
那么,就有两个很现实的问题。
家庭,钱。
殷海是北方人,父亲出车祸,早就去世了。只剩母亲和奶奶。这两年老人家为了早抱孙子,,没少在他耳朵旁边唠叨。许离是南方普通人家的孩子,估计对这个事实没办法接受。
如此一来,两个人就瞒,瞒天过海,扯大旗拉虎皮,什么办法都用上了。还弄得一堆朋友也跟着趟了进来,男的女的都有。最有意思的一次,是许离把认得干姐还有干姐的儿子一块借了过来,总算应付了前来探望的父母。等他父母前脚一走,人家干姐的老公后脚就上门了,是前来讨老婆孩子的,一并也狠宰了许离一顿。就这么瞒着,瞒着,开始两个人还为这个发愁,后来瞒的习惯了,说谎舌头都不带打弯的,就是有时候老人家打过电话来,要听听孙子和儿媳的声音,这个比较麻烦。不得已,许离和殷海就带着mp3,到处录音。
但是时间越长,就越不是个办法。所以两个人就把眼光投向了之前的计划,出国。
但是出国需要钱,很多钱。还有理由。后者不是问题,留学呗。这年头,国内混不下去了,随便找个学校,去镀镀金,回来那就是海龟。什么什么?变成海带了?那是你能力问题,不在讨论之列。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找个学校是简单,可学费怎么办?
只能自己出。好在工作室那个时候已经小有名气了,也扩大了规模,十来个人,虽然不大,可对于做广告的来说,差不多了。殷海在外面不断的接活,许离就拼命的做设计。
现在想想,其实稳打稳扎的发展,也不过把出国的行程推后几年,要出去还是行的。但那个时候殷海和许离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两个年轻人,都是热血男儿,计划好的事,宁愿像个拼命三郎似得过苦日子,也要提前完成。
也就是在一年之前吧,许离刚刚通宵完成一个方案,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殷海说了句话,就倒下去了。
这一倒,就没有再回到他那张工作了四年的椅子上。
“殷海,我总想着一个问题,”不仅仅是眼皮沉重,连大脑也开始昏昏沉沉的,这不是以前的想睡觉一样的感觉,许离自己清楚,这一次,恐怕是真要睡过去了。
“什么?”殷海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
“当时我借干姐还有小侄子的时候,干姐曾经说我们这样骗老人家,不如摊开来说,可能会面对很多阻力,但是总比心理煎熬好得多。你说,这些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殷海没想到许离会这么说,他一下子愣了。说句实话,他不是没想过跟家里摊牌,但结果是什么,他想都不敢想。说不定他妈还有他奶奶会连夜赶过来,以死相逼吧。
所以当许离得过且过的时候,他也跟着熬。就那么一天天的靠着。
“我自从这样子之后,我就老想着可能是遭报应了,你说骗谁不好,骗自己的父母,这不是要遭天打雷劈么?”许离慢慢的说。
“你……想太多了。”殷海禁不住搂进了许离,心里没有来的飘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以前从来没有听许离说起过这些,今天是怎么了?
“或许吧。”许离能感觉到殷海紧紧地抱着自己,他也想反抱住殷海,但是抬不动胳膊,身上一点劲也没有,“殷海,下辈子吧,下辈子我还跟你,但是要跟家里说……”
“小离,别说了,别说了。”殷海喉咙发紧,什么都说不出。
“下辈子,”许离想伸个指头比划一下,都没有成功,难道现在只剩喘气的力气了?喘吧喘吧,多喘两口,再等一会恐怕连这个也没有了,许离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脸上出现一个笑容,很勉强,“看……雪……下……”
声音就断在这里,再也没有了下文。
殷海抱着许离,往死里抱着,简直就要把许离糅进他的身体,就恨不得化成一个人。
“小离……下辈子,我还找你,除了我,你是最傻的……我还找你……”再也忍不住,殷海,泪如雨下。
窗外,大雪一直都在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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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看雪的小k忽然转过身,僵了几秒钟,就往楼上跑去。
“怎么了?”沈小西被吓了一跳,反射性的跟着小k就往楼上跑。
跑到7号房门前,小k想去敲门,手指却停留在离门几厘米的地方,顿住了。
“到底怎么了?”沈小西看着小k,莫名其妙。她把耳朵贴在房门上,能听见断断续续压抑着的哭声。
“?”沈小西脸色忽然就变了,“小k?”
“……”小k鼓着腮帮子,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走吧……”
“他们——”沈小西拧着眉头。
小k缓缓地摇摇头,她扶着楼梯,慢慢的下楼。
沈小西已经明白,她默不作声,跟着小k下楼。
“事情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明白,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小k自言自语,走到拐角处,停下来。
“你早就知道,那个叫许离的——”沈小西没有说出来。
小k点点头,“我在飞机场,听见了有拖在地上的铁链的声音。”发现沈小西眼中的惊慌,小k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牌,古怪的图案,上面印着两个字:“死神。”
“上个周我为自己占卜,牌说这个周最好随身携带死神。我以为是我自己会发生什么问题,结果却是遇上了他们两个。”小k说,“听见那个声音之后,我就四下寻找,然后就看见了他们。那个许离,有着即死之人才有的气息。所以我跟他们换票,尽量缩短他们的行程,满足许离的愿望。”
“那这场雪——”不会是小k做的吧?那也太神了些。虽然自从认识小k之后,有很多事不信不行,但是这也有点扯了。
“你以为是我?那我不成神仙了?”小k低下头,瞅着自己的鞋尖,“我猜的。”
沈小西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还真敢猜!万一不下雪,你说,你,唉!”
“我比较相信老天,”小k说,“老天有时候,是很好的。”
“算了,反正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没有什么用。”沈小西回头看看楼上,“殷海,一定很伤心。”
“……小西,”小k问道,“如果你爱的人先你一步而去,你是继续活着,还是——”
“活下去。”沈小西直视着小k的眼睛,“我会选择活下去。”
“……”小k诧异的看了沈小西一眼,瞬间就明白了沈小西的意思,禁不住苦笑,“我说的,好像跟你不是一个意思。算了,不说了。我回屋睡觉去了。那个,有人找我就说我还没有回来。哦,圣诞礼物在监控室,都一样,随便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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