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纪…”
回想起在山谷里的情况,皇昕聿的眼中不由得添上了些许温度,微敛眉,叹息似的问道,
“你说的久纪…就是背我来的人?”
“是啊。”
果然久纪就是樱。“那久纪人呢?”
“他现在在──”
“他现在在休息了,恐怕没办法来见你。”
章奕民才想回答他的问题,房门口却不期然的响起另一道声音,硬是打断了章奕民的话。
“阙大哥!?”
意外的看见阙殊言出现在门口,章奕民就像突然见了救星般的高兴,因为这样一来,他终于可以不用再自己一个人面对可怕的皇昕聿了。
看著他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再瞧瞧床上皇昕聿的脸色,阙殊言对他的反应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你先去休息吧,他的伤口我来处理就行了。”
反正接下来的要谈论的话题也不适合他听,所以他也很自然的就把换药的工作再次揽下了。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虽说有人肯自告奋勇的为他接下这个差事他是很高兴啦,不过…真的没问题吗?微拧眉,章奕民的眼中有著挣扎
“当然,你别忘了,我可是个医生啊!更何况,他身上的伤本来就是我处理的。”
好笑的看著他又高兴又担心的反应,阙殊言不由得温柔的笑了。
“啊,对啊,这我倒是忘了。”
放心的把手上的纱布、棉花、药水…等东西全交到了阙殊言的手中,章奕民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后,转身便放心的朝著门口走去。
“那就交给你罗,阙大哥,我再去看看久纪。”
“好,你去吧。”
目送著章奕民离开房间后,阙殊言这才回过头望向床上的皇昕聿,微笑道,
“接下来的问题,就由我来为您回答吧,主子。”
看著阙殊言脸上温煦灿烂的笑容,皇昕聿顿时觉得自己头部的疼痛似乎更剧烈了些,忍不住抬手抚上额头,他难掩怒气的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上纽约去开会了吗?”
“呵…主子,我是去开会了没错,只不过,会期比我预计的提早一个星期结束而已。”
“提早结束!?”
明显质疑的眼神毫不掩饰的看著眼前嘻皮笑脸的人,皇昕聿不禁冷冷讽道,
“哼!我看根本是你自行延长了会议的时间吧。”果真不愧是和末同时同地出生的双胞胎,这家伙根本就和他兄弟一样,老是爱动些歪脑筋。
“呵…主子,工作太久了,总也需要休息啊。更何况,这次若不是我在这儿,只怕湛和末免不了要大打出手了。”
“什么意思?”
湛和末的性子虽然大不相同,甚至在某方面更可说是完全相反,但是湛向来便冷静沉著,所以即便末再怎么想尽办法的招惹他,应该也还不致于惹得他发火动手才是啊,怎么会…?
“末他做了什么?”
“主子,这您就太不公平了,末他虽然喜欢惹事,不过对于″个性认真″的人他向来是很懂得适时节制的,您怎么可以说是他做了什么呢?”
特别强调了″个性认真″四个字,阙殊言的话中一方面暗示著末对湛的特别,一方面也义气的为自家兄弟辩解著此次事件绝对不是他所引起,而是另有原因。
听出他话中的意思,皇昕聿忍不住沉吟了片刻,接著,他想起了湛那认真到严肃的个性,顿时另一个可能性便这么浮现出来。
“难不成…”是因为他的失踪?
“是,如您所想。”
闻言,皇昕聿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神情疲惫的问道,“告诉他们没有?”
“已经通知过了,要他们先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完后再过来。”
看著皇昕聿苍白的脸色,阙殊言警觉的敛下嘻笑的态度,趋前问道,“主子,您还好吗?”
伸手抚上皇昕聿微冒冷汗的额头,阙殊言的心中不禁有些担心起他的情况。
“还好,只是有些不舒服。”
强忍住身体的难受,皇昕聿心中还惦著徐久纪的情况。
“樱呢?他的伤势如何?严重吗?”
“他的伤势没您严重,大多都是一些皮肉伤而已,只不过,他的右手因为骨折后还硬背著您到这儿来,所以情况有些不乐观,再加上他之前胸口的伤也还没完全好,因此我建议,还是得尽早送医院治疗才好。”
“送医院…”
双眉紧锁,皇昕聿的眼里有著犹豫,毕竟在现在这样的情况,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送进自家医院去实在是有困难,再者,因为徐久纪的身上还留有枪伤,所以若是送到别家医院去,只怕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能在这儿治疗吗?派人把需要的东西送过来。”
“这…是可以,不过…”知道皇昕聿心里顾忌著什么,阙殊言忍不住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不过什么?”
“主子,只要有器具,樱的伤的确可以在这儿处理,不过…您的伤恐怕不行。”
“什么意思?”
“您的伤势依我判断,除了表面的一些皮肉伤之外,您左边肋骨断了2根、右边断了1根,所幸似乎都没有伤及脏器,不过虽然如此,还是要再做更精密点的检查才能确定,而且您的头部曾受过严重撞击,虽然目前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碍,但是并不能完全肯定没有脑震荡或是颅内出血的情况产生,所以…。”
“你的意思是,樱可以留在这儿,但我却非得上医院检查不可?”
“是。”
“把东西全送过来呢?”
“不可能。”
虽不明白为什么皇昕聿坚持留在这儿,不过在评估过种现实情况后,阙殊言还是老实的答道,
“仪器太过精密,这么用车长途运送会有十分的困难,再者,您所需要的仪器都算大型机器,这么劳师动众的一趟路程,要不引起对方的注意实在不可能。”
“那么…”
“您还得先跟我回去才行。”
挑眉望了望阙殊言的一脸认真,半晌后皇昕聿才再次开口问道,“若是这样,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越快越好。”
“那就明天晚上走吧。”微思索了一下,皇昕聿又道,“记得暗中再调几个人来。”
“为什么?”
“因为樱也要一起走。”
“主子!?这──”
“照我的话做。”
听著皇昕聿那不容置疑的绝对语气,阙殊言心知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因此只得无奈叹道,
“是,我知道了。”
离开了皇昕聿休养的房间后,章奕民不放心的再次走进了徐久纪的房里,原本只是想看看他是否又发烧流汗而已,谁知才进门,却见他彷佛被恶梦侵袭般一脸恐惧的紧蹙著双眉,嘴里还喃喃的说著听不清的话语。担忧的走近一看,这才瞧见他额上的发早被不断渗出的冷汗所沾湿,而苍白的脸庞上更满是泪痕交错且潸然未止。
“久纪?”
见他像是承受著莫大的痛苦般,章奕民忍不住伸手摇醒他。
“久纪,你醒醒啊!久纪、久纪…”
被章奕民的推摇给拉回了迷失在恶梦与黑暗之间的神智,徐久纪蓦地睁开双眼,原本晶润的眼中此刻盈满了深切的迷茫与惶然,向来灿然的眸子现在却见不著任何光采,只有失神空洞满布其中,看来是这般的脆弱与无助,令人不觉为之心怜。
“久纪,久纪?”
好似直到此时才终于发现到身旁竟有他人的存在般,徐久纪迅速掩去眼中的怔忪与悲凄,佯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应声道,
“是你啊,小章。有事吗?”
“呃,我…”
看他硬是装出一付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章奕民心中原本想安慰他、想问问他的话一时间全梗在了口中,半个字也说不出。
而徐久纪见他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虽然明白他心里是想说些什么,可在自己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故意选择视而不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般,只盼章奕民也能什么都别问。
果然,章奕民见他神色略显异常而又状似不解的模样,再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迟疑半天,终究还是只能当成什么事也没有的说道,
“喔,没什么,只是看见你好像又作恶梦了,所以才叫醒你而已。”
“是吗,谢谢你。”
“没什么啦,没什么。”
话落,徐久纪努力的勾勒出一抹微微的笑容没再说些什么,而面对他这若有所思的微笑神情,章奕民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才好,尴尬的气氛顿时弥漫在俩人四周,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些许沉重、些许压迫。
“那…我不吵你了,我先出去,你…你就好好休息吧。”
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股凝窒的气氛,章奕民只好狼狈的匆忙告退,还予徐久纪宁静的空间。
眼见章奕民关上房门离开后,徐久纪脸上勉力扬起的笑容立时消退,悒郁难解的凄怆感伤再度爬满心头,让他难以自拔。
恶梦吗?
是啊,自从坠崖一事之后,他总是在做恶梦。
不需要等到夜晚的降临,每次只要他一沉入睡眠之中,那恶梦便似噬人心魂的黑暗般铺天盖地而来,不论他怎么挣扎、怎么哭喊,总是改变不了梦境中的结局,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他梦中的结果总是相同,是死亡、是毁灭、是绝望、是鲜血,到最后所余留的,永远只有自己心中那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悲怆与痛楚。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才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为了梦中的情景而感到悲伤,他又怎么可以为了梦中的一切而心生惨栗,不可以的,不行的,真的,不能这样的…。
徐久纪欲哭无泪的掩住自己双眼,对于心中的痛苦与挣扎他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逐渐崩溃毁坏的冷酷面具、开始分崩离析的无情高墙,每一个事端,都让他四年来苦苦压抑、努力埋藏的过往再次鲜明了起来。
不论是四年前的伤,或是四年前的痛,甚至于是──从初见那时就开始,但后来却被他用尽所有力气藏起的情,每一件、每一件,都开始不听使唤的在他的心底活跃著,即使他再不愿承认这个现实、再难以接受这个情况,但是这一切却还是无可遏止的开始起变化了…
从那天皇昕聿护著他逃避追杀却坠入山谷之时;从自己无意识的为著气息微弱的他而心惊胆颤之时,一切,就这么开始了…。
现在他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在皇昕聿的心中自己只是个毫无轻重的″床伴″,早该千刀万剐的″背叛者″,身上一枪又一枪的伤口明明就警告著自己的愚蠢,手脚不能灵活动作的悲哀也再再提醒著自己的惨切,可是为什么自己却还是要爱著他?为什么自己还是忘不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乾脆一刀杀了他算了,为什么还要带著他逃…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为什么…?
无声的眼泪从徐久纪紧掩的指缝中不断的落下,他控制不住此刻心里的难过与悲苦,更控制不了心中情绪的翻腾和凄惨的想法,只能这么默默的哭著。
远处,不知何时已被轻轻开启的门边,皇昕聿静默的伫立原地凝望著徐久纪的轻声鸣咽,深邃的眸中隐含著复杂难解的情绪,紧拧的眉峰锁著一层又一层的黯然。
久纪吗…?是姓徐吧,他的名字…。
他没有开口、也不打算开口,就只是这么静静的看著、深深的叹著,直到夜更深、直到心更沉,直到徐久纪虚弱的身体禁受不住这般的折腾而昏厥倒落,他才终于踏进房内靠近床边。
接近中午时分,徐久纪缓缓自沉睡中睁开双眼,缓慢的在床上坐起后,他的神思显得有些迷离。
记不得昨天是什么时候再次睡著的,也不晓得他究竟是睡著了或是昏倒了,只知道直至他清醒时,人都是好好的躺在床上,身上也紧紧的覆著棉被,至于昨晚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睡著的,徐久纪却是完全不清楚。
忽然,他想起了被章奕民安置于隔壁房中的皇昕聿,心想从他们被救起至今都3天了,可他却还不曾亲眼见到过皇昕聿,所以也无法确知他的伤势情况到底如何,尽管章奕民总是告诉他,人都还没醒看了也是白看,不过心里却总是抑不下想亲自确认他很安全的冲动。
确定这个时间小章应该无暇前来,徐久纪决定还是直接去看看他好了,就算人没醒也无所谓,反正只要能确定他是安全的、伤势不太严重就好了,人是不是醒著应该没多大关系才是。
慢慢的下了床,走出房间,脚本来就已不甚灵活,再加上此次坠落山谷时又多少受了点伤,因此徐久纪的步伐显得更加迟缓,才不过一小段的距离,他居然就用了快5分钟的时间才走到皇昕聿的床边。
看著床上皇昕聿沉静的睡颜、平稳的呼吸,徐久纪的心里顿时放心许多,轻轻的为他拉好身上的被子后,紧接著他又伸手想探探他的额温是否正常,看看有否发烧、冒冷汗的情况发生,岂料才正要抚上额头,床上原本沉睡的人却蓦地睁开双眼,手脚俐落的一把擒住了他欲动作的左手──
“啊──”
“你是在担心我吗?”
“你、你醒著!?”被撞见自己担心的举动,徐久纪禁不住有些恼怒。
“我本来是睡著的。”
乍见他眼里的惊诧与羞恼,皇昕聿脸色和缓的解释著,只不过徐久纪似乎不怎么相信。
“你在担心我吗?”
“怎么可能!”
彷佛是要提醒自己不能再恣意放纵心里的关心与眷恋似的,徐久纪的回答明显显得有些激动,接著,当他回过神来发现皇昕聿的手还紧抓著自己时,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激荡。只见他双眉紧蹙,力持镇定的冷道,
“放手。”
紧盯著他眼中不小心泄露出的慌乱,皇昕聿迟迟没有动作,见状,徐久纪不禁恼火的挣扎著,
“我说放手!”
依言放开了徐久纪的手,皇昕聿的眼中闪著复杂难测的光芒,平静的问道,“如果你不是担心我,为什么要来?”
甫获自由,徐久纪旋即退离床边,故作冷漠的说道,
“是小章没空过来,所以才要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仅此而已。”
“是这样吗?”挑眉看著他,皇昕聿的脸上透著些许不明所以的深沉。
一种被人看穿的窘迫突地袭上心头,徐久纪忍不住猛然回头怒瞪著他,眼中有著明显的恼怒、不甘,以及隐约的挫败,对自己始终放不下他的心情感到挫败。
皇昕聿不理解他为何要这么生气,更无法明白他心中对自己的怒气,只能暗自揣测他此刻的想法,然后继续文风不动的看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徐久纪很倔强、很傲气,虽然不知道这强硬态度是对每个人都如此还是只针对他,可就是因为他太倔太傲,所以反而衍生出了另一个特点,那便是耐性不够。
正因为如此,所以皇昕聿相信,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只是看著他,他也会因为耐不住无言沉默的氛围而反应出自己所要的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