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一冷笑道:"我又岂会因为你几句话放弃对大哥的信任。你只是想杀我的话,没必要诋毁我大哥。"
无心在他下颌处轻轻划了一刀,鲜血慢慢渗出来:"真是死心眼,跟师兄一样。这样死心眼的人,只会伤害他,所以,我只能解决了你。"
段一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他知道,只要无心的刀往下一分,在用力一分,血就会如泉水般喷射出来。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这种喷涌的血吓得他差点哭了,但是他也知道了这是取一个人性命最快的方法。出血最多,断气最快,受的痛苦也最少。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再也不能思考了。
忽然,却听见无心的匕首"铛"一声掉到地上,无心也忽然倒在地上。
无心喝道:"谁?"
没人回答,但是段一听到另外一个人的脚步朝他渐渐靠近,他在黑暗中慢慢摸索无心掉下的匕首。
无心想挣扎起来,但他穴道的细针紧紧封住了全身的力气,连根手指也动不了。那根封住他穴道的细针,他如何不知道?那人的心思,他怎会不清楚?
无心眨了一下眼睛,仿佛想把眼底的雾气藏起来,道:"我错失了最好的时机杀他。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一定会用最快的方法取他性命。"
无心以为那个人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个巴掌,没想到他只是蹲在自己身边,点了自己的穴道,那身激动的血液仿佛在一霎那停止了流动。他忽然觉得很平静,很快进入了梦乡。
秦轼之点了无心的昏睡穴以后,正要转身把躺在地上的段一扶起来,但他脚踝却被段一一手扣住,抵上冰冷的短刀。
段一道:"你是谁?来救我,还是要杀我?"声音虽然有点微弱,却带着十分警惕。
秦轼之蹲下,抓住段一的手,递给他一个铁牌。
段一感到这人的手跟铁牌一样冰冷,心里无端地想起那天徐弑冰冷的身体,忽然对一言不发的人产生莫名的亲近之感--本来,这是一个杀手万万不该有的直觉。他摸了摸铁牌,道:"我的天字一号铁牌?你是来帮我的?"
秦轼之含糊应了一声,倒了几颗药丸塞倒段一嘴里。
在那人的手和他嘴唇接触的一霎那,段一的心猛然一跳。那种冷冰冰的感觉,跟刺杀王爷时"大哥"忘情亲吻他时,徐弑给他喂药时的触感,竟然如此相似。解药的温暖如闪电般瞬间流遍他全身,力气很快就回来了。
段一拱手道:"多谢兄台相助,请问大名?"
秦轼之却马上抓住他的手腕,好像要急于给他带路。段一一愣,就快步跟上秦轼之的脚步。
月下缱绻
那地窖的构造似乎十分复杂,好像是一个地下迷宫般,偏生又没有一点光源,显得更加诡异。那人却熟练地带着段一东拐西拐,好像对这里的环境了然于胸。段一心中奇怪,却只是跟着他走,没有言语。他相信这个人。"相信"对杀手来说太沉重了,尤其是对一个陌生人的信任。段一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到很吃惊,却控制不了。他问自己,为什么要信他?因为他刚才制住了无心?因为他给了他解药?因为他正在带他逃走?还是因为,他抓住自己的手如此的紧,紧到两只手之间根本容不下怀疑的存在?这些,对杀手来说,都不是充分信任的理由。所以,他还是紧紧握住了那把短刀。
忽然,一阵光亮从他头顶射来,让一切变得清晰起来,包括这个神秘人。
他们两人跳上地面,迎面是清冷的月光,和跟月光一样静谧的树林。
段一握着短刀,仔细地观察着这个神秘人的背影。银灰色的披风把他从头到脚裹住,只见到一个修长的身影沐浴在月光下,闪着银白色的光。斑驳的树影投射在他身上,又显得更加诡异神秘。那人有点驼背,披着厚厚的披风,还是看到突起的肩胛骨。
段一正欲询问,那人却在此时转过身来。段一没来得及惊呼,人却已扔下短刀,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那人带着黑色面纱,眼睛却比月光还清冷忧伤,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徐弑。
"阿一......"秦轼之轻轻抚摸段一因为激动而颤抖的脊背。
段一不应,只是把自己的脸深深埋在秦轼之胸口,轻轻喘着气。仿佛有温热的水气渗进了秦轼之的胸口。
"我不是在这里吗?"秦轼之有点吃惊他这么激动,轻轻拍拍他脊背,柔声道。
"徐大哥,你不要说话好么?"段一忽然抬头,伸手堵住了秦轼之的嘴唇,那双迷茫锋利的眼睛,此时挂着几滴泪珠,倒映着秦轼之愕然的脸和他身后明亮的月光。
秦轼之的呼吸为之一滞,一时忘了说话。
段一又紧紧抱住秦轼之瘦削的腰,把耳朵贴近了他的心脏,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才安心地闭上眼睛,仿佛不说话,不睁眼,时间就会停滞在现在的一刻。
秦轼之抱住他,尖削的下巴轻轻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段一发丝间渗出的阵阵幽香清爽纯净,让他心神俱醉,不经意间竟然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段一猛然回过神来,如触电般闪开,摸着额头上残余的触感,怔怔说不出话来。
秦轼之也发觉自己失态,连忙背过身去。
段一牵过他的手,额头贴着他瘦削的背,微笑道:"徐大哥,你没事,真好。"
秦轼之脸上一热,狼狈地应了一声。
段一道:"你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
秦轼之道:"这是我要救你,跟你没关系,你不用报答我。"
段一道:"那你跟我回逍遥楼好么?慧师姑娘中毒了,徐大哥你能想想办法么?"
秦轼之心中一惊,猛然把手缩回来,道:"我不回去。"
段一奇道:"为什么?"b
秦轼之道:"慧师姑娘中毒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救她?"
段一微笑道:"你是个善良的人,我知道。"说着双手握着秦轼之的手。
秦轼之打开段一的手,冷笑道:"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从来就是个见死不救的人。"
段一愕然道:"你不是舍命救了我吗?"
秦轼之道:"是,但我后悔了。"
段一心中刺痛,问道:"为什么?"
秦轼之道:"我一时兴起把你救起,你却得寸进尺。你心中只想着怎么履行你和逍遥楼主的承诺,让我回去救人。你问过我伤势么?你问过我想回去么?你只有承诺,可曾替我想过?"
段一一时身体僵住。本来以为只要见到他,就可以弥补他的过失。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重聚的一刻会是现在这样。徐大哥的话,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但却千真万确的事实。
他强笑道:"你说得对。我只想着自己的事......从来没有替你着想......我只是想念你了,以为再见到你,就可以补偿你对我的好......但我没资格想念你,连这种想念也是自私的。"
秦轼之背过去不看他一眼,良久,他吸了一口气,道:"我不会回去逍遥楼,而且,不想再见到你。"
段一从头顶冷到了脚尖,他眼睛一闭,再睁开的时候,好像又恢复了平静,微笑道:"徐大哥决定了去哪里,我都支持你。只要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就安心了。我不会再给你困扰。救命之恩,只有来生再报。"
说完跪在地上,朝秦轼之磕了三个响头。因为用力过猛,竟然擦破了额角,鲜血淋漓。
秦轼之咬住那只缠满纱布的手,新鲜滚烫的血从他嘴角涌出来。他听到段一在磕头,却始终没转身看他一眼。
磕过了头,段一使上轻功,没命似地奔跑离开。他怕自己多停留一下,就会被思念和自责压垮。他只想利用他,让自己好过一点,让自己不再心疼,他根本没有资格跟他在一起。徐大哥说的如此正确,让他一点自我安慰的余地都没有。
一阵冷风出来,掀开了秦轼之的披风,银白的发丝飞舞,那双悲伤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段一离开的方向。他细薄的嘴唇紧紧地抿起来,嘴角还依稀带着血丝。
我怎么可能再有面目回逍遥楼?
我专门培养的慢性毒,让慧师衰弱昏迷,而这个灾害本来是王爷要我带给整个逍遥楼的。
但是我没有勇气把这些告诉你,没有勇气把我最丑恶的一面撕开给你看。
因为我想保存你对"徐弑"的最后一点好感,为了这个,我不惜用最尖锐的语言,伤害了你。
所有的罪和恨,都由我"秦轼之"来担当。
额头的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淌,流到段一的额头,眉梢,眼睑,挂在他的睫毛上,眼前的景物都变成了一片红色。段一却忘了擦,只是任由鲜血流过他的眼睛,像泪水一样滑下他的脸颊,滴到衣服上。眼前那片红色不断扩大,如同他心上那个空洞一样,不断蔓延,仿佛要把他淹没为止。段一却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他宁愿红色把自己的意识吞噬,这样就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也不用给别人带来痛苦。
如此恍惚中,段一回到了客栈。一进去客栈的房间,却发现百灵不在里面,小豹静静躺在他的床上,打着呼噜。见他回来,小豹睁开睡眼惺松的眼睛,欢快地叫了一声,扑到他怀里。
段一抱着温暖的小豹,仿佛心中的空洞停止了扩大,他默默地抚摸小豹光滑的绒毛,任由它在自己身上乱蹭。
忽然,段一觉得脸上痒痒的,回神一看,才发现小豹伸出它温温的粗糙的舌头在舔他脸上的血迹。他又是尴尬又是好笑,把小豹拽下来,对它道:"脏,不要舔,知道么?"
小豹乌黑的眼睛溜溜地看着他,还是乖乖地在跳回床上,转了个圈,又打起盹来。
段一笑了一下,出去打了盆水清洗伤口。盆中自己的倒影,满脸是血,睫毛上上挂着凝结的血块,垂头丧气。段一暗暗庆幸,幸亏百灵不在,否则又要让她担心了。
如此恍惚,一直等到晚上,都不见百灵的痕迹。段一开始有点担心。莫非百灵出了什么意外?
他心里一寒,连忙四下查看。
房间里的东西摆放得十分整齐,没有打斗的痕迹,行李还在房间里,没有动过。莫非百灵没有进过房间?那在他跟踪郡主以后,她留在客栈,莫非看到了什么,或者,遇到了什么人?
想到这里,段一马上离开房间,四处查看。 在客栈门口的柱子上,他发现了一个带箭头的十字记号,正是客栈联系的暗号。百灵果然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就独自跑去调查了。
段一正要随着箭头所示方向调查,忽然脚上好像碰到了一团毛毛的东西,低头一看,却是那只小豹。它朝段一眨了眨眼睛,尾巴一摆一摆的。
"你也要跟我过去?很危险的。"段一蹲下,摸了摸它的头。
小豹还是眨了眨眼睛,没有离开。
"好吧,你跟上。"段一一笑,带着小豹朝百灵箭头的方向奔去。
神秘集会
跟着百灵一路上留下的标记,段一来到一个城郊的破庙里面。看来这庙已经荒废了很久,佛像都东倒西歪,香炉上推满灰,还挂上很多蜘蛛网,更别说看到人影。段一四下查看,却再也没见到百灵的标记。莫非百灵就在这里?但庙里明明空无一人。
正在踌躇之时,却见小豹耳朵竖得高高的,脚一直蹭着布满尘灰的地板。段一有点好奇,却见小豹开始边走边嗅,朝神台走去。段一好奇跟过去,却见它走到神台,忽然就消失了。
他掀开神台的幕布,却发现下面竟然是一个通道入口。他屏气凝神,跟着走下去。
沿着黑暗狭窄的楼梯一直往下走,段一渐渐听到了说话声,而且是很多人的说话声。越往下走,那声音越大,似乎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呐喊。段一心中一紧,再往下走了几步,忽然一阵强光刺进他眼睛,一个灯火通明的地下广场呈现在他面前。在广场的中心,远远架着一个高台,有两个人站在那里,从背影看来,是一男一女。底下的人聚在高台旁边,议论纷纷。有人朝台上高声呐喊道:"掌柜,你无论如何得给我们伙计们一个解释!"
下面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喊道:"对!解释!"
那男子忽然转过头来,乌黑的头发飘扬起来,正色道:"王爷已经跟我达成协议,他不会再伤客栈一个伙计,客栈也不能有损郡主一根头发。谁不服的,按照客栈的规矩,上来跟我切磋。"正是程锋。只见他此时剑眉竖起,刀疤深深咧开,眼中迸发杀气。
程锋身边的女子忽然转身过来,喝道:"你们伤我一根头发,我爹一定把客栈铲平!"相貌清秀,略带愠怒,正是郡主。
忽然,一片月牙片直飞郡主喉咙飞去,程锋横剑在郡主身前一挡,顿时火花四溅,月牙片"锵"的一声,掉到地上。
程锋冷笑道:"凌云,连你也要跟我作对么?"
一个红衣少年跳上擂台,指着郡主道:"她爹杀了我们多少伙计?客栈上下都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为死去的伙计报仇。"寸长的头发竖起来,五官深邃,皮肤雪白,眼瞳浅灰,一只眼已经失明,就是那天在逍遥楼闹事的少年。他这么一说,底下的人纷纷呼应,大喊要杀了郡主。
郡主瞪眼道:"你敢?我死了你们也不会有命活着。"
程锋举剑道:"你可以把她碎尸万段,但先把我杀了。"
凌云忽然朝单腿跪下,道:"在我最穷困的时候,掌柜收留了我,我拼了这条命,也不敢跟掌柜作对。但是......这个女人留在客栈,一定是后患!请求掌柜想清楚,不要成为客栈的罪人。"
此言本是无心之言,程锋听了却是一阵心酸。难道他不娶公主,不投靠王爷,客栈就能保留下去么?这根本是王爷设下的一个局。不过,此刻,他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于是,他挥挥手道:"也罢。反正我心意已决,等客栈度过危机,我自会给客栈一个交代。但现在,我一定会把郡主娶过门。谁不服,就轮流上来吧。"说罢抱着郡主双肩,往自己身上靠。
郡主本想躲开,再给他一个巴掌,但看在当时情景,他执意要保护自己,于是吞了一口气,乖乖躲在程锋身后。
忽然一个人群中一个高瘦老头平静道:"我提议把这个当作擂台,谁要求处死郡主的,上台跟程掌柜比试,落台者输,点到即止。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应道:"陈舵主说得有理!"
程锋道:"好,程某只好奉陪到底。"
陈舵主斜眼盯着台上凌云,道:"凌云,你是要留在台上,还是要下来?"
凌云一愣,看了一眼程锋,又看了一眼台下的伙计,然后昂然道:"我不能对客栈的敌人熟视无睹,即使是掌柜你,也没有情面可说!"说罢掏出一条精钢铁索,直朝程锋打去。
"住手!"忽然一个黄衣女子跳到台上,举剑缠住凌云的铁索。
凌云一见这个女子,脸上竟然一红,皱眉道:"你要阻止我么?"
黄衣女子冷冷一笑,道:"客栈这么多人,千方百计跟我大哥跟一个女子过不去,轮流跟我大哥决斗,这么卑鄙的事情,我能不管么?"
凌云摆手道:"你快走!这事你不要管!"
百灵秀眉一挑,道:"这事我管定了,你要伤害我大哥,先杀了我。"
凌云气道:"你......我为你好,你怎么不领情?"
百灵冷笑道:"我受不起!"说罢举剑往凌云砍去。
忽然"铛"一声,百灵的剑被程锋挡回来。程锋道:"百灵,这事我会处理。"
百灵急道:"大哥,我一定要帮忙!"g
程锋笑道:"他伤不了我,我能保证。"
百灵见他胸有成竹,开始犹豫,而凌云却一下子被激怒了,便喝道:"胜负要打过才清楚!"说着就一鞭甩过去。
程锋侧身避开,顺势一手推开百灵,然后举剑朝凌云腰间削去。凌云翻身避开,扭动手腕,铁索如灵蛇般从后面套向程锋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