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而是
用自己冷默的心 对爱你的人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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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火把,跟随狱卒的步伐,走入幽静的地牢。耳闻水滴悲鸣,脚踩粘稠阶梯,空气中混著发霉的气味,令人作呕。
他坐在铁牢中间,脚上烤著链条,稍有动作便会发出响声。
我凑近火把,看不清他的表情。
"把门打开。"声音在地牢中回荡,毛骨悚然。
狱卒腰间别著钥匙,迟疑。
"难道你还怕我带他逃走?"我挑眉,目露不悦。
狱卒点头哈腰,嘴里咕噜自己冒犯尔尔,开了门。
我走进,火把点亮了阴暗的铁牢,盘腿而坐之人一头黑发涣散,衣甲未脱,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我道,"别装了。"
他缓缓睁开眼。
"你来做什麽?难道锦帝没有请你吃胜宴?"他嗤之以鼻。
我摸了摸湿凉的地板,皱眉,这地方比我想象中更糟。
"你想在这儿待多久,一辈子?"我把火把插在墙头,蹲下。
他没有出声,又想闭眼。
"醒醒!"我晃了晃他的身体,"你想死在这里我不管,可蓝雪公主的命不能白丢!"
他忽然睁眼,目光眦然,隐忍怒气,"那倒叫你兄长过来,我们好好算算这笔帐!"
我席地而坐,"杀她的人的确是宇轩,可你又曾想过她是为谁上的战场。"
辉帝垂目,"与你何干。"
"。。。蓝辉,为何公主死时,我看见了蓝色的雪?"至今,那个画面依旧诡异,并且被人传为不祥之兆。前‘隐者'也因死而复生,杀了‘世界',百姓以讹传讹说他是逆天之人,会带来灾难。锦帝为平民心,不久将其斩首示众。
辉帝没有回答,"你走吧,他杀了我皇妹,死有余辜。"
"那公主杀了‘祭司',是不是也算死有余辜?"火焰跳动,发出响声。
辉帝激动抬头,"蓝雪待你不薄,你怎可。。。"
我怒目而视,"寻风救过我一命,待我如同己出,是你出言不逊在先。"
辉帝哑口无言。
我轻叹,"蓝辉,我今日来这里并不是探你口缝,你大可不必浑身冒刺。至於民间所传的蓝色之雪我也没有兴趣,我只是想告诉你,死去的人并没有错,错在我们活著的人,错在战争,错在利益,错在江山,错在那些勃勃野心之人。"
他再次嗤鼻。
"神官的死可以惊天地,泣鬼神,可战场上的忠将呢?!"我悲哀,"他们每一个人家中皆有妻儿老小,他们的死又有谁关心?!更可笑的是,他们至死皆以为自己是个保家卫国的汉子!为了你与锦帝的野心,为了那个统一天下的传说,我们这些自诩为不凡之人的小丑,牺牲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
"我不想听你说教。"他漠然。
"恩,我也不想说教,我更没有资格说教,因为我觉得自己双手已沾满了血。"出淤泥而不染?那是文人的诗剧,它离现实太遥远,只能规划为理想主义。
我起身,拿起火把,"你愿意在这里老死我并不在意,大不了公主白白浪费一条性命罢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地牢之外,天际白茫茫一片,我微眯眼睛,熄了火把扔给狱卒,交待他好生照顾地下那人儿,掏出了一串银子。
回到林府,大堂里放著一口红木雕花棺材。
我上香磕头。
寻风,再忍几日,你很快就能入土为安了。
回到房中,我看见桌上放著碧玉笛。
李叔端茶过来,"见到他了麽?"
"恩。"我轻哼。
"明日我们便动身。"微胖的身体靠了过来,把我揽住。
"代替你的那人。。是谁?"我的声音很轻。
"。。。是个死刑犯。。。"他的声音低哑。
"没有翻案余地了麽?"眼角瞥见碧玉笛,我挣扎开。
男子眉头紧皱,"恩。"
又是一条生命。
我轻抚笛身。
那个死刑犯人,要代替三日後行刑的宇轩,而真正的宇轩,乔装成李叔,准备与我踏上流浪之路。
"爹爹他们安顿好了麽?"我习惯性确认。
微胖的身体又贴了上来,"冬冬。。别再折磨自己了。。。我真的好後悔,如果当时我再快一步,如果当时死的人是我,是不是你的心中就不会再有他一席之地了?"
我无语,"难道你想与一个死人争论不休?"
他对於我的冷嘲热讽早已习惯,不再辩驳。
我折磨著自己,也折磨著他,又犯了相同的错误。
第二日清晨,天是灰色的。
夜瞳与虞蕴忧前来送行,我想,不怕死的也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行了,你们回去吧,小心被人嚼舌根子。"我望著虞蕴忧微凸的小腹,有些感慨。
夜瞳唧唧歪歪大叫,"谁敢嚼我舌根子,我。。。"後半句不吉利的话在虞蕴忧怒瞪之下没了音。
"为你孩子积点口德。"女子轻声道。
夜瞳抓了抓不羁的黑发,笑得有些腼腆。
这一对是最出乎人预料的吧,喜酒我是没喝到,因为夜瞳说当时准备收我礼金时,我却飞似的逃离了雪都,回洛帝那儿去了,恨的他牙痒痒。
"可惜,孩子的满月酒我还是喝不到。"有些惋惜。
"你若想看宝宝,我们到时候再偷偷溜回来。"宇轩仍易容成李叔,整理完行囊过来道。
"好不容易离开了,再回来作甚麽!"蕴忧姐姐道,"要看孩子,将来有的是机会。夜瞳与我也想早日离开,到时候我们城外再见吧。"
我点头。
夜瞳嬉皮笑脸,"小白脸,到时候我孩子要认你做干爹,你可别逃跑哦!"
我释然,"就怕我做了他干爹他就不要亲爹了。"
夜瞳大笑。
他仍是如此豁达,尽管经历了血战,他却依旧开怀。
"早些动身吧。"虞蕴忧催促道。
宇轩点头。
我转头,不带一丝留恋。
夜瞳在身後轻声道,"小白脸,想开点,还有他在你身边呢。"
我摆摆手,没有回头。
我将寻风葬在日落山半山腰小屋後院。我们曾在这里生活了半年,平和而又安定的半年,那段再也会不去的时光。
亲手挖的坟,亲自凿的墓碑,可什麽也无法挽回。
葬了寻风後,我不愿离开。
整日守在墓前,初迎鱼肚之白,遥望日落西山。
宇轩唤我,我不闻;宇轩抱我,我不理。
他最终无奈,只得守在我身旁,照顾我膳食。
後来,我不准宇轩去寻风墓前,我说,你来看他,会让我有罪恶感。
他什麽也没说。
再後来,我说我不想再见到你,寻风不允许我一心装下两人。
那晚他哭了,他说,你醒醒,那人已经不在了。
我扇了他一个耳光,说,你滚!
第二日,他就像什麽也没有发生过,继续照顾我。
我说,你再不滚,我就去徇情。
夜晚,他安静的离开了,留下许多干粮。
我跑到寻风墓前,第一次哭。
我太自私了吧。
害死了你,逼走了宇轩。
寻风,你恨不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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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在山上停滞了多久,心中仿佛被掏空,什麽也不剩。
有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寻风,他微笑著,正如他死前绚烂的笑容,银白色的华发随风飞舞,立於山峦之巅。
我叫道,寻风。
他回眸,微笑,伸出手臂,摊开掌心。
我将自己的手交出。
可他不接受。
我望著他,不解。
他再次摊开掌心。
眉宇间没有了忧郁之色。
我忽然想到什麽,低头发现手中握著碧玉笛。
我举起笛子,他点头。
我说,留给我一点回忆吧。
他微笑著摇头,银发舞动。
我闭上眼,缓缓将笛子置於他掌心。
他挽笛,身影消失在云雾之间。
第二天醒来,泪浸湿了枕心。我起身来到他墓前,将碧玉笛放於碑文旁。
寻风,谢谢你。
三日後,我下了山。
问农家买了头骡子,上路。
漫无目的。
我去了汰洲城,寻找曾经与白春燕一起居住的小屋。
屋子没变,仍是竹篱围著,养了些家禽。
我在屋外站了很久。
屋内跑出来一男子,身著粗布,平头浓眉,老实巴交。
他拿了一把稻谷,出来喂鸡。
看见我时怔住。
"阿牛,别喂鸡了,晚上我要煲老母鸡汤。"屋内女子叫道。
我微笑,是春燕姐。
女子围著红色围兜,挫了两下手心出来抢过阿牛手中簸箕,"那只母鸡我晚上煲了汤给你娘送去。。。"
阿牛没有反应,她顺著阿牛目光望向我。
"冬冬?!"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点头,笑了,"春燕姐,我还说回来给你找个好婆家呢,这下倒全省了。"
她一脸报羞,"快。。快进屋坐。。。我担心了你好久,一直没见你回来。。。"
她打开竹篱拖我进屋,"去年外面兵荒马乱的,我担心死了!"
阿牛憨憨跟在身後,没有说话。
傍晚,那只老母鸡成了我们饭桌上的美味。
"姐姐与牛哥成婚了吗?"我好久没有尝过白春燕的手艺了。
春燕姐脸酡红,"你怎麽一回来就问这问那的,赶快吃饭。"
阿牛深邃瞳孔微微闪烁,我忽然明白自己回来的不是时候。
吃完饭阿牛回了自己家,末了问我睡哪儿。
我没答,春燕姐道,他是我弟弟,这儿是他家,他当然睡家里!
阿牛撇撇嘴,走了。
我挺内疚的。
夜晚春燕姐拉著我说话,问我都去干了些什麽。
我笑道,去打仗了。
"带走你的那人没对你做什麽吧?!"她紧张兮兮。
说起洛帝,似乎已是很久远的事了。
"没,他待我挺好。"我琢磨了一会儿,又道:"姐姐,我有了喜欢的人。"
一瞬间,她表情僵硬,不过也只是那麽一瞬间。
"呵呵,哪家闺女被我弟弟看中那是她前世休来的福气!"她呵呵笑道。
我吸了一口气,"可是我发现的太晚,失去了他们。"
白春燕呆滞。
"我爱上了两个男人。一个是我哥哥,他漂亮的像神仙,脾气也好,对我很温柔,总是笑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为了我死过一回。另一个是教我功夫的师傅,他为人冷淡,一头银发,心肠却极好,为我付出了生命。"我娓娓道来,"可是我太晚发现对师傅的感情,他活著的时候,我想尽办法拒绝他却还留他在身边,他一句怨言也没有。当他死在我怀里时,我才明白,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同时爱著两个人,只不过我当时不愿意承认。师傅外表虽冷淡,内心却很温柔,死前连一句我爱你也不愿说,他怕说了我会内疚一辈子。後来哥哥陪我一起葬了师傅,可我不忍心再伤害哥哥,因为我忘不了师傅,无法给哥哥全部的爱,这样对哥哥不公平,他人这麽漂亮,儒雅又有学问,应该有更好的人爱他才对,所以我赶走了哥哥,用独孤一生来惩罚自己。"
白春燕低下头,乌黑的大辫子在月光下反射出柔和的银光。
"弟弟,我也爱上了一个人。为了他,我背井离乡,对父母不告而别,外出寻他只求再见一面。可找到他时他却被人污了,我当时心都碎了,他昏睡时不知道掉了多少泪。後来我放下大家闺秀的架子,死缠懒打跟著他流浪。可他最後还是离开了我,被一个我不认识的大人物带走了。他走前说让我等他,他回来会给我找一个好婆家,於是我日日盼,天天等,终於等到了他归来,可最後却没能等到他的心。"春燕姐掩面,我看见有泪水滑落。
"所以,好弟弟,如果你真的爱他,不要在乎这麽多,能留在他身边,能与他白头偕老,能活著走下去就够了,幸福其实很简单,只是我们俗人都太不知足。"
我抱著她,轻声安慰。
我在汰洲城留了一个月,为春燕姐和牛哥完了婚。
她说,我不在的期间,她认识了阿牛,阿牛是个老实人,很本分,默默帮她做小本生意维持生计。他虽然知道春燕姐在等人,却义无反顾留在她身边照顾她,所以春燕姐说,嫁给阿牛,她会很幸福。
结婚当天,春燕姐说,我一定要见见你哥哥,你把他吹得跟个神仙似的,太让人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