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沈潇豁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道:「谢桥,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只是贪恋你的身体?还是说,你认为我对你的感情,就像是对个没有得到的玩具,只不过是一种不甘而已,你竟想将我们的感情贬损到肉欲这个层次,谢桥,你居心何在?」
说到后来,他的手指指着谢桥,身子都有些微微的抖了。
谢桥苦涩一笑,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高兴,又是感激又是难过,沈潇能对久别重逢的自己说出这么重的话,说明他的确是气的不轻,越是这样,就说明他对自己是一片赤诚之心,可就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害沈潇,不能害他身败名裂啊。
想到这里,谢桥不得不忍着锥心之痛,咬唇垂首道:「沈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必明白,你只要知道,答应了这个条件,你就可以和我做一对秘密的情人,不答应这个条件,我们连秘密的情人都没得做就足够了。」
沈潇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深吸了几口气,目光如电般直盯着谢桥,脑中忽然有道灵光一闪,他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谢桥,你是怕我因为娶一个男人而身败名裂是吗?」
看到谢桥的身子瞬间一震,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取而代之是兴奋的情绪,他的谢桥到了这个境地,还是在为他着想,如果不是最深刻的爱,怎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样想着的沈潇又高兴的坐到谢桥身边,拉着他的手笑道:「谢桥,你放心吧,名也好,利也好,都是身外之物,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的确,朝野中诸多禁忌,但江湖天地广阔无边,江湖儿女的胸襟也不是那些士大夫老顽固可比的,我完全可以和你一起啸傲山林,哦,对了,还要带着小潇,到时……」
「没有到时,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名分,我们可以秘密的在一起,如果要给我名分,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决心消失在你的视线内。」
谢桥冷冷的打断沈潇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他觉得自己已经是无耻之极,还想着两个人重温旧梦,他不能再无耻到为了一个名分而让沈潇失去所有的地步。
沈潇愕然的看着谢桥,从那张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面孔上,他知道谢桥是真的这样想着,如果自己不同意,他可能偷偷逃走,严加看管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从他那句「最大的决心」就可以知道,他甚至做好了自尽的准备。
「好,算你狠,谢桥,算你能耐,总能让我一次又一次的败在你手下。」
沈潇豁然起身,一边点头一边咬牙切齿道:「好,果然很好,谢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还是恨你,你让我等了多长时间,你自己不清楚吗?你还要让我等,你好狠……」
「我没有让你等。」谢桥急着抬头分辨:「我说过,只要你不给我名分,我们两个依然可以……」他没有往下说,但脸上却飞起了一缕红霞,在这一瞬间,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期待甚至带点雀跃的,他渴望对面那个朝思暮想的爱人过来,为自己宽衣解带,然后在今夜完成两人的初体验。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趁人之危的小人吗?是,或许你没这么想,但我心里不舒服,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拥有你。」沈潇猛然俯下身,捧住谢桥的脸:「你听着谢桥,我一定要等你,等到你回心转意,等到你答应我做我真正的妻,等到我们洞房花烛那一夜,我再真正的要你,哪怕等到发落齿稀,哪怕等到鹤发鸡皮,我就不信了,等到我都快进棺材的时候,你还能这样狠心坚定。」
他说完转身就走,心里暗暗的懊恼着,这下子要让沈峰再给自己收拾出一间卧房了,不然别看自己现在把大话说的山响,真等到了和谢桥同床共枕却还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他可不敢肯定自己还有把持的定力。
谢桥呆呆看着沈潇走出去的背影,半晌方喃喃的叹了口气,摇头道:「沈潇啊沈潇,我都不在乎名分了,你又何必在乎呢?总不能真等到我们俩都老了,你才能答应我吧?唉,后悔药没处卖,这治疗倔强的药也不知道有没有卖的。」
谢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四更天,才猫了一觉,经过昨夜那一连串的事件,他也实在是累了,这一睡便睡沉了,太阳光从窗子中射进来,照在他脸上,也没把他惊醒。
他是被一连串的惊叫声给惊醒的,猛地坐了起来,还不等回过神来,就见谢潇迈着两只小腿咚咚咚的跑进来,一边喘着气大声道:「不好了爹爹,那个……昨晚那个要吃你的坏人,他……要把荷香姑姑给赶出去,还有……还有那个小管家哥哥,爹爹,他……他真是大坏蛋,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谢桥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剩下的那点困意顿时都吓没了,他手忙脚乱的套了一件长衫,便拉着小谢潇往门外走边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哪里看见荷香姑姑了?你怎么知道沈潇要赶他们走?谁告诉你的?」
这一连串的问题对于小谢潇来说,显然有点高难度,他茫然的看着谢桥,挠头道:「爹爹你慢点说,我都没听清楚。」话音刚落,谢桥已经看见了沈峰,他不再问谢潇而是奔着沈峰去了,急道:「我听说沈潇要赶荷香走,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这会儿正在前厅训斥她们呢。」沈峰摇头叹气道:「就因为她们把你招进府来,竟然让你做这些下人的工作,爷非常的生气,不但要赶走他们两个,全府中除了我,就没有没挨训的,因为他们都知道府里有你这么个人,又每天都往街上跑,竟然不知道爷要找的就是你,这在爷看来,很是不可原谅的。」
谢桥头上都快冒烟了,气道:「沈潇真是越来越不讲理了,凭什么往街上跑就能知道他要找的人是我,凭什么荷香姑娘收留了我他却要赶走她,如果没有她,我和小潇现在早不知道躺在哪个乱坟岗子里了呢,这家伙还真是官升脾气长,不行,我要找他说理,这……这事情也太离谱了。」
沈峰一听他这样说,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忙引着他前去,一边道:「可不是嘛,我也觉得爷这事儿处置的不当,所以才来偷偷的找你,谢公子啊,现在你说的话对爷来说,那比圣旨还灵呢,除了你,再也没人能保得下荷香她们了。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吗?爷为了找你,在全国各地贴了无数的告示,这京城的大街上,几乎每隔十步,就能见到一张,所以爷才生气,生气这府里的下人们太不关心时事了。」
谢桥心想好嘛,沈潇连这个理由都能想出来,他……唉……心里又是甜蜜又是苦涩,甜蜜于他对自己的深情不改,苦涩自己两个是有缘无分,注定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就在这矛盾的心情中,他和沈峰终于赶到了前厅,小谢潇撩着小腿便蹬蹬蹬的跑进大厅,抱住跪着的荷香,小手指向沈潇控诉道:「坏人,你是坏人,你要赶荷香姑姑走,你是大坏人,你还要吃爹爹,哼,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沈潇正在气头上,一想起自己和谢桥错过的这些时间,他就恨不得能一口吞了荷香和府里这些不关心国家大事的下人们。
皱了皱眉头,考虑到这个小破崽子是谢桥的心头肉,沈潇咳了几声,打算给小谢潇一个面子,让人把他拉下去,谁知还不等说话,就听见谢桥带着几分薄怒的声音:「沈潇,如果你实在心疼那几匹马,该罚的是我,你用不着迁怒于别人,要赶就赶我走吧。」
沈潇吓了一跳,连忙离座来到谢桥面前,温柔的执着他的手道:「谢桥,你看你说的是哪里话,我哪里是心疼这几匹马,也没有迁怒她们,我要赶她们走,是因为别的事情。」
他说完,沈峰也在一边觉得奇怪,暗道不对啊,我明明告诉谢桥爷发火的原因,他怎么又把话题扯到马身上了呢?他哪知道沈潇这是迂回战术呢。
「哦,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我倒是想听一听。」
谢桥双手抱胸,其实心里也突变的跳,暗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在沈潇面前如此拿大,不过为了救荷香,他也没有办法了,只好拼命壮着胆子,用从不曾在沈潇面前展现过的强硬姿势面对这个现在已经没了多少理智的男人。
「咳咳……」沈潇咳了两声,又看了荷香和那小管家一眼,清清嗓子道:「既然谢桥你喜欢他们,那就不必赶走了,从此后让他们伺候你就行了。」
他又瞪了那跪着的两个人一眼,大声道:「好了,还在那里愣着干什么?快拜见新主人,你们今日得以留在府里,全部是因为他,明白吗?」
他说完,又转向厅里厅外的众多仆人道:「你们都给我记着,从此后谢桥就是王府里的另一个主人,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谁敢对他有半点的不尊敬和忤逆,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他向来是令出必行,此话一出,仆人们虽然是一片哗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谁也不敢提出异议,都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
谢桥气得险些昏倒,暗道好嘛,这和与我成婚有什么分别,从此后我还要怎么在王府里呆下去,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走,却被沈潇一把拉住,听他笑着小声道:「谢桥,你要干什么去?该不会是要走吧?这可不行,我并没有说你是我的爱人,只不过说你是王府里的另一个主人罢了,朋友也可以是座上宾不是吗?这可不算是违反我们之间的约定对不对?」
「你……你还狡辩,座上宾有可以代替主人发号施令的吗?」谢桥又气又急,拉着沈潇来到里屋,劈头就是一句质问。
却见沈潇耸耸肩道:「以前没有,现在就可以有啊,什么事都有第一次嘛,嗯,反正你别走,如果你要走,我就不管不顾的把你绑起来,和你拜堂成亲,到时候我可能就不是身败名裂了,皇上也许会以强抢民男的罪名将我关起来,甚至处斩呢,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哦,反正没有你,我活着也是行尸走肉罢了。」
「你……你疯了,竟然……竟然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谢桥真是气坏了,不过沈潇却笑着搂住他,在他耳边厮磨道:「谢桥,这有什么,为了你,我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
他想自己之前和谢桥分离了这么多年,皆因自己不够无耻,现在谢桥既然处处为他着想,那自己不妨无耻一把,以自己的性命名声来威胁对方,应该是最奏效的一招了。
「沈潇,你……你何苦……」伏在对方的怀中,汲取着沈潇身上的温度和味道,谢桥的眼圈儿慢慢红了,沈潇不知道,他越是这样,自己就越不能害他,那就这样吧,他相信只要沈潇是喜欢自己的,就必定会有投降的一天。
是的,他们之间,一定是沈潇先认输的,因为他自己都是那么渴望能够和对方在一起,那么沈潇也一定是这样渴望着的,现在就看谁更能忍耐罢了,而在这一点上,谢桥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沈潇也和他是一样的想法,同样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誓要等到谢桥妥协的一天。两人抱着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一时间室内陷入了沉默之中,忽听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大呼小叫道:「你看看吧,你还说没事,那个坏人要掐死我爹爹,肯定是的,他抱我爹爹抱得那么紧,就是为了要勒死他。」
这个破崽子。沈潇怒气冲天的想,他无比怨恨的瞪了谢潇和拼命拽着谢潇却还是没有拽住的沈峰一眼,心想要不是这破崽子一声吼,此时的气氛如此动人,也许谢桥就能投降了,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得想个办法,让这小崽子远离我和谢桥,但……唉,他可是谢桥的心头肉,要怎么办才能把他给支开呢。
还没等想出办法,忽然一个家人匆匆进来禀报道:「回王爷的话,刚刚有内宫太监前来传皇上的口谕,要你立刻进宫,似乎是为了给太子找太傅以及伴读的事情。」家人的话一说完,沈潇的眼睛就亮了。
他的目光在谢潇身上打了个转,心中有了计议,对沈峰道:「好了,替我预备更换的衣服,我这就进宫。」
趁着沈峰进屋的功夫,他又对谢桥道:「小潇今年也有四五岁了吧?这孩子我看着很是聪明机灵,老在家这样耗费光阴不是办法,不如让他去族中的学堂,先从一些启蒙的东西开始,三字经了,千字文了,这些都是给他现在学的东西,谢桥你意下如何呢?」
谢桥喜出望外,他自己喜欢读书,可惜没有读出什么成绩来,如今儿子在自己手里,他一直为此事忧愁,此时听沈潇说要给他解决,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当下连声答应下来,沈潇嘿嘿一笑,把「慈爱」的目光又投入到小谢潇的身上,只看的他心里直发毛。
第八章
江烈十五岁登基亲政,登基不到一年就立了皇后和贵妃,他对皇后和贵妃没什么感情,事实上,这个皇帝对所有的人都没什么特别深厚的感情,他只疼爱自己唯一的儿子和妹妹凤仪公主,把沈潇也当作一个知己,再者除了太后,其他人在他心目中就排不上什么等级了。
皇后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太子,小太子倒是聪明伶俐,性格与江烈十分的相似,也难怪这年轻的君王对他抱以厚望,当日皇后逝去,贵妃为了除掉太子,为自己以后生的孩子铺路,曾经使出毒计,险些害得太子殒命,也因此被打入冷宫,三年后郁卒而终。
也因此,后宫中除了一些地位较低的答应贵人外,江烈并没有再立后妃,一旦有大臣进谏,他便说要等选到品德兼备的女子为后,以教育太子,然而这么多年来,究竟有没有品德兼备的女子大家不知道,反正江烈的眼中,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女子的。
沈潇进宫后,执事太监言说陛下正在敬德殿等他,便引着他往敬德殿而来,路过春风宫的时候,便听见一个童稚的声音欢快道:「小方小方,你来抓我啊,哈哈哈……抓不到……抓不到……哈哈哈……」
沈潇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娃儿又是蹦又是跳,东躲西闪,另一个俊俏的男子眼睛上蒙着黑布,一步步摸索着向前行,循着声音捉他。于是不由得微笑道:「小方什么时候竟又被殿下缠上了,皇上那里他不用伺候吗?」
那太监笑道:「可不是嘛,父子二人现在争小方争得厉害呢,也亏得那孩子细心,又温柔,太子殿下只肯跟着他,交给别人,那就是天下大乱了,啧啧,虽说这累了我们当奴才的,但咱们心里可都欣慰着呢,时常私下里都说,太子小小年纪,便大有君王之风至尊之睿,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那太监说完,又笑道:「王爷,我们快过去吧,想必今儿皇上是为了等王爷,所以殿下才能把小方给拘过来,不然皇上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放人的说。」一边说着,沈潇也点头微笑,两人绕过春风宫,直奔着敬德殿而去了。
沈潇走后,王府内便迎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便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凤仪公主。因沈潇不在,所以总管不知如何是好,想起沈潇吩咐的,谢桥从此后就是王府的另一个主人,连忙请他出去迎接,谢桥哪里敢,拼命的推辞了,一溜烟躲到马房里,任总管去焦头烂额了。
谁知过了不到一刻钟,总管仍是满头大汗的找了来,一见他便笑道:「谢公子,我让你见公主,你不肯见,如今公主点名要见你,你不还是得见吗?让我这一顿好找。」
言罢也不等谢桥询问,拉着他便走,身后谢潇看见爹爹又被坏人欺负,连忙寸步不离的跟上,誓要保护爹爹的安危。
凤仪公主在客厅里慢慢的吹着茶,秀眉微微的蹙着,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总管连喊了她两声,她方回过神儿来,一抬头,见地下跪着一人,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于是冷冷道:「这就是谢桥吗?抬起头让本公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