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 第一部————暗夜

“因为母亲不是日本人。因为爷爷不允许柏木家有不纯正的血统！”
“小薰！”
“即使你知道爷爷的顽固脾气，也知道你自己有多懦弱，那么你就不该把母亲带来这里。我也不该生出来让你们碍眼！”
“小薰，爷爷他可是很爱你的。”
“哼！那是因为你这个柏木家的独苗没办法让‘日本’女人生下儿子吧！”
“好了，小薰！”
“我会保护母亲的，不需要你。”
还只有十几岁处于叛逆期的柏木薰就这么反抗着父亲。惧怕爷爷的父亲没有考虑到后果，仅靠着一时的激情就爱上了自己不该爱的女人，最后让一家人都痛苦，这让柏木薰明白了，既然知道毫无结果就别爱上，别付出的好。这样对将来的双方就有好处。

这是柏木薰一直贯彻的，也是一直施行着的恋爱原则。为了少看到家里人的脸，在中学毕业时就借口说为了熟悉自己另一半血统而坚决要去中国的大学读书。看到家里的老头子们生气的模样柏木薰只有高兴。

就在那段留学时期碰到了林凌。一个不怎么起眼的男生。总是戴着厚重的眼镜，拿着书本，一副谨严慎行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思想传统又保守。但被激怒时想爆发又不怎么如何做的不知所措，又让柏木薰产生了好奇心。

一看就知道是个处子。
出于一种恶劣想法去靠近他，取夺他的心，亲吻他的唇，拥有他的身体。都是第一次的他，让柏木薰又多了一份怜惜。林凌的专一、依赖、殷勤又让柏木薰更多了一份爱怜。毕竟和他这个花花公子接触的有几个会是纯情的呢？这世上还有几个人，特别是男生在这个年龄还能保持纯情？这让柏木薰对林凌又多了一份珍惜。

就在两个人交往后的那个暑假，柏木薰为了减少回家的时间又决定去欧洲旅行，就在那时又认识了同样游玩的蔡尹海。可能是蔡尹海身上带有他所缺少的幸福感和率直热情的性格，很快两人成了莫逆之交。之前愉快的日子很快就在回国后荡然无存。母亲从疗养院回来后做出了分居的决定。看着快要分裂的家，柏木薰并没多劝阻，而是很利落的帮母亲收拾起行李。可就在整理母亲的行李时发现了一样他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张夹在信笺里的微旧照片。
只是照片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上面的人。柏木薰应该很熟悉的人，就那么微笑着出现在那张照片里。虽然还年幼，穿着小学的运动服，矮矮小小的，脸又圆鼓鼓地，和柏木薰所认识的样子有点不同，但……应该不会错的……这时自信的他也开始怀疑起自己。

“妈，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这小孩是谁？”
“哦……这是我姐姐的小孩。和你同年，但算起来你还是小他几个月。应该是你表哥哦！”
“我怎么以前都没听你说过。”
“因为我是被自己家里断绝来往的不孝女儿，所以和姐姐的通信很秘密，又加上你爷爷和父亲也不太愿意我向你提那些事，所以就没说，后来也就忘了。”母亲从柏木薰手中抽走了照片，微笑着看着里面那个孩子，“说起来我还真是对不起姐姐啊。当年她为了阻止我的犯错，硬是挺着肚子来追我，害得她差点流产。我一直很担心她的孩子，直到她寄来了这张照片我才放心。只可惜就那么一次就断了来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的原因……”

母亲慢慢翻过照片，看着背面。
“这里还有这孩子，也就是你表哥的名字和生辰哦！”
……林凌
看着眼前再清楚不过的汉字，柏木薰即使再睁大眼睛还是无法把这两个字变成别的什么。还有他的生日，也一模一样。这下是不会错了。世上再相同的模样，再相同的名字，也不可能连生日也一样。哪来那么巧的事！

柏木薰很想笑出来。但怕被母亲追问，所以一直压抑着。
这时他才想到为什么林凌会取这个名字，明明就是夫妻合姓嘛。
原本对林凌并不那么真切的感情一下子变成了石头，承重的压在柏木薰的胸口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哼！又是一段毫无结果的感情。
从之前接触林凌的情况看，他从未对自己提过有别的亲戚，看来他还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所以，自己只要收起原本的心，冷漠的对待，自然而然就会消除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这么做不光是柏木薰自己还是对林凌的将来都是有好处的。

当时的薰这么想着，并且成功的实行了他的想法。
※ ※ ※ ※ ※
“看来你还满在意他的。”
突然冒出的声音让沉浸在对往事回忆中的柏木薰吓了一跳。
“你是鬼啊，走路没声音。”
“我是看你那么认真的盯着某物看，不好意思打搅。”
蔡尹海笑的很诡异。
“我只是在发呆。”
“哦……”口是心非的家伙。
“今天你不用工作吗？这么闲！”
“是啊，那支香水广告终于完成了，顺利通过。要不庆祝一下？”
“可惜，我没空。”柏木薰很遗憾的挥挥手，“你请别人去吧。”
“既然你不那么在意甚至觉得那个‘某物’麻烦，那我就请他去了好了。”
“不要以权谋私！”
“哪里以权谋私了，我可是个公私分明地人。我是有事要和他商量。”早就摸清柏木薰的脾气的蔡尹海铁定他不会说“不让他去”这种会丢他脸的话来。
“只要他愿意就行。”猜也知道，是蔡尹海想拜托林凌当他的模特参加摄影展的事。
“他怎么会不愿意啊。是吧，小凌！”
一无所知地林凌回过头看着蔡尹海，在他微笑攻势下已经无法拒绝了。再看看柏木薰的脸，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也只能回以微笑表示同意。
虽然说能在繁忙公事里偷那么点闲出来是件不错的美事，但怎么看林凌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偷闲，反而显得有点拘束。是对自己还防范着吗？蔡尹海对之前的多嘴有些后悔了。
“小凌，要叫东西吃吗？”
“就我们两个人？”不是庆祝顺利完工的嘛，怎么就只有他们2个人参加。林凌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怀疑。
“是啊。我是因为有些私事想和你谈，所以……”连蔡尹海也觉得尴尬起来，笑得有些僵硬。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私事？蔡先生有什么困难我能帮忙的吗？”
蔡先生？
蔡尹海不免脸上滴汗。
“你也不用这么见外啊。我都叫你小凌了，你也可以叫我尹海啊！”
很想和林凌缩短距离，可怎么做都被他周围特有的物质给阻挡下来。难道真要用强攻？蔡尹海脸上又想滴汗了。
“也可以叫别的，只要别再那么见外就可以了。”看林凌无法开口叫那么亲热，自己就只有帮自己打圆场。
“是嘛……叫尹海也可以啦。”
“就是嘛。”蔡尹海这才放下心来，“那我们谈谈私事？”
“嗯。”其实林凌也奇怪蔡尹海干嘛这么小心翼翼地像对女生一样对自己。
“你刚进公司的时候我说过想请你当自己的模特。”
“是啊。”
“可惜那支香水广告没能录用你，不过我还是想用你。当然不是公司的事，是我个人的意思。”看见独自说话的蔡尹海，让林凌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也这么介绍着自己的。“我打算在今年年底办个个人摄影展，已经有了资金，就差作品了。虽然以前有一些，但我还是想用最近的，而且我也想多些人物写真，之前我都是爱拍景物而已。”

“你是想拍我的照片拿去展览？”
“是啊是啊！”
林凌沉默了，微微低下头。
“我真的可以吗？我的条件并不好。而且，不是拍女人更受欢迎嘛。”
“女性模特也有，但每个摄影展都用女性太没劲，男性也可以拍出很好的效果啊。毕竟，在古罗马时期不就是以男性的……”
林凌听到蔡尹海的话更加否定了自己。
“我的身材太瘦了，或许柏木可以符合那个标准。”
蔡尹海停下了原本想说服林凌用的那套长篇大论。看着又低着头，目光游离模样的林凌。
“你怎么就知道柏木可以，而你不可以？”
林凌被问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抬起头，却一下子碰到了蔡尹海的目光。
“请你拿出那么点自信吧。即使你没薰那么帅那么壮，但你也有你自己的特点啊。在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即使是双胞胎也是。每个人都是不可忽略的。”
蔡尹海的目光越来越锐利，就像是要刺进林凌的眼睛，刺进他的心里一样。为了回避那么灼热的眼神，林凌微侧过头。可不巧的是，这个小动作被对方逮到，而且被对面伸过的双手将自己瘦小的脸颊掰了过来。

林凌显然被他这种突然的亲密举动吓了一跳，急忙甩开了他的手。
“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可能给你点时间比较好。”连蔡尹海自己也觉得这种举动太卤莽了，完全没有顾虑到周围人的目光。这让林凌更尴尬了。
“等你觉得可以的时候再跟我说。”应该说是等你不再防备我的时候。
而林凌只有用很抱歉的目光目送着带着失望表情的蔡尹海离开。
※ ※ ※ ※ ※
要离开公司之前，窗外就已经开始下起淅淅沥沥地小雨。一边赶紧做完手上的工作，一边随时观察着外面的雨量的林凌，在终于可以回家而跑出公司大门的时候，看着外面已经变大的雨只有呆站在门外考虑该怎么回去的方法。

回头看看公司里面，还会有谁带伞的吗？如果没有的话自己也就只有冲着去车站了。知道到了家里赶紧洗澡应该没问题。
犹豫不决地林凌打算着，根本没有注意到有另外一个人同样被眼前的大雨挡住了去路。直到身边发出了鞋跟的啼哒声，才让林凌转过头。
“陈小姐……”
陈馨也转过头，看着林凌但又一下子记不起他的名字。过了会儿她才想起似的询问道。
“你就是尹海想要推荐的那个模特？”
“嗯。”虽然现在的他根本和模特沾不上边，只是别人有这个想法而已。但面对这个女性，他还是应了下来。
“你也没带伞？”
“是啊，没想到今天会下那么大的雨。陈小姐难道就一个人？”像她这样的大小姐应该不会有和自己一样的境遇的。
“今天是来办私事的，所以就一个人来了。”
既然已经说了是私事，那就不好再问下去。原本就不擅长言语的林凌一下子陷入了冷场。
“不过待会儿会有司机来接我。”陈馨微笑着看着腼腆的这个男人，“要搭顺风车吗？”
“谢谢。”
原本想拒绝的，因为和一个和自己身份不在一个层次上的人在一起本来就是件让人不自在的事，何况又是和自己所在公司有业务来往的客户，在工作以外的来往会被同事看见说闲话。但现在已经来不及拒绝了。

“车来了。”
把车在大门口停妥后，司机下车打开了车门。看着已经坐进车内的陈馨向自己示意，林凌也只有上车。
开车后，先是静默了一段时间。然后，还是温柔的女声打破了这种沉默。
“我听尹海说你才是这次广告的最佳人选。”
“他是说过要我试试。”
“可是你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当时我看都没看他的那些照片就回绝了。他很生气啊。”林凌身边这位一向孤傲的女人竟然细微的叹了口气。
“是嘛……”
“这是没办法的，因为我不想冒险。不过，看来这次我的想法有些失误。”她有笑着转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这个男人，他似乎还在尴尬的情绪中无法放松。
“广告不是已经完成了嘛。”
“但我一直迟迟没有将它放出。你知道原因吗？”
“……”
“这个系列的香水名字是春风·细雨。但柏木只能适合做里面的‘春风’，因为他的微笑感召力很强，他身上特有的魅力很容易吸引人，或者说是容易蛊惑人心。但就是因为这点他没办法又是‘细雨’。”

“为什么没办法？”
“因为他没有细雨的特质，没有那种纤细又柔和的气质。他过于强烈了。”
“那么说来，陈小姐你又要打算重新来过？那尹海……不，蔡先生他不会……”
“没关系的。我这么做他反而高兴。”
林凌不解的看着陈馨别有深意的笑容。
“因为我打算起用你，你来当‘细雨’，怎么样？你身上的温柔正是柏木所缺少的。”
“这，这怎么可以。我……就像你说的，我完全没有经验，会把事情搞砸的。”
“你果然和尹海说的那样。我都有这个信心了，你怎么能没有？”
“不是……”
“你也不希望自己永远只做个小小的助理吧？”
“……”其实我就是想过碌碌无名的生活而已。当然这种没出息的话也无法在这个女人面前说出口。
“难道你还有别的原因？”
有啊，只是林凌无法说出口。对于柏木的刁难周围的人都清楚，这么做的结果可想而知，会让两人的关系更加恶化。
“放心吧，这件事尹海会处理好的。”
这个女人似乎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更是无法拒绝。陈馨看到无法吭声的林凌满意的笑了。
“这下，他该满意了吧……”陈馨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
看来公司里的谣言可能是真的。因为前段时间就开始盛行这位陈大小姐和蔡摄影师关系暧昧的说法。自己之前拒绝了蔡尹海的邀请，这回换了这位喜欢独断独行地大小姐来说服自己。林凌有种被中了圈套的感觉。

“为什么非要是我呢？”林凌有些生气，但又无法在女人面前失态，所以强忍下恶劣的口气尽量温和的反问。
“他说你身上有种让他无法抗拒的魔力，或许是迷上你了。呵呵……”听到这话，脸上发烧一样的林凌无法像这个女人一样笑出声来，“真是让人嫉妒啊。”又一声细微的叹息。
之后的林凌没有再提出异议，死心了一般，直到自己的单身寓所。脑子里混混沌沌地，可是一想到陈馨对他说的那些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焦躁。
原本相信了蔡尹海的那张名片时自己因为走投无路，但现在比起模特他感觉还是现在的工作更适合自己，即使有很多困难。他不是那种不自量力的人。也不是那种习惯于把自己样貌像诏告天下一样贴满大街小巷的类型。他只想当个平凡人，做着平凡的事就可以了。以前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而现在已经无法让自己来选择了。有人硬是要把他推向公众。

“我帮你达成了愿望，你该怎么谢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