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渔和周任远对视一眼,心里同时一暖,艾小渔投桃报李,见面前摆着一盘大蘑菇,下筷子挟了个大的,放周任远盘子里,“吃蘑菇好,补维生素,营养价值又高……”
许哥盯着那一盘鲍鱼,“扑哧”一声,满嘴汤汤水水,喷了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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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许哥提议出去消遣,无论是洗头洗脚按摩K歌,艾小渔摇头葫芦似的都不愿跟去,周任远心知肚明,这人虽说无法无天,当年艾妈妈培养出来,每晚十点半之前必须就寝的习惯,指定是没改,看表已经九点五十七了,就替他回了许哥,艾小渔既然不去,周任远哪能放过送人回家,这么好的机会,连自已的份也一并推了,他俩不去,许哥也不恼,笑眯眯的约了下次再聚,转身打电话约别人去了。
周任远去燕皇的地下停车库取车,嘱咐艾小渔站门口等他,车子拐着弯挨在艾小渔身前停了下来,艾小渔伸手就要拉车门,周任远连连吆喝着让他别动,下车转到副驾驶座那边,替艾小渔拉开车门,极绅士的一躬,侧身伸手请艾小渔进去。
等他上了车,艾小渔呵呵笑着打趣他,“这么多年没见,你那些装腔作势的坏毛病,可一点也没改好,还替我拉车门,得瑟不得瑟呀?”
“我给自已媳妇儿拉车门,天经地义!”周任远嬉皮笑脸,没一句正经话。
艾小渔止不住打了个寒战,“好,就此打住!小时候的玩笑话,可不敢再人前人后乱说,你不怕丢人,我还嫌臊呢!”
周任远没有再答腔,启动车子慢慢向前滑出去,沉默良久,快到花园路和太康路交叉口时,才意兴阑珊的问了一句,“你还回公司吗?我直接送你回家?”
“不麻烦的话,能不能先去公司,我还有东西没拿。”自从见了周任远,一直流动在两人之间的温馨气氛,像是一瞬间挥发了个干净,艾小渔说起话来,也不再口无禁忌,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今天算是见识周任远变脸的功夫了,好好的也不知怎么,从一开始的亲近,忽然就变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车厢里连音乐也没放,艾小渔无比尴尬起来,却下意识的不愿意上赶子跟他搭话,双手抱臂,头一偏,索性看着车外街景。
回到公司,艾小渔客气着请周任远先回去,说自已取完东西,可以坐公交车回家,周任远也不知哪根筋不对,臭着一张脸,极其不耐烦的回绝他,“你快上去拿东西,我就在下面等你!这都十点多了,你上哪儿坐车?”
艾小渔还要再说什么,周任远指了指马路前面那块不许停车的大标志牌,“你快去快回,这儿不让停车,而且,我没驾照,被交警逮住了,肯定要进号子!”
艾小渔认倒霉,跑着进了大厦,向保安出示了工作牌,上楼换上便装,把大信封贴肉塞在牛仔裤腰窝里,拉下上身过大的T恤,再跑下楼,冷冷清清的街道,只能看见锦堂盛大厦星星亮亮的灯光,周任远的牧马人就停在街边,黑暗中有什么一明一灭的闪着光,艾小渔急步跑过去,拉开车门,周任远深吸了口气,把什么东西远远扔了出去,仍是保持沉默,发动车子也不问艾小渔住哪儿,很自然的向艾小渔住的那小区驰去。
车厢里有股淡淡的烟草味,艾小渔扭头看着周任远的侧脸,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见车子出了太康街,直接拐到文化路,不禁“咦”了一声,周任远瞥了他一眼,艾小渔期期艾艾的,“你……你知道我住哪儿啊?”
“早半个月之前,我就知道你住哪儿了!”周任远淡淡的应着,“那天我带张果果出来兜风,看见你和你的朋友,后来顺路送张果果回去的时候,正巧看见你们进了那个小区。”
“恩?”艾小渔惊奇,“半个月前?哦,那天是麦迪请我去麦加美吃饭,对对,路上他说看见张果果,我什么也没瞧见,还以为他认错人了呢!”
“他……他也认识张果果?那个麦迪到底是谁?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提起麦迪,周任远的语气,不自觉得柔和下来。
这微弱的变化,立即被艾小渔捕捉到了,他的语气也跟着柔和起来,“麦迪就是刘壮壮,你记不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好几个小朋友欺负我,你帮我打架,我还咬了一个小朋友,那孩子就是刘壮壮,呵呵,咱们俩从幼儿园到小学都是同班,我跟他可是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都是同班!要说,这也算得上是缘份了,多难得啊!”
周任远胸口一堵,刚刚吃下去的鲍鱼,像是反刍了,纷纷从胃里涌上来,顶在喉咙口,让他开口说话都觉困难,今天一晚上,他试探了艾小渔好几次,揪住媳妇儿的叫法,不松口的提示他,结果他嫌臊,好嘛,既然嫌臊,那就证明这孩子性向正常了,那天晚上听见他很亲昵的和那个麦迪说话,还以为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是那么有默契,都喜欢男孩子呢,看来还是他太敏感,小坏蛋从小就这德性,谁对他好,他就会不自觉的对人撒娇,从阁楼找到他的画像和那本相册时,周任远就感觉,发生的一切,都是在把两人向同一条人生道路上推近,现在好了,自已抱着那本相册,觉得和艾小渔缘份匪浅的时候,艾小渔却说和那什么被他咬了一口的刘壮壮有缘份,怎么想知道这孩子的性向,就这么扑朔迷离呢?
19.梦到吃鱼
车厢里又恢复了一片宁静,这时的宁静,却和刚才不一样,周任远几乎绝望的心,又有了回暖的迹象,既然不确定,那就还有希望,再说,这会儿好好回想一下——艾小渔禁止叫他媳妇儿,并不是出于厌恶,倒是怕人听见难为情居多——小坏蛋这么些年日子过的苦了点儿,应该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考虑感情问题,趁着他还没定性,先下手为强,直的也能掰弯喽!
心情登时大好,心情一好,很多原本被他忘到脑后的事儿,也就陆陆续续想了起来,伸手从后面的车座抓过一大袋东西,扔到艾小渔怀里,脸上破冰重现笑容,“拿去!今晚你可没吃多少东西,幸好我这儿还有点存粮,你带回去晚上饿了吃,恩,平时多吃饭少挑食,你看你瘦的,瞧着都可怜!”
周任远这脸变得也太快了,艾小渔抱着那袋东西,偷偷瞅着他,周任远观察右边倒车镜的时候发现了,情不自禁伸手揉揉他的脑袋,笑,“看什么呢?傻瓜!”
“不是,周任远,你确定你今天没事儿吧?”艾小渔满怀忧虑,“我怎么瞧着你这么瘆人呢?”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周任远调侃他,“你说了要给我当媳妇儿,我信以为真,打了这么多年光棍,回来找你,你居然不愿意对我负责了,我这情绪能好吗?”
艾小渔摸摸鼻子,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那什么,你回来都住在哪儿呀?这么晚了,家里人知道吗?”
忽然间有道闪电划过脑海,周任远福至心灵,顺口答道:“我跟妈妈住,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们小区门口的电动浮桥坏了,物业通知走凌泉巷那边的小门,不过晚上十点准时关门,我今天是回不去了,一会儿先送你回去,我就在附近找个酒店住一夜算了。”
“啊,你回不去了?那什么,你别找酒店了,这附近的酒店最便宜的标间,也得两百多,你要不嫌弃,先到我那儿对付一夜吧,就是床小了点儿,晚上睡觉不能翻身……”
“这有什么呀,以前你们家阳台我都睡过。”周任远心跳的无比迅捷,万里长征已经迈出第一步了,笨蛋渔呀笨蛋渔,床小才好,我就怕你床大呢!
不是小区里的车子,保安挡着不让周任远进,这一会儿周任远也不担心警察贴罚单了,把他那辆炫色金的宝马迷你小跑,随便往路边一扔,高高兴兴搭着艾小渔的肩膀,跟他回了家。
小区负一楼长长的地下室走廊,连灯都没有,艾小渔熟门熟路领着周任远,躲过楼上业主胡乱丢在走廊里的婴儿学步车,杂七杂八的纸箱,古里古怪的铁丝笼子,拐到他住的地方,开了门对着开关捣鼓了几下,灯亮起来,回头就见周任远噙着笑,双手插兜贴身站在他后面,伸头伸脑的打量着小屋里的布置,“周任远,这儿没有卫生间,待会儿我带你去保安住的地方洗个澡,你可要速战速决啊,再过一会儿地下室就要落锁了!”
速战速决这个词,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会引人绮思的,周任远从听见这四个字开始,小心肝就一纵一纵的乱跳,艾小渔说完蹲下身,在墙边靠着的大编织袋里,扒拉了出两件宽大的T恤,“反正小区里人差不多睡了,咱们洗完澡,穿T恤回来就好了,天热,我这儿只有牛仔裤,咱下边还是不穿了!”
鼻子一痒,周任远急忙伸手扶着头,仰面朝天,乖乖不得了,这小混蛋说下面不穿的时候,他差点鼻血都流出来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想像着艾小渔每天晚上只穿着大T恤,光着两条白嫩嫩的大腿在这小小的地下室里晃悠,周任远直接眼晕,糊里糊涂跟他出去,到了保安住的简易活动房卫生间,周任远忽然发现,艾小渔刚才好像没有说清楚,这儿只有一个卫生间!
正迟疑间,艾小渔伸手拉了他进去,把干净T恤放进门口挂着的大塑料袋里,动作麻利的脱了衣服,打开淋浴的龙头,试了试水温,回过头冲周任远龇牙咧嘴的笑,“还好水不是太凉,你快着点儿,这个点儿来洗澡,比打仗还紧张,咱随便洗洗吧!”
不是周任远不想随便洗洗,实在是眼前立着一条赤 裸裸的美人鱼,完全不知道自已已经春光尽泄,站在花洒下,转了一圈又一圈,胡乱冲冲,抓过毛巾擦净身上的水,套回T恤。
周任远站在那儿扭扭捏捏,死活不愿意当着艾小渔的面脱衣服,艾小渔怕耽误时间,随口嘲笑他几句,到底还是照顾他的习惯,自已站到门外等他。
刚刚站在花洒下的那条笨鱼,腰身那儿的线条流畅极了,小屁股又挺又翘,两条长腿纤细秀致,连汗毛都少见,身前的小果果,还是粉粉嫩嫩的颜色,胸腹那一块儿,再稍微瘦一点儿就能看见肋骨,随着他举手抬足,形状被拉长的小肚脐,简直诱人到了极致,周任远一直硬撑到笨鱼出去,这才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天呐,笨鱼身条儿可真顺,只是看着,就能让人某个部位来精神。
两人光溜溜只套了件T恤,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溜回地下室,艾小渔捧着两人换下来的衣服,往墙角一堆,舒舒服服伸了个大懒腰,把自已狠狠扔在小床上,下一秒钟,又飞快的跳起来,扒拉着换下来的衣服,从里面拿出个大信封,先翻了翻枕头,把那信封藏在枕头下,想了想又不放心,蹲床底下到处找耗子洞,没能如愿找着耗子洞,又去翻放衣服的大编织袋,周任远盯着他,看得眼花缭乱,想催他早点上床休息,又忽然近香情怯起来,含含糊糊的问他,“你干嘛呢?天儿不早了,早点……早点睡吧!”
话说完,脸上轰的一下,好像烧的通红,艾小渔头也不回,扒拉着编织袋,“你先睡,我把我的身家性命藏好再说!”
“什么呀,你这小屋一眼就能看穿,谁还能跑这儿偷你东西?”
“恩,以前我是不怕偷,反正穷家破业的,可这些,”艾小渔神秘兮兮的压低嗓门,“这些是今天刚发的保险和精品提成,小八千块钱了!这钱可是我所有的身家性命呐!”
周任远不解,搔了搔头,“我说,艾小渔,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银行卡?”
艾小渔直起身,怔怔看着周任远,银行卡,对,银行卡,钱是可以存银行的,他从得到这些钱的时候开始,思维能力就没正常过,只想着回家赶紧把钱藏起来,直接忘了——钱是可以存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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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真是很小,看着那宽度还不足一米,艾小渔使劲侧身贴着墙,给周任远腾出一小块地儿,把那大信封搂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开聊,“我知道银行卡,可是,我还没领到身份证,去哪儿办银行卡啊?”
黑暗中看不清周任远的表情,只知道他又是半天没有开口,艾小渔背靠在凉浸浸的墙上,等了一会儿,自嘲,“我还是想法儿找个耗子洞,把东西藏那里面吧!”
“你要是不介意,我倒是有卡!”周任远终于忍不住了,“我有花旗银行的卡,就在你们公司旁边,风情购物步行街那儿,就有花旗银行的营业大厅,你明天就把钱存上吧,反正这卡我也没什么用……”
“这怎么好意思,”艾小渔嘿嘿嘿,很不好意思的笑,压根就不是真心谢绝,“那什么,你那卡在哪儿呢?卡里没钱吧,如果到我手里,里面还有钱的话,吃到嘴里的肉,我可不会吐出来哦。”
“吃吧吃吧,”周任远勉强撑直了腿,舒了口长气,无比轻松无比惬意的打了个呵欠,“只要你能吃得下,我的卡就是你的卡,你都拿着,随便买东西玩儿去!”
听这语气,周任远可是很富有啊!艾小渔跟着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那我谢谢你了,今天多亏你介绍许哥来找我买车,我正发愁只拿基本工资,上哪儿弄钱交学费呢,可巧正打磕睡,你送来一枕头……”
“对了,我听人说,你们公司负责食宿,你怎么还住在这地下室啊?”
“那幢公寓楼层太高,这一段时间电梯坏了,我被分到十七楼,上下楼不方便,就先在这儿凑合着,等电梯修好了再说。”
暖暖的热气喷在肩头,周任远一僵,缓慢的扭过头,看看身边那个呵欠连天,精神却十分亢奋,大眼睛眨巴眨巴,就是睡不着的小坏蛋,越过他的肩头,发现床里的墙面上,贴着一张全家福,年纪非常幼小的小小渔,大伸着四肢,被艾爸爸艾妈妈艾爷爷众星拱月一般,高高举过头顶,小小渔笑的那个欢哟!
心里忽然打了个突突,这些年和艾小渔的联系,可以说是在他刻意的遗忘下切断的,他出国前,小坏蛋身边关系比较近的朋友,数量就非常有限,他这一走,虽说在国外不熟悉环境,很辛苦的适应了一年多,终归是待在家人身边,可艾小渔呢?
——最好的朋友出国,家里环境稍有改善,紧接着全家人就出了车祸,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家里住的房子,是某某局分给他爷爷的,爷爷既然去世了,局里自然是要收房子的,他家穷的月月都没存粮,这些年不管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在他最需要朋友的时候,自已却没心没肝的在加拿大享受生活——周任远打从心底愧疚,虽然两个人看起来,像是来自阶级等级完全不搭调的两个世界,可周任远比谁都清楚,比起算是混日子的自已,坚强乐观的艾小渔,才是最值得得到幸福快乐的人!
“啪”的一声,始终贴在墙上的艾小渔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下子仰面趴下来,周任远的肩胛骨硌疼了他的尖下巴,艾小渔嘟嘟囊囊,翻了个身,背朝着周任远,那一声嘟囊被周任远分析了半天,终于弄明白意思:周任远,我给你寄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一时间,心里像被猫爪挠了,四肢百骸都是那种搔不着痒处的刺麻,周任远跟着翻了个身,自已紧紧溜着床边侧起身,从后面环抱住艾小渔,由着他小狗似的,在自已怀里蜷成一小团,轻轻浅浅的吻,情不自禁落在他尖下巴上,在严酷的生活条件下,被风霜雪雨侵蚀的有些粗糙的小脸,摩挲起来,几乎可以听见皮肤接触时,那剌剌的声响,周任远慢慢把脸贴在他的后脑勺上,坏蛋渔那从小就突出的脑袋夲儿,带着久违的亲切温馨,无比令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