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王云舒（第一卷）情深无悔————柳少白

　　轻轻的握起墨墨的左手，那只手因为太过用力的抓那只枕芯，透明晶莹的指甲，都已经往外翘了，指甲也差点脱离手指表面，中间呈现了一层苍白的死白色，仅这一点，就能看出自己在对墨墨施暴时，他痛到什么程度，然而即便如此，自己的身上却一点伤痕都没有，他情愿把他自己的手指弄成这副模样，也没有用他的指甲，伤害到自己一丝肌肤。

　　如此的事实摆在眼前，若说他还是完全没有一点点感动，那肯定是假的，只是这孩子这般的深情，自己该如何回报于他？他的心早在几万年前就冷成冰，化成灰了，如何还能回应得了他？

　　小心翼翼的把他的手握进自己的手心，那永远带着凉意的温度，云舒明知这是属于墨墨的最正常不过的体温了，但是他却依然有一种是自己把他冷成这样的想法。

　　“对不起！”低低的叹息，无尽的后悔。

　　而昏迷中的墨墨却没听到他低低的道歉，他只感觉到有一抹温暖包裹住了冰冷的他，不由感觉安心的松开了紧皱着的眉头，满是满足的呢喃了一声，“云舒，我，我喜欢你！”之后，便再度进入香甜的睡梦之中，徒留云舒一人心乱如麻的注视着他放松的容颜。

　　墨墨觉得这是他有史以来睡的最安稳，最舒适的一个觉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睡了这么久后，身体还是觉得如此的虚弱和无力，微微的睁开眼睛，先是模糊不清的白光一片，逐渐能看清了，才发现他又睡到熟悉的床上，眼里先前的白光，正是云舒那张大床顶上的云纱的颜色。

　　他又回到云舒的寝宫了？

　　这个认知让墨墨一下子高兴了起来，随后记忆立即涌现出在辇车之上，那异常的云舒，以及他与自己之间发生过的种种事情，他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他看到清醒过来的云舒之后，就全然没有了，而如今，自己睡在云舒的床上，显然不用问，也知道是清醒后的云舒把自己带回来的，只是云舒呢？

　　墨墨一想到那人，心便忍不住颤动，与云舒相处虽然不久，却已是很了解那人的思维了，发生了如此惨痛的事情之后，那人不知会多痛苦多自责了，自己虽然看上去是个受害者，可是，自己毕竟是自愿的，但是他不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要喜欢自己的意思，而如今却正是那样的他，对自己做了这等的事？在云舒的心里，如何会好过？

　　越想越不安心，想要起身，却发现一点力气也没有，好不容易微微转动了下头，便顿住了，那如墨般乌黑的长发，倾泻在他的臂膀之间，往下，自己的左手还被那人紧紧的握在手中，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趴睡在自己床边的情景。

　　顿时，心里如海般翻滚着的甜蜜和满足，原来梦中那温暖的来源，是因为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他是在担心他吗？

　　鼻息间满满的都是云舒身上那熟悉的药香味道，是冰晶露的味道，他从第一次闻到，就最喜欢的味道。

　　他不敢动，甚至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生怕自己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把云舒惊醒一般，他一定是累了，自己也不知睡了多久了，自己也把他吓坏了吧！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墨墨觉得他的眼珠都快要僵硬的时候，趴在他床边的云舒突然间动了一下，把墨墨惊地立即反射性的闭上了眼睛，身体的感官却全部都大张着，捕捉着任何一丝丝关于那人的一举一动。

　　感觉到云舒抬起了头，也感觉到他柔和中带着几分安心的目光，落到了自已的脸上，然后也继续感觉到他正掀开自己的衣袖，似乎在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好一会才轻轻的放下他的衣袖，放开他一直握着的自己的手，似乎要离开他一般。

　　墨墨一急，好不容易得来与他亲近的机会，怎么舍得就这么放他离开自己身边，装睡是再也装不下去了，墨墨立即嘤唔了一声，转了转头颅，感觉到那刚放开他的手的手，立即重新握住了他，带着小心却分明急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墨墨？”

　　墨墨缓缓地睁开眼睛，冲着云舒担忧的表情微笑着，用轻松的语气打招呼道，“云舒？我怎么又回到你这里了？”

　　云舒表情一痛，“对不起！”

　　“呃？云舒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好好的为什么说对不起？”

　　墨墨佯装一脸迷惘的神情看着他，似乎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了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要坐起来，却浑身没力气，云舒见他如此，连忙扶住他的身子，把他半抱着让他坐了起来，“墨墨，你，你？”

　　“云舒，我怎么了，我怎么觉得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真是太没用了，给你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墨墨继续无措的看着云舒，有些自责的低下了头。

　　“墨墨，你，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云舒错愕的看着他，看着面前这无措的少年惊慌的脸，他竟然完全忘记他会变成如今这模样，都是谁害他的吗？

　　“记得什么？云舒，我到底怎么了？你不是送我回去了吗？你怎么又把我带回来了？”墨墨立即一动不动的反盯着他看，似乎想从云舒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来，云舒却震撼而复杂的看着墨墨，身子都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倏地，像是再也忍不住一般的突然站起，快速的便往门口的方向冲了出去，让墨墨想要拉住他的衣袖都没来得及，不由惊楞在了当场。

　　咦？怎么会这样？和他想象中的情景完全不同，他本以为云舒是在为他伤害了自己而自责痛苦着，如果自己假装忘记了发生过的一切，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么愧疚和为难了？他虽然很想得到云舒的爱情，可是他最根本的目的还是想要云舒感觉幸福，而不是因为他侵犯了自己，所以他必须迫使得他自己来爱他，这样的爱，不是真正的爱，也不是他北瑶墨墨想要得到的，所以若是侵犯和伤害了自己的事实，会让云舒那般痛苦的话，那就由他自己主动‘遗忘’，也希望云舒不用对待他如此小心翼翼！

　　只是没想到，云舒的反应竟然和他以为中的完全不一样，他没有流露出一点点的庆幸和欢喜模样，仿佛承受了更大的打击一般，到底怎么了？

　　墨墨不由怀疑他之前那般做，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自己捋开衣袖，身上那天触目惊心的伤痕已经完全看不出半点痕迹了，这冰晶露不愧是云舒的宝贝，果然奇效无穷，只要自己坚决不承认自己记得那一天的一切，云舒用不了多久，便能完全相信自己失去那段记忆的事实了吧，那样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露出对自己如此愧疚的表情了呢？

　　扶着床柱，费力的站了起来，身体已经半丝感觉不到疼痛了，但是却就是没有一点点力气，真正有点像软骨动物了，墨墨自嘲的一笑，他必须去看看云舒到底怎么了？就这么任他一个人跑了出去，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而事实上跑出大殿的云舒并没有跑远，直到门口的台阶下，便再也跑不动般的瘫坐了下来，那孩子竟然失去那段记忆了？他把他伤得竟然那般的深，深到他居然忘掉了一切？

　　云舒紧紧握着拳头，忍耐着从骨子深处蔓延而上的疼痛，任由指甲深深的陷入柔嫩的掌心之中而不自觉！

　　看着墨墨看到他有些意外却分明喜悦的笑容时，云舒只觉得那一刹那他的心又碎成了一地碎片，在自己那般对他后，他哪里还当得起那孩子那般纯净又喜悦的笑容？

　　他真正成了一只畜生，一只残暴的控制不住自己的长毛畜生！他伤害了一个孩子，一个爱着他的孩子！

　　他情愿墨墨醒来后恨他，咬他，哪怕同样残暴的对待他，也好过看到他的干净清澈的笑容，看到他睁着眼睛问他，他怎么了？

　　云舒用力的把拳头砸向台阶，没有用半丝法力护身的拳头，在接触到坚硬的白玉台阶时，顿时血流如柱，墨墨晃晃悠悠的好不容易扶着墙壁走出殿门，就看到这一幕，当场眼睛一酸，大喊一声，“云舒——”

　　人就急急的想要冲去他身边，却防不到他自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他这么急的动作，几乎立即直直的便向前跌了出去。

　　云舒听到他那声心痛的喊声后，一回头，便看到他那无力的正跌向地面的身体，连忙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他，也被吓出了一身汗，“你起来做什么？”

　　墨墨却仿佛没有听到他这一句带着责怪的话语，而是急切的看向云舒还在流血的手，想都没想就低头吮上他流血的骨节之处。

　　云舒有些怔忪的看着他墨黑的发旋，感觉着他微带着几许凉意的舌头和唇，在他手背上吸吮过的轻柔和心痛之意，自己这般对待他之后，他还是喜欢着自己吗？为什么？

　　用完好的那只手，托抬起墨墨的下巴，低哑着声音道，“够了！”

　　“云舒，你的手必须上药，进去好不好？”墨墨却还是不放心的低头看了一眼还有血迹渗出来的伤口。

　　“墨墨，不要对我好，我不值得你……”

　　话还没说完，墨墨就点头截断他的话，微笑着道：“云舒，你不用说，我都懂，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伤而已，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睡这么久，不过我既然醒了，等我给你上完药，你便重新送我回侠客城吧，好吗？我想回去了，子健干爹那，我还没有去给他磕头呢！”

　　“墨墨——”

　　不知为什么，听着事墨墨看似豁达明朗的话语，云舒却有一种很心痛的感觉。

　　“进去吧，外面有风，吹的我有点冷！”墨墨有些虚弱的靠向云舒的身体，云舒纵有千万句话想在此刻说，也不得不吞回口中，抱起墨墨已经虚软的撑不起他身体重量的双腿，把他重新抱回床上去。

　　盒子依旧是那天墨墨要抱着走的那只盒子，只是里面原本装着的十六瓶冰晶露，此时已多了两瓶空缺。

　　墨墨没有问那两瓶去哪里了，自己身上现在浑身上下都布满了那冰晶露淡雅的药香，不用问也知道两瓶空缺都是用在自己身上了，只是又从里面取出一瓶，倒出少许，往云舒的手上抹去，云舒也不吭声，任由着他为自己抹，似乎从他们彼此见面开始，两人之间就没少过这冰晶露，只是今天以前是他给墨墨抹，而如今换了墨墨给他涂抹了！

　　“云舒，我又困了，我想继续在你的床上睡一觉，行吗？等我醒了，你再送我走？”墨墨的眼睛有些无力的往下垂，勉强把药瓶放回盒中后，才拽着云舒的衣袖，轻声请求道。

　　若是在今天之前，云舒是巴不得墨墨主动说要离开，然而现在在经历了那件事情之后，他再听到‘走’这个字眼从墨墨嘴里吐出时，他的心竟然是那么讨厌和不想听到。

　　把他的身子抱着放平下去，“睡吧，爱睡多久都行，不要再提要走了，等你真的想走，我再送你离开！”

　　墨墨嘴角露出几许笑容，这算不算是意外的收获？云舒竟然不再赶他走了！虽然知道这一多半是因为云舒觉得对不起自己，才会这般说，但在墨墨而言，能有如此，已经心满意足了，想到之前这人趴在他床头累得睡着的模样，心就更柔软了，用尽最后一丝力道拉着他，“云舒，陪我睡好不好？我，我怕黑！”

　　天的确又要黑下来了，换在从前，他自然可以抬手甩袖就离开，但是现在，看着那孩子拽着他衣袖的左手，在两天以前，这只手因为他的残暴，而只能紧紧的拽着枕芯，现在，这样一只受过那般伤害的手，拉着他的衣角，只想要他陪他共渡黑暗而已，他如何能拒绝？

　　轻轻的抱起他的身子，把墨墨往床里移了些，云舒合衣侧躺的睡到了他的身侧。

　　墨墨感觉到了身后的温热，心满意足的主动贴近身后的身躯，终于放松了衣袖闭上眼睛好眠去了，而云舒却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的看着几乎半窝在他怀里的身躯，好半天，才轻轻的放松自己，拉过被子，把两人的身体盖住。

　　这是他们第一个共眠的夜晚，不再是一人睡床，一人卧榻，而是真正的同床共枕，差别在于墨墨一夜好睡到了天明，而身后的云舒却是再不能成眠。

　　天亮的时候，当墨墨在云舒的怀里蠕动的时候，云舒放松的身体再度崩紧了起来，然后不等墨墨完全清醒，云舒便掀开半副被子，站了起来，而此时，墨墨正式的醒了，身子比之昨日恢复了许多力气，不用想也知道到明天就会完全安好了。

　　云舒躺过的地方还是暖的，但是那人却已经挺直了身体站在床边了，心中暗叹，果然还是太过勉强了些，虽说他待自己多少有些不同了，不过现在的墨墨情愿不要他的那些不同，也好过看到勉强着自己的云舒，那一夜就真的当没发生过吧，不管如何，自己总是如愿以偿的拥有过了一次云舒，剩下的慢慢来吧！

　　现今的云舒，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了吧，而他，也真的不能再在这里拖拉更久了，毕竟人间还有他未完成的使命等着他呢！

　　是以，重新从床上坐起来的墨墨，看着云舒的脸，轻柔的微笑道，“云舒，送我回侠客城吧！现在！立即！马上！”

　　第二十五章：直道相思了无益

　　两年后。

　　“玉白干爹，你怎么又起身了？云风叔叔若是知道了，又得责怪我没看好你了！”

　　北瑶墨墨快速的从他手中抽走了笔，放回到了笔架之上，然后就有些责备的，扶起了陈玉白的身子。

　　“一个风寒而已，墨墨，你也太紧张了，这如许之多的事务，全压给你一个孩子，怎么可以？”

　　陈玉白虽然言语中很有几分抗拒之意，但是在身体上却还是顺应着墨墨的扶力，站了起来，知道冯子健的死，在墨墨的心里怕是留下了阴影，自己此番不听他话的从床上起来，他定是不高兴了！

　　“干爹，我不再是孩子了，我已经十七岁了，再有几个月我就成年了！”北瑶墨墨抿了抿唇，又是一个两年了，他在人间前后已经待了七年了。

　　两年前，他拒绝云舒把他送回蛇山去的要求，只同意他把他送回侠客城来，他甚至拒绝云舒要下云层，送他进城的要求。

　　天知道那时说出拒绝云舒的话，对他而言有多么的痛苦和不情愿，然而，为了以后有更长的时间和他在一起，不希望云舒在对他有愧疚的情况下，才对他好，所以他即便再怎么舍不得拒绝他，却还是狠了心，头也没回的自己下了人间，连多回过去看他一眼，他都不曾，生怕那一眼，就会让他不顾一切的回头去抱住他，再也不肯放开他。

　　他也不是没有期望过云舒会挽留他，然而直到他走进侠客城的大门，那挽留他的话语，终究还是没有到达他的耳边，他便知道，对于云舒来说，他也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和接受自己的存在。

　　他的爹爹如墨在他回到侠客城两天后，便亲自来了，说总觉得有几分心神不宁，不放心他，而且说娘亲和宝宝想他了，想要接他回去，并说天象已定，再更改不了，保护星君们的使命就算完不成，也不是自己的错了。

　　从前，他若听到这样的话，定是会高兴的，然而那时，他却拒绝了。

　　人间的乱象已起，战争已经不可避免的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了，即便爹爹不跟他说，他也多少隐隐中有了所感，因为他的掌心，自雀凰山回来的当天夜里开始，便又再度现出了很小时侯曾经发射过的星芒，他虽不知道那是怎么来的，却总还是知道并不是吉祥安定之兆。

　　如果说从前他对于爹爹，要他来人间保护星君们的事情，还多少有些抵触的话，那么在那一刻的墨墨心里，一切都是自愿的，一切都是他想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