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明————三水七树

作者:三水七树  录入:12-15

  当日,翼亲王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几百人一进明德门,迎接他们的便是夹道欢迎的京城百姓。天朝京都,常有友邦客使客商来往,不过像翼亲王此行般的架势倒是前所未遇,於是欢迎慢慢变成了围观。

  一开始,百姓们是冲着回曷国的舞姬们来的,但是,渐渐的,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一个人身上,这个人便是翼亲王殿下。

  翼亲王的车华丽,翼亲王的服饰华丽丽,翼亲王的相貌更是……看看这万人空巷之势便知道了。翼亲王本人对此大概是非常满意,频频向百姓们挥手,并附送上颠倒众生的笑容。不知道人群里是谁欺负人家不懂汉话,跳出人群大喊了一句“王爷您倒是像带着嫁妆嫁人呢”,众人一帮哄笑,翼亲王还真是听不懂似的,笑得更加美艳了……

  翼亲王一路上的情形早有人飞马报入大内,皇帝陛下就四个字──嗤之以鼻。

  迎娶,哦不,接见仪式在奉天殿隆重举行,接下来更是重头戏,那就是观礼夜宴。

  华灯初上,皇上帅领着後宫嫔妃、王公大臣一起在奉天门门楼上宴请翼亲王及其亲随。奉天门下宽阔的广场上,丝竹声声,教坊的乐师们开始了演奏,舞女上来献舞,引来了无数凑热闹的老百姓。百姓们抬头仰望,能依稀看到楼上觥筹交错。皇上和淑妃娘娘同坐一桌,旁边便是翼亲王。三个人盛装华服,即便是远远望去,也是分外耀眼。不过,楼下的人看不清楼上人的表情,否则他们就知道自家皇帝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如果一个人长时间被别人盯着,任谁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更别提那人还带着一脸邪恶的似有所图的笑。而此刻,皇上便这样被翼亲王这样盯了许久。皇上终於忍不住了,对翼亲王说道:“王爷看来对我朝歌舞兴致寥寥啊。”

  翼亲王装模作样的摇着折扇:“啊,陛下这麽一说,小王才想起来,小王带那三百舞姬,原本就是要给陛下献舞的,差点忘了。”人家翼亲王的汉话说得好的很!

  “天朝歌舞固然美妙,陛下也不妨试试我回曷的味道如何。”

  一声传令,热情的异域鼓声响起,皇上向下望去时,广场上竟燃起了数十处篝火,紧接着便见舞姬们便从一侧的城门里一路舞了出来。不同於汉人清秀的五官,回曷国的美女们大眼睛高鼻梁,舞姿更是带着草原的狂野和奔放,更有几名歌者声音宽广嘹亮,霎时挑起了围观百姓的热情,不少人都跟着歌声和鼓声的节奏围着篝火一同起舞,一时间万众欢腾,好不热闹。

  翼亲王自然很是得意。皇上冷笑一声,唤了礼官过来吩咐几句。

  不一会儿,一队又一队的身着轻甲的军士地从广场的另一侧跑步出来,列成一个庞大的方阵。百姓们正面面相觑,只听得战鼓擂起,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舞起了手中的陌刀。

  “冲──杀──刺……”士兵们一声声军令,和着战鼓声直上云霄,倒把舞姬们的歌舞生生压了下去。

  百姓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在拼舞……

  “陛下莫非是在示威。”翼亲王嘴上这样说,倒也听不出太多的介意。

  “哪里。”皇上也不看翼亲王,皇上携着淑妃走到城墙边,朝士兵们点头示意。

  士兵们立即半跪下来,声声万岁气势震天。

  士兵们听令陆续撤了下去,皇上又下令赐酒。数百坦美酒被搬到了广场上,百姓和舞者们高声谢过万岁,继续边歌边舞边饮,篝火映红了整片天空。

  这边,顾谨言坐在角落的地方,看着城楼上意气风发的皇上,嘴边泛起了笑意:此生能看着他这样,便也足够了。可是,再看看皇上旁边的璧人,一丝酸楚又袭上心来。

  顾谨言自以为是豁达,身临其境时才知道只要是人,总是少不了七情六欲,只要是人,便总是很贪心,得陇望蜀,一朝拥有只会要得更多……

  顾谨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没有注意到皇上微微侧头,搜寻的神情。

  夜长明-24

  昨日奉天门前的比拼,让所有人都觉得,皇帝和翼亲王不对付。於是大臣们看见翼亲王时,都有几分尴尬。但是,翼亲王殿下不知是没心没肺呢还是脸皮堪比城墙,丝毫没把那事情放在心上,半日都跟着皇帝转,以至於到了晚上皇帝陛下客气了一下留人吃饭,翼亲王便毫不客气的应承了下来。不得已,皇上只好拉了几位大臣作陪,在两仪殿宴请翼亲王。

  因为是私人性质的宴请,大家都比较随意,惟有翼亲王仍然打扮得孔雀一般。

  “翼亲王今日可曾在京城内转转?”

  “还没有,醒来就已经晌午,这不吃完饭就过来了麽?”

  “朕派去的人难道没给翼亲王做好向导?”

  “那倒不是。不过,小王此行本来就不是游山玩水来的。小王可是特意来看陛下的。”

  “翼亲王客气。”

  “小王在回曷时就听说过,天朝陛下倾国姿容,因此早就想一睹天颜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在场众人都只装作喝酒。

  皇上可算是给足了面子,耐着性子说客气话:“可惜让王爷失望了。”

  “哪里哪里,小王只恨相见太晚,若能早日识得陛下,小王宁愿一个妃子也不要了。”

  这句话,众人听起来倒觉得有有些耳熟。

  “翼亲王是不是醉了,不如早些回府歇息。”皇上笑着说话的时候,往往不是什麽好事。

  “陛下这是要撵我。小王说错什麽了吗?难道我对陛下的爱慕之意也有错?” 翼亲王果然已经有了三分醉意,说着这话时便起身,执着酒杯便向皇上走去,让台阶绊了一下,齐齐跌入皇上怀中,不过看起来倒像是扑过去的。

  “大胆!”

  皇上还没怎麽着,尉迟太尉先坐不住了。太尉大人护主心切,一个箭步上前,在翼亲王的手还没来得及作何动作前,就已将翼亲王拉开。

  “我朝天子九五之尊,岂容你区区番邦小王亵渎!”

  “我怎麽了,怎麽就亵渎了,抱一下能怎样?”

  “你一堂堂王爷,怎可如此不知廉耻,蛮夷果然就是蛮夷!”尉迟太尉沙场出身,难免对外邦人物心存芥蒂。

  “方才不还区区麽,怎麽又堂堂了?”

  “你……”

  皇上寒着脸,不发一语,拂袖而去。

  次日,皇帝下了一道严令,翼亲王等人,不得踏入皇宫半步。

  尉迟太尉脸上反倒觉得有些不合适,便与门太傅商量。

  “昨夜倒是我喝多了一时冲动,若因我伤了两国和气,岂不是大罪过,要不门大人劝劝皇上去?”尉迟太尉自己是拉不下脸来去“认错”。

  “尉迟大人多心了,老夫倒觉得皇上此举未尝不可,挫挫回曷锐气。”

  如此强硬,倒不像是门太傅惯常的作风。

  其实,这时候尉迟太尉或者门太傅即便是去找皇上,皇上也没心情理会这件事。

  甘露殿内,皇上将一封千里密奏放入火盆中,看着它化为灰烬。

  夜长明-25

  入夜,顾府的管家匆匆忙忙的跑进顾尚书的书房。

  “老爷,老爷,少爷的房里,有个……”管家上气不接下气。

  “有个什麽?”

  “鬼……或者是妖怪……也有可能是神仙”

  “胡说什麽,哪里来的什麽鬼神!”

  “这个……老爷去看看罢,看看就知道了……”

  顾尚书看着管家词不达意的样子,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放下手中的书与管家一同朝顾谨言的方间急急走去。

  路上,管家慢慢冷静下来,边走边说:“我看见他从墙上飞下来的,以为是飞贼,本想喊人将他抓起来,可是……一看见他,世上哪里有那样的贼,哪里有那样的人,於是,於是只好来禀报老爷。”

  说着话,就已经走到了房前。顾尚书推开门,房内果然站着一人。

  “你下去吧,门口守着,其他人一律不许进来。”顾尚书一面吩咐管家,一面掩上房门。

  一身白衣的便装,皇上确实不是凡人。

  顾尚书轻轻行了跪礼,“不知龙乘至此,还望陛下恕罪。”

  “顾大人免礼。让顾大人见笑了。果然夜间出行还是不能服白,竟让你家人察觉了。不过也好,免得朕干等。顾谨言呢?”

  “他在三郎房内,臣这就去叫他过来。”

  “那就有劳顾大人了。”

  顾尚书退出来正要去找顾谨言,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改叫一家丁速速带顾谨言过来,自己则与管家一同留在门外候着。管家满脸疑惑的望着顾尚书,顾尚书却只是命他不要将此事传於他人知晓。

  屋内的烛光将皇上的影子映在窗上,顾尚书看着皇上又是喝茶又是翻书,不禁皱起了眉头。没记错的话,皇上从未驾临顾府,竟何时这般轻车熟路了?

  ……

  “你让朕查郭连剑这个人,今日已经得到消息了。” 关上门,皇上见面後的第一句话,便让顾谨言紧张了精神。

  “如何?”

  “六月望苍山之事,便是他所为……毒是他下的,蛇,也是他放的。”

  顾谨言不由得错愕。虽然说是有些嫌疑,但从皇上这边证实,一时间还是缓不过神来。

  “可是他为什麽要这样做?”顾谨言觉得这很关键。

  “为什麽……你可知道郭连剑为何无父无母家中却异常殷实?为何年纪轻轻却有一身绝非寻常江湖人可比的好武功?”

  顾谨言期待着皇上的下文,而皇上却给顾谨言讲了一个故事。

  南方有一名刹,人称普陀寺,相传寺内僧人武艺精湛,世代相传。十多年前,普陀寺偶遭一场大火,寺内建筑几乎全数损毁,满寺僧侣无处落脚,情形堪忧。当任刺史见状,即刻挪出官驿安顿了普陀寺的人,不仅号召州内百姓为普陀寺捐钱捐力,自己还以私人的名义募了巨资,使庙宇得以很快重建。普陀寺上下对刺史大人感激不尽,然刺史大人无欲无求,直到年余後,刺史大人带着一名小儿拜访普陀寺。原来,这小儿本是孤儿,天赐机缘遇上了刺史大人。刺史大人即将外任,便欲将其托付在普陀寺。方丈见那小儿孤苦伶仃,甚是怜惜,更何况乃恩人所托,便毫不犹豫地收下了。佛家武艺本来不传俗人,但方丈仍是念及旧情,十几年间,不拘文武,倾其所有相授……

  “那个小儿,便是郭连剑;而当任刺史,正是现今的太傅大人.”

  门太傅?竟然是门太傅阿……顾谨言想起了马祜,不难理解事发之後为什麽马祜要去过问。零零散散的线索,原来背後站着的都是门太傅。而们太傅为何要策划这样的事情?谋刺若成,得益最大的,无非是桂王。难不成这两股势力已经结盟?又为何要结盟?

  还不待下问,皇上喝了口茶,拽起顾谨言就往外走。

  “做什麽?”

  “朕来又不是为了给你讲故事听的。不早了,随朕去趟会曷驿馆。”

  “又与回曷有何相关?”

  “边走边说罢……你还记得孟慈吗?”

  “可是安北府的孟慈。” 顾谨言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不够使了。

  “不错,孟慈是朕的人。”

  一路上,皇上同顾谨言讲清楚这边的原委。

  原来,一年前,皇上就已听闻安北府已加入桂王的阵营,於是便趁科考之机安排了孟慈深入探访。两月前,孟慈回报说安北府似有异动,要皇上注意。明着去查必定打草惊蛇,孟慈的力量又太薄弱,皇上思忖再三,修书一封发往与安北府一江之隔的回曷……

  孟慈,安北府,桂王,门太傅,郭连剑,回曷……顾谨言看着皇上英挺的身姿,暗叹,这个人,不动声色间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夜长明-26

  回曷驿馆内,下人禀报说有客来访。

  “谁这麽晚了还来?”翼亲王刚从酒楼回来,正要准备就寝,对前来打扰的人很是不悦。

  “回王爷,是中书舍人顾谨言顾大人。”

  翼亲王眼珠子一转,说道:“让他们进来吧。”说完又想起来一件事,连忙吩咐下人:“伺候本王更衣。”

  “是,小的这就去取官服。”

  翼亲王大声喝道:“谁让你取官服了,本王要换寝衣!”

  於是,顾谨言和皇上进来的时候,便看见翼亲王身着大红的缎袍歪在榻上,眉眼之间似乎还上了妆,倒是更甚於女子的风流。顾谨言是第一次里翼亲王这麽近,回曷第一美男,绝非浪得虚名。

  翼亲王一点都不奇怪皇上的到来,敷衍着行了礼,径直坐到皇上身边,“怎样,前日小王帮陛下演的戏还不错吧。”

  不过是前些日才初见,翼亲王倒一点不觉得生分,直把皇上当旧识。

  皇上竟也配合着装熟,说话一点不客气:“有点过。”

  “过麽?陛下的目的不就是要同小王我撇清关系,让别人以为我回曷断不可能佐助陛下麽。况且小王一点都不觉得过火,我对陛下的心意,还未表尽万分之一呢……可惜呀可惜,都怨尉迟那老儿,竟然坏本王好事。”

  翼亲王调笑着,全然无视还有第三人在场,端过一杯茶放在皇上桌前,顺便将一只胳臂架在皇上肩上,“今日陛下特意驾临,是不是有意要成全小王啊?”

  那日之事,百官私下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顾谨言如今亲见,才知道这位亲王殿下竟是如此轻薄。

  皇上这回倒是没生气,捉住翼亲王手腕,盯着他的眼睛笑道:“朕,为何要成全你?”

  “若是陛下今夜允了小王,我帐下百万大军,便听陛下任意驱使。何如?”翼亲王一边说着,更往皇上身上蹭去,缎袍滑落,露出大半扇肩来,香艳得很。

  “你这可是在跟朕做交易?”

  “交易?瞧陛下说的。若是交易,我这岂不是早晚备着要折本的交易麽。当初,若非陛下亲笔书信,王兄怎会遣我来使;若非是陛下你,我又怎会千里迢迢一路费尽心机。得知陛下不拒男风,我对陛下的心意更是,哎……陛下是否有何顾虑?虽让小王痴长几岁身形也似乎比陛下要高些,不过陛下若坚持要上位,小王倒也不介意……”

  顾谨言眼见翼亲王越说越不像话,当下拱手道:“陛下与翼亲王有要事相商,臣先回避。”

  皇上还没来的及张嘴,顾谨言已经退了出去。

  翼亲王瞥了一眼被顾谨言掩上的门,拂着皇上的唇,恻恻道:“陛下,兔子可别吃窝边草。”

  皇上一掌将翼亲王格开,顺势给他带上衣服,“休再胡搅蛮缠,说正经事。”

推书 20234-12-16 :怯春寒 中 (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