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奸笑着回避了这个问题,手指在嘴唇上搭了个嘘字,小声说:“你们听,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东方一听这话,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贴在了我的左臂上……我刚要发火,一回头,正看见他那张比鬼还惨白的脸,身体哆嗦的好赛个筛糠,又觉得不忍了。
我们仨屏住呼吸,仔细听辨这园中细微的响动,果然,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低吟的声音。
“半仙,你快看,那里根本就没人!”东方哆哆嗦嗦的把手从草根里伸向前方指了指,那半截的树干在月色下被照的清清楚楚,一个人影也没有。
“嗯……嗯……”那低吟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似是有什么难言的痛苦缠身。
我侧耳又听了会儿,皱起了眉头。要说这声音,我倒是再熟悉不过了,可见不到人,着实是有点怪了。
我蹭地一下从草丛里站起来,吓得东方一个激灵。
“贤弟,你莫冲动,要淡定啊!”
我不理他,径直走了出去,文殊自然是紧跟着我,剩了东方一人,虽老大的不情愿,但还是硬着头皮的随在了队伍的后面。
我循着那声音,绕过了古树桩,往四下瞅瞅。这附近倒是没什么障眼的东西,但旁边有一个小假山,转过去是个半人多高的洞口,我往下一蹲,正把里面看个清清楚楚。
假山从外面看起来不大,不过里面倒挺宽敞,底下铺着干草,垫着席子,席子上两个人翻来覆去,嘿咻嘿咻,折腾的不亦乐乎。
上面那个穿的还算齐整,只褪了半边裤子,底下那个则是光溜溜的一片布都没有。
我跟文殊俩人一边一个不出声地蹲着,用密语交换着心底深深的感慨。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龙阳十八式?”
“也许。”文殊估计是没见过这般刺激的现场,多少有点心猿意马。
“我看这底下的人怎么这么眼熟呢?”
“没错。”
我揉揉眼睛再一看,哇,那不正是陆离!
我俩人本还想多看一会儿,可不知啥时候东方世子也壮着胆子凑了过来,一看到这二人,腰不酸了,背不驼了,腿也不抽搐了,声音好似那古寺的洪钟,一说话震得整个假山洞里嗡嗡直响。
“你们俩个孽种,跑这里装神弄鬼吓死人啊!”
那俩偷情少年这才发现自己被人偷窥的干干净净,吓得拿起衣服披在身上,缩在洞里抱成一团。
“大哥……”少年未曾说话,眼泪先齐刷刷滚落在地。“你可别跟爹说。”
“不说你以为他老人家就不知道啊!真是混账……白天不让你们见面,你们就晚上偷着厮混,竟然还在自己家院里……真……真是不知羞耻……”
东方说着,脸气得抽搐,头上粘的土灰草叶也跟着往下掉。
我一向见不得这场面,只好上前打着圆场:“世子,您消消气,谁年轻的时候还没做过几桩荒唐事嘛,人不风流枉少年呀……”
那俩人没想到我会替他们说话,皆是一愣。
东方幽篁叹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一些,嘴上却是不依不饶,巴拉巴拉得瑟个没完。
我正饶有兴趣的盯着陆离白花花的大腿看,文殊却一拉我袖子,说道:“来了。”
“什么来了?”我回头,往外面一瞅,这院里平空起了阵风,还夹带着妖气。
“世子,妖来了,你们兄弟几个先在这儿躲一会,我们捉到了再来找你。”文殊话一出口,东方幽篁立刻没了脾气,嗖的一声蹿进了洞里,在幺弟身边蹲下,冲我们摆手道:“半仙!全交给你们了!”
我跟在文殊后面,追着那阵风跑,多少觉得有点吃力。
“要不……我先把这壳子扔了吧……”我趴在墙头往里看,已是气喘吁吁。
这墙头里面住着的都是东方世子的老婆们,这些时日里人们早就被传言吓破了胆,吃罢饭就全关上门窗在房里歇着,夜半时分,这王府里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哎,那可不妥,要是被人看见纳兰公子在这里挺尸就糟了。”文殊说着,伸手一把揽住我的腰。
“你……你干什么……”我不知怎的,脑子里忽然想起来刚看的现场GV,手脚都有点冰凉。
文殊呲牙一笑:“帮你翻墙嘛。”
他施了个障眼法,隐了我们两人的身形气息,手里一扣我的腰,腾空离地,落到了房顶之上。
我刚要抗议,却听得隔壁院里有人击打门窗的声音,砰砰砰,在夜里分外清晰。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是婉茹……让我进去……”声音的主人是个粉衣的年轻女子,披头散发,脸色惨白。
那被敲的门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女子敲了一会儿见没人应她,飘忽忽又换了间房门捶打。
“二姐姐……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婉茹啊……你让我进去跟你说说话啊。”
那房里也是死一般的寂静,没人搭腔。
女子索性仰天笑了起来,凄厉厉的让人心惊。
“我的夫君呦,我的幽篁,你为什么也不来见我……”
我瞪着眼睛望着这底下的闹剧,心里多少有点明白了。
“半仙,你还是快出手吧,这鬼闹腾的确实挺骇人。”
文殊微微一笑,抬起另一只闲着的手,从怀里摸索出个物件,往底下一掷。那物件落到院子里,变化得一人多高,金灿灿的柱子,上面箍着三个金圈。这玩意,我认识,不正是七宝金莲么?前段时间听说他送给了徒弟金吒,我还纳闷,这家伙一直死抠死抠的,何时这么大方过,果然,传言有误,七宝金莲还在他手里。
宝贝是实打实的好用,容不得我多想,那小妖已经嗷的一声被缚在了柱子上。
“啧啧,拿这玩意捉妖,真是浪费啊。”我摇着头叹息。
文殊并不言语,手一翻,那柱子连同小妖又缩成了半尺多高,忽悠一下回到了他手中。
那妖已经现了原型,灰褐色的背,浅白的肚皮,乌溜溜的大眼,毛茸茸的耳朵,最醒目的就属那耳后耸立的几根毛,黑白相间,好似武将头上插的翎子。
再闻这味道,好生的熟悉。
我冲它咧嘴一笑:“紫陌,你不是回家探亲了么?”
第 7 章
很多年后,我回想起这一段往事,都会觉得特别不是滋味。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吃饱喝足闲得难受的时候,潜意识里都会有一种没事找抽的渴望。我一直以为我不会——正如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纯粹的仙,高尚的仙,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仙,但事实证明,我的智商在凡人里面也算是个中等偏下水准了。
元始天尊曾教育我们徒弟众人说:一日不读书,无人看得出;一周不读书,开始会爆粗;一月不读书,智商输给猪。
想来我在凡间折腾了太久,修为已远不如从前。
要不然,我也不会对着一只眼睛哭得红肿的山猫动了恻隐之心。
文殊一手拎着我,一手拎着她,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降下来。收了法宝,将紫陌扔在地上。
山猫没了刚才装神弄鬼的犀利模样,只化成个人形,趴在地上呜呜的哭着不肯起来。
我跟文殊将她堵在墙根问话,她也不理,只哭的昏天黑地。
“紫陌,你先起来,我们还有话问你……”
我有点心软,蹲下去伸手想将她搀扶起来。
她甩开我的手,哭的更凶:“反正你们……已经对我……呜呜呜呜,不如就让我死了吧。”
-_-||| 我有做过什么吗……
“紫陌,你虽是妖,但少说也有千年的修为了。因何在这里作乱?搅得人家里鸡犬不安。你可知这是何罪?”文殊难得板起面孔,一字一句的教训着。
紫陌抽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约莫是心里也有点怕了,她红肿着眼睛,悄悄抬起头来,看着我们二人。
“您二位……到底是何许身份……”
“好管闲事的路人而已。”文殊淡淡一笑。
“这位是五龙山云霄洞的文殊广法天尊。”我手搭文殊肩膀,大吼一嗓子,生怕压不过他的声音。
做好事不留名?我又不是红领巾,咱可没这个觉悟。
我冲紫陌挤挤眼睛,您都瞅准了,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千万别认错人。
紫陌一听,哭声立止,怔怔地盯着文殊,又哀怨地朝我看过来。
“小女子早觉察出纳兰公子还魂后不是一般人,可没想到……竟还认识这样身份的神仙。”
文殊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紫陌,看你也是明理的人,为何要做这种事情呢?若是有什么隐情,不妨对我们说说。”
紫陌点点头,跪在了文殊面前。
“天尊。紫陌虽是个妖,却一心向善,这千百年来潜心修为,做的都是积德事,从没害过人。可这次……确实是有天大的委屈,还请您给做主。”
文殊点点头:“你别急,慢慢道来。”
“小女子本住在离京城不远的紫鹿山,一同修行的还有位妹妹叫婉茹。我二人隐居了八百年,只求道修身,从不染人间事。可十六年前,我们姐妹在山脚踏青之时,意外地捡到了尚在襁褓中的人类婴孩。妹妹怜惜他年幼,遂收留了下来。可随着孩童一点点长大,一直住在山里不是个办法,我们就想办法迁到了山脚村落居住。我二人化为了一对年轻姊妹,只说是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我们变卖家当流落到此,想安定下来生活。村人和善,怜我们处境艰辛,平日里很是照顾我们姐弟三个,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乐。”
我忍不住插话:“那孩子可是陆离?”
紫陌点头称是。
“紫陌年最长,婉茹次之。我们姐妹二人对离儿一直隐瞒着身份,那孩子单纯,根本也想不到自家的姐姐能有什么异人之处。”
文殊道:“你二人也算是做件好事,可怎么偏偏到了京城闹事?”
紫陌咬着牙,泪水又一双一对的掉了下来。
“三年前,一班锦衣的富家子弟狩猎于紫鹿山。恰逢婉茹进山采药,其中一个富家子看上了婉茹的美色,巧言诱之。他虽住在京城,却隔三差五的就来村子晃悠,说是买些野味,实则是与婉茹相见。妹妹她不谙世事,信了那人的花言巧语,与他频频幽会……之后,竟怀了孩子。婉茹觉察出身体有异,害了怕才告诉我。我虽是气,但也没法子,只得等那人再来,问他个短长。那人知道婉茹有孕后,倒是很惊喜。没过两日,就打发了来迎亲的队伍,风风光光的把婉茹接回去成亲。我当时还觉得这是桩好事……可没想到……”
紫陌哭的越是厉害,我赶紧蹲下身递个她一块帕子,她拿着抹了抹泪水,喘了口气又说。
“妹妹这一去,就再无音讯……村里有人闲言碎语的说她嫁入豪门就忘了穷亲戚,我心里自然知道那不可能,只怕她是出了事情,被人发现了真身什么的。整日里挂着心,就这样过了半年,盘算着妹妹临盆的日子也要到了,可还是没个消息。我犯了急,收拾了行囊,带着陆离又进了城寻她。那人初遇妹妹的时候,告诉她,他姓董,名幽篁。我按着这个名字……寻了他几个月……哪里有结果……”
“到后来,我们姐弟二人花光了盘缠,差点要流落街头。亏得客栈老板好心,他在相府里有几个熟人,就安排我们二人进去做了下人。再后来,纳兰丞相看中了我,要收我做个偏房,我想着陆离也不小了,总该去念书识字,以后跟着丞相做事,也能混口饭吃,就答应了下来。丞相待我们姐弟甚好,还安排陆离进了官宦人家才能进的学堂……”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虽然还惦记妹妹,但看着陆离过得无忧无虑,心里也多少松了口气。可有一日,陆离从学堂带回来个朋友,叫东方雨笙——那眉眼轮廓,和董幽篁长得别提有多像。我多了个心眼,趁陆离不在的时候,问了问他家里还有没有兄弟。那孩子说,他还有个哥哥叫东方幽篁。东方幽篁,董幽篁……这不就是我要找的人么……自那之后,我就一直在打听东方家的事情。那世子是个下流坯子,家事乱七八糟,外面的传言自是少不了。他娶婉茹那事,虽然已隔了几年,但三姑六婆间一说起来,还仿如昨日一般。那东方幽篁已有了十二位夫人,但没一个产下子嗣。外面都传说他不行……可婉茹一过门,还带着身孕。那些个婆娘全都红了眼,给她穿小鞋,在外面放话说那种不是东方家的……反正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婉茹性格和善,全都忍下了。可后来不知怎的,婉茹的真身被人发现了……那些个婆娘不知请来哪里的和尚道士,又是驱邪又是除妖的一通折腾,婉茹为了保肚子里的孩子,又怕吓到东方,不愿变回真身,没力与他们斗法……硬是被折磨的气息奄奄。到最后……还是落个一尸两命……”
紫陌说着,又是泣不成声:“我们……姊妹二人,从未做过什么恶事,却终究落得个这般下场……我不甘心……不吓死那些婆娘,还有那个薄情郎,我不甘心……”
文殊听罢,叹了口气。
我更是见不得美人心碎的模样,胸口一阵气血涌上,圆睁了二目,冲着地上啐了一口。
“呸,我就知道那东方小儿不是什么好货。紫陌,你起来,我定会替你出气!”
文殊一愣:“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把他先[哔]……然后再[哔]……然后把[哔]剁下来,然后再[哔]……还有那几个坏女人也一个不能少,统统扔进[哔]……全[哔]……”
文殊抹了把汗,转头看向紫陌。
“紫陌,有句话我还是要劝你,不知你能不能听进去。”
“嗯。”
“婉茹之死确实有冤屈,但她若是真与你所说的这般温柔和善,也不会想看那一大家子几十口……家破人亡吧。何况你修行已久,得到成仙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难道真的要因为这事毁了你上千年的努力?你如今就算是用整个东方家血祭婉茹,也换不回她的命啊。”
紫陌听着,泪如雨下,却说不出话来。
“若我给你做主,就让那东方把婉茹立为正室,重新安葬,给她们母子一个名份,你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