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正打算折回去,门板忽然一开,正拍在我鼻梁之上。
“I DA I……”我捂着鼻子正要叫痛,看见文殊那张尴尬的脸,却不由得喜形于色。
“你来干什么?”文殊身子一横,把屋内好景挡个结结实实。
“来看你呗~”我见他这边路不通,只好伸手去拉另半扇门。文殊手一撑,把那半边也卡的严严实实。
“你何时这么小气,我来了,连房门也进不得?”
文殊瞅了我片刻,叹了口气,终于将身形闪开。
我兴高采烈地就要往里走,怎奈一见那屋中光景,却迈不动步了。
文殊那窄到不行的破木床上,躺了个少年,衣衫凌乱,沉沉地睡着。他虽未着往日的鹅黄袍缕金靴,睡脸上也看不出战场武神的戾气,但这孩子,玉鼎真人的爱徒,二郎真君杨戬……我能认错吗?
文殊趁我发呆,推搡着我出了屋,将门掩上,伸手就要拉我:“你过来,咱们这边说话。”
我下意识地一躲,抬手制止他出声:“你等等,让我先缓一会儿……”
这一会儿是多久,我还真记不大清了。
只依稀记得自己拿着中厅桌上的桂花糕,一块接一块的往嘴里扔。直到撑的我脸色发青,文殊终于看不下去,把果盘统统撤了下去。
“……你……他……”我打了个饱嗝,指了指文殊,又指了指隔壁的卧房。
“不是你想的那样。”文殊跟道童们要了杯茶,推到了我面前。
我抚额无力啊……
人都说文殊是好仙品,谦恭和气,洁身自好,这几千几万年来都没听说过他跟哪家的仙姑传出什么绯闻,今儿个却被我撞上了,还竟是这么一桩荒唐事。莫不是说,越老实的人,越容易搏出位?这事若真是传了出去,他仙门表率的牌子,恐怕是要碎一地了。
说到这儿,我还得解释一下。
其实神仙们好断袖的不在少数,咱这么大反应也不是因为文殊睡了个男人。口胡!你文殊要是真喜欢男人,做兄弟的我也不会有二话,可是天下这么多男人,你为毛就偏偏选中了杨戬?若是玉鼎知道了这事,八成会提着家伙来抄他的窝。到时候,兄弟相残,我帮谁好呢?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转成了一锅粥,想问的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我瞪着眼睛,最后只憋出一句:“为什么是杨戬?”
话刚出口,我便后悔了……
比起挖人家八卦,还是先把道理摆在桌面上让这梨花大叔看清楚吧。
我咳了一声:“文殊,你这事做的不对。别的放在一边不提,那杨戬可是咱的亲师侄,这样做,你让十二仙的脸面往哪里放?”
文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将手撑着额头,拇指轻揉着太阳穴,任我唠叨下去。
“兄弟劝你赶紧收手吧。说句不好听的,杨戬好歹也是玉帝老子的亲外甥,他家里虽然不安生,整日里掐架,可总归是至亲……你这样……别闹得上头都不高兴……”
文殊淡淡叹了口气:“我跟杨戬没什么,也用不着闹那么大。”
我一愣:“你们……什么都没做?”
文殊笑了:“做了,但还是没什么。”
我捶桌凌乱了。
这小子比我牛,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可一荒唐起来比谁都前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吃干抹净,拍屁股走人么……我心中暗骂这天底下的神仙都识人不清,那神仙风流榜上为毛高悬的总是老子的名字,我虽花了点,但这种缺德事可从来没做过……
文殊笑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大惊小怪了,本来这就算不得个事。杨戬他心烦,我就陪了他一宿……仅此而已。”
……
反非主流,果然是青少年教育工作的一大重任。
杨戬他要什么有什么,根红苗正的一棵共产主义秧子,你有什么可烦的呢?没事表总学非主流搞颓废好不好……难道这些年轻一辈就不能老实过日子么?
我一咬牙,手里的茶杯盖裂出道缝。
“既然如此……那我就装作不知好了……玉鼎那边,我不会说的。”
好歹也是成年人了,比起挑拨离间来,当事人自行解决问题会少去很多麻烦。
文殊点点头:“你放心,杨戬心里有人……闹起来也跟我扯不上关系。”
口胡啊,你个渣,人家心有所属了你还掺一脚!厚道这俩字你会写吗?
我刚要吐槽,却忽然想起自己忘了问:“文殊,难道你喜欢男人吗?”
文殊端茶杯的手抖了一抖,眼皮却都没再往上抬一下,只干脆的答了一声:“算是吧。”
我再次凌乱。
相处了千万年的兄弟,有这般嗜好,我却被蒙在鼓里……难不成在我们哥儿几个看不见的时候,他都会出去跟少年郎厮混?
脑海中瞬间浮现起诡异的画面,我赶紧甩头把杂念驱赶出去。
微妙的尴尬感在云霄洞中厅的茶桌旁飘荡着。
我一口茶,他一口茶的喝着,谁都不再做声。
直喝到壶中水空空,文殊掀开盖看看,打算唤小童再斟点儿水过来,被我拦下了。
“我今儿先告辞吧,你把这边的事处理好。咱们改日再聚……”
我站起身来,掸掸袍袖,迈步要走,文殊伸手拽住我的衣襟。
“什么事?”
文殊的脸色有点惨淡,又有点无可奈何:“你不问问我心里有人么?”
我怔了一下,看着他:“你这么说,自然是有了。”
他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普贤……其实……”
“你不用说了!”我开口阻止,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兄弟这么多年,我也不会因为你搞断袖就疏远你。别说是杨戬了,就算你爱上玉帝老子,兄弟也自然挺你!干吧嗲!!”
文殊张了张嘴,后半截话咽下去,干挤出了个笑容:“好,一言为定。”
第 10 章
五百年前曾有过那么一出戏,就别怪我当前多心。
尽管打那儿以后,既没在天上听过文殊和杨戬有什么不干净的传闻,也没见这二人私底下有什么走动,我几乎都不记得这事了……可如今旧戏重演,难免让人担心。
杨戬脸上没什么变化,多半是不知道自己风流事早已曝光,只拱手又行了个礼告辞。
我也顾不得寒暄,只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呆楞着,心中盘算自己到底是和颜悦色地劝慰一番呢,还是干脆劈头盖脸的臭骂文殊一顿。
文殊冲我招了招手,见我不肯进来,索性一掀被子……
我赶紧闭眼,非礼勿视!
啊啊啊啊……不要让我见到什么长针眼的东西……
文殊一乐:“你紧张什么?”
我睁眼一看,他衣裳穿得倒整齐,松了口气。
文殊拍拍床板,道:“怎么不进来坐,在门口杵着干吗?”
我犹豫着把门合上,没敢往床上坐,拉了把椅子到床边。
文殊雷打不动地呲牙笑着:“普贤,你脑子里是不是在想……”
“口胡!老子什么时候那么龌龊过?”
呃……不打自招。
“杨戬来,给我传了个话而已……”文殊不再拐弯抹角的调笑,正色道,“黎山老母找咱俩有事相商。”
“呃?杨戬说什么事了吗?”我抓抓头皮,想不出什么事还需要把我跟文殊抓过去凑数。我之前在凡间待了两世,也没见几个熟人过来看我。
文殊点头:“说是要给三藏师徒个试炼,请我们过去走一趟商议再说。”
“三藏?那是who啊?”
文殊一乐:“看你最近满脑子都是找小玄的事,天上地下多大的事也入不了你的耳了。”
……其实他不说,小玄的事我都快忘了。
“那玄奘三藏是金蝉转世,观音带着木吒亲自去点化的人物,奉了唐王旨去西天取真经。几月前闹得轰轰烈烈的事儿,你可是全然不知啊?”
……老子整日里忙着从这个胎投到那个胎,几个月前这壳子里装的还不是我呢。
我撇嘴不屑:“取经就取经……关咱们什么事?”
文殊摇头:“话是这么说,但上头说了,三藏师徒是要历劫九九八十一难,凑不齐不行。再说他那几个徒弟顽劣,尤数孙悟空那样的,不多磨去些棱角怎成?”
孙悟空……好熟悉的名字……
文殊见我疑惑,忙改口:“就是那猴子。”
我差点背过气去。
“是放出来了,还是逃出来了?如来那破符都不管用了么?”
“这话怎么说的,他也是观音亲点的,专给他个机会修行,保着那法师取经,若是能修成正果,也是一桩美事。”
我额头青筋隐隐跳动,那痞子挥着棒子砸的天上人仰马翻的场面还历历在目,那厮心高气傲最是顽劣不畏礼法权威,他能鞍前马后的伺候人?我还能从一而终变情圣呢!
这话也不便说出口,既是上面的意思,也不能推辞。
不过见了观音,还真要问问,你没事总带着我徒弟到处溜达干吗?木吒那小子成天介跟在观音屁股后面跑,让我这个正牌师父多没面子。
文殊隐去身形,跟着我回了房。
跟小厮丫鬟们打了个招呼,说我今天身体不适,要早些休息,谁都别来房里打搅。文殊施了个法术,封住我那房间,省得进来了人坏事。
我甩去外衣,躺在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准备脱壳。
“唉……晚上都不得闲睡个觉,烦!”
忽然耳边传来文殊的声音:“你今儿下午温玉在怀,睡得还不够么?”
这话说的轻巧却意味深长,我吓得一哆嗦,真身从纳兰公子的壳子里滚了出来,摔在地上。
……
“你没事别在我耳边说话,瘆得慌!”
我揉着耳朵大声抗议,文殊只坐在床边乐呵呵地看着我,不做声。
“你乐什么?”笑的这么恶心……
文殊敛去笑容,道:“没什么,只是好久没见你真身了。多少……”
我一跺脚:“快走吧,这么罗里啰嗦,赶在明早之前回来,要不纳兰家又得诈尸一回!”
文殊无奈点头,说走就走罢!
黎山老母,上八洞古仙之一,天姿绰约,德高望重,在我的美女资料集里属于“只有偷偷仰慕的份,连轻佻言语都不敢说一句”的级别。此级别的仙女奶奶们有不少,除了辈分大得吓死人以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很低调……
大部分仙友们是比较重视皮相的,真身基本都是青壮年模样,尤其是女仙……你看天宫处处飘得是二八少女,实际一打听年纪,都不知活了几千几万年了。例如说嫦娥筒子,最为典型。明明多少万年前就是人妻了,现在依旧以少女姿态活跃在天庭。人家说了:我奔的不是月,是寂寞。此话倒也真切……据八卦传言,她前夫后羿搞劈腿,和河伯的老婆关系暧昧,嫦娥气不过,甩了后羿奔月了。可其实清清冷冷的广寒宫,哪如人间好?我看她平日里怨念最大,可嘴上始终是没承认过……
而上古这些女仙呢,就不大重视什么青春姿容。黎山老母本是风华绝代的相貌,可却偏偏喜欢化作老妪,能见她真身的机会少之又少。
这次一进她府上,正瞅见她幻化了少女模样,手举金樽与观音姐姐对饮,一时间看得我心花怒发……
观音见我二人进来,止住笑声,轻咳了一声。我和文殊赶紧过去给老娘施礼。她也并不客套,吩咐侍女们添了俩酒杯,又欢声畅饮起来。
虽然边喝酒边看美女是好事,可我心中挂念家里那正挺着尸的纳兰公子,坐如针毡。
文殊给我挡了会儿酒,发现寡不敌众,只好投降。
黎山老母哈哈大笑:“连我们女流之辈都喝不过,你二人还不认罚?”
“认罚,认罚。”我俩点头称是。
……什么女流之辈!一个是豪饮的祖宗,一个是天庭里最兢兢业业满世界跑应酬的公务员,甭说我俩,就算是把十二仙徒子徒孙都绑一起能喝过她俩么?
观音姐姐看着我俩,笑的慈悲:“咳咳。既然如此,变个女娃看看。”
……我一口酒没咽下去,又不敢喷,差点从鼻子里呛出来。
黎山老母左手托腮,右手中指轻敲桌面,无声催促。
我和文殊黑着脸,拿袍袖一遮面。再掀开,俩二八佳人亭亭玉立。
观音侧脸问:“娘娘,您看这样可行?”
老母摇头:“文殊,你打扮得再华贵点,别太朴素。”
转头指着我道:“你多加几层衣服,别露这么多肉在外面……”
……这是今年新款好吧。
没法子,我俩照着她老人家的意见又变化了几次,黎山老母终于抚掌大笑。
“就是这样,刚刚好。三日后正午,你二人在京城门外等我们,咱们四个去出趟公差。”
我谄媚的笑道:“敢问是什么差事?”
观音道:“唐三藏师徒五个已经聚齐,特别地要试炼这几人一番。”
我凑在文殊耳边问:“怎么是五个?不就是金蝉和痞子孙么?”
文殊道:“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后来又收了被贬下凡尘的西海龙王家的三太子再加上天蓬和卷帘,一共是徒弟四个。”
我心中暗叹,这转世金蝉真不一般,把天界的歪瓜裂枣都打捞了一遍,收归旗下。
闲话不叙,我跟文殊打道回府,跟家里打过招呼说是要结伴出游几日,相爷和夫人都不疑,只嘱咐着一路注意安全,早日归家,吩咐丫鬟小厮给备好金银细软,打点行囊。
后两日无话,第三天上午吃罢早饭,我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
忽然肚皮上一沉,早上吃的那点东西险些从喉咙里挤出来,睁开眼一瞅,是陆家的黑毛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串门了。
抬眼一看,陆离正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什么时候走?”
我把黑毛从身上揪下来,坐起身,给陆离让了个位置。
“一会儿。等文……王半仙过来,一起走。”
陆离点点头,坐下,望着我:“我觉得吧,那王半仙……反正你跟他在一块,要多长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