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司徒碧不也是在这权力的倾轧中使尽了手段么?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幸福?幸福这个字眼是多么奢侈的东西!
太常寺的工作涉及到皇家礼仪,所以说司徒碧也有了和司徒婉琤见面的机会。只不过现在他们都是在皇宫里,完全不能像原来在家里那么亲密,即使见面也只能远远的看一看对方,确认彼此是否过得还好。司徒碧看着婉琤,她穿着粉色的衣裙,看起来鲜亮如同含苞待放的莲花,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从一群女子中间脱颖而出,所有见到她的人无一不对她的容貌赞不绝口。眼如春水眉如黛,樱桃小口还带着淡淡的笑意,黑如瀑布的长发梳成简单的蝴蝶髻,简简单单地插着一只玳瑁琉璃钗,佩戴着同一色系的耳坠,看似朴素,但是身上所有的细节都显得精致而恰到好处,而那一双交握着低垂在小腹上的纤细的柔荑更是美不胜收,那动作那表情,无一不显示出一种矜持与高贵的气质来。
司徒婉琤正跟着女官学习礼仪,远远地看到了司徒碧,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那表情看起来非常轻松惬意,让司徒碧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还劝慰自己大概是过虑了。婉琤姐虽然个性温和,但是骨子里却继承了司徒家坚定倔强的个性,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子,既然已经决定进宫,那便是对今后的生活有了打算,就由她去吧。而且司徒碧和婉琤的关系一直都还不错,以前京城里只有他一个,偶尔大哥司徒珏会来,只是他跟大哥素来不和,所以一个人也是寂寞得紧,现在有了司徒婉琤,倒还在京城有了个念想儿。
司徒婉琤进京不久,司徒碧还没来得及跟她坐下来好好聊聊,便要着手准备清明节的皇家祭祀。君瑞称帝不过半年,这样隆重的祭祀活动还是第一次,所以朝廷对此事非常重视,所有的细节都要求必须完全符合宗法,不能有半点差池,司徒碧作为太常寺少卿,当然被委派了很多的差事,事无巨细,就连贡品需要的食材、作料都得一一过问,一时间忙得他觉得自己都要飞起来,因此婉琤的事情也就放到一边了。
祭祀还涉及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便是君瑞的娘亲到底按照什么规格来祭拜。君瑞的娘亲去世的时候不过只有一个荣贵人的称号,那时候君瑞也只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现在他称帝了,那么他的母亲,是以皇后规格来祭拜呢,还是以妃子的规格?
“大人,您看这……”底下办事的人又拿着这个棘手的问题来询问司徒碧了。原本这个事情应该交给太常寺卿来定夺,可是没有人愿意拿这个问题去问皇帝。若是奏报以皇后规格祭拜,又怕周遭的人说闲话觉得他是献媚于皇上,若是报成妃子的规格,又怕陛下不高兴,反正都是里外不是人。所以说太常寺卿借故推脱了,把这件事推到了司徒碧面前——怎么说大家都知道司徒碧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嘛,还多次留宿在皇宫里头,谁能像他这么受宠呢?
“行了,等我拟个折子报给陛下批吧。”司徒碧看着自己面前堆满整个案头的文书叹口气,不禁暗自摇头,这个折子报上去,又少不了一番折腾。近日忙得狠了,被君瑞召进宫好几次都是草草做完便睡下了,连怎么清理的怎么出的宫都不知道,连日来也多亏甘棠熬的那些个药,若没有那些药支撑着,怕是早就受不了了吧。
“好的大人。”那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让司徒碧觉得刺眼得很,这些个人,看起来忠厚老实,实际上不知道通过这次的祭祀贪污了多少。想要调查,但是实在没有更多的心力。再说了,已经不是御史中丞了,也不是泰哥的天下,那么尽心尽力干什么?
(注:再次重申本文是架空文,跟历朝的礼仪和官制不一样,请不要用历史学的眼光来看待本文。另,选妃的情节参考了网上资料。)
27.婉琤
果不其然,司徒碧的折子送上去的第二天便被皇帝留在了宫里。在御书房里君瑞要了他一次,穿戴好之后君瑞侧躺在软榻上好心情地看着司徒碧一脸茫然的表情。每次事毕司徒碧总是一幅很茫然很无措的样子,这个样子的他给人一种很脆弱纯真的感觉,只不过司徒碧骨子里根本就没有这四个字,一切都是虚假的。
“陛下,荣贵人依照什么规格祭拜?”司徒碧保持着仰躺的姿势,眼睛依旧停留在高耸的房梁之上。刚才还哼哼唧唧地呻吟,让君瑞觉得他似乎很享受,但是刚做完就开始问公事,非常地煞风景,让君瑞原本的好心情也没有了。
“享受皇后的规格。”君瑞冷着脸答道,“给朕写一篇好点的祭文,表彰荣贵人的品德,然后追加一个合适的谥号。”
“遵命,陛下。”司徒碧说,“那么陛下,祭文由谁来写?”
“当然是你,司徒爱卿,你是太常寺少卿,又素有令名,除了你还有谁能写出好的东西来?”
“陛下过誉了。不过陛下,臣太忙了,恐怕没有时间。”
“爱卿,你是在跟朕讨价还价吗?”君瑞气不过,捏起司徒碧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你还真是大胆,你知不知道,至今为止只有你敢这么跟朕说话。”
“那还真是臣的荣耀了。”司徒碧极其配合地笑起来,眼睛里都是盈盈的光彩,“臣在朝堂上得为陛下鞠躬尽瘁,朝堂之下还得为了陛下的性 欲死而后已,陛下您说说,臣这难道不叫忙么?”
“果然是忙啊。”君瑞用指尖轻轻拂过司徒碧的面庞,素白的脸光滑细腻,摸起来竟然让君瑞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了。
“是啊陛下,所以说臣在这样的百忙之中还要给荣贵人写祭文,实在是一件十分耗费心力的事情,所以说陛下是否应该奖赏一下臣呢?”
“奖赏?”君瑞瞪着眼哭笑不得地说,“司徒碧啊司徒碧,每次你都要奖赏,朕真的这么宠你了,又该被言官们抓到把柄参你一本了。”
“臣要的东西又不起眼,而且只是床第间的密语,除非是陛下告诉了言官,否则他们哪里可能知道?”司徒碧装作无辜地道。
“那你说,你想要什么?”君瑞心情愉悦地凑过去吻了吻司徒碧狡辩的唇,在他唇上摩擦着。
“臣想要,和家姐司徒婉琤见一次面。”
菡芳斋是选妃时最后胜出的那些女子居住的宫殿。说是宫殿,其实只是三座三层小楼围成的四合院,每个人一间房,没有允许是不能随意走动接待客人的。这一日菡芳斋外来了一顶红顶小轿,张庭海进入院中,径直来到院中,拉长了声音大声道:“各位小姐速速进屋休息,不许出房门半步!”张庭海现在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院中的宫女太监们都是极有眼力见的,于是他话音刚落,便见所有还逗留在外头的小姐们陆陆续续被宫女们接进去了,一会儿功夫所有的房门窗户全部关上,一时间整个院子鸦雀无声,连针尖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张庭海确认了院中再无他人之后,转身走到门口的小轿前对着帘子笑嘻嘻地道:“司徒大人,请吧。”
“嗯,有劳公公。”司徒碧低声说着,一旁的太监连忙掀开轿帘把他扶出来。司徒碧抬头看了看菡芳斋的匾额,冷冷地笑了笑,由张庭海引着朝院子里走去。上二楼左转最后一间便是司徒婉琤的屋子,这个位置十分僻静。司徒碧轻轻推门进去,看到坐在桌前拿着书翻看着的那抹粉色身影,不由得笑着轻声喊了声:“婉琤姐。”
司徒婉琤愣了愣,停下手中翻书的动作回过头来,看到司徒碧时眼睛不由瞪大了,不确定地唤道:“阿碧?小十?”
“是我,婉琤姐。”司徒碧笑着关上门,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亲昵地道,“婉琤姐,好久不见。”
“真是你!”司徒婉琤几乎叫起来,但是马上压低了声音。聪明如她,一想到刚才的阵仗便知道司徒碧这次到这里来肯定是得了皇帝的旨意,不便表露自己的身份罢了——毕竟皇宫里规矩很多,哪里能让男人进入女眷的房间?
司徒婉琤站起来,如同在家中一般紧紧拥抱了司徒碧,握着他的肩膀细看他,皱眉道:“过年的时候没这么瘦的,怎么现在又瘦了?”
“最近忙。”司徒碧笑着看她。美丽的司徒婉琤,是一个性格豪爽干脆的女子,如同火红的蔷薇花一样热情,让她身边的人都感到亲切温暖。司徒碧实在不忍心,让她卷入着险恶的宫斗之中。
“找姐姐我有什么事?你这个小子,不知道宫里的规矩还是怎么地,不怕被人抓住把柄么?私自闯入女眷的闺房。”司徒婉琤拍了拍司徒碧的脑袋,笑得张扬。但是他们都知道隔墙有耳的道理,因此说话都非常小心谨慎,声音也压得极低。
“我有陛下的旨意,没人敢说什么。”司徒碧也笑了。但是这番话却有另外的意思:既然陛下都同意我逾举,那只能说明现在陛下最宠爱的人是我。所以说,选进宫当妃子,恐怕不会像我这样得宠。这番话隐藏的意思司徒碧相让婉琤解读到,明白他的苦心,但是没想到司徒婉琤只是笑了笑,轻声道:“年前父亲就听到外面的传言,说陛下专宠于你,当时父亲就挺生气,想要问问你的,可是遇到过年,也就不了了之。没想到现在你倒是自己承认了。”
司徒碧勉强保持住脸上的笑,淡然道:“姐姐你怎么看?”
“无论本朝还是前朝,历来都有喜爱分桃断袖的帝王,我朝现在也是男风盛行,没什么大不了的。”司徒婉琤无所谓地摆摆手。
“可是,姐姐你这次是要选妃,当陛下的妃子,你难道不在乎和弟弟我共侍一君么?”司徒碧尖锐地说出了事实,定定地看着婉琤慢慢流露出古怪的神色,看着他,就像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无端地想要闭眼,不想看那让人难堪的表情。
“阿碧,你真是那么想的么?”司徒婉琤叹口气,声音依旧温柔。
“什么怎么想?”
“你是真的想要侍奉他么?”
“姐姐……”
“阿碧,这是我的决定。”婉琤叹息道,“父亲都同意了,你就别管太多了。”
“可是……”司徒碧还想说什么,但是婉琤摇摇头,手指放在他的唇边,轻声说,“没有可是。
阿碧你就是思虑过重了,所以才这么瘦。不要操心太多了,小心自己的身子。”
“姐姐,父亲给你‘药’了么?”司徒碧苦笑着问她。
“还没有。等到选上了,大概就会送来吧。”司徒婉琤轻描淡写地道。
“司徒家所有涉及到皇权皇室的人,全都得服那种药,你可知……那药,真正能让人生不如死,你可要想清楚。”司徒碧艰难地说,“每个月派解药来,就像鸦片一样控制住一个人,让他不敢忤逆司徒家的意愿。若是有人故意延迟送药的时间,或者少服食一枚药丸,那一段时间真正让人痛不欲生。”
“我知道。”司徒婉琤轻声说,“当年甄姑妈也是服了那药的。所以姐姐我也有这个觉悟。”
“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司徒婉琤恍惚地重复着,突然又笑得花枝乱颤,“不过是为了实现一个理想罢了……”
“理想?姐姐,你若是服了那药,还谈什么理想……”
“司徒大人,时间不早了。回吧。”司徒婉琤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而且也听到门口太监的咳嗽声,提醒他们时间差不多了。司徒婉琤放开司徒碧,转身不去看他,摆了摆手做了个送客的姿势。司徒碧无法自已地感到无尽的悲伤,看了看她的身影,慢慢地走了出去。
“鸦片?”君瑞惊讶地看着张庭海。张庭海前来禀报司徒碧和司徒婉琤的谈话,没想到这两个人戒备心很重,只让张庭海他们听到了只字片语。
“是的陛下,还有什么共侍一君之类的。”张庭海小心翼翼地说着。他们确实没听到什么,只听到一些零星的词语,完全拼凑不成完整的句子。但是他想起他们好像还说了个“侍奉皇上”,连忙添油加醋地献媚道:“好像司徒大人还说要好好侍奉陛下呢……”
“哦?”君瑞不太相信,但是明显心情好转了,挥挥手让张庭海下去,刚走了几步,又叫他回来,笑着吩咐道:“传朕的旨意,赐司徒碧宅院一间,即刻开工,在宅院建好之前就一直住在宫里好了。”
“陛下……这……”张庭海支支吾吾地看着年轻的帝王,让大臣住在宫里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实在是不妥当。
“这什么这,赶紧传旨去!”君瑞轻轻踹了他一脚,笑骂道。
28.情愫
三日后便是清明祭祀的大日子,太常寺的大小官员无疑都忙得脚不沾地,而司徒碧又是他们当中最忙碌的,因为他不但要处理各项事务,还得“伺候”皇帝,每天都弄得筋疲力尽。特别是因为他现在住在宫里,皇帝更是索要得越发的无度,常常让他连第二天的早朝都上不了。不过幸好皇帝也体贴,免了他最近的早朝,只需要按时到衙门点卯就成了。
好不容易到了祭祀当天,皇家仪仗打头,后面浩浩荡荡地跟着一大队人马,井然有序地朝皇陵而去。大戚王朝的皇陵十分宏伟,里面安葬着历代帝王和他们的后妃们。大小官员由专人引导各就各位,最后入场的便是皇帝。皇帝由人引导着进入祭坛,旁边的官员宣读祝文,然后再按照官阶大小官员依次跪好,焚香念祝叩拜行礼,所有的步骤都十分严谨,每一步应该做什么,应该说什么都有严格的要求,若是被言官发现了纰漏,又会被大书特书一番。
“时维仲春,雨露既濡,追念深恩,不胜怵惕,谨用祭告,伏惟尚享……”上头已经开始宣读祝文,这篇祝文还是司徒碧亲笔所写,不过他现在没心思听这些,最近几日的劳累让他很是疲倦,头顶上的日头也照得人脑中昏然一片,他没太听清到底念了些什么,只是浑浑噩噩地跟着大家一起磕头。不过幸好他官阶低,混在人群中没有谁注意到他。
祭拜的礼节繁冗,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等着礼毕起身时,司徒碧只觉得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山中风大,呼呼吹来的山风让他觉得从里到外被吹了个通透,心里不免叹息,想必晚上便会发热了,只不过这风一吹,倒让他清明了一些,不再那么头昏脑胀了。
皇帝起驾了,司徒碧朝里站了一些,尽量缩在了人群里,等到銮驾离开视野之后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一松,他却觉得好像浑身的力气都给抽光了似的。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日头,刚刚好就在头顶上,耀眼得让他连眼都睁不开了,周围围着一大群人,空气有些窒闷,这种窒息的感觉让他觉得胸口像被压榨干净了似的,然后他发现眼前一点点暗了下去。
其实只是短暂的失神,意识并非完全失去,司徒碧至少还意识到有人把他抱起来送到了一辆马车里,放在马车的软垫之上,然后便有御医前来诊脉。司徒碧仍旧不清醒,脑子也不太能转,但是他还是不免疑问,明明皇帝都已经走了,还有谁能使得动御医呢?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