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盗窃实践课
天黑之后,深夜。
这回领着顾亭之上山去,熟门熟路。
想想前面那两次……算了,自己想都糗得不行。
两个人都穿了黑色的衣服,脸用黑布蒙住,除了露出的一小片面容,绝对是一团漆黑。
我突发奇想:武林中人不论高矮胖瘦,喜欢红的喜欢绿的,他总得备几套夜行衣。而且半夜“办事”难免不遇上找茬的多事的,一打起来就把衣服弄破了……不如以后开家专门做夜行衣的店,生意绝对比一般的裁缝店兴隆……
我打量着顾亭之,不禁有些好笑:“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成这样,好像……一下子从书生变成大盗了。”
顾亭之脸上的黑布动了动:“我从前常常这样出去呢,后来当上长老了,这种事多半是下面的人去办。”
我嘘他:“哇,果然是当官儿的舒服啊——”
“小乞丐头子罢了,什么官儿……”
过了布迷阵的岔路口,我们便不再说话。那山门已经锁上,我们从墙头上翻了过去。沿着下面的墙根一直摸到中间那栋楼所在的小院,直接上了屋顶,然后再从檐上倒挂下第三层去。
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角慢慢挪到一扇门前,伸手一摸,心就凉了半截:这门不是一般的木门——是扇表面上打磨得滑不溜手的铁门。
我招呼顾亭之跟上,向他比划:“门很麻烦。”
他点头,不去看那扇门,却接着往前。猜想他可能是想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入口,于是跟上。结果绕了一圈,绕回原来的地方,才发现这小楼可算得上是铜墙铁壁了。
门,只有那一扇铁门,窗也是镂空的铁花图案,间隙窄得手都伸不进去。
怪不得,江友松会那么放心地离开。
我有些泄气,顾亭之比划:“这正好告诉我们,东西在里面,不用去别的地方找了。”
他还真乐观。
我们把那扇门上上下下摸了一遍,连个钥匙孔都没找到。
既然如此……开门的机关应该在别的地方。
我们又去检查旁边的窗户。
还是什么可疑的地方都没找到。
渐渐找远了,突然想:江友松怎么会把开门的机关放在那么远的地方?这样一旦着急着找什么的时候岂不是很不方便?
我停下,回到那扇门跟前再想。
灵机一动,趴下去轻轻敲脚下的地面,一点一点地慢慢检查。
有个地方,敲下去的时候,声音明显的和别的地方不同。
哈哈哈,结果还是给我找到了!
仔细把那个地方周围一遍,就摸到了一个指甲般大的浅浅的坑。往坑里用力一压,就有一块几寸见方的石板翻了起来。
招手叫顾亭之过来,他俯身看了看,冲我举起大拇指,又比划:“钥匙孔在里面。”
我正要问这门应该怎么开,他就已经掏了根形状极其古怪的小棍出来,往石板下面捅。
我兴致盎然地看他捅。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他还在捅。
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他还在捅。
我困的几乎睡着,他还在捅。
我怀疑今晚还能不能有点收获……
小小的“喀塔”一声,那扇铁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开到最大的时候,它又往回弹。
顾亭之不知什么时候把他那根会伸缩的棍子伸长了,支在门上,不让它自己关上。我正想进去,他拦住,从怀里掏了一捆绳子出来,刷地抖到门里去,在里面打了打地面,看看没事,又甩到半空四处试探。
天,这才是专业的大盗……
他收回绳子,比划:“没有机关。我先进去。不要乱走动。”
里面一团乌漆麻黑,这可怎么找……
我就是练过眼里,在这种地方也看不到纸上的字啊什么的吧?
前方突然有一点绿色的荧光亮了起来,恍如鬼火。
我吓得几乎叫起来。
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然后那点荧光就到了我手里。
入手冰凉,硬邦邦的,似乎是石头一类的东西。
另一点荧光在黑暗中出现,还故意冲我在半空划了几个圈圈。
我把那“石头”抛起来,算是回应。
闲事少做,立刻分头找。
这似乎是间书房,有书桌有书柜有书橱有书箱……呃,好多线装书卷轴纸片片……
天,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我举着发光的石头东照照西照照,把石头凑得极近的地方,果然能把纸上的字照得清清楚楚。顾亭之趴在书桌上,一张张地仔细检视桌面上的纸笺,看了半天,大约是没什么发现,转身去看书架。但他不是翻架上的书,而是把一叠叠的书拿起来,检查书架。
找暗藏的机关么?
我于是也照样去看另一个书架。书架上木板很厚的地方,书架后面的墙壁……小心地敲打,仔细辨别各处发出的声音……结果上下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发现。
唉,如果江友松和赵舜勾结,他们不可能没有书信往来什么的,总不至于全都“阅过即焚”了吧……
突然顾亭之抛了抛他手里的荧光石,似乎要我过去。
原来他找到了一个暗格。
暗格在书架后面的墙壁里,上面有个小孔。顾亭之又掏出那根奇怪的小棍子,开始往小孔里捅。
我打个呵欠,正准备闭上眼睛小眯一会,就听到顾亭之呼了口气,跟着是金属和墙壁的磨擦声——暗格开了。
我冲他竖起大拇指。
里面有个扁扁的木头盒子,大概是因为江友松自恃这地方很安全的缘故,没有给它上锁。
我正要把盒子拿起来,顾亭之突然抓住我的手,摇头。然后把他的荧光石给我,他自己掏了扁扁的一片铁片似的东西出来,一手把铁片插进木盒底,紧紧压住,这才把木盒拿了出来。
难道木盒下面还有机关不成?
顾亭之没有立刻打开盒子,先是掂了掂重量,又放在耳边晃了晃听声音,之后才把木盒放到我手里,又把荧光石都拿了回去,示意我把木盒打开。
我紧张得半死,又沉又滑的一个木盒,几乎拿不稳。
在心里暗自想:江友松啊江友松可千万别放一堆金银珠宝在里面让我鄙视你——
轻轻掀起盒盖,顾亭之把荧光石凑上去,看清楚了,里面就轻飘飘的一张纸。
我把它拿出来,展开。顾亭之呼了口气,耳语:“这我见过。是那张古墓的地图。”
沈倾的图?
仔细看看,其中一个角上果然有三个朱砂写的篆字:沈倾绘。
笔划飘逸却不轻浮,颇有古意。
那次,沈千月的哥哥说“就凭那张图就可以确定赵舜是杀沈倾的凶手”,而江友松这里也有这么一张图……
杀沈倾,江友松也有份。
唉,看沈千月那个样子,他一定不愿意杀江友松。
这可怎么办。
突发奇想:如果我现在就把这张图毁掉……
顾亭之扯扯我的衣袖,点点头,又歪了歪脑袋。
我把那张图折好放回木盒里去,心里却还在想着是不是要把它偷走或者干脆……
但是顾亭之已经把木盒拿了过去,盖好,重新放到暗格里去,这才把一直压着的铁片抽了出来,又把暗格锁上了。
弄了半天,还是没查出来江友松和赵舜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顾亭之似乎也不愿就这么放弃,锁上暗格以后又开始在墙上敲敲打打。我只好也自己再去找。
找得有些烦了,我干脆去看墙上的画。
别说这是个杀手组织,居然也收藏了不少好东西。比如李思训那幅金碧辉煌的山水画,俗是俗了点,到底是有年头的玩意儿……咦,怎么连王维的画都有?
我顾不上许多,扑上去仔细看那幅《雪溪图》,一看几乎吐血——怎么还是沈倾画的?
那画的一角上,明明白白写着:沈倾绘。
这个人,真是阴魂不散哪……
这四个字一从脑海中冒出来,再趁着幽绿的荧光看那幅画,我立刻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再仔细看看,这幅《雪溪图》又似乎很不对劲。《雪溪图》的摹本我见过七八次,没有那次是觉得别扭的,可又一下子想不起来是哪里别扭。
转身要走的时候又猛回头,回去再看——
反了。这幅《雪溪图》是反过来临摹的。
原来的左边变成右边,原来的右边变成左边。
那么——我忍不住把它从墙上取了下来,翻过去看背面——
还没等我看清楚后面究竟有什么奥秘,就有什么东西从画后面的墙里飞了出来,全都打到了我肩上。
跟着,有一个呼啸的声音从屋顶升上天空。
——那时我居然还有时间想:哼,要不是我站得那么近,才不会给打中哩!
我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那幅反了的《雪溪图》还在手里,索性卷起,插进腰带。
顾亭之奔过来,我小声说:“抱——歉,我——好像被暗器打中了——”
话还没说完,整个身子就给打横抱了起来。
顾亭之抱着我出到门外,放下,又背在背上。一手托着我,一手取下他的棍子撑上栏杆,跳到旁边的一栋两层楼的屋顶上。
到底是背着一个人不方便,他跑出去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四周脚下有灯火亮起,没多久就有人追了过来。
我凑近顾亭之的耳朵:“亭之……你听我说,他们想利用我来引开那十一门派的注意力,就不会杀我,你放我下来,我、不会有事的!”
他根本就不听,托着我的那只手反而夹得更紧了。
我下了决心,两手用力在他背上一推,终于挣脱了他的手臂,整个人摔在屋顶上,沿着屋脊往下滚了几圈才停住。
就在那一霎那,我看到沈千月只穿着贴身小衣手持火把站在下面,冷笑地看着我们。
唉,对不住了,逃命要紧。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
顾亭之居然几步跑下来,刷刷几下点了我的穴道,直接就把我扛在肩上带走了。
最后一眼,是看到沈千月掠上屋顶,追了上来。
身形飘逸,动作利索,要不是我那时发不出声音来,铁定给他叫一声好。
下山的路几乎没什么障碍,顾亭之施展轻功疾速跑着,我的脑袋倒挂在他身后,颠得几乎七窍流血。
然后我就后悔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他好好背着哩。
这不是没罪找罪受么?
到了岔路口的迷阵,顾亭之终于把我放了下来,解开我的穴道:“怎么过去?”
哼,这时候知道我的用处了么。
我头昏脑胀,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结果只有摇头的份。
沈千月的声音却已似到了身边:“站住!都给我站住!”
顾亭之等不及,抱起我就往迷雾里冲。
我想喊停,但是想想停下来也是等人来抓,还不如让他闯一闯。
但是顾亭之走了几步之后,也没了方向,不之该往哪走。我只好说:“放我下来,我看看。”
完了,我也分不清方向了。
有脚步声慢慢走近,我听得出来是沈千月的脚步声。
顾亭之也听到了,揽着我往后一步一步地慢慢退。
这时后面又有人追了上来,姬虹的声音:“大师兄?大师兄?”
沈千月说:“他们在迷阵里,阵式刚刚换过,别跟进来!带几个人从山顶下去,守住一线峡!”
“可是……”
“快去!”
“是!”
呵,还挺有威严的嘛……
既然阵式刚换过……我们进来的时候入口在“乾”位,不知道这下会换成哪里?
我脚下慢慢划着方位,心里计算着应该往哪走。唉,都是顾亭之太急了,还没等我看清楚就进来了……随便朝一个方向走的话,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
沈千月又接近了些:“曲水镜,站住,你们跑不掉的!”
晕,有这么喊话的么,难道我们听了就会老老实实趴着束手就擒不成?
顾亭之拖着我,换了个方向走。
这家伙……真的不知道这种迷阵有多危险么?
每一步都有可能一脚踩到机关陷阱,或者,在这种地方可能会有的,万丈深渊。
沈千月还在喊:“曲水镜出来吧!师父不会把你怎样的!这里面很危险……”
——你不说我也知道啊,哼。
乾,乾位接着能换到哪个位呢……
“曲水镜,不要乱走动——”
他的声音居然远了些,看来是我们走错地方了。
我扯扯顾亭之:“跟着他。”
顾亭之索性又把我抱了起来,跟着沈千月的声音走去。
但是沈千月没再说话。
我有些失望,我也不想搞成这样的……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顾亭之慢慢向前,每一步都先探出脚,小心试探。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我还是想不起来应该往哪走,渐渐出了一身汗。该死,怎么就到了这种时候就脑子不好使了呢?
突然沈千月的声音在远处喊:“曲水镜你究竟在哪里?你受伤了是不是?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
爷爷的,你急有什么用?你那宝贝师父就算再想保我,一看出了这种事还不扒了我的皮?才不能听你的。
顾亭之还在试探着往前走,不知走了多远。
“锵”地一声,似乎是沈千月抽家伙了。难道他想在雾里乱砍?
这就危险了!
顾亭之停住,似乎是在询问我的意思。
我的脑子已经有些昏沉,一咬牙,说:“往前。”
顾亭之往前迈出去。
然后,我就后悔了。
下一刻,我们身体悬空,疾速下坠!
第二十二章 画上美男
冷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衣服都被风吹得飞了起来。
顾亭之还死死拽着我的手不放开,挣扎着想抓住什么。我浑身无力,只能由着他。
呵,这回死定了吧?
虽然不知道上一次,还有在安庆中毒的那一次,究竟是谁救了我,我都得说声抱歉。
越到下面下坠的速度就越快,我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但是立刻又清醒了。
先是一阵撞击的剧痛,跟着是从头到脚的冰冷。水从口鼻中涌入,巨大的水流卷着身体不知往何处去。顾亭之的手仍紧紧拽着我的,几个浪头打过来,两个人卷到一处,打着旋被卷到一个漩涡里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