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着要回去,也是因为他的伤口虽然已经痊愈了,但身体仍就虚弱得很。这么冷的天跑出来游玩,万一着个凉生个病我又不知道得再花多少功夫给他治。
客栈里虽然闷了点,可好歹能烤烤火啊。
他仍旧在四处张望。我走过去,手探到他宽宽的衣袖里,握住了他的手,跟着把一股暖暖的内力传了过去。大约是天气太冷的缘故,路上没什么人。我们索性就这样拉着手闲逛,难得的悠闲。
放眼远处,白茫茫的天地间,湖光山色淡得只剩几笔水墨。
湖边泊着几条小船。有个划船的老头喊我们:“二位公子,上君山去?一个来回十文钱!”
我摇头。这时候到水上去还不得冻死啊。
“五文。”沈千月砍价砍得一本正经。我几乎喷血。
“唉哟我说公子,大冬天的生意不好做啊,您好歹再加点儿吧!”
沈千月拉着我就要走:“五文。”
老头把手里的长篙往水里一插:“八文!八文送你们来回!不能再便宜了!”
沈千月已经转身了,故意很大声地:“太冷了,咱们改天吧!”
——喂,刚刚还是你不愿意回去的吧?
“好吧好吧上来吧!五文就五文!下次再来要照顾我老头子啊!”
我倒。
沈千月凑近我耳边:“终于肯笑了么?”
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唇已经在往上翘。
老头的小船上有个红泥小火炉,几块木炭在里面无精打采地烧着。我看看周围,把能找到的木炭都放了进去。沈千月从旁边牢牢抱住我,笑说:“真不愧是在大理长大的。我哪里有你那么怕冷了?”
老头在另一头慢慢地摇船,我老实不客气地一把把他拉过来,抱在胸前。
果然是两个人贴在一起比较暖和啊。
他把脑袋搁在我肩膀上,小声说:“水镜。”
我嗯了一声。
他叹口气:“真好,我们都活着。”
活着当然是很好的。那个时候他故意挨了我一剑,命若悬丝,差口气就见阎王了。我守着他,万念俱灰。想不到那样都能救回来,实在是奇迹。
他醒过来的时候,用虚弱的声音笑说:“水镜,我从前欠你一剑,先在还你了……”
我真恨不得一拳头把他敲晕过去——性命能这么拿来开玩笑么?
后来他才说清楚了,那时沈千钧早就布置好了一切,就等着顾亭之他们杀上去的时候趁乱杀了赵舜,顺便把赵舜记下的各门派的武学偷走——他以为我还在山上,怕沈千月见到我,又不听他的话了,索性又给沈千月吃了药。
但是沈千月这回什么都没忘掉。
他假装不认得得我,刺激我出手和他决斗,然后再伤在我手中,我便可以有理由理直气壮地把他带走。
——好吧,我觉得用“抢走”或者“虏走”要更贴切些。反正到最后当恶霸强抢良家男子的是我,罪名如何都无所谓了。
但是现在再看就有点多此一举了。沈千钧因为帮着赵舜布置古墓中的阴谋,伤的人命太多,现在已经和赵舜一起被关到丐帮总舵的地牢里去了。不出意外,他们得在那里面呆一辈子。所以……
我低头看看沈千月,微微一笑。
撑船那老头大概是不满意价钱,故意把船撑得很慢,有一声没一声地高唱:“划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
他唱完了,沈千月喊:“这已经是冬天了吧?”
老头大笑:“我爱煞秋天,一年四季都是秋天!”
我怔住。
君山上草木凋零,一派肃杀。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种种景致,便觉得不过尔尔。走了一圈,百无聊赖。沈千月却兴致极高,走到哪都要仔仔细细地看过,才肯挪动步子。走了半天,突然停了下来,盯住了草木深处的一块石头。
那石头仿佛是从土里长出来的,长而圆。上面有两个似乎是用利器以深厚的内功刻上去的字。好吧,我承认我不认识蝌蚪文——
沈千月却轻轻念出来:“溪雪。”
嗯?这么耳熟。难道这是西域文字么?
沈千月又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果真在这里——”说完立刻窜了进去,扒开缠在石头上的藤蔓,把长在石头周围的草连根拔起。
这又是干什么?
正要跟过去,他突然回头喊:“退后……退远些……”
我只好后退几步。他也退了两步,猛然往那块石头上拍了一掌!
那石头应声而倒。我跑上前去,就看到原来那石头的下面,还垫着一块青石板。
我们合力把青石板掀了起来,才发现那下面还有个……黑不溜秋的铁盒子。不知道是不是用特殊的方法锻造的,看样子已经埋在地下很久了,却没有生锈。
铁盒子拿到湖边洗净,就露出上面的几条横杠来。
沈千月解释说:“我在流烟楼的资料里,曾经看到这么一条,说是崔琴失踪之前把一个重要的东西藏在君山了。那时我还不信。君山游人往来,哪藏得住东西……看来他是故意的,也许他是想让什么人找到。”
呵,怪不得要这么大老远跑到君山上来,还顶着寒风到处找,原来是早有目的啊。
我点头,开始研究盒盖上面列成两列的那十二根横杠。
大概是要推动它们才能把铁盒打开……
崔琴大约是在沈倾死后几个月突然失踪了的。他大概想不到,东西越放在显眼的地方,人们反而越会视而不见。
直到又上了那老头的船,我愣没研究出来。
真是打击。难道我这些日子过得太安逸了,脑子都变笨了么……
还好眼光没变迟钝。一脚踏上岸边的石板,眼角的余光就瞥到沈千月袖子甩动,就有一点金光飞到了老头的炉子里。
老头仍兀自撑着长篙抱怨。
我朝他挥挥手。
终于可以靠在暖暖的火炉边,喝着热茶驱寒。外面天已经全黑了,冷风呼啸着,听在耳里,心惊胆寒。只好把全副的精神放在那个铁盒上。盒盖上面的十二道杠,也许可以推动它们,组合成卦象……
沈千月小声说着听来的最新消息:顾亭之已经正式当上帮主了;江烟柳离开了丐帮,但是没有回流烟楼,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但是江友松仍旧在到处找沈千月,因为怕他总有一天会回去报杀父之仇……
手里的盒子喀哒响了一声,我摆摆手:“开了!”
他凑过来:“嗯?怎么打开的?”
我把上面前三排的六道杠和下面的第五排的两道杠推到一起,余下的仍然照旧留着。铁盒轻轻响了一声,盒盖就弹了起来。
沈千月冲我竖起大拇指。
我说:“这个卦象上乾下坎,乾为天,坎为水。天水,不就是雨么。”
沈倾的字,是“初雨”。崔琴和沈倾的关系……已经超出我们所能想象。
铁盒里躺着块泛黄的绸布。上面墨迹斑斑,看来是有字。
我正想伸手去拿,沈千月就塞了张手帕给我:“不要直接碰它。”
我只好用那帕子包住手指,捏着绸布的一角提起来,就看到了上面的几行小字。
沈千月故意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写的什么呢?还是你根本就看不懂?”
我的手一挥,那块绸子就卷进了沈千月的手帕里:“我费了这半天的功夫给你弄开,现在就告诉你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岂不是太便宜了你?”
他低头皱眉:“好吧,就算你费了今日那划船老头的两倍力气,十文钱如何?”
我笑说:“十文啊……好像也不少了。”
他居然真的把手伸到衣袖里去摸铜板。我把他的手抽了出来:“不知道十文钱足够在沈公子你这里换点什么呢?”说着把那手帕和绸布往身后一扔,两只手按在了他肩膀上,“你说说看,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这条命都是你的了,哪还有什么多余的东西能拿来换啊……”
我抱住他的腰一把揽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膝盖上,手一动就解开了了他的衣带:“你想不出来,我自己搜好了,搜到什么算什么。”
他不动,咬牙切齿:“你个恶棍——”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养伤,养好了以后我又生怕他落下病根,所以一直……老实得很。
不过今天看他在君山上打那石头的一掌,功力大概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了。
所以……
我把他抱了起来,按倒,解衣带,动作熟练得堪称行云流水。
两个人的衣衫也向被狂风卷去的残云,很快就都没了踪迹。
我很自然地把手按在了他胸口的伤疤上:“今天怎样?”
他无可奈何地笑笑:“已经好了很久了。”
我的手指从上面滑过去:“真的?”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抚到了我胸前:“你问问你自己痛不痛不就知道了?”
我点头,凑到他耳边:“好。”
下一刻,我便淹没在与他的热吻中。
这个人,我已经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地追逐他,为什么要在受了那样的伤害之后可以原谅他——只是为了能和他在一起,甚至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亲热的缘故,他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着,宣布着它的敏感。我细致地慢慢吻下去,虽然很小心,却仍旧留下了一个个浅浅的红印。掌中仿佛是一块易碎的琉璃,越美,就越令人不敢触摸,只怕眼前的一切会一触即碎。
身上微微出了些汗,肌 肤的相互摩擦间,带着些纠缠不清的暧昧,或者以经超过了暧昧,变成另外一种东西,令人燃烧的东西。
我沿着他的脸颊往下吻去,然后用牙齿咬住了他的耳垂,舌尖在圆圆的耳垂上轻舔过去,立刻就听到了拖着软软的尾音的一声:“嗯……”
我的手摸索着找到了他身前的一点突起,轻一下重一下地揉捏着,在他沉重的喘息声中勉强保持着自己的理智:“崔琴在那张绸布上面写……当年赵舜和江友松为了《素心决》谋害你父亲……其实根本没有得手。”
他一手扶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推了起来,说话中仍在喘息:“什么?”
我逮住了他的手,压在身边,再次吻了上去,嘴唇和他的轻触着,接着说:“因为《素心决》根本就不再你父亲手里……而是在崔琴手里。你父亲……之所以传出去说《素心决》在他手里,是为了引开江湖中人的注意力……好让崔琴有修炼的时间。”
我转移战线,吻到了他上下滚动着的喉结上:“所以……崔琴和你父亲的关系,就跟我们差不多……”我说着,两手顺着他的腰际,摸到了他身 下,上下逗弄。他咬着牙,半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看着我:“然……后……呢……”
他的腿本来就有些敞着,我把它们再拉开了些,手指深深探了进去,肆意侵犯开拓着:“你父亲虽然受了重伤,可是……崔琴……及时赶到,把他救走了……”
他惊呼一声,听上去却更像一声难耐诱惑的呻吟。
我也忍耐不住了。体内积攒着一把热火,再找不到一个出口,我便要被烧成灰烬。
我说:“千月,你爹……还活着!”
我瞬间挺进,换来他长长的一声:“啊——”那里面有太多的东西,我甚至分不清是痛,还是喜;是痛多一些,还是喜多一些。
正事已经说完,我终于可以肆意劫掠本该属于自己的领地。
身下滚烫的身体在颤抖中泛起一片潮红,我放任自己在他体内一次又一次地冲撞。两个人的喘息和身体相连的地方发出的声音纠缠在一起,只是听着便令人脸红心跳,又想要得到更多。他的手紧紧地揽在我颈后,两条修长的腿牢牢地箍住了我的腰,仿佛越是接近,就越不能接受半刻的分离。
两个人拥抱着,仿佛一起离开了地面,又一起飞上高空——变成了在云中穿梭的两只飞鸟,互相挑 逗,互相追逐,然后又共登极乐。
然后又瞬间从万丈高空坠落,身外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白光。
我伏在沈千月身畔,伸手揩去了他额上的汗。他静静地看着我,我看到他的瞳孔中有一个清楚的影子。我知道那是我。
过了许久,他才叫了一声:“水镜……”
我应了一声。就像从前在岛上时那样。
不久他就在我怀中沉沉睡去,梦中仍旧会偶尔呼唤我的名字。我为了听这几声梦话,甚至不想睡着。
再听到的时候我会微笑。
什么天高地远,什么海枯石烂,统统都抵不过这一刻。
所谓一生,如果可以这样过的话,应该就没有遗憾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