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孺子可教也——
两个图案的中间写上:“关系?”
林如图诧异了:“公子您不知道么?”
我摊手,点头。
“曲先生是宫里的御医。”
老天,降个雷把我劈了吧……
我那个常年不露面的老爹,竟然是段氏的御医?
他,他,他会不会给皇帝老儿下跪喊“吾皇万岁万万岁”?他会不会每天半夜都给叫起来去给娘娘看头疼给公主看心情郁闷?
老爹啊,你就是上山当山贼下海当海盗也别干这种折辱的营生啊——
想到现在躺屋里的那个王爷可能也有份欺负我爹爹,我就……
郁闷啊——
林如图大概是看不明白我的反应,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些:“曲公子?曲公子?”
我在地上再写:“为何找——”然后指指自己。
——千万不要是家里有事啊!
林如图说:“信上说曲先生本以为公子您已经……殁了,不料他们上个月突然听说公子重出江湖,所以要在下查证,如果公子确实还活着,无论如何都要带回大理去。”
我再在老爹的画像边上写:“可好?”
林如图笑说:“原来公子担心的是这个……我们出来之前也见过曲先生的,他气色好得很。”
我冲他拱拱手,自己找个安静的地方呆去。对这种人,我向来避而远之。
原来老爹还以为我翘掉了啊……他……一定很伤心吧?
也是,我怎么就忘了给他带封信……
突然后悔得要死。
这次事情一完,我千万得回去看看了。
然后,拿把刀架在老爹脖子上叫他退休。
只不过,嘿嘿,我才不要跟着那四个人一起回去。我要——带沈千月去看看如何?
想到这里,心情大好。我可以给家里的人说,来看看,这就是你们少夫人……哈哈,沈千月的表情一定会很有意思!
我进来的时候也没注意,这时才发觉原来自己进的是一间厨房。角落里,有个大水缸。
我走过去,看看水里自己的影子。
看了一眼,大约是心理准备做得太好了,看上去,没有……想象中的恐怖。
哼,这些人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不就是脸上肿了白里泛紫的一圈嘛,过几天就好了。
没事。
不要紧。
不怕。
去他的。
样子变了嘛,又死不了人。
没啥了不起。还省了我易容的功夫呢!
哼!
有人站在身后:“曲水镜?你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好好玩啊……快拿下来给我看看!”
文……越……
为什么这个人说的话从来都是这样的出人意料……
门口传来一个极不自然的咳嗽声。原来是顾亭之。文越还在说:“你这面具要骗人还不行——我一眼就看出来是你了。”
呃……
顾亭之再咳嗽一声,说:“小越,你师兄找你。”
文越两眼发亮:“真的?好。”说完一溜烟跑了。
顾亭之退后,带上厨房门,才走过来,小声问:“你这些天……都是怎么过的?”
我举手,两手拢成一个碗做个喝汤的动作,再并拢两掌放在头边闭眼睡觉,然后喝汤,然后睡觉……最后比着自己的身子划了个大圈——我还长胖了。
顾亭之突然过来,伸手把我揽在怀里:“好了,好了,别这样……我会心疼……”说到最后,声音都哽咽了:“我听说你突然不见了,就叫人回丐帮总舵去,几乎把地皮都翻过来了,还是没找到你……没想到……”
我不能说话,只好拍拍他的肩膀。
有眼泪滴到他肩上,迅速地在他的衣料上晕开。
他越是安慰,我哭得越凶。
他说:“哭个够吧……你这回真是受苦了……”
结果是我自己哭得都不好意思了。
自己停住了,伸手探到他怀里,把他随身的皮囊拿了出来,挣脱他的手臂,扬扬那个皮囊。
他有一瞬间的疑惑:“这是……”
我再做个喝汤的动作。
“这是赵帮主给那些人喝的药?你……要配解药?”
我点头。他还没那么笨嘛。
倒提着皮囊把那些药全倒出来,一样一样的仔细捡开,辨别。再根据我在汤里喝出来的各种药的分量,写了个药方子给罗少寒。
顺便,也给自己开了几副药。
罗少寒和蓝家兄弟买药去了,顾亭之还是粘在身边不肯走。对了,倒是有个问题,可以问问他。
写药方还剩了几张纸,于是我在上面写上:沈千月可好?
顾亭之脸色一变。
沈千钧……真的对他做什么了吗?
我再写:但说无妨。
顾亭之犹豫了半天,才说:“他……突然失踪了。”
第四十章 深山围剿
失踪了。
我立刻就想到了两种可能:沈千钧把他藏起来了;他从沈千钧那里逃脱自己藏起来了。
但是想想在我们被沈千钧用药弄晕过去之前,他还是那么地信任沈千钧……自己走掉么?算了吧。
顾亭之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我抬头,比划:真的?
他微微一笑:“我发誓。”
我低下头去,眼睛有些热热的。我对不起他。
他的声音带着笑说:“敢问曲公子有何差遣呢?”
我提笔写上:“今晚,送我回定高山。”
他一愣:“这件事着实太危险……你还是……”
我摇摇头,写上:我也曾是丐帮弟子。
他还在犹豫,我再写:而且只有我知道怎么令那些人醒过来。
他踌躇了半天,终于点点头,但是立刻又说:“我陪你。不然我不放心。”
好吧,要想办法把给那些人喝的汤换成解药,还是得有丐帮的做内应。我不能说话,做什么都不方便。
没多久罗少寒他们就把药卖了回来——单看马车上堆着的一包包药,铁定会以为他们刚刚是打劫药铺去了。
手腕上的铁环已经用铁钳扳下来了,连着他们从段智闻手上扳下来的那个,被一起丢到火炉里去。结果反而有些不适应手腕上突然出现的空荡荡的感觉。
不知道是谁说的,鸟在笼子里呆久了,都会对笼子产生感情……
他们一到我就开始忙着把整包整包的药材拆分开来,先捡了一副熬成汤,硬捏开段智闻的嘴把药给他灌下去。他们几个人在旁边守着他,我自己忙着分捡药材。三个时辰之后,文越跑来说他醒了。
他的记忆果然还停留在安庆的古墓里,惊恐万状。
沈千钧……真的是太歹毒了。
晚上我和顾亭之趁着月色潜回到定高山上去。因为不见了两个人,大概是赵舜爬阴谋败露,从山上派了不少人手满山遍野地找人,结果山上的守卫反而松了些。加之里面还有几个顾亭之安排的线人,我们没费什么事,就潜了上去。
至于被派出去找人的那些人呢,到了半路就都被顾亭之的人各个击破逮住了。
当初他从丐帮带走的那一大批人,现在都派上了用场。
麻烦的是山上还有一群神志不清的人。按照顾亭之的意思,我们还是先把那些人都弄清醒过来再说——免得他们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受到赵舜的控制,与我们为敌,难免会有损伤。山上的人终究不少,我们总不能现熬好解药带上去给他们,只能把药材带上去,然后在厨房里动手脚。做完这些,顾亭之就带着我上到后山上的一处小亭子里藏了起来,就等着山下不对劲的时候,带着他潜伏在那里面的手下一举擒住赵舜那伙人。
我在一旁休息的时候,顾亭之还在不停地调度人手。我突然觉得有些滑稽,这明明是丐帮的事情,怎么现在搞得好象是他们在帮我的忙似的。明里暗里忙了大半夜,终于到了天亮时分,厨房的人把被掉包了的汤给被囚的人都送去了,算算时间,他们还得再过他两三个时辰才能清醒过来。我闲得无聊,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去了。
到最后我提议,不如我们下去,偷看赵舜和那些人比武,这样也好知道他的武功究竟进展到什么地步了。顾亭之问清楚了可以藏身偷窥的地方,就答应了。
谁知我们潜到那里,只见练武场上空空如也,非但赵舜不在,就连那些平时总是在旁边伺候他的人、那些被囚的人……一个都不见!
难道是因为我和那个大理的王爷走脱了之后,他为了谨慎起见,今天不练功了?
结果是顾亭之叫了他的人来,这才问清楚了,原来昨天晚上,就在我们走脱的时候,沈千钧又给赵舜送了新的人来。据说那人武功一流,所以今天赵舜没有叫别人,直接找了那个人到练功房去陪他练功。
我向顾亭之比划:那样更好。让他发现一个人反常总比发现很多人反常好。
既然这样,那就让他慢慢练功好了,我们只管等着中午的时间一到,那些人一清醒,至少不会被赵舜控制的时候,我们便一拥而上——
事实证明,顾亭之的布置,比我想象的要严密得多。
他潜伏在山上的手下,一个一个地把那些落单了的仆人杂役敲晕了,统统拖到一个空的库房里去捆了起来。山上赵舜那边的人越来越少,他们却还没发觉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看着那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家伙被一个个地敲晕拖走,又是解气,又是好笑。
不久派出去的探子回来:“顾长老,我们探到帮主正在练功房和一个人对阵,要不要去看看?”
我心下一动,顾亭之却说:“不必了,咱们就先各个击破,把闲杂人等都解决了再说,不要惊动帮主。还有——要是看到那练功房里有人出来,也解决了吧。”
他稳坐钓鱼台,我只得也留下来,却又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又过了一个时辰,顾亭之的手下来报告,那些被关在房子里面的人,陆陆续续地有人醒了。因为看守都已经被砸晕拖走,他们还被锁在那些房子里面,所以赵舜还没发觉;但是那些人情绪都很激动,看样子根本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亭之听了,微微一笑:“放信号吧。”
我还以为会是流烟楼那样的流星弹,谁知却是在半山点起的滚滚浓烟。没过多久,就有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怒气冲冲地涌进山门来。虽然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但是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我可是认得的——不正是赵舜陷害我时,一起逼问我《素心决》的下落的那十个门派的人?!
我看着他们涌到顾亭之跟前,一个一个地争着问:“我徒儿在哪里?”“我师哥在哪里?”“我师父在哪里?”吵成一片。
顾亭之突然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到那些人跟前,用内力压低了声音说:“各位,先听在下一言,各位的师友同门都在这山上,在那古墓中活下来的,都没有损伤……只不过他们中了奸人的邪术,之前神志一直不清楚,多亏了曲水镜曲公子调制了破解邪术的解药,才将他们救醒过来了——”
那些人看着我,一脸的错愕。
我估计我自己看他们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顾亭之接着说:“要不是曲公子以高明的医术将各位的同门师友救醒过来,恐怕他们现在仍旧要受赵舜那贼人的控制……现下他们就被囚在这下面的三排房舍内,大家可以自行去寻找本门的师友,只是在下有一言,请各位救人的时候,务必小心,切勿出声,各位能越快把师友们救走越好,以免惊动了那些贼人——在下之后会率领丐帮帮众将他们擒下,到时各位无论想怎么处置,在下决不多说二话!”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老头子说:“哼,我们就暂且信你一回。赵舜那狗贼的命务必给我们留着,这笔帐咱们慢慢算!”
老头说着把手里的一根铜拐杖往地上狠狠一砸,带着他门下的人悄无声息地走了。突然有个尼姑走到我跟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谢曲施主解救我门下弟子。”我愣住,难得有人对我这么客气,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到后面只是嘿嘿两声:“举手之劳而已,各位师太快去救人吧。”
尼姑一点头走了,我正想着这下应该可以去看看赵舜了,突然有个大胡子一个箭步冲过来,蒲扇大的手掌拍到我肩膀上:“小子,当初兄弟错怪了你,你别放在心上啊——你救了我师兄,就是救了我张大海,以后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尽管找我,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我一闪身退后,扯起脸皮来好歹笑了笑:“好说好说,救人要紧!”
那人迈开大步一阵风走了,我这才看到顾亭之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笑。这家伙……这次来救人,人是他手下的,大局都是他部署的,命令是他下的,结果搞到最后那些人谢的是我——感觉好像蹭了别人的功劳似的。
我说:“顾大长老,把我推到前面很好玩么?”
他笑笑,叹口气:“你别误会,我不是想拿你当挡箭牌。只是……这次丐帮内乱牵连到你了,我不过是借个机会替你说清楚,免得你以后行走江湖,还要背着这些无谓的罪名。”
说到底还是为我好?唔,亏他想得周到。
不多时有人上来报告——被困的人都给他们的门人带走了,那些没人认领的也都给护送下山去了。顾亭之拍拍手:“把帮主的练功房围起来——不要惊动里面的人。”
终于可以接近那个地方,走得越近,那里面传出来的交手的声音就越清楚。拳掌带起来的风声,赵舜和那人的呼喝声,甚至是他们跃起又落地的声音,都一清二楚,我几乎能通过声音分辨他们各自打出的招数。然而我的手心一直在不停地冒汗。
岂有此理,我和赵舜也是交过手的了,怎么可以怕他呢……
顾亭之走在前面,我跟在他后面——我们身后还跟了丐帮里十几个最顶尖的好手。顾亭之这一次是下了决心要把赵舜活着擒住了。但是也可以想象,接下来会是一场很艰难的仗。
只盼赵舜和那人对阵了那么久之后,体力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可以不那么难对付。
我们悄无声息地走到近前,顾亭之摆摆手,大队人马都藏在两旁的耳房后面。然后顾亭之轻声吹了下口哨,就有个六袋弟子走上前去敲敲门,喊了个名字:“陆中原,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