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繁云（卷一）皇都生活+番外————筱糖

　　柳若繁轻轻吻了吻雪泪水横流的面庞，殊不知自己的眼眶里已然模糊。

　　“雪，想跟我一起吗？”那一瞬间，他改变了主意。

　　“想、想，繁，只要你不要丢下雪，小雪害怕一个人的感觉。”

　　雪哀求、低低的撒娇，我只为跟随你一生。

　　柳若繁静静的搂着雪，我只为温暖你一世。

　　番外一：旧时回忆

　　旧时回忆（1）

　　永华三十二年，京城一派喜庆热闹气氛。端淑皇后四十寿诞，普天同庆。

　　端淑皇后是永华皇帝的妻子，十六岁成婚相伴二十余年。皇帝执掌朝政国家井井有条，皇后执管后宫秩序分明。

　　这年六月初七便是端淑皇后四十寿辰的日子。

　　这年风调雨顺、无天灾人祸，百姓安平。

　　早半个月柳府上下已经准备好了贺寿的礼物。端淑皇后寿辰这天，皇家宴请所有皇亲国戚大官大将。

　　一早，居安王柳岩毅已然换上王室礼服，正室妻子现在皇帝的妹妹曾经的文羽郡主也准备妥当，几个小妾也只有凭空感叹自己身份低下不得入宫。理所当然，携带儿子也应该带嫡长子。然而前些天柳若林外出去陪都燕城，柳岩毅带上了小儿子柳若繁。

　　小儿子柳若繁自小宠爱便多了大儿子一份，虽也时常捶楚教训，淘气的性子却从来不曾收敛。每每外出都要或多或少惹些乱子，为此坐在大马车里小柳若繁备受唠叨之苦。爹爹本不是多言的人也几次三番的叮嘱不许乱跑惹事生非，娘从来都温柔贤淑也免不了大道理大礼数一堆，十来岁的孩子已经忍不住要跳出去看一看了。

　　繁华富丽的皇宫比自家府邸自然好玩的多，被父母带着一会儿给这个见礼给那个见礼的更是无聊而繁杂，稍有不慎还不知道爹爹会不会发脾气呢。本来以为能跳出王府那个破笼子好好玩闹一番，结果却比待在家里还不自在。

　　柳若繁没好气的跟着爹娘乱转悠。

　　好容易熬到时辰，爹娘要和其他王爷王妃们去殿内给皇帝皇后见安，临走叮嘱了柳若繁不许乱跑。可一等居安王和王妃离去，柳若繁见身边都是穿着华丽服饰的少年们，心底想要玩的心怦怦跳的痒痒，悄悄走开了。

　　在皇宫里哪儿乱跑都不是好玩的，柳若繁乱窜着走来走去，看不见一个熟悉的人，看到的只有笔直站立却觉得如死尸一般的宫女太监，偶尔有几列侍卫从他边上走过。心里的越来越觉得空虚害怕，他连忙逃也似的往回走。

　　哪里啊，这里是哪里？为什么都不认识？我来过这里吗？

　　想开口问一问站在一旁的宫女，却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爹爹和娘亲进入的到底是叫什么殿来着？那么多的和自己一样的小孩儿在哪里？

　　他害怕了，从来没有在一个如此陌生的地方一个人待着。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个，想问没人问，想说没人说，想爹娘却不知道去哪儿找。

　　他在宫里的每一条路上乱走着，毫无目的毫无方向。他听见喧闹的声音，连忙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看见几个衣着同样华丽的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围成一圈，不知道在做什么。他乐的跑过去，拨开那几个人，看见地上倒着一个瘦弱的黄狗，他好奇的睁大眼睛，问道“这只狗有什么好玩的？”

　　那几个男孩子哈哈大笑“狗怎么不好玩？我爹说了，狗是最忠诚的东西，踩死他也不会咬主人一口。”柳若繁眨眨眼睛，“我爹怎么没说过？”

　　一个男孩子鄙夷的看了看那条狗，再看看柳若繁道“你爹是什么东西？你可知道我爹爹是什么？”他身旁的几个男孩子也附和道，柳若繁心底里乐了，真有意思啊，居然有见着本少爷我还这么猖狂的角色了！嗯，有意思！

　　柳若繁装作生气“你爹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东西？”

　　那男孩子不屑的扬扬脑袋，另一个男孩儿用充满了不屑的口气说道“他爹爹可是当朝的大王爷浣王爷呢！他叫浣落雨。”

　　柳若繁撅起嘴巴，哼了一声，“我当是什么人呢，不过是浣家的人罢了。”

　　那男孩子倒也好奇了，真难得有拿自己爹爹不当回事儿的人呢。“你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爹爹在面见皇上呢。”

　　柳若繁鄙夷的看了看那男孩子“我爹也是啊！”

　　“算了算了，有本事别比我们爹爹，就我们两比怎么样？”浣落雨嚣张的挑衅起来，身旁一干小马屁精们也跟着浣落雨起哄，“来啊来啊，有本事来啊~~”

　　柳若繁平静的笑笑，笑的不像十来岁的孩子，“好啊，比什么呢？”

　　此时此刻，他想到的是爹爹和哥哥的教诲，敌不犯我我不犯人，静观其变后发制人。

　　“打架~打架~打架~~”一帮男孩在叫嚣，柳若繁皱皱眉，对他们的无礼觉得很难看。

　　浣落雨却并不似那些人一样无礼，大概只是傲慢了些，扬起下巴，对着那狗笑道“有本事让那条活狗死在皇上面前。”柳若繁冷冷的摇了摇头“想害我的法子不止这一个，何必如此狠毒。”

　　浣落雨倒也是不再纠缠，指着墙角放着的一只破风筝，“放起来我就认输。”

　　柳若繁爽快地点点头，一干人在一旁看着，奚落声不断。只有浣落雨虽然置身在那帮讨厌的人之间，却只是默默而冷冷的看着柳若繁的动作，孤寂高傲的性子不难看出来。

　　小小的柳若繁心底里在笑，比什么东西不好居然让他折腾一只破风筝，栽倒在小爷手里也算你们活该。小爷无聊了没东西玩的时候自己还做过风筝呢，不过那个浣落雨倒是很有意思，或许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柳若繁修修补补手快的很，不一会儿风筝骨架被重新固定了一遍，风筝纸上的破洞也被重新填补好，虽然看着破旧了些，柳若繁对自己的作品还算满意。站起身子，扬扬头“看好了，我可要放了。”

　　浣落雨不说话，期待下文。

　　卷线的棒子还算能用，柳若繁检查了一遍，拽起风筝线，迎风跑了起来。身后的男孩儿们也跟着追过去，风筝越放越高，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孩子，一群小孩子越跑越远了。嬉闹声音很大，也吸引了宫人的注意

　　柳若繁哪里知道那些王爷们早就从殿里出来了，爹爹和娘被皇帝皇后带去了御花园闲谈。他只顾一个劲儿的跑，不时地回头看看飞高的风筝。扑通一声撞到一个人，风筝线一送，连着卷线的棒子被大风吹了去，柳若繁气恼的跺了跺脚。

　　这时才回头看了看撞到的那个人，大惊失色起来“爹爹。”

　　那一群孩子见闯了祸，轰然而散，浣落雨依旧站在原地，还是那么傲气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他上前几步，走进去几步，看见熟悉的人便跪在地上“皇上皇后娘娘吉祥。”

　　旧时回忆（2）

　　小柳若繁真欲哭无泪的时候，听见娘亲的声音，连忙抬头去看急急忙忙走出来的母亲，怯怯的叫了一声“娘～～”居安王柳岩毅狠瞪他一眼，碍于此地是皇宫内院不便发作。

　　居安王妃牵着小儿子向御花园内走去，见着皇帝柳若繁突然觉得心里无比放心，仿佛看见了救世主一般，连忙跑上前去跪道“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眼睛一扫却发现那个浣落雨正站在皇后身边。

　　端淑皇后微微笑，扶起柳若繁，拉到身边笑着对王妃说“文儿妹妹，这孩子生的精致，几年不见竟长的这般高了。”不禁又仔细看了看柳若繁，粉白的娃娃脸轻笑的很可爱。

　　“小繁改口叫舅母吧。”皇帝看看柳岩毅一脸严肃，缓和气氛。

　　母亲文羽郡主道“皇兄，这使不得。”

　　端淑皇后嗔道“文儿妹子，你是圣上的妹妹，叫我声舅母有何使不得？叫皇后娘娘才显得生分呢。”

　　柳若繁看看父亲再看了看母亲，甜甜的笑着叫道“舅母。”

　　端淑皇后微笑着轻轻拉过身边的浣落雨，依旧那样温文贤淑，道“小若繁该认识落雨了吧？今天在宫中不必拘束，去玩吧。”

　　皇后悄悄对皇帝使了个眼色，皇帝会心地笑对柳岩毅说道“爱卿，让孩子去玩玩如何？”

　　柳岩毅无奈的拱手道“小儿顽劣，随他去玩吧。”

　　柳若繁如同获得大赦一般，同浣落雨一道从旁门出了御花园。

　　浣落雨按耐不住好奇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爹爹就是大名鼎鼎的居安王吗？”

　　柳若繁点点头，“我叫柳若繁，那个就是我爹爹。”说罢还耸耸肩。

　　浣落雨笑了笑，“呵，想不到你居然怕你爹爹呢。”

　　柳若繁红了脸，气恼的打了浣落雨一巴掌“你胡说，谁告诉你我怕爹爹了？”

　　回打过来一巴掌，“你爹爹又不是凶神恶煞，你怎么一撞见他就吓的连风筝都不要了？你还说你不怕你爹爹麽？”

　　恼了，追打起浣落雨，浣落雨哈哈大笑着逃跑。

　　累了，乏了，跑不动了。柳若繁呼哧呼哧的揪住浣落雨的衣裳，“哼，跟我跑？”

　　浣落雨不得不认栽，他跑了这么久都跑不动了，柳若繁居然还能穷追不舍，“我认输还不成吗？乎，累死我了。”

　　柳若繁也觉得累了，找了个小亭子坐下来，“喂，交个朋友怎么样？”

　　“哼，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

　　两个从小就开始一样别扭的孩子，也难怪日后成了推心置腹的好友。

　　要说柳若繁心底里也算是明白的很，中午下午一直到晚上都收敛了许多。

　　晚宴的时候中规中矩的站在父母身边，陪同父母应付皇家盛宴。他悄悄的眼睛乱瞥，试图寻找浣落雨，却没发现哪里还有同他一般大的孩子如此规矩的侍候在父母身边。

　　皇后娘娘本就极喜爱孩子，让自己的大儿子六皇子领了一帮孩子去玩，柳若繁眼馋却因为早上的事情不敢再触怒父亲。

　　柳若繁仰头看星星的时候，父亲突然起身走开，他连忙跟去。走远了人群，柳岩毅站住等儿子过来，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害怕爹爹教训你？”柳若繁委屈的点点头。

　　“爹爹今日饶过你，且先去和他们玩吧。可是明日爹爹要检查功课，你可仔细了。”轻轻拍了拍儿子毛茸茸的脑袋，笑着示意儿子去和同龄人一起玩耍。

　　儿子回头冲自己笑的样子很可爱也很淘气。

　　柳若繁心事了却，彻底放下了心来。也从未想过今日居然如此好过关，爹爹平日里严肃严厉外加严苛也着实让他害怕，本以为今日在皇宫里淘气爹爹会大怒，没想到爹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特意叫他出来就是让他玩去。

　　小柳若繁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爹爹，你真好。”

　　柳若繁这时候才发现他找不到六皇子和那一帮男孩子了，怎么办？真无聊。

　　踢着小石子儿来到汉白玉精雕的护栏边，眼前不经一闪，哎？那边有个池塘吗？

　　他从来是个喜欢冒险喜爱探索的人，本来年龄就小除了爹爹柳岩毅和哥哥柳若林倒还真能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了。乐颠乐颠的顺着护栏跑过去，来到一座小桥上，桥的护栏不高，下面隐隐约约似乎又莲花，嗯？那有没有莲子吃？

　　柳若繁想了想，对啊，今日是皇后舅母的生日，六月初莲花应该盛开了，那应该结果子了吧？实在不成干脆去扒藕出来玩一玩好了。

　　在桥上跑了跑，正犹豫因为天黑看不清楚，也不知道从哪里去捞那个莲花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柳若繁～～柳若繁～～”

　　柳若繁回头看过去，不远处站着一个黑影，他问道“是浣落雨吗？”

　　那个人影走近，果然是的，“你在做什么？捞荷花吗？”

　　“对啊，我想看看有没有莲子吃。”柳若繁天真无比的笑了笑点了点头，浣落雨心里想，怎么会越看越像个阴谋？

　　他蹲下身子趴在栏杆上同柳若繁一道看了起来，却什么也没有看见。看柳若繁身子越来越往下倾，眼看要掉下去了，连忙伸手去抓他，“喂，你回来，会掉下……啊～～”

　　“噗嗵、”

　　“扑通”……

　　两声落水的声音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本来这莲花池边到了晚间是不会有人过来的。

　　柳若繁从小就喜欢水，也会水，自救自然不在话下。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支撑的地方歇下，发现浣落雨在拼命挣扎，连忙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一边叫着还一边努力的嘲池塘中央浣落雨所在的地方游去，好不容易抓住了浣落雨的胳膊，却发现自己根本再没有力气拖起浣落雨游去岸边，脱力的困乏和池水的凉意，让他本能的泛起困意，他狠掐自己的大腿一下，死命的游着。

　　恍惚中有许许多多黑影过来，柳若繁放心了似的眼前霎时间一黑，晕了过去。

　　旧时回忆（3）

　　水，全都是水，哗啦啦不断的水。手被镣铐紧紧的铐住，身子被越扭困的越紧的牛皮绳子紧紧地捆住，倒吊在水轮车上。听见恶毒抽打皮肉的惊魂的声音，听见人受到水刑的痛苦的哀叫求饶声。

　　眼前却是漆黑一片，哗啦啦的水声。

　　啊～～爹爹～～

　　一声凄惨的叫声划破空气。

　　“小繁、小繁～～醒醒快醒醒，别吓爹爹。”一向沉稳的居安王柳岩毅慌忙拨看围在床前的太医们，抱起小儿子柳若繁搂在怀里，低声唤道“小繁～～爹爹在，在这儿。”

　　柳若繁睡梦中显现的慌张神色消退了不少，潜意识让他缩了缩靠紧了爹爹柳岩毅。

　　柳岩毅轻轻搂抱着小儿子，摆摆手示意太医们都出去。孩儿啊，你醒醒好吗？不要吓唬爹爹，爹爹害怕你出事儿。

　　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的脚步声，咯吱一声门被推开。浣落雨奔来。

　　“柳若繁～～柳若繁～～”浣落雨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不过幸亏得救及时只是呛了几口水，喝了些姜汤暖暖身子，已经能活蹦乱跳了。然而自家疼爱的小儿子，却在救上来时昏了过去，不知怎么还没醒过来，却还噩梦连连。

　　柳岩毅不是在责怪浣落雨，毕竟他知道这调皮的事儿多半都是由这不听话的小儿子引起的。但这又有多么危险令人担心，儿子这么小哪里又会明白什么叫生死呢？

　　“爹爹、爹爹～～”柳若繁朦胧的喃喃道，手渐渐挪了挪，摸到父亲坚实温暖的身子，放心似的嘟哝了下。柳岩毅拍拍儿子的背，“小繁醒醒，落雨等你玩呢～～”

　　浣落雨机敏的拽住柳若繁的手，“对啊，快醒醒吧～～”

　　朦胧中柳若繁听见有人在大声地叫他，手却使不上气力，用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爹爹怀里，爹爹紧紧的拥着他，“爹～～爹～～。”

　　柳若繁叫的虚弱，柳岩毅不免心疼却总算放下悬着那么久的心，顿时却又气恼，拍拍儿子的小臀，“怎么回事儿？怎么掉池塘里去了？”

　　柳若繁开口刚想编排谎话，却发现浣落雨也在床边，莫不是爹爹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了？那自己若在为了一时怕挨揍撒谎，恐怕爹是不会轻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