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厚的和经书一样的东西,条条框框甚是苛责繁杂,这哪里能背的下来。
也不知道柳若繁是存心还是无意,手里的戒尺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桌子上,似乎是提醒着站在一旁努力将记忆中的府规挤出来的人——要小心了啊~
“唔。先背第一条。”
雪冷汗稍稍收敛,好歹前面几条他还是记得的。“第一条、遵守沐王府的所有规矩,听从王爷的……唔……的……命令。”
“继续。”
“第二条、嗯、未经管家允许,不准私自出府……违者、恩~~二十板子。”
“唔。再继续。”
雪那个哆嗦啊,若是再这么继续下去,他可就不会背了“唔、第三条、保持府内宁静,不得大声吵嚷……违者、掌嘴二十。”
“继续啊~~”柳若繁闲散的伸了伸懒腰,一副我陪你耗到底的模样。
“啊……第、第四条……”雪可着急了,原本会的不多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忘了。
柳若繁将戒尺“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淡淡问道“怎么?不会了?”
雪犹犹豫豫,不知道该点头还是应该摇头。这若是点头吧,死的会很惨;但若是摇头吧,又要加上撒谎这一条罪过。雪权衡利弊,算了,英勇一点,鸵鸟的想想了不起再挨顿打算了。闭着眼睛点点头。
噗嗤,柳若繁笑了出来。他的小雪真是可爱极了,明明害怕的要命,还逞什么英雄。
柳若繁招招手“过来。”
雪紧张的看了看柳若繁,轻轻摇了摇头。就算是要挨打,我也不要自己去送死。
“过来,不打你也不罚你。”柳若繁轻笑着,好笑的看着雪紧张兮兮的表情。
雪难以置信的做了个小鬼脸,心底里知道柳若繁大概是心疼了,故意放慢了脚步蹭过去,担惊受怕的样子像只小鹿儿一样可怜。
柳若繁将小雪按在怀里,伸手要去褪掉雪的裤子,雪叽叽歪歪的叫嚷了一声“繁~不要~~”
挑眉,问道“不要什么?”
“不要……唔……在书房呢~~”雪说着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扭头干脆装只鸵鸟,脸紧紧的埋在柳若繁温热的怀里。虽然是夏天还是热的很,也不觉得闷热的难受。
手轻轻搭在雪不安分的小脑袋上,轻轻抚摸着,另一只手环住雪的身子,两人贴的更紧了。
柳若繁也不说话了,只是眼底带着淡淡爱意的看着雪的侧脸,只是嘴角带着微微笑意的享受这一刻,只是充满怜惜的抚摸着雪的发丝。
雪仰头认真而委屈的看着柳若繁,怨念他早晨打的太疼。
笑意更浓,干脆将雪打横抱了起来。不知就里的小雪啊呀呀的叫嚷“繁,放我下去……不要、被、被人看见了,还……还不……”
雪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柳若繁却极端具有幸灾乐祸意味的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雪一置气,干脆手环住柳若繁的脖子,亲密的蹭上去,附耳道“反正是在沐王府,就算被人看见,还不是你这个沐王爷丢人?嗯?”
“哈哈~~雪,你真的迟早是笨死的。”柳若繁大笑着摇了摇头,雪噘起嘴巴,怎么就笨了?
“唉呀,这是我沐王府呢,我想怎么样难道不行麽?”柳若繁故作深沉,轻拍了雪的屁股一巴掌才悠悠道“看看,你这个动作,可是勾引沐王爷啊~~大罪大罪……”
雪一扭头,十六岁少年的单纯和气性一齐拥上来,哼,勾引就勾引吧,谁怕谁啊?想罢搂近了身子,脑袋一歪蹭在柳若繁青丝垂落的肩上。
柳若繁倒是真的有些诧异雪如此的举动,呵呵,学乖了嗯?
雪看柳若繁好像还不知足的样子,仰起脖子,噘起小嘴,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上去。
柳若繁彻底乐了,霸道的回吻过去,纠缠的小雪脸颊绯红一片,气息喘的也粗了起来。
两人却都没有听见来人的脚步声。
“咳、咳、”两声轻咳,打断了缠绵。柳若繁本是气恼的向书房门口一看,慌张的连忙把小雪放下来。
拽了小雪站好,问道“哥哥,您怎么来了?”
雪礼貌的行礼问好后,柳若林才摆摆手,让出一个空位,柳若繁面带疑惑的看了看后面,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走进来,不同往日的是,他今日没有身着华贵的金色龙袍,而是一袭淡淡的浅青紫色服饰,内敛而华贵,沉稳而不浮躁。
柳若繁自觉地倒霉,拉了小雪跪下行李,他自己也乖觉的低下好奇的脑袋,“臣弟叩见皇上。”
咳?雪诧异的差点扑出去,心里的一个声音却连忙让他乖一点,他也学着柳若繁的样子,问安道“草民叩见皇上。”
皇上冷哼了一声,来到书桌前,看着桌上的一本府规和一把戒尺,冷笑了一声。再看见另一旁放置的《庄子》,和一张张临了字的宣纸,道“起来吧。雪下去吧。”
柳若繁一脸窘迫,想必哥哥和皇上定然都看见了,真是丢死人了。这回支走小雪,不知是有要是商量,还是要教训一番?
皇帝倒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刁难,转而拿了那书问道“小繁,最近怎么在读《庄子》?”
柳若繁似是而非的点点头,“是,臣弟近来觉得庄生所言在为人处事上道理颇深,所以拿出来再读一读。”
皇帝笑笑,“也好,你这小王爷性格也该收敛收敛。在朕和遥王面前倒是乖觉了,出了府去还不是你沐王爷为非作歹?”
“臣弟不敢。”柳若繁说的委屈。“皇帝哥哥今日怎么来臣弟这儿了?”
“呵,看看待罪的人有没有好好反省啊,哎,可惜可惜,怎么让朕撞见了这一幕呢?”看皇帝哥哥笑着向哥哥柳若林使眼色,柳若繁站直了知道哥哥要开始训人了。
“哼,他是不气死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甘心。”柳若林狠瞪了柳若繁一眼,倒没怎么训他,可一句话却让柳若繁觉得无地自容了——“这种事情回房里做去,书房这圣洁之地,岂是你们嬉闹的地方?”
柳若繁被哥哥一句话窘的无地自容,任他如此嬉皮笑脸的,被自己的哥哥看见这番景象还是实在不好意思。
倒是皇帝哥哥来解了围“若林,现在和小繁谈谈正经事吧。”
遥王爷柳若林瞪瞪自己的弟弟,压了火气没再多说。
换了个话题倒是好了很多,“小繁,不过七八天就是中秋了,朕会在宫中赐宴。”
柳若繁笑了笑,接口“皇帝哥哥又要小繁找些什么奇珍异宝?”
皇帝看了柳若林笑了笑,“这次不是让你找,而是给你个机会。”
柳若繁抬抬眉毛,奇怪的问道“给臣弟机会???”啊呀呀,要小心了,怎么凭着感觉又快要被皇帝哥哥算计了,以前好歹有哥哥柳若林帮忙解围,如今连哥哥都站在了皇帝那边,这若是落入套子不就麻烦了?
“小繁,这中秋节骑射大赛你想必知道吧?”遥王爷问。
柳若繁疑惑的点点头,“这是祖上就有的规矩,怎么和小繁有什么关系吗?”
皇帝笑“当然有关。你也算是王族子弟,况且以你沐王爷之名入主这大赛,扬名立万。难道不好吗?”
柳若繁倒是噗嗤一声笑了,也不许看哥哥瞪了他责怪他无礼的眼神,只是笑道“皇帝哥哥,您有什么吩咐臣弟自会照做,只是这扬名立万的机会,臣弟实在是无心争夺。”
皇帝笑着对柳若林道“说了小繁聪慧狡诈,这说道现在不但没肯下套,还将这开口的事儿又踢给朕了。”柳若林也笑笑看了看自家弟弟,“小繁这点心思不也是在意料之中吗?圣上不如直说了,量他也不敢不从啊。”
柳若繁只觉得气氛怪怪的,没理由啊,到底要他做什么需要如此费周折?
揣测再三,柳若繁试探的问道“皇帝哥哥,您不会要小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吧?”
柳若林笑骂“小繁你真敢放肆!”
完了,柳若繁只觉得到底还是被套住了,看哥哥这笑骂的表情,十之八九是猜对了。
皇帝起身走近柳若繁,在一臂之距的地方停住脚,“骑射大赛的首魁将由朕亲自封官,武将身份,你怕做不来?”
柳若繁惊讶,“皇帝哥哥,这、这小繁怎么能做?柳家、柳家……”不过想想也觉得不对,怎么这种事情哥哥居然也会答应?
“赐你官职而已,重要的是这官是替朕督察藩王的。”
……好险,柳若繁暗叫到,只不过是将柳家的本职光明正大化罢了,反正哥哥也是答应了,自己如此有何不可?
“可是皇帝哥哥,藩王可不止蜀雁王一人。”柳若繁揣测,莫不是皇帝哥哥有心撤藩?可是皇帝哥哥不过二十多岁,未到而立之年。朝中已经是有些老臣不服,结党营私虽不至于猖狂泛滥,却暗地里厉害的发展。朝中就如此,朝外三四个镇守远边的藩王们更是调兵蠢蠢欲动,但是一人之上的天子岂容他人芒刺在背?
“小繁,朕说过,你只要撤了蜀雁王就可以,剩下的藩王自会有变。倒是坐镇京城静观其变,你回京领赏就是。”皇帝不免笑了笑,感叹柳若繁做事的时候心细若丝,谨慎而沉稳,哪里还有平日里一副嬉笑的模样?
“是,臣弟会夺得首魁的。”柳若繁自信的保证。
轮骑射技术,凡是王室子弟都是自幼学习,王室虽不是蒙古族人,却格外重视对子弟骑射武工的培养。尤其是每年千里挑一的骑射首魁,日后更是骁勇善战的将军之才。若不是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柳若繁哪里敢答应的这么爽快?
皇帝哥哥和哥哥柳若林都相视而笑,显然对柳若繁的保证毫无保留的相信。
十二、恪思己过
柳若繁要布置在府中设宴,被皇帝以微服而来不宜过度的借口推托了。
柳若繁笑了笑,心道皇帝哥哥居然还用这么不正当的接口。
皇帝纸扇轻摇,面带笑意的拍拍柳若繁的肩膀,“好好做,朕兴许就放宽些条件。給了你这么好的名正言顺的机会,不好好珍惜,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柳若繁这才诧异,原来是皇帝哥哥有意給他机会,好成全他那点小心思。
那,自己的哥哥柳若林这次居然同意这样有违祖训的事情,原来还是为了帮自己。
柳若繁饱含感激的看了自家哥哥。
柳若林笑,骂道“还算明白事理知道哥哥的用心,别这么恶心的看着我。”
柳若繁窘迫的笑了,面带歉意的撩衣而起,跪地道“臣弟谢皇上成全。小繁也谢哥哥成全。”
柳若林拉起自家弟弟,笑道“这绝好的机会,错过了,你就自己只身去撤藩吧。不许怪哥哥苛责你,也怪不得皇上为难你。听见没有?”
柳若繁知趣的点点头,看皇帝哥哥虽然面带微微的失望却掩饰不住喜爱的笑意,看哥哥柳若繁虽然嗔怪却也止不住疼惜,他心底里泛起点点温暖、荡漾起点点涟漪。
身为一朝臣子,能得到圣上的重用和赏识,他亦然足矣;身为一位王族子弟,能得到皇帝哥哥的信任和交托,他亦然足矣;身为人弟,能得到兄长的疼惜和爱护,虽然免不了训斥责备,他亦然足矣;身为一个寻找幸福的人,虽是不伦之恋,却能得到亲人的谅解甚至是祝福,他亦然足矣……
他突然笑了撒娇,“皇帝哥哥、哥哥,小繁有你们真好,是小繁几世修来的福气呢。”
皇帝笑笑,什么话也不说。
柳若林也笑笑,故作呵斥“小繁,你是不是想让哥哥们也说,有你也是修来的福分?恩?”
他撇嘴道“哥哥就总是拆掉小繁的台子,在我自己的王府呢,哥哥连分薄面都不肯留给我。”
一向沉默的皇帝指了那本《庄子》,道“瞧瞧你,才跟朕说了在读《庄子》。这般和哥哥撒娇耍赖,朕倒是觉得该罚你抄抄《弟子规》,都二十岁的人了,你倒是说说你该不该!。”
柳若繁站好,认真地摇摇头,“皇帝哥哥,这《弟子规》小繁抄了百八十遍了,都已经是倒背如流了,不能再抄了。”
“呵,还是少了,再该罚抄个几百遍就知道学乖了,看你还敢不敢放肆了。”皇帝笑着呵斥,“罢了,朕也回宫了。等你八月十五好好表现。”
一向颇为嚣张的沐王爷谦恭的笑,送走了圣上和哥哥遥王爷。
心底里一阵暖意和愧疚一起涌上,柳若繁朝后院走去。
柳若繁朝后院走去的时候,雪看的真真切切,却没有走出去抱他撒娇,也没有过去打扰他。他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和遥王爷的到来,让柳若繁有了什么困扰。雪觉得自己很无能为力,他需要柳若繁为他操心,但他自己却是连柳若繁的心思都读不懂。
后院是柳家重地。
柳若繁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住在那里。后来柳家嫡长子年满十八时,得到皇帝册封为遥王爷,赐了府宅一座,分家另过。
而柳若繁这个年尚十四的小儿子,依旧待在柳家旧宅中。他十六岁后不久父亲去世,父亲的几位小妾病故的病故,回了陪都燕城的也走了,只留他一人。
他十八岁的时候也被册封为沐王,不愿离开这地方,皇帝便派人扩建了沐王府。他现在与雪住的都是新建的王府,而柳家原来的地方被列为柳家重地,除去柳家子弟不得入内。
然而后院,柳若繁常去的地方只有两个,一是父亲生前多在的书房,二就是祠堂。
雪猜想柳若繁定然是思念父亲,去了祠堂。他近来也发现了,柳若繁几乎初一十五都会去后院待半天或一夜的,有了什么大事心烦也会去后院清静一番。不知又是怎么了?
雪担心,却没有办法,无力的等待。
柳若繁推开祠堂的门,手指微抚门框,一尘不染,嘴角带起一丝温文的微笑,他撩衣跪在青石砖的地上,泛起阵阵凉意,安抚他波澜的心。抬头看了看台案上供奉的牌位,眼神留在下边刻着父母亲名字的两个牌匾上。默默的,磕了三个头,他起身上了三炷香。
回身依旧跪在地上,感觉不到磕着膝盖的疼痛,看红褐色的家法大杖静静的供奉在桌案边,不由的心头一阵难受,还是不自主地想起了父亲。父亲疼爱自己,也会苛责自己,这从来都不矛盾。父亲会教训他,却从来舍不得动家法,即便他淘气到惹了老皇帝。
爹爹,如果小繁不孝,违抗圣上和哥哥,执意不成婚。您会生小繁的气吗?
爹爹,若是圣上和哥哥允了小繁,您还会生气吗?
爹,儿子不孝,我从来都只是个不孝的儿子。您生前没能看见哥哥生个胖小子,过世后如果知道儿子为了一个男子这样不孝,你会不会伤心。
爹我知道这答案是肯定的……可是,爹爹,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