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今天来了,虽然生气但还是如此宠儿子,您肯定会骂哥哥惯着我,但是哥哥做出这个违背祖制的决定时是不是一样心痛?哥哥自然想要看见他唯一的弟弟快乐的娶妻生子,为柳家留下后代。当哥哥答应皇帝哥哥时,他定是伤心的。
小繁不孝,是小繁太过自私了。爹,儿子就任性一回好吗?皇帝哥哥给了我机会,八月十五中秋节那日儿子会站在首魁的位置上,不会让柳家丢脸失望的。
柳若繁如此静静的跪在地砖上,因为自己的任性和不孝而愧疚的不行,他不敢直视父亲的牌位,闭着眼睛眼泪却还是默默地流下,带着丝丝咸淡的凉意划下。终究还是如此不孝,父亲在世最疼爱的是他,他那般淘气,可如今父亲安歇在地下,自己还是如此任性。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若繁觉得肩头被人拍了拍,连忙拭去泪水,抬头看了看来人,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来人只是轻轻抚摸了他的发丝,“小繁,既然你自己做了决定,哥哥不会阻止你。”
柳若繁心底里泛起一阵不知名的感情,二十年来,从未如此难受过。他靠在柳若林的腿上,轻轻的笑着叫道“哥哥。”
柳若林亦是轻轻拍了拍弟弟,取了香点燃,插在香炉里,跪下静静叩首。心里默默道“爹,原谅孩儿不孝,我不忍逼小繁去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终身禁锢在王族祖制的枷锁和牢笼里。您说过,柳家只一人执掌便好,所以,孩儿身为嫡长子的责任,就只孩儿一人担当吧。小繁是孩儿唯一的弟弟,不必肩负如此的羁绊了。”他决绝的起身,拉起柳若繁。
柳若繁看了父亲的牌位一眼,默念“爹,儿子不孝。”
兄弟俩走出祠堂,柳若繁才发现天已经黑去了。站在旧院中清风亭中,微微月光撒落,两位王爷都不言不语。
柳若林心里愁苦矛盾,他懂弟弟为何在祠堂默默流泪,他也懂父亲是如何疼爱看中他们两个儿子,他更懂今时今日当弟弟得知他宁肯违背祖制也尽力成全他的时候的愧疚和心痛……然而,这样的责任一人背负就足够了啊,何苦让弟弟也进入这沉重的担子里。
然而柳若繁心里更加难受,他明白哥哥是如何失望却为他违背祖制,他也明白皇帝哥哥如何看中他却只能放手成全他……
“哥哥,小繁不该……”他要跪,被柳若林伸手拦住了。“跪了多久了?不觉得疼吗?”
柳若繁经这么一提醒,这才醒悟过来膝盖刺痛不已,涩涩的笑了笑,“不疼、不疼。”
柳若林心疼的摸了摸弟弟惨白的面庞,如此难为你却还要笑着骗我说不疼,我这个做哥哥的如何心疼你,“饿了没?我让管家备了些清淡的菜,陪哥哥喝酒吧。”
柳若繁笑了摇了摇头,依偎在柳若林怀里,“哥,借酒消愁愁更愁,何况饮酒更伤身子呢。”
柳若林似乎是要说什么,被柳若繁打断“哥,小繁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既已决定去争首魁,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我不会半途而废的。但是,小繁还是不孝。”
“小繁,或许应该明白,你不是柳家嫡长子是一件好事。”柳若林微微的笑。
“哥哥,就是因为我不是你才会这样纵容我,但小繁不是不明白,哥你有多难。”柳若繁重新站直了身子,认认真真地说道。
“爹说过的,世上无难事。你是哥哥唯一的弟弟,哥到底还是希望你快乐。”
柳若繁黯然神伤,哥哥如此直白的对他说话还是不多,对他多半是训斥教导,虽然疼爱却决不言表,而如今……
哥哥,就如你所说,既然我决定了,您肯支持我,我一定力争到底……
十三、心事了结
时间飞逝,柳若繁横下决心绝不浪费这个绝好的机会,七八日来日日打马在荒郊野外苦练骑射。不是没有信心夺首魁才会临时抱佛脚似的练习,只是因为想要胜利的把握更大一些。这场比试,他输不得,必须要赢回来!
八月十五这日清晨,柳若繁早早的起身换上烟色戎装,骑着从小伴他长大的宝马——赤洛,扬鞭飞奔去京城西北郊的皇家校场。校场里来了很多壮实的汉子,都牵着宝马良驹,个个整装待发,都互相打量着自己的对手,柳若繁看的出,其中也不乏骑射好手。
他却暗自偷笑,到底还是要感谢爹和哥哥日日夜夜逼着苦练武功,如今看来从前所学各类武功好处甚多。比那些只会硬碰硬摔跤使蛮力的大汉,他的灵敏轻盈或许真的能在这骑射大赛中占不少便宜。
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听见有侍卫大声传报“皇上驾到~~”
柳若繁微笑着跪下,同众人一起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若繁悄悄抬头,看见皇帝哥哥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同他对视,他从皇帝哥哥眼里看出了鼓励和信任,他俏皮的笑了笑。随后看见哥哥柳若林和一干王公大臣们也进入校场,哥哥嘴角的弧度里也充满了对他的期待。
皇帝落座,大臣落座,号角声响起。
众好汉们眼中饱含迫不及待展示自己的欲望,毕竟,这是国家选拔武官的重大比试;毕竟,在这重大项目上夺得首魁的人日后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柳若繁眼里也不乏欲望,他甚至在感受到那丝微妙的急切的想法时,一霎那间觉得自己几年来慢慢积累的成熟,不过是空虚,真的还能有这样一瞬间,打破苦心经营的淡薄,仍然可以为自己的想法去争取。
年少毕竟都会有一时冲动,又何尝不可呢?
恍惚间,已经听见号令。
柳若繁定定神,整装待发。
骑马飞驰而去的时候,还有些心神不宁。大概是太需要得到这第一的首魁了吧,反而越发的对自己不自信起来了。抽出背后箭筒里放置的几支箭,拉开沉重的弓,四处搜索着目标——一只奔跑迅速的鹿。
二十来个骑射好手,要在这偌大的林子里找到一只鹿,并且将它射杀再力保周全的带它回去面见圣上,也实在不容易。
柳若繁轻轻收起弓,一手持住缰绳,慢慢将马奔跑的速度减慢了下来。屏气凝神听周围的动静,马蹄声马的嘶叫声,偶尔有人的大喊声。去哪里找那头受惊飞跑的小鹿?
难,太难了。
眼前突然闪过一道橙色的光芒,柳若繁沉着的打马追去,手持重弓丝毫不放松。转念一想,既然还没有别人发现,不如将它赶去别人不易找到的地方杀了再带回去,这样便少了与人共同争抢一个猎物的不利局面。柳若繁放箭,却似乎都故意射偏了一样,将鹿一步一步赶入林子深处。
这皇家校场柳若繁实在太熟悉了。少年时候,皇帝哥哥常常带着他在这儿打猎,顽皮如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大林子里哪里有偏僻不易为人发现的地方呢?
几堆高高的枯石后,一片更加茂密的林子深处,柳若繁毫不犹豫地一箭结果了那只小鹿。仔细看了看,确认它就是那只作了记号的小鹿,将它拎了起来,放在马背上,观察了四周,超一条同样很少人知道的路往回赶去。
呵呵,柳若繁不禁在心里暗笑,果然熟悉的地方还是占了极大的优势啊。心里却暗暗告诫自己,比试还没有完全结束,现在高兴未免真的还太早了点,警惕一些将剩下的任务完成,好好的跑回去交差吧。
一边用马鞭催促他的赤洛飞奔,一边高度集中精神的注意四周。身子压的很低,几乎与赤色的宝马连为一个整体,烟灰色的戎装远远看去倒像是与远处的枯山天空连为一体。
嗯?他听见就在前方的不远处有马的嘶鸣声,如何?迎上去成为众人争夺的目标?还是饶小路而走快速回去复命?
虽然比试是不允许比试者之间争夺已经被人射杀的猎物的,但不争夺又如何能展现首魁骁勇善战英雄无畏的气魄?于是,这便形成了一个自然规律。
算了,迎上去吧。柳若繁粗算了一番,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上离出发点还有一小段路程,骑马好歹要三柱香的功夫。若是处处躲着,怕就算夺得首魁也惹了众人不服。他坐直了身子,速度依旧不减的冲过去。
呼啸而过,便听见身后两个人像找到共同目标一样大喊“快追,那人马上放着鹿呢。”
他们偌大的喊叫声让柳若繁觉得如临大敌,很快便又有人闻声赶来了。拉弓准备,身后的人知道不至于伤人,但七七八八威胁赤洛奔跑的箭让他很无奈。轻轻抚摸了赤洛的鬃毛,赤洛懂他,他也懂赤洛。
赤洛放慢了速度,柳若繁也开始回击。回身抽出两支箭矢,一并架在弓上,以灵敏的姿势射向身后两人坐骑的腿骨上。
嘶~~~~
啊~~
马受伤受惊的嘶叫声伴着人控制不住马的惊慌的喊叫声,柳若繁微弯嘴角。再抽出两支箭,准备好,看看左前方朝他射来的一支箭,突然拽住缰绳躲避,朝那人方向直奔过去。那人哆哆嗦嗦的依旧在放箭,没有一次命中。望着柳若繁朝他过去,心里满是紧张。
两马交错的时候,柳若繁斜斜的将箭射入马的腿部,哀鸣,喊叫。
他极端不厌烦的几乎用同样的方式除掉一个又一个威胁他的人。赤洛受了点伤,却没有惊慌,载着柳若繁朝出发地奔去。
他看见了林子的边缘,听见擂鼓震天的声音。仿佛眼前又是皇帝哥哥和哥哥期待的眼神和鼓励的微笑。他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拽起缰绳,马停下,他微笑着跳下马。拎起那头死去的鹿。
众人欢呼,他笑着看着皇帝哥哥走来,按礼数跪下。他看见不远处哥哥欣慰的笑容。
是啊,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青天白日下,他终于觉得,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感觉多么美好。从小成长在王府大宅里,学的辛苦固然辛苦,然而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却又是他人无法比拟的。
他不知道,努力的结果是什么,因为从来不会有如此的比试让他也去尝试较量。
但当他真正的参与之后,却发现自己超越的太多,又失去了意义。
不过,能有这样一次惊心的机遇,也还要多亏了两位哥哥。
柳若繁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在擂鼓欢震下被授予首魁的,也不清楚究竟是如何被众人簇拥着被皇帝哥哥亲自授予一柄象征首魁身份的宝剑,更不记得是怎样与王公大臣们共同在中秋佳节的晚宴上喝的畅快了。
当然,也不记得,是如何来到这儿的。
他揉了揉太阳穴,头发胀了痛。这里是哪儿?莫不是还在皇宫里?
他挣扎着动了动,难受的紧。撑着身子,靠在柔软的方垫子上。“来人….”
两个太监和两个宫女推门进来,恭敬的问“沐王爷有什么吩咐吗?”
柳若繁皱了皱眉,“这是何处?本王怎么在这里?”
宫女解释道“沐王爷您昨日身体不适,昏睡着,太医也来诊过说没事,圣上和遥王才离去。”
柳若繁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去。
柳若繁喘口气,想必昨日晚宴定是喝过了晕晕乎乎,还害的两位哥哥担心了。觉得时间差不多是接近正午了,他爬起身子换回自己的那件烟灰色戎装,整理整理自己准备去文治殿见皇帝哥哥。皇帝哥哥下了早朝一般都会在文治殿批阅奏章。
来到文治殿,太监通报了以后,他轻轻走进去,正要跪地请安,听见一声吩咐“起来吧,不必多礼了。”他仰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皇帝。
“随朕去散散心吧。”皇帝走下来,淡淡的严肃却不失温和。
一前一后的走在阴凉的长廊中,背影竟然如此和谐。
“小繁,身子好些了吗?”皇帝问。
柳若繁却没想到皇帝哥哥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身体,不禁感动,笑笑说“好多了,小繁不该,惹的皇帝哥哥操心了。”
皇帝淡淡一笑,回身看过柳若繁,“昨日心神不宁的,晚宴喝酒竟然醉成这样,该不该罚?”柳若繁也微微的弯起嘴角,故作委屈“小繁是该罚,可是、可是喝酒会醉小繁也没办法啊。谁让小繁夺了首魁,人人都灌我酒,一时招架不住了嘛。”
“咚、”头上挨了一下,柳若繁孩子气的揉了揉痛处,“皇帝哥哥,你怎么能不讲道理啊~~”
“哼,还跟朕讨道理了?你若不是心神不定的能这么容易被灌醉吗?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那些个小心思?”
“小繁,你夺了首魁,也被奉为督戍大将军,过五六天你就要替朕去远边了。尤其是去西蜀,可容不得你这么胡闹了。凡事谨慎些,再这么心神不定的不是挨挨训这么简单了。”皇帝发自内心的讲话,着实让柳若繁羞愧,尴尬的笑着说“小繁记下了。”
柳若繁与皇帝商议了一些秘密事务,得知哥哥在府内等他,策马赶回沐王府。自己不出几日便要离开京城,想必哥哥是有事情要叮嘱的。他心里却在想着小雪,犹豫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带着小雪一同去西蜀。
进了府内快步走到书房,哥哥已经拿了一本书看着等他了。
柳若繁唤道“哥哥,小繁回来了。”
“嗯,小繁你过来。”柳若林站在书桌边,示意柳若繁过去。
柳若繁笑意盈盈的蹭到哥哥身边,“哥,有什么事情要嘱咐小繁的?”
柳若林微笑着看着自家弟弟,抚摸了柳若繁垂肩而有些散乱的发丝,面对几日后弟弟即将告别自己去远边那种艰苦而举目无亲的地方,心中说不出是心疼、心酸还是不舍得。“你做事情,哥哥放心。只是哥要多啰嗦一句话,事情办好之前,有些事该放的放一放。”
柳若繁神色有些黯然了,低头沉声道“哥哥,小繁一路也在犹豫。本是不该带雪去的,但小繁也不知道一去要多久,怕小雪一人在京城……”
“哥不赞成也不阻止,小繁很多事情该你自己拿定主意了。若你不带小雪走,哥哥会替你照顾好他,放心就好。”
拉起哥哥的胳膊,惨然的笑“不是不放心,只是怕而已。”
“小小年纪胡思乱想什么,怕什么?若是你皇帝哥哥和哥连保你周全的办法都没有,怎么会狠心让你去远边生死不计?”柳若林知道弟弟想什么,怕自己一去不复返,再也见不到雪。
“哥~~”柳若繁仰起头认真的看着柳若林,“哥,小繁会考虑好的。”
柳若林笑,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算作安慰。
剩下的小雪,该如何与他说?
“小雪。”
“嗯?繁,怎么不高兴,不是夺得了首魁吗?”雪天真无邪的笑容,为何看了觉得心疼?
“小雪,你知道,皇帝哥哥让我去远边做将军。”柳若繁突然觉得语塞,竟然无法开口。
雪显然愣了愣“你要丢我一个人是吗?”
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是怎样,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甚至不知道如何和雪解释“不是,我让哥哥好好照顾你了,我过几个月就回来了,好吗?”
“不要。。”雪扑上去,狠狠的将脑袋埋在柳若繁怀里,柳若繁收紧了手臂,紧紧地抱住雪,仿佛真的这就像是永远的诀别,或许吧,几个月真的能回来,那这几个月之间又是何等的思念?抱着雪,不放开,仿佛搂住几世的珍宝。雪的泪水浸湿了衣衫,他感觉到胸口的冰凉。小雪,不要怪我狠心。